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他的阿爹,还是喜欢他的,不是么?
至少,要比这个突然出现的阿兄要喜欢的多了。
谢瑾然心中这样想着,就害羞又骄傲的扑进了敬王的怀里。
谢远依旧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然后,对敬王行礼。
敬王“嗯”了一声,并未多说甚么,只抱着谢瑾然上马,又有仆从牵了一匹小马过来,显见是要谢远也独自上马。om
跟在谢远身后的清酒一怔,上前一步就要开口说话――这小马的确是小马,但那对于才七岁的孩子到底也大了些,而且看着这小马的性子还不算太好他们家大郎从前在家骑的都是性子温顺的母马,而且个头也正好是谢远能骑的大小,并没有这般十几岁孩童才能骑的马。
不意谢远手背在身后,摆了摆手,清酒便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就见谢远并不上马,而是对着敬王的马微微一礼,板着一张小脸严肃着道:“阿爹,老师曾教我等,君子不无故以身涉险,不立危墙之下,不因匹夫之勇、颜面之故而行己力所不能及之事,儿深以为然,阿爹以为如何?”
敬王皱眉:“你老师乃是远山先生,说的自然是对的。但是现下时间紧急,上朝要紧,你若要与阿爹论学,待回来后再说。”说罢就要策马往前行。
谢远却指着仆人给他牵的那匹马,道:“阿爹,老师曾教过儿,如何识马观马,猜测马的性子是温顺还是暴躁,儿虽不才,却一眼看出那匹马应当脾气颇为暴躁,若儿今岁年有十二,定然愿意上马将其驯服,以不缀阿爹威风,但儿今岁才七岁,这马,以老师曾经所言,以儿如今年纪,连靠近都是君子不当为之事,更何况是骑。”
谢远说完,就仰着头,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敬王看。
敬王一怔,转头看去,才发觉出其中不对。
他刚刚出来时,瞧见一高一矮的马匹,自然觉得仆从安排得当,记得给谢远安排一匹小马,便也不曾赘言。
可是现在看来小马的确是小马,可是,小马也是有高矮大小之风,也有性子温顺暴烈之说,很显然,无论如何,眼前这匹小马,都不适合才七岁的谢远骑。
敬王脸色一黑,立刻马鞭一扬,怒斥道:“徐锵锵,你好大的狗胆,竟连本王的儿子都敢轻忽?”
徐锵锵正是敬王府留守长安的管家,闻言立刻跪了下来,忙忙认罪,磕头不止。
敬王心中生恼,对马氏竟也生出了一丝不喜――他从前的确示意过马家在谢远没有来长安之前对其动手,但是,既然谢远已经来了,既然他已经认下了谢远,马家又怎么能继续动手?更何况,今次动手的,显见还是马氏。是他的枕边人。
敬王容得下手下人心狠手辣,但是,又如何愿意枕边人如此?登时大怒,接连处置了数人,赏了徐锵锵二十板子后,就让身旁的一名侍卫带着谢远,策马去了宫中。
马氏和小马氏闻得此事时,心中不知是否该悔。
马氏面色有些难看的道:“多智近妖,根本不像个孩子!妹妹你说,咱们是不是要让人传出这些话去,再找个道士和尚甚么的过来给大郎好生看看,别是沾了甚么不好的东西,竟是小小年纪,比大人还要聪明。”
马氏最后几句话,说的格外咬牙切齿。
小马氏因从北地到长安,奔波数日,身体又不好了些,咳嗽了几声,才劝道:“阿姐忘了么,圣人当年亦是如此,自幼聪慧过人。因太上皇青年早逝,圣人身为家中嫡长子,小小年纪就担起整个王府圣人当年担起王府之责时,亦有小人作祟,言道其多智近妖,让彼时废帝对其警惕。不止圣人,还有太子幼时亦是心有七窍,长大后虽身材不太好,但却为圣人出了诸多良策。”
小马氏说着,就不再说下去了。
马氏也明白了小马氏话中的意思。谢远的确是聪明,的确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机警多智,可是,那又如何呢?这世上本就有不少天生的聪明人,圣人也好,太子也罢,他们都是如此。
马氏若是以此为由陷害谢远,十成十不会被圣人接受。
马氏心中恨极,想到自己的两儿一女虽然都有些小聪明,但那些小聪明比起谢远来,根本就算不得甚么。她心里就不免更厌恶起江氏来。
为甚不死?
明明郎君那时那般需要江氏死去,由她来做王妃,江氏为甚不死?为甚还要活着?活着便罢了,为甚还要回来?为甚还要带着那样一个儿子回来?
而朝堂之上,元朔帝瞧见敬王带了两个儿子来,微微挑眉,倒没有多言,只是在朝廷议事毕后,就有言官提及敬王府两位王妃和嫡长子归于谁的事情来。
朝堂上的五位宰相和圣人俱都闭嘴不言,静听其余人开口辩论。
王妃之争,却不怎么要紧。两人都是敬王明媒正娶,自然都算是嫡妻,只是,继室在原配面前本就给执妾室礼,因此马氏要在江氏面前需要行妾室礼,在其他妾室面前仍旧是嫡妻。
虽然麻烦了些,马家人初时虽不同意,奈何圣人自登基后就颇为重视规矩,在太子离世后,更恨不得把规矩礼法四个字挂在头上,让人人都瞧的一清二楚,因此马家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件事情。
而世子之争,却让整个朝堂都吵翻了天。
有人道谢瑾然被立为世子时,完完全全合乎规矩礼法,现下却又因突然冒出来的人改变其世子爵位,是何缘故?岂非欺负幼儿不能为自己辩驳?
有人则道,当年谢瑾然就不该被立世子,毕竟当年江氏本就是失踪,而不是身死。有江氏的嫡长子在,又如何轮的到继室的儿子做世子?规矩礼法,本就如此。
众人争吵纷纭。
圣人看重众人吵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了,才看向敬王,敬王则是低头看谢瑾然。
谢瑾然想到之前敬王的嘱咐,为自己鼓了鼓勇气,就从席上站了起来,言道,要让爵与兄。
众人一怔。
随即,不少叫好声就响了起来,都道敬王教得好儿子,大善。
敬王心中正微微有些得意,就见谢远一脸肃穆的也站了出来。
“君子端方,当重情,重义,重礼,重骨肉之情,兄友弟恭,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远自幼跟随老师习经义,读孔孟之道,自知二弟的世子之位,乃是因规矩和礼法而来,再无一丝一毫不合乎规矩礼法的地方。既是因规矩和礼法而来,岂有强行夺其爵位,让与儿的道理?”
谢远将昨日说与江氏的话又说了一通,最后义正言辞、一脸决然的道:“远虽年幼,却濡慕老师的君子之风,惟愿此生得做一真正君子,允文允武,待远长大之后,便去边境之上,愿为圣人马前卒,为圣人祛除所有犯我国境之蛮夷外族!是以此番令二弟让爵与我之事,远虽不敏,誓死,不从矣!”
说罢,伏跪在地。
众人哗然。
敬王一张脸都铁青,像是想要吃人一般。
元朔帝摸了摸胡须,看了一眼一旁的皇太孙,就见皇太孙看向谢远的目光除了欣赏之外,竟带有几分钦佩之意,心中一时,亦不知是何滋味。
只是元朔帝又看向谢远,只觉,这当真是个好孩子。若这个孩子,当真是太子的孩子,该有多好?他与太子,该有多么安心?
众臣正窃窃私语间,却也有人忽而福至心灵,发觉谢远其实,并没有将话说死。
敬王与谢瑾然今日此举,自认为是“让爵”与谢远;可是,谢远偏不要他们的“让爵”。
是了,其实仔细算来,那本就是谢远该得的爵位,何来“让爵”一说?
那些想到此事的人,看向谢远的目光,亦带了几分不同。
这个孩子,真真是多智近妖,太孙当真能收服他么?
25。有孕()
敬王府世子之位的推让一事,还有敬王府大郎拒绝阿弟让爵一事,一时之间,竟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om
这倒也不稀奇,毕竟,前些时候太子病逝,使得圣人三日不朝,之后虽然日日上朝,却一旦听到稍稍有不敬太子之嫌者,都要立刻重重惩罚。长安城百姓一时间,竟连普通的婚娶定亲等喜事都不敢做。
现下难得有了“热闹”可以看,不少人自是高高兴兴的或小声或高谈阔论起来。
谢远骑着他从蜀地带来的小马走在谢含英的身侧,听到茶楼中一些人的谈论,微微扬眉。
谢含英转头瞧他一眼,抿嘴一笑:“阿远现下可是真真扬名了,比之之前你想出册书,造福文人一事,名声传的更远。”
谢含英说这话,却是有些微谢远打抱不平的意思――毕竟,当初册书是谢远想出,并献于远山先生的。但是现下世人虽知晓册书乃是远山先生的小弟子,当今敬王大郎所想,然而每每夸赞之时,却总是对谢远一带而过,着重在夸赞远山先生上面。
谢远唇角也带了一丝笑意,摇头:“我才七岁,甚么都不是,阿爹现下看到我便头疼,他们夸我作甚?倒不如去夸老师,说不得,老师或是老师的其他学生偶尔听到了,还能得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就是不能去赞当世大儒,本也是在表明自己有眼光。”
谢含英目光一闪,叹道:“难得阿远如此通透豁达,为兄实不如也。”
说罢,谢含英便牵着谢远的手,一起往茶楼上去了。
今日这座长安第一茶楼有文人以文会友,谢含英在宫里求了元朔帝好久,才被元朔帝允了,和正在陪他读书的谢远一道,来了茶楼看文人赛文。
当然,二人倒不是单独来的,毕竟,谢含英才十岁,谢远更是只有七岁,是以元朔帝就安排了保定侯世子与孟相府三郎陪着一起来的。
保定侯世子林珍不但是谢含英的嫡亲表兄,还是谢含英的三姐夫,二人虽相差了足足八岁,关系倒是不错。他原本是瞧谢远不起的,并不怎么看重一个山沟沟里来的孩子,但待他发现谢含英异常的喜欢谢远,并还能说出“实不如也”这几个字时,就立刻心中警铃大作,时刻盯着谢远,仿佛要将谢远和谢含英隔离开一般。
孟三郎今岁十五,文采非凡,为人端方正直,和谢含英倒没甚亲戚关系,只是圣人看重了他,便愣是罔顾孟三郎比皇太孙年长五岁的差距,愣是逼着孟相把孟三郎给太孙,让孟三郎做了太孙的伴读。om
只是孟三郎与谢含英年纪差距有些大,孟三郎又端方正直的有一点点迂腐,是以和谢含英倒不甚亲近。相反说来,孟三郎的阿翁孟相,却是谢远的老师远山先生的堂兄,孟三郎倒与谢远有些关系,因此见了谢远,就板着脸称师弟,虽不亲近,但行动之间,倒对谢远稍有照拂。
这二人今日却知自己只是来陪跑的,因此只看谢远和谢含英的行动,并不多插言。
谢含英于是就和谢远坐在二楼,看着一楼的文人开始“会友”,这“会友”却是分了三场,一会字,二会诗,三谈策论――策论之题,则是由茶楼在前几日请长安城的几位大儒或文士先拟了题目,会友之日取出,令文人当场考试。
而这些文人之所以会热衷于这些,一来是当真来会友,二来么,却是为了坐在二楼的“伯乐”了。毕竟,现下的大庆朝还不曾有科举一说,寒门想要当官,也只能靠举荐。有门路的还好说些,没有门路的,当然只能靠着自己争气了。
谢远和谢含英悄悄说了几句话,就开始认真看一楼的文人――虽是寒门,虽然能共患难的人未必能共富贵,但不管是哪个吧,好歹都比远嫁吐蕃要好得多吧?谢远当仿佛真是有些急糊涂了,盯着楼下的人就细细打量起来。
谢含英原本就没几个差不多年岁的朋友的。身边虽有伴读,但他身份特殊,伴读却也不敢太过亲近,阿爹在时,管他极严,阿爹不在了,阿翁又恨不得将他身边的人时时刻刻都使劲盯着,是以谢含英倒真是难得遇到一个像谢远这样和他年岁差不多,又甚么都能学到一起、玩到一起,甚至难得的是脾性容貌都相投的阿弟,因此即便阿爹留下的人常常劝他不可与谢远太过亲近,纵然亲近,也要尽力折服谢远,让谢远彻底为他所用,但谢含英还是忍不住的将谢远当做友人看待,只恨不能日日同食同睡同学。
现下瞧见谢远有些不对劲,瞧着下头人就看个不停,就忍不住开口相问。
谢远脸颊微鼓,想了想,才犹豫道:“我的几个阿姐”
他说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谢含英和其他二人立刻懂了谢远的意思。
谢含英皱了皱眉,他倒是真想帮谢远,却也当真不好插手三叔家的事情,只得含蓄劝慰道:“无论如何,总比朝中正在商量的选公主和亲要好得多。”
谢远一张白净的小脸立刻狰狞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那张小脸看着依旧好看干净。
谢含英张了张嘴,瞪大了眼睛,看向谢远。
谢远朝他点了点头。
谢含英沉默。前朝也好,本朝也好,虽是同意和亲,但和亲的公主通常都是从大臣的女儿里选出来的,再不济也是那些偏远皇族为着熬出头来,不得不送出自己的女儿或孙女,其中大部分也都是庶出,像三叔这样,本就是有藩地有兵权的藩王,又哪里需要再付出一个女儿?即便是庶出,根本就是不必要的。
孟三郎在一旁喝了杯茶,却突然道:“大郎何不写信去蜀山?”
谢远一怔。
谢含英也笑了,道:“是了,远山先生是阿远的老师,且门下学子众多,阿远若是诚恳相求,远山先生未必就不会同意。”
无论如何,就算真的嫁个穷小子,也比远嫁吐蕃也好得多,不是么?
谢远双目一亮。是了,或者,这的确是一条路。
到得傍晚,谢含英不得不回宫了,他很是不舍得将谢远送到了敬王府不远处,才拉着谢远的手,嘱咐他明早一定要早些进宫,他让宫人做了谢远喜欢吃的点心,让谢远千万不要再被那个阿守缠着去不了东宫。
直到林珍与孟三郎开始催第三次,谢含英才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开。
离开前,他还凑在谢远耳边小声道:“你放心,我会去求阿翁,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阿姐去和亲的。”当然,至于其他的,谢含英就真帮不上忙了。
谢远心下感动,点了点头。看着谢含英远去的背影,又觉自己好生自私,明知谢含英为难,却还是想出了这等非君子之法。
他微微垂头,低头看了会地面,才抬起头来,朝主院走去。
这几日,敬王每日都是歇在江氏那里,就连晚膳,也是摆在主院,和他们姐弟一起吃的。
然而谢云屏几个早就知道了敬王为她们姐妹安排的“好婚事”,更知道敬王此番举动,一来是想让她们乖乖按照他的计划嫁过去,二来么,自然就是为谢远不肯要世子爵位的事情了。
眼前太子已经去世将近两个月,敬王本就是藩王,有自己的藩地,眼看着就必须要回藩地去了。若是世子之位还不能换到谢远头上,那,到时必须要留在长安为质的人,就必然是谢瑾然,而不是谢远。
可是敬王,如何舍得?
尤其是敬王在发现谢远聪敏是聪明,但的确不是一个可以操控的好儿子之后,他当然就更加不肯带走谢远,让才五岁的谢瑾然在长安城这样的豺狼虎豹的环境中长大了。
只是谢远固执,一直这般拖着,甚至连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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