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商铺。
老道将朱道临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欣慰地笑了笑不再说话。倒是马车拐入国子监前方的书院路之后,平复心情的朱道临主动开口询问:“道叔,我还没请教您老尊姓大名呢。”
老道忍不住扑哧一笑:“没见过后辈敢这么询问尊长名讳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师兄教出你这样的弟子,哈哈!记好了小子,老道我姓孙名渊,道号玄青,若是你不嫌弃的话,今后就叫我一声师叔吧,反正你母亲一家也是我上清一脉,估计辈分差不多。”
朱道临当即端正身姿,鞠个躬由衷致谢!
“谢谢师叔成全,至少,小侄在这世上不再孤零零无依无靠了。”
第四章 恍然如梦()
接下来的一切,均按照玄青道长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玄青道长带着新鲜出炉的“师侄”朱道临进入书院街一家专营铺子,为忐忑不安的朱道临买下两套深蓝色秋冬道袍、两双做工细密的黑面千层底布鞋、一顶道家华阳冠和三双布袜,吩咐乐不可支的店掌柜把朱道临领到后屋换上新装,完了带上焕然一新的朱道临径直前往坐落于水西门内冶山之上的朝天宫。
由于前一日的重阳节举行了隆重的祭祀祈福仪式,占地宽广气势宏大的朝天宫上下都在忙着清点所得,打扫卫生,玄青道长与朱道临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但朱道临还是从沿途道士恭恭敬敬向玄青道长致礼的举止中,体会到玄青道长拥有的较高辈分和声望。
穿过金碧辉煌宝像尊严的三清殿,玄青道长把朱道临交给了掌管景阳阁的同门师弟玄明道长,吩咐朱道临饭后尽管随处走动随意参观,如果有力气就帮着干点活,说完便施施然转身离开,前往后殿拜会两位掌印师兄去了。
朱道临心里多少有些郁闷,但在身宽体胖面目慈祥的玄明道长面前,他丝毫没有表露出半点不悦,非常得体地回答玄明道长和蔼的询问,告知自己的姓名和年纪,然后跟随笑眯眯的玄明道长走向雕龙画栋的景阳阁,显然,玄明道长真把朱道临看成了师侄辈。
景阳阁大门前的台阶上,两个十岁左右的小道士正在喘着粗气,面前摆放两木桶清水,一看便知是没了力气。
朱道临见状主动上前询问,得知这水要端进阁中擦拭供桌和诸多器皿,立即上前一手一桶轻轻提起来大步进入阁中,此举令玄明道长欣赏不已,当即喜欢上这位身材挺拔英武勤快的师侄。
玄明道长巡视一圈就忙别的去了,朱道临与两位手脚麻利的小道士一起,用心擦拭长长的楠木供案和四周的椅子家具。
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干完大半,两位小道士逐渐消除羞涩变得活泼起来,一口一个师兄亲热地与朱道临聊天,自豪地将朝天宫的诸多著名前辈、历史典故和每日的修行功课等等告诉朱道临。
将所有几案、柱子和供桌擦拭完毕,最后轮到长长的供桌上陈列的诸多法器,朱道临很快被大幅天尊画像下方一个口径二十多厘米、高约三十多厘米的精美瓷罐所吸引,凑上去擦拭完毕看了又看:
“这罐子造型精美,色泽温润,人物山水栩栩如生,和边上几个青花瓷瓶大不一样,特别是这一人一牛,太漂亮了!”
小道士玉轩很快过来,看清楚之后扬起可爱的小下巴,得意洋洋地问道:“师兄难道不知上面的故事?”
“不会又是什么古老传说吧?”
朱道临盯着瓷瓶上精美的粉彩图案头也不回。
玉轩大声卖弄起来:“这个器物叫做青花釉里红瓷罐,上面骑着青牛的,就是我道教祖师老子,师兄不会不知道我道教三清之一的祖师爷骑牛出关得道升天的典故吧?”
伪道士朱道临终于想起来了:“这个我倒是记得,似乎曾听说过有一幅很出名的画作,名字就叫《老子出关图》,与另一幅《鬼谷子下山》相比毫不逊色,可只是听说没见过,不知道那幅《老子出关图》是否和这个瓶子上的一样。”
玉轩哈哈一笑,指着瓷瓶上方露出的半截卷轴介绍起来:“看仔细了,你说的《老子出关图》就在瓷罐里面放着,是宋朝大画师朱锐先生的杰作,画卷里的出关图和瓷罐上画的一模一样。”
“我曾多次听师傅向前来游览拜祭的贵人们介绍过,这个瓷罐出自前朝大元至正年间,是屡经战乱之后侥幸保存下来的精品,上面的出关图就是临摹朱锐先生的画作烧制出来的……”
“哦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咱们朝天宫一千年前就有了,唐朝时候叫做太极宫,宋朝时候改名为天庆观,元朝时候又改为玄妙观和永寿宫,到了本朝才改名为朝天宫。”
朱道临听得滋滋有味:“没想到咱们朝天宫有这么长的历史,这个几百年前的瓷罐竟完好无损,没有半点瑕疵,太珍贵了!”
“这算什么?师兄哪天有机会到后院习仪亭看看,才知道什么是珍贵,习仪亭是专为本朝文武官员演习朝贺礼仪之所在,三座殿堂里摆放的全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大半铜器、陶器和字画是本朝太祖、成祖和宣宗皇帝御赐的。”
小玉轩自豪不已,背着手装出大人摸样。
朱道临听完退后一步,右手下意地抱在左腕上继续欣赏,好一会儿才在小师弟玉轩两人的催促下收工离开,一同前往偏殿后方的膳房休息吃饭,随后在两名小师弟引领下,兴致勃勃地四处参观,可惜习仪亭是宫中禁地,朱道临和两个小师弟身份太低,无法入内参观。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玄青道长回到朱道临身边,询问几句便与朝天宫的同门告辞,叫朱道临背上两个沉重包袱,出宫乘坐马车出城,循原路返回幕府山下的破烂道观,一同跟到幕府山下的,还有四位商铺伙计和满载粮食以及油盐酱醋的两辆马车。
入夜,玄青道长在昏暗油灯下记账,百无聊赖的朱道临出去看完夜景回来,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才好。
玄青道长记完最后一笔账,来到满脸忧郁的朱道临面前,从边上小炭炉上端起铜壶给自己斟上半杯茶,问出句令朱道临意料不到的话:“记得你说过,你曾在军中呆过三年对吧?”
朱道临下意识地点点头:“三年零五个月,离开军队之后在外浪荡了一年多,然后受人雇佣为人开车……呃、是做车夫,直到稀里糊涂遇见你老人家。”
玄明听得有趣,禁不住露出笑容:“这么说,你练过武?”
朱道临当即联想起自己在河南籍老班长无私的传授下苦练两年,最后差点儿进入直属特种大队的难忘经历:“练过两年,离开军队后就不怎么动了。”
玄青道长指指对面墙脚的雕花石鼓:“去,看你能不能举起来。”
朱道临细细一看,随即连连摇头:“那么大个石鼓,看样子至少四百斤,怎么可能举起来?恐怕抱都抱不动。”
“先试试,不行再说。”玄青道长说完端起了茶杯。
朱道临觉得反正没什么事干,试试也无妨,哪怕举不起来,抱起来估计还是有可能,于是走到石鼓边上,略微调整脚步和重心,弯下腰抱住石鼓深吸口气,感觉一下重量,之后猛然发力,竟然出乎意料地将沉重的石鼓轻松抱到腰间。
玄青道长颇为惊讶,看到朱道临抱着硕大的石鼓傻站在哪里久久不动,立刻大声逼迫:“举起来!举起来!”
从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力气的朱道临回过神来,再次深吸口气奋力一举,竟然顺利地将石鼓举到头上。
“近五百斤的石鼓真让你举起来了……放下吧,过来喝杯茶解解渴,哈哈!”
玄青道长笑完,高兴地为朱道临镇上杯茶:“没想到你有这本事,看得出是下过一番功夫的,不错!”
朱道临放下石鼓回来坐下,想来想去不得其解:“以前我没有这么大力气,记得挺举的最好成绩也就两百五十斤,怪事了……”
玄明道长听完沉思片刻:“你练过桩功?”
朱道临点点头:“跟老班长……也就是我的军中师傅练过两年形意桩功。”
“形意?”玄明道长颇为意外。
朱道临解释道:“也叫心意**拳,桩功叫三体式,据说最初是宋朝的岳飞所创。”
玄明道长恍然大悟:“明白了,这么说,你也练过吐纳术?”
“吐纳术?只是听说过,没练过,这玩意儿不是道家修炼人士特有的吗?”朱道临感觉到老道也是个练家子,否则不会这么熟悉。
玄明点点头喝下口茶,轻捋长须权衡良久:“我觉得你底子不错,但还是学一学吐纳术才好,或许能改掉你引气发力的不良习惯,对你身体也有好处。”
对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朱道临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沉思良久微微点头:“反正没事干,练练也无妨,只是担心我太笨学不会。”
玄明无奈地苦笑道:“好像是我求你一样,算了,谁让我自讨没趣,收下你这个不成器的弟子,行了!打起精神来,让我看看你的桩功是怎么练的!”
接下来,玄青纠正了朱道临摆出来的三体式架势,细细解说桩功的功架、导引方法和呼吸方式,最后耐心指点朱道临认清身上主要穴位,传给朱道临八十四字的练功口诀,一句句传授,一句句解释,待到朱道临熟练地背诵下来,时间已近子夜时分。
玄青道长对朱道临超强的领悟力非常满意,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玄青道长回到里侧榻上打坐去了,感觉浑身疲惫的朱道临合衣躺在竹席上闭目休息,默默背诵玄青道长传授的练功口诀,逐渐发现似乎有点意思了。
不知不觉中,朱道临进入了道长所说的无欲无求状态,脑海里一片空虚,意识也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忽然,朱道临脑海里突显一团刺目紫光,光芒的中心竟是朱道临无比熟悉的金刚圈,飞速旋转的金刚圈在爆发出一团璀璨光芒之后忽然消失不见,恢复清明的脑海里逐渐显现出两件熟悉的器物。
全身发热心跳如雷的朱道临吓得猛然睁眼,爬起来喘着粗气四处张望,很快想到左腕上的金刚圈,可他刚刚低下头,就被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两件器物震得目瞪口呆——端端正正摆在他脚边的,是白天在朝天宫景阳阁擦拭过的元青花釉里红瓷罐,瓷罐边上的另一件器物,竟然是当初他用来撬动古筝上镶嵌白玉的那把精致裁纸刀!
第五章 终于回来了()
清冷的秋夜万籁俱寂,连秋虫的最后哀鸣也难以听到。
也许是白天的连续奔波,进入物我两忘的老道不知何时睡着了,喘息稍定的朱道临伸出微微发抖的手,轻轻摸了摸油灯下反射柔和光泽的青花釉里红瓷罐,然后抓住露出瓷罐边沿一大截的画轴掂了掂重量,真切的触感和轻微的摩擦声如此真实,令他激动得不停颤抖。
最后,他轻轻放下画轴,捡起一旁的裁纸刀用力握紧,拿到眼前看了又看,似乎担心手里的裁纸刀随时都会消失。
良久,心有所感的朱道临闭上眼睛,轻轻松开手指,将意念集中到脑海里,当他清晰地感觉到脑海里泛起微微紫光的空间越来越清晰的时候,熟悉的青花釉里红瓷罐和罐中的画轴,以及手里那把精致的裁纸刀,再次无声无息回到了之前空无一物的神秘空间里。
心儿狂跳的朱道临猛然睁开眼,立即发现本应摆放在脚边的瓷罐和手里裁纸刀已经没了影子,反复沉思过后,欣喜若狂的朱道临立即盘腿坐下,伸出右手轻轻搭在左腕上的金刚圈上凝神冥想。
当朱道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震惊而又狂喜地发现,自己如愿以偿端回到了钟山南麓的别墅二楼书房里,端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借着明亮的灯光下,他不但看到了落地窗下已经没了那块镶嵌白玉的十二弦古筝,而且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包括自己扔在地毯上的西装,无不真真切切展现在自己眼前。
极度亢奋的朱道临一跃而起,如同癫狂般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抖动宽大的道袍袖子,最后抬起左手狠狠地亲吻起来,飞快地摘下脑袋上的华阳冠扔到一边,脱下身上宽大的道袍扔到地上。
数分钟的亢奋之后,朱道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了半圈大步前行两步,捡起之前扔下的西装,从衣袋里掏出手机细细查看。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无比清晰——2010年10月18日0:01分!
这就意味着除了空间不同之外,时间是吻合的,自己遇到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一切,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真实存在。
如释重负的朱道临无力地原地坐下,抬起手爱惜地抚摸左腕上的金刚圈,好一会儿才捡起手机拨打熟悉的号码。
长达二十秒的等待之后,手机里传来令他万分思念的声音:“你搞什么鬼啊?这么晚了还打来电话,成心不让你老妈睡个好觉是吧?”
母亲一如既往的泼辣声音,顿时让朱道临鼻子发酸,他深吸口气低声问道:“妈,你和爸身体好吧?”
“哟哟!太阳从西边出来啦?”母亲的语气明显轻柔许多。
朱道临尴尬笑道:“以前儿子不懂事,老让你和我爸担忧,今后不会了,明天我就回家看看你和老爸。”
一阵沉默之后,母亲温和的声音传来:“儿子,有事就说,别像从前一样自己胡乱蛮干。”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这两天我们老总回京城了,批了我几天假,明天我就回去,很久没吃爸爸做的咸水鸭了。”朱道临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灿烂笑容。
“就知道吃,你有空回来再说吧,要注意生活规律,别以为年轻,老了你就知道辛苦,好了,我困死了不和你罗嗦了。”
朱道临缓缓放下屏幕变黑的手机,脸上仍挂着开心地笑容,安坐片刻他四处看了看,突然跳起来将自己脱得光溜溜的,跑到对面客房的浴室里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次日上午十点,睡了个安稳觉的朱道临惬意地醒来,精神抖数前往浴室洗漱完毕,接着打扫卫生,将所有一切收拾得干干净净,完了胡乱披上道袍,提起装着西装、皮鞋和杂物的购物袋,快步下楼出门,用遥控钥匙打开车门钻进去,从车厢尾部搬过手提箱,取出备用的牛仔裤和圆领体恤快速穿上。
一个小时不到,朱道临取出银行卡中近半积蓄,来到彪马专卖店花掉三千多元,买了两套运动休闲秋装,一双深棕色怀旧款运动休闲鞋,想了想又花掉一千六百多元,为常年坚持运动的老爸老妈各买一套运动秋装,这才心满意足地前往停车场,开车返回栖霞山下的家。
朱道临驾驶途锐越野进入城区机关大院停好车,晃眼看到从小一同长大的伙伴梁城站在车窗外对自己笑,立刻下车亲热地打招呼:“橙子,这个季节应该是你最忙的时候,怎么有空在大院里溜达?”
梁城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随手将烟盒递给朱道临:“忙个屁,都快破产了,你有两个月没回家了吧?”
朱道临凑上去点燃香烟:“怎么回事?你家的印刷厂生意不是一直挺好吗?”
面容憨厚身体壮实的梁城苦笑道:“竞争越来越激烈,我家厂子的规模太小,之前还能承接一些盗版的学习资料和流行小说生意,自从九月初全国性的打击盗版之后就不行了,本想再借银行一笔贷款,购进更先进的激光照排设备,可银行考察之后立刻拒绝,唉!我老爸老妈都愁死了,正商量是不是亏本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