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菊知道大太太提醒了熊元庆了,但熊元庆这种色鬼不是能自我克制的男人。
若菊摆摆手说,老爷,你还是去找她门吧,万一今后老爷有个什么伤风感冒的,她
们还不怪罪我?
她们怪罪你能把你怎样?这熊家大院我是一家之主,是我说了算!只要我不怪
罪你;谁能奈何了你?熊元庆抚摸着若菊饱满的乳房说。
老爷,我问你个问题,为什么男人的乳房是瘪的,女人的乳房是鼓的呢?若菊
一脸风骚地对熊元庆说。
这……这……熊元庆答不上来。
要不要告诉你?若菊说。
你知道?熊元庆有些吃惊。
我当然知道,若菊说,男人天性是贪玩的,上天为了满足男人的玩心,就让女
人的乳房变鼓了。
熊元庆被若菊逗得笑了起来。
让我玩玩,让我好好的玩玩。
熊元庆的手像揉面团一样揉着若菊的乳房,后来,他觉得光用手不过瘾,就用
那缺了牙的老嘴去又吮又吸。
痒死我了。若菊娇声娇气地嚷道。
…… ……
熊元庆和若菊的调情的声音经常传到三太太的房间去,三太太就像一缸子醋了。
三太太背地里就骂若菊是潘金莲。这话后来就传到熊元庆的耳朵里去了。熊元庆就
叫人把三太太叫了来,三太太不否认,她说,她就是潘金莲嘛,一身骚气!
熊元庆就重重地打了三太太一耳光。
这耳光扇得也真够狠的,把三太太的鼻血也扇出来了。
三太太流着鼻血去找大太太,说老爷偏袒若菊。大太太对若菊也是一肚子意见,
觉得老爷也太过份了,就邀约了二太太一起去找熊元庆。
我偏袒四太太,笑话!熊元庆说,我打三姨子的耳刮子,是三姨子不会说话!
他骂若菊是潘金莲,不就是骂我熊元庆是西门庆吗?
7
若菊觉得熊家大院像熊元庆老头一样已经衰老了,在这里看不到一丝儿生机,
墙头上的青苔也是一种令人可憎的死黑。在冬天里,熊家空旷的大院里,只有衰草
地墙头和青瓦上舞蹈。几个熊家大院里的长工在砍一棵柏树,这颗苍老而垂死的柏
树总招惹乌鸦,它们总是蹲在高高的树梢上发出凄厉而阴冷的叫声。乌鸦的叫声是
不吉祥的征兆,熊元庆对那儿只呱呱叫的乌鸦恨之入骨。但他拿这几只高高在上的
乌鸦没有法子,于是便迁怒于这棵垂死的柏树。这棵柏树没想到在暮年还因几只乌
鸦招来杀身之祸、它在长工斧头的撞击下发出愤怒的声音。
丫环小红桃仿佛听不见老柏树的愤怒,她专心致志地在一块丝巾上绣一朵艳丽
的荷花,若菊喜欢小红桃刺绣的手艺,她的穿针引线手轻盈而美丽,但若菊不喜欢
小红桃绣的花,她看着那些俗不可耐的花朵在小红桃的针下慢慢绽开来,就说,小
红桃,你绣的荷花也像这老柏树一样,会招来乌鸦的。
不,我在荷花上绣一只蜻蜓。小红桃自鸣得意地说,我绣好送给你。
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若菊伸了一下腰打了个哈欠说。
这时院外响起一阵欢天喜地的鞭炮声,接着哐哐哐的锣声和咚咚咚的鼓声。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小红桃,你出去看看,倒底有什么喜事。若菊说。
小红桃放下的手中的刺绣。小跑着出去了。若菊端坐在窗前,目不转睛地看那
棵备受折磨的老柏树。三太太在门。大声骂着,她是骂那几只乌鸦,它们现在飞到
三太太的屋顶上去了,并且放开喉咙呱呱呱长一声短一声地叫过不停。
一会儿后小红桃小跑着回来了、她对若菊说,今天有喜事了,看来我们丫环也
能沾光打牙祭了。
什么喜事?若菊说。
大少奶奶回来了,是带着老爷的孙子一起回来的。大少奶奶可洋气了,穿着裘
皮大衣,脖子上戴着金项链,耳朵上还坠着一对金耳环哩。她耳朵上的那两个金耳
环比手镯还大。老爷可高兴了,抱着他孙子又亲又啃,笑得嘴都合不拢哩!小桃红
绘声绘色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喜事,原来就这么点屁事!也值得又放鞭炮又敲锣打鼓吗?若
菊满不在乎地说。
姐,你不知道,大少爷是老爷的精神支柱哩,还是这个熊家大院的面子。与大
少爷有关的事,在熊家大院都是大事,小红桃说,我差点忘了,老爷吩咐,要四太
太晚上早一点过去,今天晚上要摆宴欢迎哩。
关我什么事?小红桃,你先喊我什么来着?不是说过的,不要再叫四太太吗?
你怎么这样不长记性。若菊数落小红桃道。
我一高兴,就……我错了,姐。小红桃低下头认错道。
你高兴?你凭什么高兴?这是别人家的事,你高兴过什么来着?
若菊凝视着窗外说。
这时只听咔嚓一声,老柏树就晃悠悠地倒下来了。
小红桃,跟姐走,说不定老柏树上的乌鸦窝里还有乌鸦蛋哩。
于是小红桃和若菊小跑着去看老柏树上的乌鸦窝。
乌鸦窝里还真有乌鸦蛋。树倒的时候,有两粒乌鸦蛋摔破了,露出了黄黄的蛋
黄。若菊把完好的几粒捡起来,她捧着蛋壳上有黑色斑点的乌鸦蛋对小红桃说。小
红桃,你快来看,这乌鸦蛋多像二太太那张雀斑脸。
若菊的话逗得砍完村坐在树杆上的长工们一阵哄笑。
在熊家大院,姨太太们从一不会放过损对方的机会,这一点,若菊也不例外。
这一切从很大程度上都因为两个字——无聊。
晚餐是顿奢侈的晚餐,摆满了鸡鸭鱼虾。熊元庆确实很高兴,他让他心爱的孙
子一起坐在上座,而她的大儿媳——那个若菊看来打扮得跟花满楼的姑娘们差不多
的女人跟大太太坐在一起,二太太一个劲地嗑葵花籽,葵花籽皮在她面前的餐桌上
堆得像个小山包。三太太低着头照镜子,对眼角新增的皱纹愁眉苦脸。高傲的大儿
媳对老公公的两个姨太太投以鄙夷的目光。餐厅里的角落里今晚多了个留声机,大
概是大儿媳这次带回来的,留声机里正播着西洋音乐,大儿媳做出一个倾听的姿态,
但若菊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女人对西洋音乐的投入是装出来的,因为坐在她侧面若菊
看出了她那只打节拍的脚跟留声机里的节拍大相径庭。二少爷也来了,他满不在乎
地在一群女人里吹着下流的口哨。大儿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全然不顾,真实地
表达他对西洋音乐的无知。
看到人都到齐了,熊元庆咳嗽了两声。这两声咳嗽倒不是因为嗓子的毛病,这
是一种威严的表示。接着,他像发表演讲一样道。
今天,玉淑带小飞回来,我们特设宴欢迎她。玉淑这几年一直跟随大少爷南征
北战,为驱逐倭寇尽了力!可以说,大少爷的赫赫战功,都有玉淑的一份功劳。大
少爷是大英雄,玉淑就是女中巾帼!我们全家为有玉淑这样的巾帼儿媳干杯!
大家就跟着熊元庆纷纷举杯。直到这时,骄傲的大儿媳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但
干了杯,她又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继续保持她的高傲。
这个名叫玉淑的大儿媳终于发现了若菊,她侧了脸用陌生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若
菊。若菊不在乎她的打量,她全神贯注地在掌心里玩她的乌鸦蛋。
妈,这女人先前没见过呀?玉淑问大太太道。
这是你爹新娶的四妈。大太太说。
爹这个人,这么大把年龄,还是改不了沾花惹草的脾气。玉淑说。
小声点,当心你爹听见。大太太说。
听见又怎样?玉淑满不在乎的说。
熊元庆见玉淑打量若菊,就对玉淑说,这是你四妈,她叫若菊。
若菊好像没听见,还是专心玩她的乌鸦蛋。
让我叫她四妈?玉淑指着自己说,看她年纪比我小好几岁哩。
若菊这时抬起头来,嘻皮笑脸说,再小,我也是你四妈。
这话显然是气了骄傲的女中巾帼,她冲熊元庆嚷道,爹,这女人怎么能这样冲
我讲话。
她边说边啪地一声把筷子重重地放到桌子上。
若菊,你不要放肆!熊元庆喝道。
放肆?老爷,我放肆了吗?若菊捧着那只乌鸦蛋站起来,环顾左右说,大家给
我评个理,她是不是该叫我四妈。我是老爷的四姨太太,她是老爷的大儿媳妇,她
该不该叫我四妈?唉?!正在大吃菜的二少爷手夹一块红烧肉对玉淑说,大嫂,我
都叫了,你也该叫。叫一声又不给钱。我教你叫,四——妈——。
不要你多嘴,你这个乡村痞子。玉淑冲二少爷骂道。
吃饭!熊元庆没好气地说。
这时熊元庆的孙子小飞看见了若菊手里的乌鸦蛋。便摇着熊元庆的手说。我要。
孙儿,你要什么?熊元庆问小飞道。
我要她手里的东西。小飞指着若菊。
若菊就用二个指头夹着那颗乌鸦蛋对小飞说。小飞,你过来,喊声四奶奶我就
给你。
小飞,不准喊。玉淑对小飞喝道。
小飞哇的一声便哭起来。
若菊站起来,走过去,她摸着小飞的脸说,你妈不准你喊,四奶奶懒得计较。
四奶奶还是送给你。
她把乌鸦蛋放在小飞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东西呀?眼眶上还挂着泪珠的小飞笑着好奇地问若菊。
这是乌鸦蛋,小飞,没准还会暖出一只乌鸦来的。若菊对小飞说。
玉淑啊地大叫一声站了起来,他冲熊元庆道。爹,你这女人是什么东西,把乌
鸦蛋都带到家里来了!她公然还把它给小飞,他成心要让我家小飞倒霉!
她边嚷边急冲冲走到小飞身边,从小飞手里抢过乌鸦蛋,砸在若菊的额头上。
乌鸦蛋的蛋清蛋黄抹了若菊一脸。二太太和三太太看着一脸乌鸦蛋的若菊,笑得极
开心起来。
这饭我们不吃了,跟这种没教养的女人,我没法吃饭!玉淑抱了小飞,气呼呼
地走了。
熊元庆站起来,向若菊走过去,扬手就是一耳光。
这样,熊元庆的手掌心里也沾满了粘乎乎的乌鸦蛋黄。
大太太慌忙拿餐巾给熊元庆擦手,她边擦边对熊元庆说,老爷,你扇她耳刮子
也看着点,沾了这乌鸦蛋黄,会倒霉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你咬你的烂舌根!熊元庆一把将大太太的餐巾抢过来,往桌上一扔,气冲冲走
了。
真是个丧门星!大太太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若菊,便像皮球一样追老爷去了。
若菊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二太太对三太太说,她八成是疯了。
三太太瞅一眼二太太说,你才是疯了,你有勇气,也像她那样,老娘服你。
三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像一个观众没过够戏瘾,有几分遗憾地走了。
见三太太走了,二太太了也扭着肥臀走了。
若菊抓起桌上的酒瓶,竟把半瓶白酒给灌进肚里了……
8
国民党军队高炮旅的大炮终于没阻挡住日本飞机,日本飞机终于把省城炸成了
一片废墟。接着,日本军队就浩浩荡荡地开进来了。省长跑到重庆去了,去找蒋委
员长哭鼻子去了。日本人要在省城里搞中日亲善,主持维持会,有人就推荐了熊元
庆。于是,日本人就派两个伪军头目,来乡下熊家大院请熊元庆。
熊元庆知道维持会会长这顶帽子不好戴,这顶帽子戴上他今后就是汉奸了。但
他也知道得罪日本人的后果,得罪了日本人,熊家大院也就保不住了。熊元庆想来
想去,就想出了装病之个法子。当两个伪军头目来到熊家大院时,熊元庆就让木匠
在他的院子里做棺材。伪军头问棺材是给谁做的,木匠们说是给老爷做的。当伪军
头目来到熊元庆卧室时,见熊元庆躺在床上长一声短一声地呻吟,医生在傍边装模
作样号脉。伪军头目问医生病情如何,医生说好能熬一两个月,不好则一周就可能
一命呜乎。伪军头目看熊元庆那样子,就相信了他确实病人膏盲了。就叹气说,这
老家伙命薄,要他当官的时候,他却不行了。他们叹息完就匆忙赶回省城给日本人
报告去了。
熊元庆躲过了当维持会长,却因装病真把病魔引来了。他一病不起,他在床上
剧烈地咳嗽,他把几个姨太太招来到床前说,你们看见了吗?我可是因不愿当汉奸
才病的,我他妈讲气节,不给小日本卖命,大少爷回来,如果我入土了,你们可得
给他说,说老子没给他丢脸。
望着老爷一天比一天身体差,病情一天比一天重,二姨太和三姨太都在考虑老
爷死后自己的打算,都想乘火打劫捞一把。若菊没这心思,她只是觉得老爷的死亡
气息正在熊家大院的上空弥漫开来,使这座大院更显阴冷和压抑。
一个冬日的下午,熊家大院又响起一阵鞭炮声和锣鼓声。这次这鞭炮和锣鼓声
比玉淑回来还要响亮。随着鞭炮声和锣鼓声,熊元庆被从屋里抬出来了,若菊起先
以为熊元庆死了,这里的习惯总是在人死后要放一串鞭炮。但抬到屋外的熊元庆从
担架上撑了起来。这时一个穿国民党军军服骑枣红大马的人牵着马走到院子里来,
见了熊元庆就啪地立正敬礼,并送上一个大红贴于。熊元庆小心地打开贴子,就在
担架上大笑起来。也不知他那久病的身子哪来的精神,他大声地向大家宣布道——
大少爷在前方又立功了,升成上校了!
若菊百思不得其解,这大少爷每立一次功,日军就离熊家大院越近。他官每升
一级,国民党军就退后一截。
这大少爷究竟是个怎么样了不起的人物。就在那天晚上,若菊这样问小红桃。
大少爷可真够英雄的,高挑的身材,国字脸,风度翩翩,还上过军校,能文能
武。小红桃说。
我不信,这熊家大院会出你说的这种好汉。若菊有些怀疑道。
你不信,你明天去东边厢房去看看,那里有大少爷的照片,放了好大哩。小红
桃说。
我才不去哩,东厢房那个少奶奶,我一看见她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就犯恶心。若
菊说。
不去算了,但我说的是事实,他确实是个美男子。小红桃认真地说。
管他是不是美男子,我现在一门心思想睡觉。若菊边打呵欠边脱了鞋子上床了……
第二天一早,小红桃给若菊送洗脸水来,她又提起了关于大少爷的话题。
姐,昨晚上我回我房间去时,就想起你送给我让我当了换钱给我妈医病的镯子。
小红桃说。
你别老想着那只镯子,倒是你妈的病好了没有。若菊对小红桃说。
家里带信来说,妈吃了带回去的中药,病情好多了。小红桃说,家里要我谢谢
你哩!
谢什么谢?小红桃,我在这个大院子里,就你那么一个知心的妹妹。若菊说。
姐,那只镯子……
我说过不准你再提那只镯子!若菊打断小红桃的话说。
但它确实像大太太当年送给大少爷的那一只哩。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年大少爷
军校毕来,回家休息了一个月,后接到通知去军队里做见习军官,临走的时候,大
太太送了他一只镯子。让他装在身上避邪。真的,姐,我越想越像,真的像你送我
那只哩。你不是说你那只也是一个军人送的吗?说不定是大少爷送的哩。
小红桃若有所思地说。
你别胡扯,我给你说过,送镯子给我的那个我的男朋友早被日本人打死了,他
怎么可能是什么当了上校的大少爷呢?再说,我男朋友姓马,而这个所谓的上校大
少爷姓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