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火苗,心痒之下,哪里还记得什么小脚女人的裹脚布?佯装沉吟片刻,便望向微笑不语的应昌培:“兄长真想去?”
“谁不想啊?对了,还有件大事需要提前通知你,明日午时,国公爷、张侯爷和吴公公等人,包括愚兄家父在内,邀请你这位商业奇才到魁星楼见个面,喝杯酒,顺便把博孚钱庄的开张吉日定下来,所以得抓紧了,否则明天之后,你我又要忙得脚不沾地了。”应昌培特别提醒道。
朱道临早已为这次见面做好充分准备,闻言点点头含笑问道:“那么,我们吃完饭就去?”
应昌培立刻站起来:“还吃什么饭啊?秦淮河上驰名天下的花舫有的是山珍海味各地佳肴,只需带上几瓶谁也没有的青花瓷瓶双沟大曲即可。”
“这没问题,那就扛两箱去吧,孟山兄也别坐着了,准备准备,小弟进去把酒拿出来就走。”
朱道临进入自己的卧室,想了想从边上柜子下方取出甩棍,连皮套一起固定在腰间,然后抱上两件美酒大步出来,看了一眼书房里用心擦桌子书柜的小影和两个小丫头,摇摇头走出房门。
玉虎上来接过两箱美酒,兴冲冲走向停到院子里的四轮马车,应昌培和赵训庭早已好整以暇地站在车厢外,看到朱道临出来便招呼他同乘一车。
朱道临欣然跟着钻进宽大的车厢,坐好后才发现,自己的古筝竟然也搬上车了:“带这玩意儿去干什么?”
应昌培嘿嘿一笑:“难道贤弟就不想和精通琴棋书画的秦淮美人切磋切磋?”
早被应昌培收买,同时也对排挤打击自己的士大夫们同样深怀怨恨的赵训庭随声附和:
“应该的,贤弟精通音律,高超的琴技为愚兄平生所仅见,因此也不必太过谦逊,何况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相互交流相互切磋,总能有所收获的。”
应昌培看到朱道临颇为犹豫,立即好奇地问道:“愚兄一直弄不明白,为何贤弟弹奏的两首美妙曲子没有曲谱?难道贤弟全都了然于胸吗?”
朱道临何止了然于胸,烂熟于胸才对,他从小到大学了十几年的琴,反反复复苦练成百上千遍的古筝名曲没有一百首也有八十首,其他古筝流行曲更不知弹了多少,脑子里清晰记住的曲谱总数不在五百首之下,因此听到应昌培如此询问,他想都不想随口而答:
“刚才弹奏的只是天枢阁那边极为寻常的曲子,只要学过一年古筝,基本都能闭着眼弹奏……”
问答之间,马车已经驶出紫竹园,进入喧闹大街往秦淮河方向直行,等朱道临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又被两位损友忽悠了。
第四十六章 徐拂徐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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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呵气成雾的寒冬季节,秦淮河两岸仍然竹木青绿,腊梅绽放,清澈婉约的水面微波轻荡,在斜阳映照下闪耀粼粼波光,处处洋溢出一种无法言语却令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的独特风韵。
应昌培和朱道临、赵训庭一行兴致盎然地走下码头石阶,在一群身姿婀娜年轻俏丽的女子恭迎下,鱼贯登上水边微微摇曳的豪华画舫,浑然不知数辆两轮马车飞快而至,相继停在秦淮河畔的翠微斋门前,跳下马车的一群年轻人快步跑到堤岸石栏前,望向百步之外刚登上画舫的朱道临着急不已。
领头的年轻人恼火地痛骂一声就要领人追过去,后下马车的翠微斋张大掌柜飞快跑来,一把抱住年轻人的腰杆,急切哀求:
“我的小祖宗啊!求求你消消火好不好?没看见边上几艘画舫上不是礼部衙门的大老爷,就是国子监祭酒、博士和誉满江南的名人雅士吗?”
“先不说赶过去能否追得上朱道长,就算能追上,难道你敢在这些士大夫眼皮底下大打出手?真要那样,就不可收拾了,小少爷你名声受损没关系,恐怕你家老爷子和小侯爷都会被满口道德文章的士大夫喷得满脸吐沫啊!”
“还是先忍忍吧,听小老儿一句劝,快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禀告小侯爷吧,弄成现在这样子,已经不是你我能够应付得了的啦!”
怒火填膺的严家少爷没辙了。
别看张大掌柜高高瘦瘦满脸沧桑的样子,可抱住严家少爷腰杆的双手有力而又坚决,年轻力壮的严家少爷就算能挣脱,恐怕也要费点功夫,何况张大掌柜急切中嚷嚷的一席话,正好击中了严家少爷的软肋。
“直娘贼!老子暂且饶他几个时辰,等他下船之后,老子定要打断他的狗腿!”
严家少爷盯着前方徐徐离岸的大画舫怒骂一句,满身锐气也因此泄了大半,转过头恶狠狠吩咐手下好勇斗狠的闲汉们打起精神,一步不离地守在岸边,决不能再让贼厮鸟道士再次溜走,吩咐完毕这才转向仍旧抱紧自己的张大掌柜:“贵叔你也该松手了吧?”
张大掌柜放心地呼出口浊气,松开双手不到两秒钟,马上又拉住严家少爷的手臂:
“进店里先喝口茶解解渴,然后再从长计较,唉!要不是为了帮你找回面子,昨天事情办砸之后,我就该向小侯爷禀报了,现在弄成这副不尴不尬的样子,实在让我担忧啊,何况这姓朱的道士不是盏省油的灯……”
朱道临确实如张大掌柜说的一样,到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
花舫离岸之后,应昌培和赵训庭彬彬有礼地和年轻美艳的老-鸨安坐品茶,相互问候低声谈笑,朱道临却和师弟玉虎一起逛遍整个画舫内外,最后还拉上客串保镖的车夫老史一起逛,根本不理会一群花枝展昭的小女子惊讶的眼神。
“这船还真有些门道,在岸上没感觉这艘画舫有多大,上来之后才发现比之前想象的大得多,就拿这底舱来说,内部空间至少有七米宽,二十米长……呃、按照大明的度量衡标准计算,宽度约为三丈,长度在八丈左右,对不对?”站在底舱楼过道口的朱道临询问经验丰富的老史。
老史在魏国公徐弘基身边当了十几年亲兵头目,不但对魏国公辖下的长江水师各卫的各种战船了如指掌,对民用船只也非常熟悉:
“东家看得很准,差不多就这尺寸。严格说来,这艘画舫属于常见的沙船,秦淮河上大多数画舫和这艘船都差不多,因为只是供游人在这片水面游玩,不用走远路运货物,所以尺寸比寻常沙船要宽一些,船底和甲板也修造得平坦些,乘坐起来更为舒服。”
朱道临又学到不少知识,晃眼看到正在底舱里侧做菜的几个厨子和下人好奇地望向自己,便歉意地笑了笑登上楼梯,和老史、玉虎一起回到甲板上。
“贤弟你跑哪去了?快跟我进去,徐妈妈和几位可人儿都等着认识你这位百年不遇的奇才呢。”
找过来的应昌培不由分说拉住朱道临往船楼里走,进之后乐哈哈地向窈窕妩媚的年轻老-鸨介绍朱道临。
朱道临微微一笑,向慌忙站起行礼的老-鸨和一群小姑娘回了个礼,盘腿坐下后环指一圈:
“这艘船比我想象的要结实宽大,还有这船楼,外形秀美大方,修造技艺相当精湛,各种装饰和布置恰到好处,处处透着浓浓的书卷味,可谓匠心独具,不同凡响啊!”
应昌培和赵训庭对小老弟的表现深为满意,围坐一旁的四位清倌人脸上也露出了含蓄的笑容,唯独年轻的双眼一亮,微微侧身对朱道临笑道:“奴家徐拂谢过道长的夸奖,没想到道长竟是个雅人。”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徐拂徐小姐?”
朱道临顿时来了精神,细细端详徐拂略施粉黛更显光洁漂亮的面容,很快就忍不住悄悄望向徐拂的脚,看到被淡紫色的绣花长裙掩盖了颇为遗憾。
应昌培见状连忙咳嗽一声,向含笑不语的徐拂露出诚恳的笑容:“徐大家也许不知道,我这贤弟长年游历于海外,逐渐养成了无拘无束潇洒不羁的性格,哈哈!”
徐拂虽然不知道其中猫腻,但也敏感地意识到,朱道临的唐突举止肯定有原因,不过些许唐突对于久历风尘的徐拂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事。
只见她嫣然一笑,表示自己不在意,反而好奇地询问朱道临:“听道长的口音,微微有所不同,不知道长仙乡何处?”
朱道临脑子飞快转了几十轮,才知道仙乡是指家乡,而不是死了葬哪个地方:
“我祖籍就在茅山下的村子里,估计是常年在外东游西荡,走的地方多了口音也就有了变化,自我感觉还是蛮好的,从徐大家这一问中也能看出,徐大家不禁花容月貌,美如天仙,还有双明亮的眼睛和一颗玲珑细腻的心,如此才貌双全温柔细腻的女子,实在难得一见,至少在此之前我没见过,感觉挺幸运的!”
“说得好啊!千金易得,知音难寻,哈哈!”
应昌培大声叫好,毫不脸红地为朱道临造势,赵训庭也抚掌而笑,为自己小老弟的超水平发挥暗自喝彩。
徐拂惊讶过后非常高兴,不但不认为朱道临言辞粗鲁话不由衷,反而觉得朱道临正像应大掌柜说的那样,坦诚直率,潇洒不羁,更令她感兴趣的是,朱道临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独特气质。
。。。
第四十七章 柳如是()
第一眼见到朱道临的时候,徐拂就对朱道临挺拔的身材、从容得有点任性的举止、刮得干干净净的俊脸和深沉明亮的眼睛暗自新奇,也大有好感,此刻近在咫尺,更让她领略到朱道临与寻常文人士子和商贾名流截然不同的气质,不知不觉竟有点儿为其着迷了。
说笑间香茶撤下,佳肴上桌,机灵的玉虎不用招呼便打开放在花楼门外的两箱酒,端到朱道临侧后小心放下,抽出两瓶转身前往船头单独摆下的酒桌,和老史及应大掌柜的两位随从有说有笑地喝起来。
朱道临微微一笑,挥挥手把玉虎叫回来来,再从箱子里拿出两瓶递给他:“难得来一趟,景色又这么好,要是酒不够就大煞风景了。”
“谢谢师兄。”
玉虎眉开眼笑接过两瓶酒大步离去。
徐拂和作陪的小姑娘们非常意外,从未见过有谁对下人这么好,见惯不怪的应昌培哈哈一笑,告诉大家朱道临就是这性子,哪怕和德高望重的师傅玄青道长和其他长辈在一起同样如此。
朱道临启开一瓶酒,刚要给所有人满上,徐拂已好奇地询问什么酒竟如此的芬芳香醇?
坐在朱道临身旁年约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孩默默上前,向朱道临盈盈施礼,伸出白皙的双手拿过酒瓶缓缓跪下,为满脸骄傲的应昌培和赵训庭先斟上,然后恭恭敬敬转向朱道临,小心翼翼地把酒斟入朱道临面前的精美瓷杯,最后捡起桌面上的瓶盖,悄悄看了看再悄悄盖在瓶口上。
“怎么不给你自己和其他几位同伴斟上一杯?”朱道临好奇地询问亭亭玉立清纯可爱的小姑娘。
小姑娘瞥了一眼对面的徐妈妈和正在为妈妈斟酒的应昌培,红着小脸低声回答:“这酒醇香四溢,估计颇为辛辣,奴家和姐妹们均不胜酒力,所以……”
听着小姑娘越说越小声的甜美声音,朱道临禁不住笑了:“够自觉的,不错!你年纪还小,还没张开呢,少喝点儿酒对身体发育有好处,哈哈!忘了问你,怎么称呼你合适?”
“奴家姓柳,名隐,有劳先生下问了。”小姑娘的俏脸更红了。
朱道临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而且眼神相当奇怪,略微犹豫忍不住问道:“这么了?”
徐拂“噗嗤”一声捂嘴而笑,应昌培却连连摇头:“贤弟你刚才说错话了,什么叫年纪小没有长开啊?在座的除了我兄弟三个,全都是豆蔻年华的大姑娘了,唉!也不怪你,看来以后还得多陪你来几趟,否则还要闹出诸如此类的笑话。”
朱道临听得眼都大了,豆蔻年华他可是知道的,杜牧诗中的“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描写的就是十三岁的姑娘如同枝头芬芳的豆蔻一样,如此年纪,如何让朱道临下的去手啊!
“怎么?贤弟难道不知豆蔻所指何意?”应昌培不解地问道。
“知道,是味中药,不过需要等待成熟之后才能摘下来。”
朱道临说完幽幽一叹,也不管应昌培如何对他翻白眼,端起杯子转向笑盈盈的徐拂:“徐大家,初次相逢,不胜荣幸!在下敬你一杯,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道长客气了,该由奴家敬道长一杯才合适,请!应先生,赵先生,奴家也敬二位先生一杯,谢谢二位先生长年以来对奴家的关爱。”
跪坐的徐拂果然心思玲珑,只见她缓缓挺直身子,身姿柔美仪态万方,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应昌培和赵训庭欣然举杯,朱道临微微示意一饮而尽,刚放下杯子就看到小柳姑娘再次端起酒瓶,默默为自己斟酒,弄得朱道临心中泛起了怜悯之情,再也没有半点刚登上画舫时的期待心情。
为了不影响大家的情绪,朱道临神色自若地随着大家一起频频举杯,三杯之后,不动声色地示意小柳姑娘吃点东西,然后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插到清蒸鱼头上,把诺大个鱼头连同上面的姜丝葱末放入自己碗里,头也不抬和惊愕望向自己的众人打趣道:
“有道是宁做鱼头,不做鱼肚,小生就不客气了,诸位请便,手快有手慢无,到时候没了可不许在心里埋怨我没打招呼。”
满桌哄然大笑,朱道临身边的小柳姑娘紧捂小嘴笑歪了身子,徐拂边连呼有趣,笑得极为畅快,好像许多年没机会这么笑过一样。
面对陆续端上的精美菜肴,中午就没吃饱的朱道临可不管别人怎么笑,他捧着小碗低着头专心吃饭,夹菜的速度似乎也不快,可只要留意观察,就会发现他夹菜的效率很高,一夹一个准不浪费半秒时间。
应昌培两个和徐拂彬彬有礼地相互敬完三杯酒,拿起筷子才惊愕地发现,桌上最美味的四道大菜已经没了大半,刚上没多久的那碟驰名大江南北的红烧甲鱼,此刻只剩个油光发亮的王八盖子了。
“看我干什么?快吃啊!不吃就凉了,这么好的菜,恐怕京城里穿补丁衣服的圣上一年也吃不上几次,我们几个却在这风景如画的秦淮河上遇到了,福气啊!”
朱道临说完端起了杯子,惬意地慢慢品尝起来。
应昌培和赵训庭相视一眼,齐齐摇头开始吃饭,几位小姑娘憋着笑殷勤伺候,同样憋得很辛苦的徐拂低头笑完,轻咳一声望向朱道临身边的小柳姑娘:“如是,别笑了,还不快给道长斟上酒。”
“是。”
小柳姑娘连忙止住笑,端起酒瓶把朱道临的小酒杯斟满。
“谢谢!”
朱道临低声致谢,端起酒杯送到嘴边时,似乎想到了什么,酒杯在嘴边停顿良久,最后徐徐放到桌面上:“请问徐大家,刚才你把小柳姑娘叫做什么?”
所有人都停止动作,望向脸色微变的朱道临。
徐拂愣了片刻,瞥了一眼同样疑惑的小柳姑娘,对朱道临微微笑道:“都怪奴家没说清楚,道长所问的小柳姑娘本姓杨,单名爱,她家境贫寒,双亲早逝,是个可怜的孤儿,七岁就被掠卖到吴江为婢,两年后改名柳隐。”
“三年前,奴家去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