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熙看了眼房门,已经紧紧的阖上。这才蹲下身子,平视着净琦,语气温和下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净琦重重的叹了口气才说道:“您第一次入宫的时候才五岁,后宫里转了一圈,被带到老爷面前的时候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不说,还有一身的伤,皇上和老爷追问您怎么了,您偏说看到天上来的美男子,一失足从树上掉下来了,还问皇上,能不能嫁给睿王。
大家觉得好玩,之后总召您入宫,您也总追着他跑。直到两年后他封王的宫宴上,您意外落水落下寒疾,这往后,不论太后怎么召见,老爷总是推说您病着下不了床榻给推脱去了。”
“落水?怎么回事?”蝶熙有些疑惑,白少熙不谙水性吗?
“睿王殿下说是天寒路滑不小心跌进水里的,但是大家都在传,睿王是记恨丞相,而您又是丞相与四夫人的孩子,所以才故意推您落水,只是被人发现才找了套说辞罢了。”净琦说的言辞凿凿,好像已经下了断言一般。
蝶熙想了想,微微笑了笑,“我饿了,替我下碗面吧。”
净琦撅着嘴,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往厨房去。
蝶熙这才坐了回去。她才不相信那个诡秘的凤修筠会这么鲁莽,上一世他早早的知情,却利用了她两年才借轻衣卫的手杀了身为轻衣卫的自己。他使得最好的把戏就是借刀杀人,又怎么会蠢到自己动手。
丞相当年已经和睿王的生母有了婚约,却因为看上了自己的母亲而硬是悔婚。睿王的生母进了宫受了宠封了贤妃,却被人捅出了陈年往事,最后被后宫构陷,害的郁郁而终,而他也从皇上最宠爱的儿子没落到人人可欺的弃子。
他有多痛,就有多恨。当时的他势单力薄又怎么能和丞相抗衡?父债子偿,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定会让自己亲近,让自己爱慕,让自己走进他备好坟墓!
凤修筠,你就是一只魍狐,狡猾奸诈,周身冰冷,冷酷无情,张着弑人的血口,编织起迷情的网,围捕着心仪的猎物。那张猩红的口,发出血的腥,散着致命的毒,让自己甘之如饴却死无葬身之地。
六月,京师已经进入盛夏,灼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让人没有踏出家门的勇气。蝶熙躲在府里,却因为有太多的课要补,实在的累的喊不动娘。
入了夜,气温微降,蝶熙还在练着琴,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她和净琦对望了一眼,都是一脸的疑惑,这个点了还会有什么事啊。
门外的小厮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水,恭恭敬敬的回话,“老爷请小小姐去书房叙话。”
蝶熙更加奇怪,心里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莫非是和淮王请婚有关?
进到书房,丞相还在批阅着什么,随手指了一边的位子让她坐下先。说实话,皇上虽然和丞相面和心不合,但是这二位的确都是在为大宁出实力的。看着丞相一脸严肃,蝶熙不由的露出一丝笑颜,自己是丞相的孩子,说来还真是骄傲呢。
过了好一会,丞相放下笔来看向她,柔声问道:“少熙,近日来身子可好些了。”
“都挺好的,谢爹爹关心。”
“那就好。”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晦涩,又问道:“你……又和睿王见面了?”
“这……”蝶熙没来由的露出一抹惊慌的神情,连连摇头,“那日和淮王殿下去酒楼吃饭,与睿王偶遇罢了,打了招呼就离开没有说过话的。”
“可是……”丞相顿了顿,微微皱起了眉头,好像有些难以判断一般,“可是他昨儿晚上去向皇上请了婚,说要娶你。”
“什么?”蝶熙几乎立刻弹坐起来,“怎么可能!”
“好在淮王殿下收到线报,今儿早朝前也去请了婚,不过睿王技高一筹,下朝之后在和太后请安的时候,向太后开了口,太后一高兴就诺了他了。”
“他……我要……嫁给他了吗?”蝶熙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又开始了吗?又开始挖一个大坑等自己跳了?
丞相见她脸色发白,似乎吃了一颗定心丸,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书架边,转身对她说:“少熙,你跟我来。”
他轻轻转动书架上一只白玉花瓶,书架缓缓的移开一条缝隙,露出里面的一间密室。
蝶熙没有震惊,上一世为了调查丞相府是否和逆党神威有所牵连,自己也秘密潜入这里,打开过这道暗门。就是在这里面并没有任何的异常,自己才判定丞相府的清白。
想不到这一世是被爹爹带进去的,也许他想告诉自己什么秘密吧。蝶熙想着,不再犹豫快步的跟了上去。
丞相却没有出声,等她进来之后就阖上了暗门,密室不大,也就二十来个平方,他自顾自的走去对面的那堵墙,取下挂在墙上的火把,然后将托架顺时针转动了九十度,整堵墙忽然一起震动了起来,墙的一端被挪开了一道只能一人进入的细缝。
“赶紧进吧,很快会关上的。”他说着,举着火把率先走了进去。
怎……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还有一间密室!我明明仔细检查过的呀!蝶熙心里在呐喊,脚却不听使唤的几乎是用跑的冲进了那道细缝。
身后那堵墙缓缓的合了上去,新的房间被笼罩在浓浓的黑暗之中,唯一的照明是丞相手里的那个火把。蝶熙只觉得周身湿冷,好像进入了一间狭小的石室,火光照射到的墙面都是粗糙的石壁,室顶不高,也就两米左右,感觉压迫的厉害。
重要的是,进到石室之内,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火油的味道。
蝶熙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那种不祥的感觉越发的浓烈。
丞相深色的看了她一眼,将火把对着墙边的一处凹陷处伸了进去。立刻一道火舌沿着墙里的沟渠蔓延开来,在整堵墙上汇出了一片火红的亮色,蝶熙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火舌的头部,看着它沿着四面墙慢慢化开,最后照亮了整间石室。
而那汇出的图形,才是最让她震惊的。
那是神威图腾!
第九章 太后奶奶()
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图腾怎么会出现在丞相府的密室里?蝶熙只觉得喉中一阵窒息的痛苦,不解的看向丞相。
“看顶上。”丞相已经面色清冷,抬头看向室顶。
室内的温度急剧上升,火光充盈着整个空间,照的这间石室通亮。
蝶熙怔怔的抬起来头看向头顶,顿时犹如五雷轰顶般被震在了原地,头顶上那份石刻,分明是那份害死自己的逆文:《秘影昭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蝶熙虚脱一般滑坐到地上,也不知是因为室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还是因为重见这份逆文的万分震惊。
前一世,自己弃婴出身,无知人间冷暖,一心只为效忠皇权。即使跟在凤修筠身边,被设计知道了真实出身,却依旧改不了自己的轻衣卫的身份。
自己只是皇上的一件武器,只有刀锋利刃才有利用的价值。自己只是皇上身边跟着的一条狗,唯有忠心耿耿才有苟活的可能。
然而,他到底是自己的亲爹,即使被抛弃,潜意识里总会牵挂,自然会认为逆党神威与丞相没有关系。
自己的爹,亲爹!不是逆党,是良臣!
皇上和丞相不容已久,凤修筠借口皇命已下要自己构陷,自己没有说不的权利,直到死都含着对丞相府的愧疚。
可是,可是事实呢!
“正如你所看见的,我是神威的一员。”丞相的话像是一记重拳,彻底击碎了蝶熙仅存的一丝幻想。
蝶熙虚软的瘫坐在地上,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什么是忠,什么又是臣。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痴痴傻傻的听着丞相的话。
“神威的目的很明确,如果大宁继续如此**,终将自取灭亡,唯有虚君制能救大宁。淮王也是神威的一员,他就是神威力求要保的虚君,所以,你不能嫁给睿王,明白吧。”
周围的火光越来越暗,那股死亡的窒息压顶而下,蝶熙张大了嘴,贪婪的喘着气,却像是垂死的人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要怕,火光熄灭的时候,门会重新打开。”丞相说着,扶起已经软绵无力的蝶熙,拖着她来到细缝处。
果然,不过一会,细缝重新开启,一股透凉的空气袭来,蝶熙深深吸了一口,滑落到外间的密室里,细缝又缓缓的合了起来。
“不要嫁给睿王,因为爹爹觉得神威一定能赢?皇权在上,神威凭什么!”蝶熙含怨的看向眼前这个男人,分不清是恨还是怨,只觉得所有的认知都被卷进一股漩涡,被打的支离破碎。
“少熙,你只需要记得,嫁给淮王,是爹爹给你安排最好的结局。”
结局吗?蝶熙感觉自己像只鸵鸟一般只知道逃避,分不清黑,也看不到白,他们好像混在了一起,成了雾蒙蒙的灰色,身处其中,辨不清方向,也迷失了自己。
她想说,我是臣,是皇上的轻衣卫。可一世乍醒,自己成了贼,亲爹的同党。
几日之后,丞相派人通知她,要进宫觐见太后,蝶熙只觉得丞相的眼底不似刚开始初见时的温情脉脉,相反,只剩下一潭冰水。
她坐在台前,看着净琦从妆奁里拿出一件件饰品,看着镜中的自己被涂上胭脂水粉,成了自己最讨厌的官家女子。忽然她像发了疯一般把所有的头饰全部拆了下来,狠狠的丢去地上。
我是蝶熙!我是蝶熙啊!!
一边的净琦被吓了一跳,几天了,她从老爷那儿回来之后沉默了几天,怎么一开口就变了味儿。
她猛地一把抱住了狰狞的蝶熙,颤抖着声音轻声的安抚着,“碟仙啊,你放过小小姐吧,你上她没用,你看我脸比她强,肉比她多,上我上我。”
蝶熙被埋在她怀里的小脸渐渐平和下来,凝结成一个凄凄的笑来,“上你个头。”
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从净琦的怀里挣脱开,气氛被她一搅和,哪里还有继续下去的道理,只能无奈的指了指脑袋,让净琦继续给自己梳妆。
自己是昏了头了才会沉浸在上一世吧。
蝶熙被换上精致的妆容,托显的更加清秀而隽美,如果不是眼底深不见底的灰霭,将会多讨人喜爱。坐轿缓缓前行,她微微挑开帘子,壮丽的皇城城墙已在眼前,还是那么庄严,透着拒人千里的傲气。
我回来了,以贼子的身份,又回来了。
她嘴角攀上一抹笑意,是啊,自己回来了。如此耿耿于怀上一世的恩恩怨怨,不如亲手扭转乾坤,设计她的她要一一讨拿回来,她关心的师父,深爱的男人,出身的相府,一个都不要放手,这一世她不会再让人死在自己面前!
老太监早在偏门候着,蝶熙微微福了福身子,默默的跟着他往寿康宫去。说是觐见太后,指不定还能看见好些熟面孔,比如皇上,比如凤修筠最恨的那个女人。
老太监通报了一声,很快蝶熙就被唤了进去。她微微低下头去,恭恭敬敬的走去殿前,跪地顿首行礼,“民女白氏恭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各宫娘娘金安。”
“起来吧,起来吧。”太后见了她一脸慈祥的笑着,见蝶熙身量纤薄,不由的露出一丝关切来,“快,来太后奶奶这儿,给哀家瞧瞧你。”
太后奶奶?蝶熙心里一阵犯疑,白少熙和她很亲吗?
蝶熙起身往前又走了两步,再次跪下身来,面色平和的微微垂着眼。
“哎哟,这么些年不进宫里,都和哀家生分了。”太后语带不舍,探出手来招了招,“给太后奶奶好好瞧瞧你。”
蝶熙纵使心里千千问号,还是将手递将过去。太后虽然保养的很好,但是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老妪,手里不比她细嫩。蝶熙的小手感受着她手里的薄茧和皱褶,似乎能看到她当年为了皇上的天下付出的种种心血和算计。
“小熙儿,这么些年了,身子可调理好了?”
蝶熙稍稍抬起头来,却见得她一脸的关切,心里亦是一暖,快速的又低下头去隐去了神情。
多少年了,轻衣卫只关心任务完成了没,谁又会关心你好不好。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了很多了,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小熙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身边一个服饰华贵的女子忽然插了话,蝶熙转眼望去,原来是皇上的宠妃淑贵妃。
她见蝶熙面露疑惑,不由的掩嘴笑道,“你小时候靠着一声太后奶奶,哄的娘娘宠绝了你的呢。”
蝶熙转过头来,看着太后眼底露出的徐徐期待,擎起一个美如画的笑来,甜甜的唤道:“太后奶奶。”
第十章 再弃()
太后的脸上微微凝滞了一下,转而不住的点头称好,“好孩子,这就对了。”
气氛微微有些僵持,一旁的淑贵妃左右顾盼了一下,好心的开口提醒道:“太后娘娘,您也不提提正事,看把这孩子愣的,都没了方向呢。”
“是啊。”太后收回眼看向蝶熙,微微俯下身子问道:“小熙啊,丞相可有和你说了请婚的事儿?”
蝶熙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糯糯的回她,“是有的。”
“嗯,这就对了。”太后坐直了身子,眼波微转似又回忆起了从前,“你小的时候总是说要嫁给修筠那孩子,要不是那年的意外,怕也不会之后生出那么些事端来,好在那孩子也重情义。”
蝶熙太清楚这些世家联姻的事情,太后亲自出马游说,想必一定牵扯到了前朝。皇上不满丞相由来已久,又是为何会在睿淮两王中允了前者?
蝶熙的眼前又浮现出上一世见到的淮王,那一年细雨微茫,他苍亭远望,内掩幔帐,他静立成殇,还以为深遮思量,眼底却兀自成霜。
这个清朗少年,原可以畋猎飞扬,周身繁芳,如今却落进这朝局的漩涡。前一世自己在格子外看他,这一世自己真的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抛弃吗?
太后见蝶熙微微走神,轻声唤了她一声,“小熙儿?你不愿意?”
“不是。”蝶熙勉强的笑了笑。
愿不愿意早有决断,哪里由得了自己?又要重来一遭吗?
蝶熙心有悲鸣,却抬起眼对上太后,眼底一片清明,“民女愿意。”
蝶熙刚进到丞相府的大门,就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净琦一边扶着自己着急的往丞相的书房去,一边压低了声音提醒,“宫里已经来人传了话,老爷生气的厉害,您穿了金钟罩了没?”
“放心吧。”蝶熙拍了拍净琦的手,让她不必多虑。
进入书房,只见丞相端坐大座之上,面若寒霜,眼如阴鸷,盯着蝶熙一步步的迈进房里,却一言不发。
蝶熙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少熙给爹爹请安。”
丞相不说起,蝶熙并不敢动,埋下的头只清晰的听到丞相的粗喘,似乎他在极力的压抑自己的火气。
好一会,他才抬了抬手让蝶熙起身来,语气冷凝的质问她,“你应诺了太后?”
“是。”
“糊涂!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关键时候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爹爹。”蝶熙看着目眦欲裂的丞相,跪到地上平静的看向他,“您要少熙嫁给淮王,为的不过是巩固神威和淮王间的利益关系,成亲不过是锦上添花。淮王年幼,本没有争储的可能,不依靠神威,他不可能走上这条路。
然而爹爹细想,神威所谋之事并非顺天意而行,天子必定不容,他日东窗事发,皇上会指派哪位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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