《玉机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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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机词-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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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赞叹道:“姐姐真是观人入微。”说罢,又转了谦逊的口气道:“昨日在殿上,有幸与闻姐姐的高作,心里十分倾慕。只是姐姐与我的身份云泥之别,妹妹不敢高攀。早知姐姐这样平和,妹妹倒应该早些去拜望姐姐。如今倒劳动姐姐过来了。”

    封若水淡淡一笑道:“这是什么话。咱们同殿遴选,都是一样的人。别说妹妹选上了,便是没选上,又有谁敢小瞧妹妹?”

    我低头饮茶,放下茶杯道:“不知姐姐今日来有何指教?”

    封若水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想着我今日就要出宫,却还未与妹妹谈说一二,未免遗憾。故特来拜访。”

    我忙道:“是妹妹疏忽,应当先去拜候姐姐才是。”

    封若水莞尔一笑,如春水中泛开的涟漪:“谁先拜访谁不是一样呢?如今我们不也相识了么?虽说以后我们不在一处,但也应多多亲近才是。”

    我颔首:“姐姐说得是。”

    我们相对饮茶,说了一些小时的趣事,忽听封若水的小丫头在门外道:“姑娘,府里的车已到了修德门外了,该启程了。”

    封若水望着窗外的天色道:“我也该走了,妹妹好生歇着吧。”

    我起身送她到门口,她一只脚已在门坎外,右手扶着门框,忽然回首道:“我心里尚有个疑惑,还请妹妹开解。”

    我忙道:“姐姐请说。”

    封若水跨出门的那只脚又缩了回来,转身说道:“今晨看启姑娘和邢姑娘比剑,才知道诗文上所写的,并非一味浮夸。我虽不懂剑术,但也知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启姑娘是认了平手,但我倒想知道,她和邢姑娘,究竟是谁的剑术更高明?”

    我一愣。尽管心中早有论断,但除了锦素,我不愿对任何人明言。我微笑道:“妹妹不懂剑术,难道她们二位的剑术不是一般高明么?即使有高下,也在伯仲之间吧。”

    封若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是了,是我执着了。妹妹不必送了,回去吧。”说罢扶着丫头去了。她走到庭院中,仍向我的窗口望了一眼,恰好我也站在窗前目送她。目光相遇,都是一笑。她转身款款而去,仿佛一朵娇艳无匹的牡丹,悠然盛开在美好的春天里。

    这两日,我像是做了场梦

    。梦中的繁华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连空气中各种鲜花嫩草的香气都那么逼真,仿佛就在鼻端。想起刚才午睡时的梦境,在梦中我已经白发苍苍,在这宫苑中徘徊,锦素却还是十二岁的模样。醒来时恍若隔世,不知是如今的我梦见了年老的我,还是年老的我梦见了如今的我。

    这一日,粲英宫中的人去了一半。

    直到晚膳,皇后和两位贵妃那里都没有任何旨意下来。用过晚膳,我便到锦素的房里看她写字,又拿着绿萼白日里绣的帕子接着绣那一瓣桃花。

    锦素一边用秀丽的正楷抄写《庄子齐物篇》,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念着。待写到“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一句时,我看那“蝶”字写得尤为传神,飘飘然仿佛要展翼飞起一般,不禁想起了我日间的梦境。

    若兰和若葵打来清水,锦素仔细将笔洗干净了放在豆青釉刻花笔山上,又收起没写完的纸。我伸手摸着那些宣纸,道:“这纸又细又白,果然是上等的雪绸宣。”

    锦素笑道:“这些纸是周贵妃娘娘赏赐的,这笔是昨日里陆贵妃赏的,果然比我日常所用的要好。”

    我一笑,低头绣花。只听锦素又道:“今日邢姑娘用过午膳便走了,启姐姐和谢姑娘府里又早早的来接,因此启姐姐顾不得向姐姐告别,就先走了。她嘱咐我向姐姐致歉。”

    我不好意思起来,红了脸道:“是我不好,我贪睡了。”

    锦素一边在木盆里洗去手上的墨渍,一边说道:“姐姐你睡着的时候,封姑娘亲自去姐姐屋子里送东西。后来又到我屋里来了,还送了我一方银丝龟纹砚。”说着打开地上的一只锦盒,里面放着一只一尺见方,厚约三寸的大砚台,朴实无华,一丝雕花也无,银丝龟纹十分鲜亮,端的是一方好砚。

    我细细赏玩砚台,只听锦素又道:“我也没什么回礼的,便写了一副字送给她。听说她临走之前还是去了姐姐屋里了,不知她送了什么给姐姐,姐姐又回了什么给她?”

    我微笑道:“封姑娘送了一套青金石坠角给我,我并没有回礼。”

    锦素奇道:“姐姐为何不回礼?”

    我淡淡道:“我们在宫里,她在宫外,是外臣。别说没有私交,便是启姐姐她们,也要避忌几分的。封姑娘固然是向我示好,但我十分不敢接受。”

    锦素失声道:“如此看来,是妹妹唐突了,不该回赠那幅字给她。”

    我笑道:“这只是我的一点小见识,妹妹若觉得有道理,便听我一两句吧。”

    锦素忙道:“姐姐说得自然有理,是妹妹太大意了。”

    我点头道:“她送给我们的东西且收起来吧。虽然妹妹喜爱这方砚台,但平日里写字还是不要用了。那东西难得,若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去,恐怕要生事端。”

    锦素连忙合上锦盒:“妹妹一定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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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皇帝诏曰:命治秩内史文雄,持节进封朱氏为内从七品女巡。册文曰:朕思本齐家,皇后御佐内之职。承皇太后慈谕,咨尔朱氏,貌恭言和,性甚静肃,端慧柔嘉,恪敏持躬,实能礼襄内帷,教娴椒庭,进尔为女巡。尔其膺领内职,勤谨不殆,承德施教,敬赞?柔 g沾恕!?p》  我跪于凝萃殿,高举双手接过银册,三呼万岁,方起身。册封使走后,芳馨郑重收起册封诏书。不多时,守坤宫的桂旗来传皇后旨意,赐我居住长宁宫西配殿,主殿启祥殿由五岁的皇子曜居住。

    回屋后,芳馨扶我在上坐好,携红叶与绿萼在下磕头:“姑娘大喜。”我忙扶三人起来。

    红叶喜道:“才刚内阜院的人来说,和奴婢一道进宫的十六个姑娘里,又拨了四个来服侍姑娘,另有四个内监,都在外候着,要给姑娘请安呢。”

    芳馨连忙笑斥:“如今该叫大人了,还一口一个姑娘的混叫。”

    我忙道:“叫姑娘挺好的,以后还这么叫吧。”

    红叶笑道:“是啊,还是叫姑娘吧,叫大人怪别扭的。”

    芳馨轻点红叶的额头笑道:“别仗着姑娘宽和就失了尊卑。在屋里叫姑娘也就罢了,在外面记得得叫大人。千万别忘记了。”绿萼已在收拾要带去长宁宫的东西,闻言回首与红叶齐声道:“奴婢才不会忘记呢!”说罢齐声大笑起来。

    众人请安已毕,已近午时,我对红叶道:“你去看看于姑娘在做什么,就说我要去看她,问她得空么。”

    不一会儿,红叶回道:“于姑娘的母亲杜衡姑姑来了,这会儿若兰她们正在收东西呢

    。于姑娘说姑娘几时去都可以。姑娘现在要去么?”

    我颔首,叫芳馨将昨日长公主赏赐的素银镶红宝石花钗准备好做见面礼,与我一起来到锦素屋里。只见锦素和她母亲正展了银册细细观看。见我来了,锦素的母亲杜衡便上前行礼,我忙扶住她:“姑姑是锦素妹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长辈,怎能受姑姑的礼?”

    杜衡垂首道:“宫里的规矩不能不顾,还请大人受奴婢一礼。”

    我望望锦素。锦素道:“姐姐便受一礼吧,才刚母亲也向我行礼了。”说着,眼中盈盈有泪,面色微红。只见她穿着簇新的练色暗蔷薇花纹长衣,系着素丝腰带,以玫瑰金环束发。杜衡则是掌事宫女的寻常打扮,高髻上只簪了几两朵萱草色绒花。

    我听了,只得受了杜衡一礼。芳馨忙将我准备好的花钗送给杜衡。

    我拉着锦素的手道:“妹妹大喜。妹妹被封为女巡还是女史?住在哪个宫?”

    锦素道:“皇上封我为从七品女巡,赐居永和宫西殿,永和宫正殿毓福殿赐予皇长子显居住。”

    我点头道:“妹妹果然是去服侍周贵妃之子。”

    锦素深深的望着我:“姐姐难道不是去服侍皇后之子么?”

    我微微一愣。今天是四月初四,天气没有前两日那样晴好。太阳隐在绵绵的白云之后,空气中弥漫着春日里特有的凝涩味道,令人不安。我心里一沉,默默不语。

    锦素轻声道:“姐姐可知道昨日皇后为何临时去了太后的宫里?”

    我摇头,不知怎的,心里十分烦乱,右手不停的拨弄左手上锦素所赠的桂枝碧玺银戒指,五色碧玺熠熠有光。只听锦素继续说道:“北燕犯境,皇上要亲征,皇后正是为这件事情去了太**里的。”

    我大吃一惊道:“这消息可真?”

    锦素道:“这是济慈宫里传出来的,说是因为群臣反对,将官司打到太后那里去了,太后这才找皇后和贵妃商议。听说昨夜守坤宫的一个宫人因为打翻了铜盆,被皇后杖责了。”

    我低头思想,并不接话。锦素低头又道:“姐姐,我不知怎地,心里乱得很。”

    我拍拍她的手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别多想。”我本来是来道喜的,谁知气氛急转而下,变得有些尴尬。

    我起身道:“马上要传膳了,妹妹又忙着搬屋子,我已道过喜,这就回去了。”

    锦素忙站起:“姐姐和我一起用午膳吧。”

    我看着杜衡道:“妹妹才刚和姑姑团聚,我怎能这样不识相。妹妹忙吧,来日方长。”

    锦素道:“那不留姐姐了,多谢姐姐今日来看我。说起来,今天也是姐姐的好日子,妹妹却还没向姐姐道喜。”说着屈膝行礼,送我到门口。

    杜衡恭声道:“奴婢恭送大人。”

    回到屋里,红叶去传膳了,绿萼正收拾妆台。我满腹心事的在榻上坐下,绿萼忙沏茶上来。我口中焦渴,端起茶杯,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大口,只觉滚烫,不由全吐了出来,溅湿了长裙

    。芳馨见状,一面拿帕子替我擦拭,一面责怪绿萼道:“你在思乔宫学规矩的时候,难道不知道茶要七分热么,烫伤了姑娘,你担待得起么!”

    绿萼忙跪下道:“奴婢该死,求姑娘宽恕。”

    我醒过神来,忙道:“不怪绿萼,是我自己粗心,又喝急了些。快起来吧。”

    绿萼起身道:“姑娘,裙子脏了,奴婢服侍姑娘更衣。”

    我微笑道:“暂且不必了,绿萼,你去帮红叶把饭端进来。”绿萼忙去了。

    芳馨小心问道:“姑娘才刚欢欢喜喜的去向于姑娘道喜,怎么如今似乎不大高兴呢?”

    我叹口气道:“姑姑,这两日你听到济慈宫和守坤宫的消息了么?”

    芳馨道:“姑娘是说方才于姑娘说的事情么?奴婢并没有听说。”

    我凝神思量片刻,走到窗前,看着锦素所居住的屋子,只见若兰带着几个小丫头端了饭菜进去。我淡淡道:“她方才所说,涉及朝政,事关重大。怎么连姑姑你都没有听说,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芳馨道:“这……照宫规,奴婢是不能随便将主人的事情传出去的。但是宫里向来人多口杂,若是普通的小事,倒也无妨。似这样重大事情,宫人们向来是不敢乱说的。奴婢也不知道,于姑娘怎能知道得这样快。”

    我忽然想起一事,沉吟道:“封姑娘的父亲是百官之首,昨日又派了车驾来接她。若他趁这个机会将朝廷的消息传给封姑娘……”

    芳馨一拍手掌道:“是了,一定是封姑娘告诉于姑娘的!”

    我沉默,陷入思考。忽然脑中一亮,微微冷笑道:“原来如此!”

    芳馨见我面色凝重,一时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姑娘,午膳齐备了,还请先用膳吧。”当下绿萼捧箸,红叶布菜,寂然饭毕。

    芳馨道:“姑娘可要午歇么?”

    我正要说话,忽听院中一阵脚步杂沓,启窗一望,原来是徐嘉?带了一干宫人搬东西出宫。我不禁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徐姑娘要搬去哪个宫室?”

    芳馨连忙道:“这个奴婢却知道。方才徐姑娘身边的石兰告诉奴婢,徐姑娘和史姑娘都被封为从七品女巡。徐姑娘去东宫服侍平阳公主,史姑娘去了西宫服侍义阳公主了。”

    我奇道:“怎么皇子要独居一宫,公主却不必?”

    芳馨笑道:“虽说公主是金枝玉叶,但说到底怎能与皇子相比?皇上如今只有两个皇子,自然不肯放他们在母亲身边宠溺娇纵的长大。且皇子们大了以后,还要开府另住呢,如今在五六岁上便独居一宫,也是皇上要历练他们的意思。”

    我微笑点头:“是了。在前朝延请名师,教导两位皇子;在**,也要挑选读过书的女子来服侍。想前朝的昏君,便自幼长在深宫阉宦妇人之手,因此倒行逆施,昏庸暴虐。正是因为如此,才要册立女官呢。”

    芳馨笑道:“姑娘说得极是。”

    我淡淡道:“今日也不用午歇了,既然大家都在搬屋子,我们也赶紧去长宁宫吧

    。”

    长宁宫就在粲英宫之北,宫门上以隶书端正写着宫名。我不禁恍然,问芳馨道:“这三个字也是于姑娘写的么?”

    芳馨道:“新年之前,延襄宫大大翻修了一次,连门楣上的字也让于姑娘重新提了。但长宁宫的字却还是前朝名家留下来的墨宝。姑娘,小丫头们都已经将内殿拾掇好了,姑娘今日没有午歇,快进去歇一会。”

    长宁宫也分为前后两进,前面一进主殿为启祥殿,两侧为书房和寝殿。西配殿名为灵修,东配殿名为瑞修。后面一进有后殿和东西厢房四间,规制同粲英宫一样。芳馨扶我进入灵修殿,但见阔朗的一间房,上首一张紫檀木长书桌,设着芙蓉雕花座,背后三面俱是高及屋顶的书架,一只竹梯闲闲靠着,书架上只寥寥放着几册书。北面是两进寝室,里进较大,西首摆着榆木雕花大床,悬着玉色撒花帐子,东窗下一张宽阔的紫荆花纹胡床,放着一张红木小桌,铺着银鼠灰格的褥子。外进有两张小床,是宫人守夜服侍的场所。南厢房为用膳饮茶之所,除了桌椅,东窗下仍旧摆着胡床。

    我一见书桌书架,顿时喜出望外。只见秘色山水雕花大笔筒中插着十来支大小不一的新笔,一方雕松枝眉纹端砚和几支如意云头纹的宫墨陈放于书桌一角,桌面上铺着上好的细白宣纸。我不禁坐在书桌之前,轻轻抚着宣纸。

    芳馨道:“姑娘,长宁宫掌事宫女白?听说姑娘到了,领了宫人来给姑娘请安。”

    我忙请进来。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清秀女子领着四个宫女和四个内监走了进来,齐齐磕头请安。我笑道:“姑姑快起来。今后我住在这里,还要劳烦姑姑多多照应。”说罢看了一眼芳馨,芳馨早拆了长公主昨日给的一封银子,赏了下去。

    待一切打点妥当,我便有些困倦。芳馨道:“姑娘可要小睡一会儿?”

    我淡淡一笑道:“不必了,让绿萼沏一壶浓浓的茶来。”

    我一边喝茶,一边思想着午间锦素之事,手一滑,茶盏掉落在地。房外的小丫头听见响声,忙走进来收拾。芳馨道:“姑娘不若去里间歪着歇歇。”

    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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