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道临笑道:“不是小侄舍不得,而是这种盖伦战船是专为海上作战制造的,上面全是软帆,一个升帆动作就要五六十人紧密配合才能办到,与我大明水师战船的操控方法完全两样,前辈拿回去能用吗?”
“没有佛郎机人的指导和半年以上的训练,前辈就是拿回去也用不上啊!为此,小侄特意委托佛郎机商人代为招募数十名退役的西洋海军官兵,为小侄训练麾下新兵。这批佛郎机人很快就到。”
朱道临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其实他早已打定主意留下自用,这两艘九成新的盖伦战船很不一般,是经过百年实践逐步改良而来的新型武装商船,定型时间不到二十年,是目前世界上最成熟最实用的三桅风帆战船,也是当今欧洲国家普遍采用的主力战舰,如此宝贝朱道临怎么舍得送出去?
习惯于硬质船帆的徐弘基哪里知道这些东西。觉得朱道临的解释很有道理,抬头望去。盖伦船上密密麻麻的缆绳让他感到头都晕了,他麾下将士确实难以操控这种陌生而且复杂的战舰。
可是,不从富可敌国的朱道临手里弄到点什么,徐弘基又觉得很不甘心,想来想去他直接指向南面造船作坊的方向:
“你那造船作坊二号、三号船坞有两艘差不多完工的战船,和我用的战船差不多大小。看样子比我的战船厚实得多,你把那两艘战船送给我也行啊!”
朱道临不舍地解释:“那两艘战船在福船的基础上,借鉴盖伦战船的优点改良而来的新式战船,船舷和龙骨的厚度几乎是寻常福船的两倍,哪怕装上12尊大将军炮。再加上12尊佛郎机子母炮,也不会影响到船体结构,比前辈乘坐的那艘战船好得太多了,既然前辈看上了,过几天造好之后,前辈就开走一艘吧,说实话我心里有点疼啊!”
众人轰然大笑,觉得朱道临太有意思了,而且朱道临说笑话时仍然板着张脸,让大家倍感有趣。
谁知徐弘基还不满足,再次指向靠在码头边上的两艘盖伦船:“我没有火炮,你这两艘船上的火炮先借给我,回头我想办法为你弄几万斤生铁,不白要你的。”
“啊!?还不算白要啊?你老人家知道我那两艘船上有多少尊大炮?两艘船上共有60门新崭崭的长管铜炮,打碎称斤都不止5万斤,你老人家真好意思拿几万斤生铁来换?至少也得给我60根五丈长的造船木料啊!”
朱道临满脸不甘地抱怨起来,再次引发阵阵笑声,最后徐弘基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魏国公徐弘基和麾下将校嘻嘻哈哈好一会儿,才把专门为朱道临挑选的水师上元千户所副千户徐文涛叫出来,送到朱道临面前。
朱道临连忙施礼相见,和气地望着眼前身材高大、隆鼻深目的徐文涛:“听世兄口音,似乎在北直隶生活多年了。”
同时魏国公徐达后人的徐文涛,客气地解释道:“愚兄曾祖父那辈就已随中都飞熊卫调防京城,几代人都在京城生活。”
“愚兄打小在京营中长大,八年前家父不幸殉国,愚兄承袭爵位,调往辽东广宁中卫,谁知一败再败毫无建树,去年因伤返回京城休养。”
“因为家母体弱多病,无法忍耐北方的寒冷天气,在叔叔和京中诸多长辈照应下,于春节后举家回迁金陵安居,愚兄也从京营调入长江水师龙江卫,在叔叔麾下混口饭吃。”
“啰啰嗦嗦干什么?道临是爽快人,你说的越简单,他越喜欢听,用他的话说,时间就是金钱,你啰嗦一大通,该多少银子了?”
徐弘基的几句话玩笑,再次引发众人一阵笑声。
正在而立之年的徐文涛对堂叔徐弘基很敬畏,唯唯诺诺地行个礼,退后两步垂手肃立,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丝毫尴尬。
朱道临暗暗生出警惕之心,觉得这个宠辱不惊心机深沉的徐文涛很不简单,他这样的勋贵后代出生在衣食无忧的京营里,却敢于前往与满清军队长年对峙的广宁中卫带兵,而且一去就是七年,说明此人不但胆识过人,而且性格坚韧,只是不知道一起共事是否愉快?
若是勤奋忠恳,同心同德,朱道临不介意徐文涛的深厚背景和出身,必将予以重用,若是想成为军中的钉子,朱道临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把他踢开,让他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第一九一章 强军之路()
在隆平侯张拱薇的强烈要求下,朱道临只好引领众人参观营房、营区,在整个参观过程中,将校们个个连声夸奖,眼红眼热,恨不得把这座设施齐全、各种物品应有尽有的军营搬到自己的地盘去,却没有一个人从中看到朱道临的良苦用心。
朱道临很沉得住气,等大家走完一遍,他把所有人带到营房前的检阅台背后,指着三米高、两米宽的青石板上铭刻的十条军规,客气地请大家提出宝贵意见。
众将校看完后面面相觑,徐弘基惊讶地询问朱道临:“为何不用我大明军规?”
朱道临反问道:“大明还有军规吗?”
徐弘基一听愣住了,若有所思的隆平侯张拱薇再次望向高高耸立的青石板,众将校先后反应过来,紧张地看着中间的徐弘基和朱道临,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儿杂音。
朱道临决定借此机会给这些人上一课,他从十条军规第一条“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开始讲解,以大明军队在太祖和成祖时代的强大与近几十年来的迅速衰败进行对比,逐一剖析其中的原因,听得徐弘基和将校们面红耳赤的同时也是深受启发,更让大家看到他朱道临心中的雄图大志。
众将校正听得过瘾的时候,朱道临话锋一转,无比自信地说出他要达到的阶段性目标:“诸位前辈都是戎马倥偬半辈子的高人,定能从这十条军规和这片营房中,看到我朱道临为重振大明军威所做的努力……”
“我不敢说自己走的这条路子是唯一正确的,但我敢说,只要朝着职业化、正规化军人的方向坚持下去,一年之后。上元千户所1;500名官兵必将成为一支军纪严明、作风顽强的新式军队,无论是训练还是作战,必能做到招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众将校听完后面面相觑,大多数都半信半疑,但没人在这时候不识好歹胡乱开口质疑,偏偏徐弘基的心腹爱将程继祖第一个跳了出来。
程继祖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大声问道:“道临贤侄,我们都佩服你的志向和高超手段,但练兵与做生意不同,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关键时候银子并不能解决问题,你要在短短一年之内,让麾下官兵有个脱胎换骨的改变,除了仰仗银子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徐弘基和张拱薇禁不住相视一眼。被朱道临这个后辈教训了半个时辰的众将校也顿时来了精神。
新任上元千户所副千户、拥有广威将军爵位的徐文涛目光炯炯地凝视朱道临的脸,所有人都在等待朱道临的反应。
朱道临没有半点儿不快,微微点头,从容不迫回答:“程将军,我的办法可不止银子啊!不瞒大家,我最大的仰仗并不是银子,而是有个战无不胜的法宝:不管什么样的士卒,只要进入我的军营三个月。我就能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军人?为什么要随时准备上战场拼命?又为谁去拼命?”
“只要能够弄清楚这三个问题。就能一举解决大明军队两百年来的痼疾!”
众将校听完目瞪口呆,朱道临不再做任何解释,恭敬地请徐弘基和张拱薇去参观自己的造船作坊。
众将校满腹猜疑,但看到朱道临和两位大佬走远后,连忙跟了上去,浩浩荡荡走过上元所官兵匆忙打开的通道。穿过熙熙攘攘一片繁忙的码头,在成千上万双敬畏的目光注视下,进入造船作坊的高墙之内。
朱道临冲着围拢上来的工匠头目简单解释了几句,吩咐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随即领着兴致盎然的徐弘基和张拱薇一行开始参观。走走停停来到二号船坞与三号船坞之间。
徐弘基和张拱薇等人对在建战舰复杂坚固的新式结构深感惊讶,对工匠们使用的精致修造工具和从未见过的度量工具更是啧啧称奇,不断向朱道临提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朱道临等大家都问完了,才对公制度量衡的应用进行了详细说明,然后指着进行上甲板施工的新式战舰告诉大家,为何300吨战船需要这么厚的船壳?
这一类型的战船有何优点?火炮口径与船壳厚度之间有何关系?
为何佛郎机人用软帆而不是硬帆?虎山庄园造船作坊如何研制出迅速升降的横桁式半硬帆?这样的船帆有何优点和缺点?
安装的新式绞盘为何能节省船帆升降的人力物力?取代老式舵杆的舵轮系统是如何工作的?工匠手中锋利的斧头和钢锯为何要有这么多种型号?他们手中的度量工具对造船的革新有何重要意义?
在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讲解中,所有人都非常认真地聆听,深怕漏过其中关键的地方,不管是谁提出问题,都获得朱道临的耐心解释。
徐弘基和张拱薇频频感慨眼界大开,受益无穷,将校们在博学多才的朱道临面前,都有种望尘莫及心悦诚服的深刻感受,再也没有人敢于质疑朱道临的能力了。
朱道临通过此举迅速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基本达到他所要达到的目的,心里自然非常高兴,他指着相邻船坞里在建的两艘战船,含笑向徐弘基说道:
“再有半个月时间,两艘战船就能试航,完成一个月的试航之后,如果没有问题,其中一艘就能移交前辈的水师大本营正式服役,试航的事就由我们上元所的弟兄代劳吧。”
“免了!我的战船怎么可能交给你那八字还没一撇的上元所试航?还是我自己来吧。”徐弘基立刻把朱道临的意见否决了,一句“我的战舰”极为专横霸道,引来将校们一阵哄然大笑。
徐弘基得意不已,他非常喜欢这两艘线条流畅坚固漂亮的新式战船,心里已经盘算好,两艘都要回去,哪怕多给朱道临60根库存几十年的上等造船木料也值得,其中一艘替代自己现有的旗舰。
那艘数日前还被徐弘基誉为“长江水师最快最好的战船”的旗舰,此刻在他心里已经变成又老又旧的薄皮货,再也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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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二章 天大人情()
上元码头造船作坊。
朱道临感觉时机已到,便将准备的要求提出来:“前辈,上元所虽说是恢复了,但一切都得重新开始,极度缺乏拥有水上作战经验的官兵,还请前辈鼎力相助,再调给晚辈一些熟手吧。”
“哪怕是不在册的军户子弟,只要身体强壮,有操船的经验,晚辈都愿意接过来。”
徐弘基犹豫良久:“拿了你不少好东西,不给你点儿什么我也过意不去,这样吧,我从上游的九江卫抽调200名打过水仗的士卒给你,要是不够,只能从沿江各卫所的军户子弟中征召了。”
“谢谢前辈!如果能再多一点儿更好,晚辈现有的两艘盖伦船总共还需要300左右的官兵,正在招募的新兵没有半年以上的训练,根本无法上船,强行弄上去就是添乱,要想尽快形成战斗力,只能靠前辈了。”朱道临哪里这么好打发。
徐弘基想了想:“等会儿回去之后,我就发布调令,先从龙江卫给你抽调200老卒,然后派几队人马前往沿江各卫所,尽量征召长年在江海打渔的军户子弟,争取一个月内再为你征召300人,这恐怕是近期内所能征召的最大数额了。”
朱道临大为感谢,恭请徐弘基、张拱薇和所有将校一同前往自己家中共进午餐。
徐弘基在一上午的见闻中深受触动,正要和朱道临好好讨论重建江南水师的大计,因此欣然答应朱道临的邀请,张拱薇需要和朱道临落实江南陆师三卫的重建事宜,因此二话没说就跟朱道临走在一起。
其余将校意识到自己的军队很可能从此走上一条不同以往的发展道路,谁都不愿错过这个极有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遇。
如果不紧紧抓住机会。说不定转眼就会被挤出这个代表江南水陆两军最高权力的决策圈,因此每个人都热烈回应,大声向朱道临致谢,原本称呼朱道临为道临贤侄的程继祖,毫不脸红地改称道临兄了。
虎山正院的午宴非常丰盛,道教新兴胜地紫阳观酿造的美酒如今已是声名远播。但今天的客人们似乎无暇品味美食美酒,开宴不到一个小时便匆匆结束,要求主人尽快上茶开始座谈。
由于人太多,正堂侧后的精雅茶室坐不下,朱道临只好把大家领到后书房的大客厅,众将校围着客厅中央长四米、宽两米的椭圆形长桌,不知如何排定座次了。
徐弘基和张拱薇两次前来出席股东会议,已经熟悉长桌的功能和主次座位,不用朱道临招呼。便主动坐在正北位置上下首的两张真皮高靠椅上。
两位主帅落座之后,其他位置就好解决了,十八名将校迅速分成两拨,按官职大小有序坐在自家主帅两边,几位小丫鬟给每位客人奉上香茶,然后不动声色退出门外,站在远处静静等候。
朱道临一直站在门口,等小丫鬟把心腹智囊叶良辰搀扶过来。他快步上前,把叶良辰扶进大厅。来到北面特别设立的座位前,毫无隐瞒地告诉大家,叶良辰是自己的师父之一,恳请大家多多关照,然后不管大家有何想法,恭恭敬敬地请叶良辰坐下。这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然后请大家畅所欲言。
随着讨论的议题逐步深入,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忘了朱道临身后还坐着个脸上有疤没了条腿的残疾人。
徐弘基看到麾下将校对重整水师的步骤和规模存在很大分歧。心里一时间也难以取舍,可这么争论下去不是办法,看到朱道临提出目标之后没有再说过话,估计他已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于是徐弘基敲了敲桌面,不悦地环视一圈,转向朱道临嘿嘿一笑:“道临,说说你的打算吧,为什么在你的计划中,把九江卫和宝山所放在首位?水师大本营所在的龙江卫反而被放到明年的第二阶段?”
朱道临的回答很直接:“大部分人认为,龙江卫是水师大本营所在,是江南水师的核心,只要把龙江卫恢复起来,就能对上游的九江卫和下游出海口的宝山所进行有效控制,所以倾向于尽快把龙江卫恢复到官兵满员、战舰满编的应有水平。”
“但是,不知道诸位想过没有?哪怕我们把那些乌七八糟的子母船、火龙船、连环船、网梭船全部舍弃,以50吨级、80吨级和150吨级三种新式内河快船和运输船取而代之,整个龙江卫需要的中小型巡逻快船和运输船总数也不会少于80艘,再加上8艘300吨级的新式战船,需要投入的造船费用高达200万两银子,就算我先垫付这笔巨资,可用完之后,九江卫和宝山卫怎么办?”
提到银子,将校们心虚了。
朝廷和兵部是绝对没有一两银子下拨的,除非主帅徐弘基愿意从自己腰包掏出来,否则只能集中全部力量重建一个卫,不能指望朱道临一个人出钱。
朱道临继续说道:“换个思路,如果我们集中力量率先恢复九江卫呢?按照我的建议,抓紧时间训练5;000官兵组建水师战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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