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衣卫是皇帝的工具,是朝廷的忠犬,只有一个可能会不依皇帝的命令,那就是死。可是自己却也还活着,这么艰难,却也还活着。
蝶熙不知道之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那衡王像是在那天之后就彻底消失了踪影,就连送饭菜的小厮也见不着了。
饥寒交迫间,那道紧锁着的牢门忽然发出吱呀一声,门外急迫的跑进来好多的人来,叫叫嚷嚷的让人听着耳朵嗡嗡的作响。
又是发生了什么吗?
蝶熙倚着墙,漠然的注视着冲进地牢来的人。
一个,两个,很多就多的数不清了。
这些人穿着着飞鱼服,腰间挎着绣春刀,一个两个都严阵以待。不知是谁先唤了一声,“皇上来了。”
原本簇拥在一起的人群慢慢的让开一条道去。
皇上来了?真是有趣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上怎么来了?
蝶熙才想定睛去看看来人,耳畔又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云坠不知何时竟撑起虚弱的身子,慢慢的爬到蝶熙面前撑开了双手。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下来,是门外响起的脚步声,也是这个消瘦虚弱的女子异常坚定的护翼。
“不要动……”云坠嘴里那个“她”字还没有说出口,只见得一个黑影飞速的打在她的身上。她原本就羸弱不堪的身子竟牵着铁链,一下重重的撞在一边的墙上。
一切来的太突然。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皇上亲自动的手。对一个女人?
轻衣卫中已经有人反应了过来,带头跪地请安,一声声此起彼伏的跪安声在这小小的地牢中来回的震荡,轻衣卫的人齐刷刷的跪在地上俯身低首。谁都不敢开口去劝慰一句什么。
顶上那盛然的怒气此刻谁都惹不起。那是天子的怒气。
蝶熙也慢慢的反应了过来。讷讷的回头去找那阴影中的人儿,她的眼睛看不清了,迷迷糊糊的探手出去摸索着。像是在寻找着那个人儿的身子。
可是却找不到,那个想要护着她的人儿她却找不到。
“云坠?”蝶熙轻唤了一声,身子被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冰冷的身子很快被一阵温热所包围,让她不禁流下了热泪来。
“滚!”她手心的伤口还流着脓,腐臭的气息推在皇上的龙袍上,可却没有一个人让步。
“滚!!”她的泪水遏抑不止的倾泻着,急着想要找到云坠的下落。
凤修筠紧紧的拥着她,知道她委屈,知道她生气,只能这么紧紧的拥着,一遍遍的宽抚着他的挚爱,“蝶熙……我来晚了。”
“我!叫你滚!”蝶熙还想挣扎着,好容易争取到的视线中,隐隐的瞧清了那个睁大着眼的云坠。
那样子……一定是死了。
“云坠?”蝶熙还像是不甘心一般试着唤她一声,毫无反应的人儿依旧瞪着眼盯着前头,没有不甘,也没有怨念,就这样无情的刺激着蝶熙的神经,“云坠!!”
“蝶熙……”凤修筠看不下去了,想要伸手打晕了她去,可举起的手却怎么也下不去,只得重新紧紧的拥着她,“没事了,我们回家。”
“凤修筠!你个人渣!”一股无名的业火奔涌着冲上心头,让蝶熙不知哪里得来的一股力量竟真的推开了凤修筠。
她身上的伤势太重,一下失去了支撑重重的撞到地上,可她却倔强的要往那个方向爬。
在那里,是她唯一没有崩溃的依靠。她强撑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怎么容易就死了呢?
蝶熙颤抖的探出手指试了试云坠的鼻息,死一般的沉寂在这一室渐渐扩开,除了那股香腻的气息依旧激昂,剩下的只有苍茫。
死了……云坠她……真的死了?
混沌中,蝶熙迷迷糊糊的仿佛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谁养育了自己,又是谁抛弃了自己。
从开始,她就独自一个孤独的飞着。
她长着三只脚,中间那只有四个趾头,尖勾一般弯曲着,长着长长的铁甲一般的指甲。
她的翅膀一大一小,天气还好的时候尚能保持平衡,如果大风大雨,她就被吹得东倒西歪。
她的羽翼色泽艳丽,蓝的令人神迷,在腹部,却变成了金色,闪着光韵。
她孤独着,有时见到身边飞过的鸟儿,想要打个招呼,凄厉的嘶叫立刻就把别的鸟儿吓跑。
她的眼睛在一次迎着雷的时候闪坏了,看什么都发出模模糊糊的白色幻影。
来自哪儿,又要去哪儿?
蝶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觉得脸庞痒痒的,探手去碰,抹去了一滴液体,放进嘴里,入口微咸,略微发涩。
自己竟然哭了?自己居然为了一个梦,又哭了?
蝶熙像是清醒了过来,可仿佛又像是被置身进了另一个梦境之中,周身温暖,房中还有些淡淡的花香,抬眼所见极尽奢华,满目所及的尽是明黄。
她想要动一动身子,却很快被一只大手给压了下来,“别动,你伤的太重。”
那声音温柔极了,像是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后得到的一片安逸,是谁来救赎了自己吗?
她顺着那只手慢慢的看将上去,定格在的那张脸庞熟悉又陌生。
他的眼底何时会起过这样一层哀伤,那么深切,不带一丝掩饰,却又让自己觉得那么恶心。(。)
第二零九章 赤果果的威胁()
蝶熙毫不掩饰的厌恶刺痛了凤修筠的神经,他想要探手去摩挲一下她的小脸,却被她一把无情的打开。
这不是梦,是真的。
他做到了,穿着他梦寐以求的绣龙翟纹常服,住进了这雕梁画栋的未央宫。可这一切的代价太过血腥,太过不堪。
蝶熙就真的没有动,一双冷眸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曾让她痴心了两世的男人。
“你的伤让御医们看了,要是好好调养慢慢的就会痊愈,只是留疤是避不了了。”他依旧温和,只是眼底的哀伤更加深沉。
凤修筠想要道歉,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在她那般冰冷的注视下,硬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就这么憎恨了自己吗?是恨自己无情的推开了她,还是怪自己没有救她的亲人?
他叹了口气,冲一边的石常侍招了招手。石常侍立即捧来一个锦布围裹的木盘,凤修筠凝睇了一会,才慢慢的起开上头的黄帛。
他才将里头的一把乌金匕首递到蝶熙的面前,就被她一把抢了过去。见着她全情戒备的眼神,心中戚戚惘惘,“这个……对你很重要吗?”
两次了,他两次替她寻回了这把匕首,这一次要去抄没了晋王府,他也是得了这把匕首之后立即隐了下来。
虽然没什么大事,可到底不合规矩,在那关键的时候他本不该鲁莽,可就是忍不住这么做了。但是看看换来了什么?
她一脸的戒备。像是看着仇人一般的眼神,这么冷淡,这么漠然,好像这是他应该做的一般。
“蝶熙……”
他才唤了她一声,蝶熙已经重新蒙上了被子侧过身去不再理会了他。凤修筠有些不死心的还想再唤一次,却被石常侍轻轻的提醒声给拉回了心神。
他是皇上了,不再是那个可以在府里肆意宠着她让着她的睿王了。
凤修筠不舍的站起身来,饱含深情的凝望这那个隆起的被窝,这才转身离了开去。
暖阁里,席清如已经候了一会。听着凤修筠过来的动静。立即恭谨的躬着身子,“臣妾……”
她的请安还未道完,已经被凤修筠随手一抬给免了过去,“皇后来了一会了。怎么了吗?”
凤修筠指了指一边的软榻。让她先坐下再说。
可席清如似乎并没有想要领情的意思。脸色不好的稍稍福了福身子算作请安,“皇上,臣妾听人说起。在您这未央宫里有一位外头的女子。”
宫里的一切都是精挑细选在册在库的,外头来的,就是脏的。
更何况,她已经听说了那些风言风语,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
想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女人,席清如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大婚之日,他没有同她圆房,已经挑去了喜帕,可他就这么坐着,不说话,也不动,像是一尊好看的雕像一般。
可是第二天,他喝得酩酊大醉,强压着她的是一股莫名的悲涛和无奈,他醉的毫无知觉,一声声的唤着蝶熙。
蝶熙,这个让她日夜难安的名字,在睿王府里绝不会有人敢要提及的女子。
后来她知道了,从侧妃的嘴里知道了,可哪又如何,她的身份既定,他也给了她所有的荣华富贵,给了自己在睿王府里无上的尊耀,可她却永远不可能得到他的心。
得不到就不要了,她是席清如,是席大人的女儿,从来都是别人看她的脸色,哪有她要看别人脸色的时候。
凤修筠不避讳的点了点头,“蝶熙的伤势太重,还不宜册封,等养好了再行册封礼吧。”
“册封?”席清如语调怪异的重复了一遍,“皇上莫非是糊涂了?她可是罪臣之女,是当问斩的!”
凤修筠眉眼微转,透着些冷意看向席清如,“问斩?一个市井女子,为何又要问斩?”
“皇上莫不会连她的身世都想一并抹去了吧。”席清如毫不退缩,身后就是万丈深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也是忍让过的,可是结果呢?就是看着他纳了一个又一个的侧妃,一个两个的都长相相似,直到后来,他竟然连青楼女子都不肯放过。
他可是皇子!现在更是当朝的皇上!
凤修筠淡淡的斜眼看着她,淡淡的开口道:“她本就是,何谈抹不抹去的。”
“一个市井的女子,又怎么会身受重伤。身受重伤,又何德何能得天子垂帘?”席清如有些咄咄逼人的向前垮了一步,“皇上刚刚登基,朝中不稳,还请皇上自制。”
“若是救人也要被天下人诟病,那这天下真得好好治治了。”
席清如的脸上动了动,他凤修筠哪里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谁敢指摘皇上善施人心,可现在说的哪里是那件事!
她想要开口辩驳,可又一时不知该先说那句,美艳的脸上染上一层尴尬,难堪的进退不是。
在一旁候着的石常侍见状,瞧准了时机小步是上前,凑在凤修筠的耳边低语道:“皇上,里头说,姑娘念瘾上头了。”
凤修筠一下站起身来,抬脚就要往寝殿去,才走了几步,又停下了步伐,却没有转身的对身后的人说道:“皇后,朕应当同你说的清楚,这后宫是你的,没人能与你并立,即使是蝶熙,他日也只得臣服在你膝下,可若是皇后要强求了不属于你的东西,那这得到的一切,朕会让它们瞬间化作泡影。”
赤果果的威胁让席清如更是忘了跪安。她曾想过无数次她出现时的场景,甚至她还曾传书出去让她爹去查了蝶熙的下落,哪里会想到,说是风雨,怎就如此癫狂。
凤修筠快步的往寝殿去,外头已经清晰可闻里头的叫喊声,东西砸碎的动静,还有伺候的人各种惊叫和安抚的声音。
可最刺耳的,是她的哭喊声,就像是疯了一般,不知究竟在说着什么,可却是每一声都摄入人心,直达心底。
他再也忍不住,一个健步进去,里头的还来不及跪安,他已经一把将人用力的扯进了怀里。(。)
第二一零章 让我试一试()
石常侍眼尖,立即挥着手对其他几个人摆了摆手,那几个人也是会意,弓着身子小心的退了出去。
他的心还揪着,一点都不敢放松了下来。放来小内侍过来回禀,说姑娘犯了病,她刚被救回来的时候,御医就诊断了她的病,是八仙汤,是在轻衣卫里逼供用的八仙汤。
可是之后,轻衣卫的人前来回报,说那地牢里有着浓重的汨罗香,汨罗香啊,谁知道那是什么。可轻衣卫的人解释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晋王残暴,对一个姑娘家下此等毒手着实让人愤慨,可衡王,他又是为何,要对她下了这样的迷香,是汨罗香啊,她这辈子是不可能离得了这香了,想想那衡王,才是最让人不齿和冷寒的。
轻衣卫的人说的清楚,强行拔除,对她现在而言太过残忍,可皇上不愿,硬是要试一试,瞧瞧,才这么一会儿,好好的人就成了这样。
蝶熙的神志早已涣散,想要那香,想要那个味道!
她的身子被紧紧的钳制在凤修筠的怀里,整个人不住的发着抖,她尝过了八仙汤,体会过万虫蚀骨之痛,可是和现在比起来,那简直就不值一提。
巨大的痛苦瞬间湮没了她,蝶熙再也顾不上力道,在他手背上拉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来。
“给我!给我!!”她像是一只疯了的小兽一般厉声尖叫着,漫天的虫子铺天盖地的钻进她的骨髓中肆意的啃咬,她整个人禁不住这样的痛苦。疯狂的嘶叫着,完全失去了理智。
“蝶熙!撑过去,撑过去就没事了!”凤修筠紧紧的拥着她不住颤抖的身子,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撑过去,撑过去就没事了。”
撑过去就没事了,他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着自己。
他不要再失去她一次,就这么一念之差,让她受尽了折磨。他不要。他不会!
想要拔除了这汨罗香的念瘾,只有靠着意志力强撑了过去,可至今却没有成功过。他不敢相信,此刻她布满伤痕的身躯该是有多痛。可那心里的痛定是超过了这千百万倍。
为什么是她?她做错了什么要都冲着她去??
凤修筠的眼底尽是苍凉。明明应该是自己遭了这份罪。为何会是她?!
蝶熙无助的泪水奔腾,她的叫喊令所有听到的人都不寒而栗,痛彻心扉。却又无可奈何。
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因她的痛而更痛。
蝶熙……撑下去!
蝶熙哪里听得到他的声音,骨髓中迸发出无数的啃噬吞尽了她的所有,她的手指扭曲着,苍白的挣扎着,她的身子被紧紧的禁锢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让她更是凄声无助的哭喊着,在他的背脊上再一次深深的留下一道血痕。
可还是不够,她再也忍受不住着摄人的痛苦,一下紧紧的咬住他的肩头,隔着他的龙袍,尝到了他血的腥甜,却依旧不愿放开。
一旁的石常侍着实吓的不清,手足无措的原地踱着步子,“皇上……皇上您快放开姑娘啊皇上。”
蝶熙毫不留情的紧咬着不放,泪水打湿了他明黄的袍衫,晕开他血色的肩头。
御医们重新被传唤了过来,一个个的提着药箱却也是无可奈何。
若是皇上真要供着这个有着念瘾的姑娘又算的了什么,能花上多少的银两,可皇上偏偏不要,他要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儿,可看看当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石常侍见状,连忙上前去催促着,“各位大人愣着做什么,还请赶紧过去了哟。”
御医们相视互望,轻衣卫早就调查的清楚,这汨罗香没有解药,不能强除,自己这么过去能做的了什么?
凤修筠冷峻着脸也没有传唤了任何人,肩头的痛楚慢慢的消失,只觉得怀里的人儿渐渐的脱了力,慢慢的瘫软了下来。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他亲耳听见的奏报,可却依旧是不想信。能有多苦,能有多痛。可是亲眼所见,才知真章。他的肩头能有多痛,是她的百万之一吗?还是千万之一?
戚戚楚楚的放开她,将她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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