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恭然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少年,闻言也点头道:“合该如此。上次姐夫来,说待成婚后,便会带着阿姐去昭地,在昭地一面继续学业,一面帮着家里管理远山书院在昭地的分院。到时候,阿姐便能将三姐生得几个外甥和外甥女接过去照顾,也省的阿兄要带着几个孩子待在边境的战场上了。”
谢念原本还有些担忧,待听到此处,终究也是无话可说。
谢寒尽与白七郎现下仍旧在各个发生过瘟疫的城池间走动,其目的却是要确认那些瘟疫之源确实已经不在了,再确认自己的身体无碍,才肯回去。
谢念等人都知晓这夫妇二人所做之事,乃是善事,若是做好了,便也能让仅剩的几个还有些鼠疫的地方的百姓,也都能获救。只是可惜了几个孩子没有父母陪伴。
谢念沉默了一会,想到阿远在昭地也是同样的辛苦,伸手又摸了摸谢秋然的脑袋,终是叹道:“秋然,你去了北地,万万要好好的。”
谢秋然的确都很重要,江氏也很重要,但是,对谢念来说,这世上,更加重要的,是和她一同来到这个世间的孪生弟弟。
她要去帮他。
只是谢恭然犹豫了一会,还是低声道:“不过,四姐,我想跟去北地,照顾阿弟。阿弟毕竟年纪小,那谢瑾然已经十七,如今还有了得力的妻族,谢瑾然自己也有弟妹。我怕,若我不去,阿弟和阿会被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心中却的确是想要跟去北地的。
谢念轻轻一叹。
谢秋然一本正经的劝着谢秋然道:“四哥,大哥能让你去北地,定然是和阿爹好生商谈了一番,甚至很有可能,是拿了好东西,跟阿爹交换的。”
谢恭然一怔。
谢秋然小大人一般的叹气,道:“四哥,大哥、阿姐和我,都怕四哥一旦去了北地,就不得不为阿爹和谢瑾然,做真正的马前卒,送到战场之上,和朝廷公然为敌。若是如此,来日,我们又如何能救出四哥?且,”谢秋然顿了顿,才又小小声道,“我的脑袋不如大哥,我只能护着我自己和阿娘、小马阿姨她们这些女子,四哥,若你去了北地,我护不住你。”
谢恭然却是知道,谢秋然的确是很聪明通透,虽身体差了些,原本性子还有些闷不吭声的,后来谢远请了老军医为其调养好了身体,又时常写信过来,也会送好玩的东西过来,就连谢远为谢秋然请来的师傅,也都是性子有几分活泼的,谢秋然的性子,这才渐渐开朗了起来,其脑袋的聪慧,就更显现了几分。
因此谢恭然知道,谢秋然这话,虽有些夸张,但也大概的确是谢秋然心中所担忧的。
因此谢恭然沉默了一会,末了道:“那我去问问阿姨。”
谢念和谢秋然倒不觉得这有任何不对,点头道:“阿姨比你精明,应当的。”
谢恭然只好哭笑不得的去问了小马氏。
小马氏听到这些,喜极而泣,前几日的愁容终于散去,道:“我前几日便担忧,生怕你不得不去北地受苦。现下好了,你能跟着大郎往昭地去,以大郎的性子,定然会照顾好你。说不得,待你再长上几岁,大郎定然还会让你建功立业,自己为自己闯出一番名声和家业来。”
尔后摸着已经虚岁十二的谢恭然的脑袋道,“你现下这个年纪,不尴不尬的,一旦回了北地,若郎君想要利用你,必定会将你直接送去战场。四郎才这般小,如何就能上战场?好在大郎有心,这才能将你换去北地。四郎,你去了北地,定要好生听大郎的话,大郎待你真心,你也要待大郎真心,切莫学着容王,想当年,大郎对他,可是跟对你一样的好,在面子上,甚至还要对他更好上一些。可他却是那般的疏远了大郎,大郎如今,不也疏远了他么?四郎,你出生后你大哥就时常抱着你玩,后来虽不得常见,可你的那些老师师傅,还要身边人,都是你大哥亲自选的,他待你极好,你也要好好跟着他。”
小马氏口中的大郎,当然还是谢远。
谢恭然自然郑重点头,只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那阿姨若回去了,是否会”
小马氏眼角含泪,笑着道:“我毕竟是妾室,能因你自在了那么多年,现下大郎又愿意为你的将来操心,我又有甚不好的?只要四郎好,阿姨便处处都好。”顿了顿,又道,“只是,若有一日,大郎与郎君真的对上,郎君若以我为饵,四郎,你当知道,区区一阿姨,能为你死,我甘之如饴!”
谢恭然蓦地跪了下来,张了张嘴,末了也只能叫出一声“阿姨”。
礼仪规矩,都容不得他唤小马氏“阿娘”。就是这一跪,都已经是“失礼”了。
小马氏摸着谢恭然的脑袋,道:“未必就会那般。只是,若当真有这样一日,四郎定要以大郎为重!”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四郎,你今日便立誓好了。你立下誓言,阿姨才能放心。”
三王藩地。
三王放在长安城为质的儿子,俱都是三王心中不喜但却占据了正统的人。
原先这三个儿子在长安为质,也不妨碍他们宠爱和培养心中理想的继承人。可是现在,若他们回来,那么,就算现在正在争夺地盘的阶段,三王也无法阻止占据了世子之位的儿子,和他们看好的理想的继承人之前的争权夺利。
更何况,就算儿子性子淡泊,儿子背后却有母族做支撑,他们又如何不会趁此机会争权夺利?
一时之间,三王心中,俱都暗骂谢含英阴险狡诈,自己不好,却也要令他们不好。
二十九岁的定王世子谢钰然、十一岁的显王世子谢卓然、八岁的敬王世子谢秋然,却都心知肚明,这一次,他们若是争了,许是会引得自己阿爹的不喜;但是,若是他们不争却会连着尊严和性命,一起失去。
争与不争,他们从来都无从选择。
只是现在,谢含英帮他们选了,那么,这样一条路,也未必就不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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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om
谢含英端坐席上,见已经来了宫中几日,日日为他把脉,并且还贴身跟在他身边看他饮食起居的这位寇大夫,终于肯开口说他的病情了,这才将手上的折子放下。
老军医姓寇,单名一个善字,其意便是家中令他行善积德。只是,寇家和他一辈子行善积德,行医救人,但偏偏寇家现在,只剩下他一个老不死的了。
然而或许是习惯,或许是希冀那些死后的寇家人,来世能过得更好,因此寇善依旧继续从医,济世救人。
而今日,他要救得人,是眼前这位万万人之上的人。
然而寇善却觉得,这个万万人以上的人,已然没有救了。
寇善看了眼周遭之人,微微躬身道:“圣人还是先遣了这些人出去罢。唔,不过,可以请张老太医过来。”
谢含英微微颔首。
兰墨几个就都走了出去。
兰墨虽心中不喜这位寇大夫,毕竟,这位寇大夫第一次见郎君时,便不肯跪,后来也不肯行般礼,也就是这两日里,这位寇大夫许是当真瞧出了他们郎君是一位好圣人,这才对郎君越发恭敬起来。
只是,不喜就不喜了,只要这位寇大夫医术高明,至于其他,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兰墨这样想着,就快步去传隔壁的张老太医过来。
张老太医这几日也一直都待在谢含英身边,只是他做得大多是在侧殿查询医书罢了。
待张老太医到了,谢含英这次看向寇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着急和焦虑,只淡淡开口:“寇大夫若是不愿为朕治疗今日之病,但说无妨。单单凭着寇大夫是阿远举荐来的,又曾在战场上,救了我大庆朝将士无数,朕也绝对不会勉强寇大夫。毕竟,生死有命,朕虽年轻,却也能接受。但是”他话锋一转,忽而目光凌厉的看向寇善,道,“若寇大夫故意在针灸或是在药方上故意出错,便是你已全家都入了轮回,朕也定要令人扰了他们的轮回!”
寇善心中一跳,这才发现,原来,这位仁善温和的帝王,却也是当真有着帝王之势的,顿了顿,便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大礼,道:“圣人放心,寇某来之前,昭王殿下便以天下万民的安乐说服了寇某。寇某既来,便绝对不会堕了寇家的名声,做出那等卑鄙无耻之事。om”
谢含英这才微微笑道:“是朕糊涂了,寇家百年名声,自然是只有救人之心。”尔后又做了个手势,淡淡道,“如此,寇大夫,请讲。”
寇善面色一凝,这才缓缓说出他的诊断。
谢含英神色淡淡的听着,一听便知寇善与张老太医的诊断结果基本相同,只是张老太医于治病之上,无甚办法,却是不知,这位寇善,可有法子?
寇善待说完了谢含英的病症,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长长一叹,道:“若圣人并非圣人,即便只是安贫乐道的穷苦之人,以寇某的本事,却也有七分把握,为圣人治愈此病。但是”
谢含英不语。
张老太医却急道:“寇兄,究竟如何?”
寇善叹道:“张兄之前的诊断,应当与寇某一般无二。若是圣人愿意放下诸多事务,心怀放宽,多寄情山水书画这些怡情之事的话,那么,以我的针灸术和张兄的方子,应当有九分把握,为圣人延寿七八年,也有六七分的把握,能将圣人的病症,彻底治愈。但是”
但是,他这几日,一直跟在谢含英身边,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位少年天子,乃是真正勤政爱民之人,于政事上,更是果决明断,只是谢含英的运气的确十分的不好,因为他接手的皇朝,乃是一个有着想要谋取他皇位的皇朝,而这个皇朝,这几年中,还在不断的发生各种天灾。又有谢含英一连死了三女一子,其中对谢含英的打击尤其之大。
这样的谢含英,若是身体足够康健,只要能继续支撑下去,继续头脑清醒下去,身边又有忠臣相佐,藩地除了糊涂的北川王,但是,还有忠于他的昭王和殷王在,而那位很懂得识时务的安阳王在,那么,只需要几年的时间,谢含英便极有可能做这一次最大的赢家。
可是,命运弄人,偏偏谢含英年纪轻轻,就生了这种病。
而生了病的谢含英,却并没有机会将政事放下,特特休养。
寇善将诸事说了一通后,心里又是一叹。
如此情形下,以他和张老太医的医术,最多也就是延缓谢含英的病情而已。谢含英,必然会死。
谢含英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那么朕,究竟是得了甚么病?”
张老太医与寇善对视了一眼,前者道:“老臣只能诊断出,圣人有反胃之症。”
后者接着道:“寇某比张老太医看出的多一些,若是没错,圣人胃部,当有瘤。正因有瘤,圣人有时才会觉腹部疼痛不已。”
谢含英再次沉默下来。
他终于知晓,为甚这两位神医,都会对他的病如此棘手了。
寇善终是劝道:“圣人如今才二十有二,若是圣人愿意退位养病,或许”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谢含英就苦笑着打断了他,叹道:“朕之前却也是想过这件事情的。”见寇善二人皆是一愣,谢含英才继续叹道,“如今局势危急,容英虽也有些聪明,但是他性子不够坚韧,其妻又是高氏女,若是让他现在做了皇帝,那么,只怕阿翁与阿爹的心意,皆会毁在我和容英手中。至于”
至于谢远,谢含英自知已经有太多的事情,对不起谢远。若是他真的让位于谢远,那么,论起身份,谢远已经过继到阿爹名下,是他嫡出的弟弟,原本也无妨。
但是,谢远的生父却是敬王。纵然已经过继,世人也绝对会令谢远对敬王行父父子子的孝道。若是让谢远来做皇帝,那将来一旦父子二人对上,谢远岂非要被无数世人所非议指责?到时候,无论谢远是对是错,在外人眼中,谢远都是错。谢含英并不愿意让谢远在接手了这个他留下的烂摊子后,再被世人的流言和文人的笔墨以及后世的指责所伤。
而且,谢含英还没有忘记,阿翁临终时留下的那道诏书。虽然谢远如今坚持不肯成亲,一心想要和殷守过一辈子。可是,两人都是男子,且如今还天南地北的分离着。谢含英并不认为,这样的两人,感情会一直始终如一。
既是早晚有分开的一日,谢含英便认为谢远将来会成亲生子。既要留下孩子,若他让位,那么,将来继承皇位的,也该是谢远自己的孩子。可是,谢含英唯恐阿翁那时留下的那道由他的亲生子继承谢远藩王位的圣旨,到时再被人翻出。那个时候,谢远所面临的种种压力和质疑,将会更多。他到时,又该如何面对谢远?
他已经有很多的地方对不住谢远,谢含英并不希望再将这样原本不该属于谢远的责任推到谢远身上,让谢远接手这个烂摊子,结果却得不到一句的好。
而且谢含英很早便做了皇太孙,待阿爹故去后,谢含英便也一直以继承人自居,一直以为,自居会老死在皇位之上。
谢含英的心中,对皇位自然也有野心和独占之心,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如果现在当真让出了皇位,将来有一日,他的身体调理好了,会不会心中又生出将这个皇位抢回来的心思。
谢含英想到此处,微微闭目,不肯再说下去。
寇张二人虽是大夫,却也知晓权力一事,绝非说放就能放的,因此也不再多说,只低声商量着为谢含英减缓病情的事情。
谢含英也不打扰他们,只沉下心来,静静的思索着甚么。
寇张二人却也没有说太久,就将二人的打算说给了谢含英听,并道:“圣人终究年轻,还是保重性命更要紧。若是”接下来的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如今外敌虎视眈眈,三王又有二王公开反了,敬王虽没有明确说反,却也一直在等待时机。大庆朝这两年又天灾不断就算谢含英想要休息,只要他一日在这个位置上,便一日不能歇息。
谢含英静默了一会,便道:“无妨,二位尽力便是。朕既是朕接手了这个朝廷,便该对这个朝廷负责。尽朕所能,令天下安稳。若是朕没有这个命完成这件事,也要尽量将这件事处置好,再择一位明主。尔后,才敢赴死。”
寇、张二人皆不知该说些甚么。
然而谢含英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他的病,是要继续治的,但是,朝廷,他却也不能放下。
他没有时间。
永和三年四月,三王世子被永和帝遣返回藩地。永和帝下旨,考试选官,并再次征兵。
六月,福瑞郡主谢念出嫁,与夫君孟十二郎,一同迁居昭地。庶弟谢恭然随同。
七月初,定、显二王再次联手北攻,敬王以“为天子安天下为名”,直接占领敬王封地以南的一座城池,同时,突厥、吐蕃、高丽与扶桑,同时对大庆朝边境出手。一时之间,大庆朝战乱不断。
永和帝谢含英再次下诏令征兵,同时,令容王谢容英暂时监国,留守长安,他则是御驾亲征,要亲自会一会要反他的二皇叔与四皇叔。
举朝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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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四相的脸都黑了。om
这道旨意,谢含英显然丝毫没有透露给他们。他们也甚么都不知道。
然后就和其他人一样,在今日才终于知道了谢含英的打算。
四相自然立刻就出言阻止。
“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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