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力超人的朱道临站在船艏亲自领航,不断向后大声通报航向,只敢升起半帆的战船速度不快,但宽阔的河面上没有白天来来往往的各种船只,航道宽阔而安静,战船的航行颇为平稳,只是负责帆绳长和他麾下十余名士卒非常辛苦,不得不在声声号令中快速调整船帆,以保证战船能够在不同风向中胜利前行。
由于气温实在太冷,太监赵怀忠和勋贵子弟们已进入底舱休息,朱道临身边除亲卫长郭中骏和担任航海长的年轻总旗再无别人,目力极佳的郭中骏为朱道临把大氅系上,想了想低声询问:“师兄为何要冒险夜航?”
朱道临说出自己的担忧:“抵达天津港之后,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才不在南岸大港靠泊,此后总是担心被藏在暗处的对手暗算……”
“别的不说,只需在黑漆漆的上游沿着河岸放下几艘装满引火之物的破船,飘到我们的战船边上再用火箭什么的点燃,就能给我们造成巨大损失。”
“所以,我才决定半夜悄悄。哪怕是心虚胆怯杯弓蛇影,也比被动等待被动防御要好得多,至少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边上年轻的航海长和郭中骏这才明白朱道临的良苦用心,不约而同齐齐点头。
他们知道陌生的北方与自己熟悉的江南完全不同,兼之屡屡被朱道临狠狠打击的江南世家门阀和损失惨重的漕帮在大运河上拥有强大的势力,他们能够雇佣杀手暗杀朱道临,就能在谁也无法预料的时候再来一次。
此刻,包括朱道临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多么幸运,在他们身后15公里的天津港上游水面。一艘普普通通的小渔船悄然无声越过中心航线,逐渐接近船去人空的南岸渡口。
小渔船上,身穿破烂短袄的精壮汉子遥望没了一溜大帐篷的南岸,惊愕之下顾不上是否暴露行踪,连声催促摇橹的两个喽啰快快加速,渔船很快接近空荡荡的木码头。
两名汉子面面相觑,呆滞良久,吩咐手下操船的喽啰继续顺流而下。细细搜索3公里河岸仍然一无所获。
两人商议片刻,再次驾船前往南岸大码头细细搜索。来来往往耽误近两个小时,哪里还有两艘战船的影子?
而且无法推断两艘船到底是已经北上,还是返回河口的大沽港过夜,最终只能骂骂咧咧返回上游5里的岔河深处,告知数十名杀气腾腾整装待发的帮众暂停行动,立即盖好十几艘装载坛黑火药和菜油、干草的破烂小船。所有人不许离开,进入岸上草棚暂且安歇,随时等候出动命令。
清晨七点将至,阴沉沉的天幕逐渐变亮,集中于甲板上的官兵兴奋地欢呼起来。舰长陈瑄大声命令升起风帆全速前进,徐文爵等人纷纷围上嘴唇被冻成青紫色的朱道临,要求他返回后舱好好歇息。
朱道临望了一眼东岸笼罩在茫茫薄雾中的宝坻县城,放心地点点头,走向船长室,接过亲卫奉上的热茶哆哆嗦嗦喝完,囫囵吞下两块米饼,放心地躺到狭窄的船舱角落,拉起臭烘烘的被子裹住冻僵的身躯沉沉睡去。
下午三点,两艘战船顺利抵达通州港。
在两岸成千上万双眼睛惊愕的注视下,跟随通州驻军的两艘巡逻快船直接驶向南侧的军用码头。
大太监曹化淳手下心腹、38岁的御马监丞刘国鉴满面春风等在码头上,看到身穿大红色三品武官袍的朱道临下船,立刻领着麾下两名千户热情迎上,问寒问暖亲切无比,问明货物数量之后,吩咐两名千户立刻把车队和马队调来,抓紧时间卸货尽快赶回京城。
赵怀忠与刘国鉴施礼完毕,握住刘国鉴的手走到一旁窃窃私语,然后回到众人簇拥中举目四望的朱道临身边,悄悄询问朱道临:“朱将军在京城可有住处?”
朱道临望了一眼身边的杨君武和博孚钱庄通州分号掌柜,看到两人笑着点点头,便向刘国鉴笑道:
“临行前,在下叔叔提醒过,进京之后要按规矩住进光禄寺,一切听从京里诸位公公的吩咐,所以在下不打算住外面,有劳刘公公了!”
皮肤很白保养很好的刘国鉴满意地笑道:“这样好,这样方便多了,别担心啊!到了光禄寺,就像到自己家一样方便,哈哈!虽然初次见面,可说起来咱们是一家人,在你叔叔面前,咱家也得恭恭敬敬向他老人家请安,尊称一声师叔呢,哈哈!”
没过多久,英国公世子张世泽、成国公朱纯臣的二弟朱纯武、23岁的长兴候耿琮等京中勋贵子弟陆续到来,码头上挤满了悬挂各种旗帜的四轮豪华马车和一队队身披铁甲的骑士。
朱道临一看这么多虎山庄园制造的四轮马车就乐了,在徐文爵和张德忠等人引领下,恭敬上前拜见,立即被与他年纪相仿的张世铎和朱纯武几个死死拖住手臂,说什么也不让朱道临弯下腰来。(。)
第二九一章 流言四四起()
一阵寒暄过后,勋贵子弟们非常体谅朱道临的处境,约定面圣完毕好好聚几天,接上徐文爵等人先走一步。±
朱道临在赵怀忠和刘国鉴回到码头上的公事房里,一边等候双方官兵从船上卸下贡品装上马车,一边围着暖烘烘的炭炉喝茶闲聊。
客气话说完,刘国鉴向朱道临通报个重要消息:“道临啊,有件事你听了不但不能生气,反而要好好琢磨一番,看看如何应对才恰当些。”
“这几天京城传出诸多谣言,背后还是那些信口雌黄的东林党人搞的鬼,一是诋毁你把成千上万灾民卖到海外,二是诬陷茅山派的紫阳观施展妖术迷惑百姓,驱使数十万灾民日夜不停大兴土木,逾制修建大量宫殿,水榭亭台延绵十里,挥霍无度极尽奢侈,致使成千上万灾民不堪重负埋骨荒野,弄得京城百姓舆论纷纷、骂声不绝啊!”
“再就是京城文人也群起而攻之,对你和紫阳观口诛笔伐,听说他们正在密谋酝酿上呈万言书,请求圣上诛杀你朱道临以谢国人!手段极为卑劣,用心极为险恶,好在万岁爷英明,始终不为所动,但是也要给朝臣们一个说法,所以此次面圣非常关键,你得好好琢磨该对万岁爷说什么,怎么说?”
“我们这些人,还有京城几大勋贵肯定是死保你的,但你还得过万岁爷这一关啊!”
朱道临恼火不已,尽管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东林党人卑鄙如斯。
京城不是金陵,朱道临面对的是把持舆论的东林党人,根本不敢奢望通过舆论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切都得看年轻的崇祯皇帝是否明辨是非。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令朱道临愤怒之余束手无策。
赵怀忠担忧地看着脸色不断转化的朱道临:“你可得沉住气啊!刚才刘公公也说了,进京之后咱们想办法让你尽快见到万岁爷,把你带来的珍贵贡品送上去,告诉万岁爷还有120万斤紫铜随后运到,让万岁爷看到你的忠心。然后再把金陵灾民以工代赈的情况详细禀报万岁爷,加上东厂和南京锦衣卫的密报,相信万岁爷定不会被朝中那些风闻奏事的东林党御史所迷惑。”
朱道临无奈地叹道:“我实在搞不清楚,所谓的风闻奏事为何没有个限度?大明立国两百余年,有多少想干点实事的文武官员,最终倒在这个风闻奏事的借口之下?唉!”
“你可别灰心啊!得沉住气、沉住气知道吗?别忘了你叔叔的吩咐啊!”赵怀忠着急地叮嘱道。
刘国鉴也安慰道:“道临你可不能着急啊!不管心里多窝火,都得打起精神,好好想想该对万岁爷说些什么。”
朱道临绝对不相信崇祯皇帝这么糊涂,可又不能把这话说出来。摇了摇头忽然问道:
“要是我请求皇上派出钦差南下彻查赈灾之事,愿意查出多少窟窿补足多少窟窿,以便让皇上渡过难关,二位觉得皇上愿不愿意?”
两位太监早已知道朱道临这个两败俱伤的计策,可都不敢说出自己的意见,沉默片刻刘国鉴说道:
“这一手付出巨大,虽然能把东林党人打得措手不及头破血流,可咱家担心派出钦差查清之前。万岁爷不让你离开京城,这对你的生意和江南新军训练影响甚大。咱们这些人都指望你早日练成新军,然后率军北上抗击满清鞑子啊!”
朱道临惊愕不已,没想到太监们竟然打的这个主意,当下不由得为难了,在刘国鉴和赵怀忠的注视下考虑良久,最终不得不硬着头皮拿出个极为冒险的破局之策。
长达两里的车队在御马监数百骑兵护卫下。于凌晨三点顺利抵达朝阳门外。
朱道临原以为在满清军队威胁下,京城会实行严格的宵禁制度,至少要熬到天亮才能开启门禁,没想到刘国鉴只是下车打起火把露了个脸,御马监两名骑兵千户打马上前高声通报几句。城楼上便传来阵阵吆喝声,没多久禁闭的城门缓缓打开。
这一情况让朱道临意识到,刘公公的权利要比自己预料的要大得多,至少他统帅的御马监在护卫京城的诸多军队中地位超然。
刘国鉴和赵怀忠征得朱道临的同意,由赵怀忠率领20骑兵护送朱道临和他的四名亲卫前往光禄寺下榻。
刘国鉴和其他兵马直接把满载贡品的车队送入宫中,车队行至东华门外继续向北,朱道临和赵怀忠一行转向东面街口,前行两百余米来到悬挂灯笼的光禄寺门前,在侍者引领下很快进入光禄寺东侧如同寺庙般的大院子。
朱道临好奇地问道:“这院子就是进京官员居住的地方?”
赵怀忠点点头:“现在天黑看不清楚,院子挺大挺深,又分为六个大小不同的院子,严格按照品秩入住,咱们这回住进与光禄寺一墙之隔的戌字号小院,独门独户非常安静,教坊司常年派遣一群年轻貌美的丫鬟服侍,等会儿你就看到。”
“不算僭越吗?”朱道临颇为担忧地问道。
赵怀忠嘿嘿一笑:“对别的官员来说是僭越,对你来说没有这担忧,你除了朝廷三品武官的身份外,还是道教上清派最年轻的执事,而国朝对道教正一派、上清派和全真派最为优待,你们上清派那位医术高超的玄真道长一直担任道录司主事道长,常驻京城为皇家效命,还是老太后指定的御医呢,你师父没跟你说过吗?”
“说了,还让我给玄真师伯带来封信和两罐茶叶,等面圣之后再去城北真武观拜访他老人家吧。”
朱道临心脏感叹不已,道教作为大明国教果然备受优待,有这么好的条件竟然日渐衰落,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戌字号小院其实不小,占地一亩有余,虽然是寒冬料峭的夜晚,但进入院门之后,朱道临清楚地看到小花园里点缀的太湖石和六角小亭,几株光秃秃的梅树后侧的一棵百年松柏仍旧巍然屹立,郁郁葱葱。
六名教坊司的丫鬟早已等在灯笼朗照的大门外,一个个睡眼迷蒙强打精神,身披臃肿的棉袄看不出身材肥瘦,把朱道临一行迎进门安顿完毕,其中两名丫鬟便恭恭敬敬地禀报说宵夜正在准备,询问赵怀忠和朱道临是否先行沐浴更衣?
亲卫长郭中骏早已拿出朱道临替换的全套便服,赵怀忠在江南待了几年,也养成洗澡的习惯,加上明天一早他要率先进宫禀报,所以二话不说就拉上朱道临走向里侧浴室,各自爬进一个热气蒸腾的大木桶,在四名丫鬟服侍下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完了宵夜也不吃,直接进入被炭火烘暖的卧室里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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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二章 皇上召见()
次日上午,郭中骏换上六品武官服,拿上朱道临的名刺赶赴兵部衙门报备,立即引发兵部衙门一片轰动。
郭中骏说得很客气:“朱将军在海上偶感风寒,正在卧床调养。”
兵部尚书和两位侍郎早朝未回,还在朝堂上与皇帝商议国事,衙门里的各级官员最高品秩只有四品,不管什么文贵武贱,反正就是没人比朱道临官大。
尽管按理应由朱道临亲自前来报到,但朱道临不来也没人敢出言问责,原因是财大气粗的朱道临从来不求两京兵部,练兵上万他自掏腰包,从未向两京兵部要过一文钱,反而陆陆续续给皇上送来200多门大炮。
还有个最为重要的原因是,朱道临的宝山卫指挥使职务和三品昭毅将军封号都是皇上越过兵部钦点的,前前后后没少被朝臣和兵部刁难,朱道临不怀恨在心才怪。
而且朱道临直属南都五军都督府管辖,除了人事任命之外,其他方面根本不用鸟两京兵部,所以性格强硬的朱道临不来兵部报到也是情有可原。
哪怕兵部官员恨死朱道临,也不敢公开和他做对,不少官员还私下猜∈≌,测:自己的三个顶头上司是谁得罪了朱道临?
朱道临确实是在卧床调养,不过不是什么偶感风寒,他从一大早离去的赵怀忠那里得知,三两天内皇帝恐怕难以抽出时间召见他,所以派人前往兵部报备之后,他干脆好好睡觉、养精蓄锐,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才起来盘腿打坐,等郭中骏等亲卫都休息好了,他才吩咐肃立一旁的两名丫鬟准备晚餐。
两名丫环刚走。朱道临便将金钢圈里的20件宝石首饰和折叠卷起装在皮筒内的《大明帝国疆域图》拿出来,全部放入墙边空荡荡的大衣柜里,然后来到前堂,与四名亲卫和等候多时的京城博孚钱庄掌柜杨君武见面,一同品尝极富特色的京味羊肉火锅。
三杯酒下肚,一大碗熬成乳白色的香浓羊肉汤喝完。朱道临和众亲卫浑身冒汗大呼舒服。
杨君武哈哈一笑,端起酒瓶正要给朱道临续满一杯,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赵怀忠和一名身穿六品内侍官服的年轻太监匆匆而至,还有两名锦衣力士和两名小公公跟在他们身后。
赵怀忠几步走到站起行礼的朱道临面前:“立即洗漱更衣,万岁爷要召见你!先认识一下,这位是司礼监丞何公公,和咱家一样都是曹师傅的徒弟。”
朱道临望向含笑打量自己的何公公。感觉他似乎不到30岁,却有一种远胜寻常内廷太监的傲慢矜持,当下不敢怠慢,立即上前客气问候。
精明的郭中骏早已拿出几张银票,不声不响绕过去悄悄塞进四位侍从手里,然后回到原处肃立等候。
何公公把郭中骏的举止看在眼里,哈哈一笑亲切地说道:“都是一家人,无需客气。呵呵!朱将军还是快收拾一下吧,车驾就在外面。不能让万岁爷久等了。”
“谢谢公公!”
朱道临再次致谢,进入卧室迅速脱下便服换上大红官袍,郭中骏跟进去帮忙,一面为朱道临整理官袍系上玉带,一面低声询问自己该怎么做?
朱道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吩咐他等会儿悄悄询问赵怀忠。估计有小公公专门安排他们几个。
出了院子,何公公热情地邀请朱道临同乘一车,赵怀忠把朱道临送到插着黄龙流苏三角旗的四轮马车旁,告诉朱道临不要担心,他和郭中骏几个乘坐后面两辆装着贵重贡品的马车随行。
三辆马车在十几名锦衣骑士的护送下很快来到东华门桥头。转而掉头向南,沿着护城河一路前行,经过空荡荡的午门毫不停顿,继续前往西华门方向。
车上的何公公对颇为紧张的朱道临笑道:“朱将军是第一次来京城吧?”
朱道临想说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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