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用力捏住了她的小手,手心中还传来的阵阵的颤抖,已经到了极致,“睡吧。”
蝶熙咬了咬唇,这才替他盖上被子坐去了窗下。
窗外还犹可见得大街上依稀的热闹场面,人生啊真是讽刺,这难得的第一次灯会竟落得这般地步。被算计着来到京师,被算计着进了棋局,还被一场意外打的混乱。
师父的伤势应该很重吧。
她也曾经受过很重的伤的,在上一世出使归来的时候和一群山贼混战的厉害,每一下出手都带着血花,也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死了。可是慢慢转醒过来,也是在这样一间简陋的屋子里,整个身子都觉得要被撕裂了一般,疼的生不如死,可却又生生的觉得还活着。
活着,就还有希望继续。活着,就还有机会翻身。
蝶熙抬头看向天上的那轮明月,依旧还是这么皎洁,韶白的月光柔和的散在人间,美的那么纯净。
今夜,天还明月尚亮,师父也还活着,那他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是不是会逃过了属于他的那趟劫。
蝶熙转头看向床榻,空今夜是睡不着了,细弱的呼吸伴随着轻微的起伏,一双涣散的眼眸也正看着窗外那轮明月。
我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卑微,一样的弱小,所以才想要挣扎,才想要反抗,只是为了馋喘着那依稀的孱弱,证明着微茫的存在。
一夜无眠,蝶熙忙忙碌碌的上下了几次楼,换了几次水,终于预料中的风寒还是如期而至。原先只想着前一晚可能是着了凉,第一声咳嗽响起倒也让她释怀了下来。
天还未明,空已经强撑着坐了起来,蝶熙不去多劝,不只是师父性子本就倔强,更多的还是心系他的伤势。他也想赶紧回去吧,回了苍兰县都是自己人,这样的话也能找个信得过的人来替师父解了痛。
一个晚上的休整并没有减轻空的疼痛,这一下却更加尴尬的厉害。走路的时候,只觉得整个胸口都被碎裂的骨头扎的钻心的痛,可在马上的颠簸才真是要命。
好在出了城门没什么大事,可一路回去确实耽搁了好几日。
出了正月,一切恢复如常,年节后的第一次早朝,皇上的精神看着比之前要好了很多。朝臣们窃窃交谈着,脸上却露出一丝戏笑,谁不知道荣贵人沾了晋王殿下的光又被放出了冷宫,看着皇上红光满面的,难不成这荣贵人又要成了荣贵妃了?
只是这脸上的笑还来不及掩去,左副都御史已经侧身一步出列,“臣有本上奏。”(。)
第九十五章 都要欺负你(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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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皇上坐正了些身子,这些日子过的正是糟心透了。
众人的目光汇聚在了徐兴和身上,只见他高举着笏板,一脸严正的高声说道:“启奏皇上,微臣在年节里听到了一些关于轻衣卫的传闻。”
轻衣卫?众人不由看向站在前头的曹真的身影。他却神色依旧的微微躬着身子,好像这一本参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轻衣卫怎么了?”皇上也看了眼曹真。他知道曹真使了一出自作剧,在这位御史大人的府门前演了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以此为始,京中多少的守卫都被安排去了大街上,看着倒是京师中出了什么大事一般戒严的厉害呢。
“回皇上,微臣听闻,之前曹督主派遣了轻衣卫一等指挥使朱雀大人清剿神威,只是这位轻衣卫的大员逆党没有抓到,却让柳州的百姓遭了秧。”
“遭殃?遭了什么殃?”皇上的眼角扫去一边的凤修筠,转而又落到了曹真的身上,身子也不由的前倾了少许。
“柳州城内的无辜百姓都被屠杀殆尽,场面惨不忍睹。”
皇上的手指缓慢的敲打着膝头,眼中闪烁着的一丝让人摸不透的疑光。屠城,这件事不是已经隐下去了嘛。
曹真见身后的人已经说完,才抬头看向了皇上,还未开口却被另一个声音抢了话头。
淮王神情肃然的侧垮一步出列。恭敬的对皇上拜了拜,这才转过身去对徐兴和问道:“徐大人说轻衣卫的一等指挥使在外城屠杀百姓。可有实证?”
“方圆百里的百姓都见着了挂在城墙上的人头,难道还不是实证吗?”徐兴和的声音响了几分。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
“哦?那徐大人能否确定那几个就不是神威的叛党了?”
淮王的声音依旧平和,可这话一出,立刻让朝堂上不少的几人立刻看向他去。皇上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神威的叛党,这几个字从这个淮王的嘴里说出,倒是有几分意思。
皇上的眼睛不由的瞥向站在一旁的丞相,白沐云的脸上却未起任何的波澜,好像这听到的看到的都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朝堂辩语,何需要他这个丞相去开口。
“淮王殿下涉世不深自然不知。那神威虽然起于晋阳可却未在晋阳扎根,偶有几人潜伏在柳州,可那城内聚集的逆党早在轻衣卫抵达时就已经撤离了干净。轻衣卫的指挥使为争功名,连普通的百姓都不放过,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可本王怎么听说,最近徐大人出入多有不便呢,不知这消息又是从哪来听来的?”淮王走近了两步,笑容更显的继续说道:“本王听说徐大人在年节中收到了神威的黄帛,近来正被轻衣卫保护着呢。”
是啊。朝中谁人不知,就是因为这位左副都御史的府门前不知被何人挂上了神威的黄帛,这才惹的如今京师中气氛紧张,人人自危。
众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神威历来只对贪赃枉法之人下手,这位御史大人怕是有什么把柄落到了神威的手里吧。近来轻衣卫盘查的严,神威没有机会下手。难道这位徐大人默不作声的已经和轻衣卫达成了什么协议了?
低语声无情的讽刺着徐兴和,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被神威给盯上了。说来也是奇怪的。自己这才发现了神威的黄帛,只不过是传到了顺天府。转眼来的人却是带着轻衣卫的腰牌的二等同知。
轻衣卫的二等同知从不会接普通的事务,自己还来不及细想,他们已经在府前安排了金吾卫来巡逻。
才几日的功夫,本也不过是卫戍京师北面的金吾卫,很快就连羽林卫也派出了人手,巡查的范围也逐渐扩大到了整个京师,这还不止他也是听人在说,这轻衣卫的暗卫今日来像是倾巢而出,光是在城门附近的探子就超往日几倍。
是出了什么事了,京中人人都觉察出了这一丝不安的动静。
徐兴和一直都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主,最开始的仕途虽也不算平顺,好在被衡王殿下赏识推荐给了晋王,这才一路高升到了今天的位子。只要好好听话,等着再过上几年那个副字还不算妥妥的能给摘了去。
只是天道都有定数,他是一路平顺了,可后院总得着火。自己那个不争气的赌徒儿子也不知在美锦院里折腾了些什么,被那里头的壮汉给压了回来。这才没几天的功夫,自己忽然在枕边收到了一份手书,要儿子还是要捅出这桩柳州的事,这种选择哪里需要犹豫,儿子只有一个,那柳州的百姓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不明白了,这柳州的事情虽然早就有了些流言,可就算是被屠城那也是轻衣卫和刑军的决定。事情都发生了,如今这般启奏到了皇上的面前,又是要闹出怎样的一番风波了去。
徐兴和不说话,众人都以为是他理亏,私语声也略微响了不少,皇上有些不悦的干咳了声,问向曹真去,“曹督主,这事可是真的?”
曹真这才有机会出列拜了拜,轻轻吐出两个字,“不是。”
去查神威的事情自己本无意闹的人尽皆知,今日这么一来正搞的满城风雨,皇上有些愠怒,再问一句,“那可有人头悬于城墙?”
“没有。”曹真的老脸上不禁露出一个狞笑来,徐兴和,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了。
“朕信的过轻衣卫,徐卿可还有其他的事启奏?”
皇上此言一出,众生默然,这就是明摆着皇上早就知情了。徐兴和凝噎,只能躬身拜礼,“臣无他事要奏。”
皇上点了点头,冲身边的童贯使了个眼色,童贯立刻扬声呼道:“退!朝!”
一直在一边不动声色的衡王饶有深意的凝视了淮王好一会,这才跟着众人一同拜身离开。
京师的天丝毫没有一点回暖的气象,极寒的冷气包裹着身子,冷到了心底。
空和蝶熙好容易回到了苍兰县,蝶熙这才听闻杜承喆一直都没有回来,才让人去请了大夫,空却冲她招了招手,“小小姐,我有话和你讲。”(。)
第九十六章 痛又是累的()
空说有话要讲,蝶熙却一个字都不想去听。
师父伤了,这才是头等的大事,管他什么神威,管他什么朝堂,又与自己何干。
可空却强忍着痛,又冲她招了招手,“小小姐,我有话和你讲,很重要。”
蝶熙憋嘴轻叹了声,满心不悦的走向床边去,“师父,还是好好养伤吧。”
“不急。”空想侧一侧身子,可却觉得一阵揪心的痛席卷而来,即刻放弃了想动一动的冲动,平躺在了床上凝睇着架子床顶。
接下去要告诉她的,也不知是不是会害了她。想着空忽然浅浅的牵起一抹小笑来,淡的一闪而过。
一定是会害了她的,一定还会害了更多的人的,就像自己曾经一样,明明应该死了,因为侥幸,却害了那么多人的。
“师父?”蝶熙也见着了,见着那个笑了,心中的震惊却抵不过师父的那一莫名的落寞。师父很少笑,自己几乎没从他脸上看过一丝笑意,唯一的一次,是他就死的那一次。
那一个沉重的记忆再次袭来,手上被血染尽的温热,那把钢刀深深扎进师父身体的沉钝,太熟悉也太痛苦。
他却笑了,在今天,在现在。蝶熙想要拒绝,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说着不。师父笑了,是要离开吗?不要,自己不要离开师父,再也不要离开师父!
她缓缓的往后退了两步,愣怔的脸上写满的都是否却。
空声音不响。却坚定都不容拒绝,“过来。”
蝶熙不往前,却乖乖的停住了后退的脚步。
“趁着现在知道的人不多,赶紧去京师。不要投了丞相府,去美锦院找蕙兰。”
蝶熙却痴痴傻傻的呆在了原地,不要投丞相府却要去美锦院?为何?
看出了蝶熙的迟犹疑,空又动了动嘴角,“认我做得师父,就去照做。”
“今天就要走吗?师父不如让我等到杜承喆回来吧,等他给您看看有没有……”
“立刻就走!”空忽然提起的一口气却呛在了喉咙。一下想要咳嗽却又被胸口的疼痛牵扯。不由痛苦的呻/吟着生死不能的卷曲了身子又赶紧平躺了开去。
“师父……”蝶熙吓的赶紧从新跑回床边,想要给他去顺顺气,又担心手脚轻重难已会再伤去他,一时之间左右为难的顿在了原地。急的眼泪像是要马上下来了一般。
空艰难的忍下那一股似要脱口而出的鲜红。只觉得喉咙里一阵阵被灼烧的疼痛。拧曲的脸别转过去,好一会才压抑下起伏不定的胸膛,“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美锦院的。”
“记得……”蝶熙凝噎着。齁着重重的鼻音点了点头。因为这个女人,少保家的公子和白二少爷起了冲突。因为这个女人,少保家在皇上面前丢了脸,在整个朝堂上丢了脸。也是因为这个女人,少保诬陷了先锋部队。就是这个女人,害的白家少了一位英武男儿,也是因为这个女人,师父和杜承喆差点死了小谷城!
一切都是她,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女人,一个平日里被人唾弃和鄙夷,在男人胯/下求生存的女人。就是她,害的丞相有了借口起了杀心组起了神威。就是她,害的自己上一世死的那般悲惨毫无尊严。这一世,还是她,自己落得这般地步,可师父居然让自己去找她?
“我不去!”蝶熙生气的摇了摇头拒绝,“我不要去找个娼妇。”
“她是东方护法。”空想要响起几分声音,牵拉着声线再也忍不住呛出了一口血来。
那一抹沾了血红的枕巾无情的叫嚣着,剐的蝶熙生疼。
东方……
“还有两个是谁?”蝶熙试着平静下来,试着平和的开口,一动唇尽是颤抖。
“杜承喆……”空眼底深沉下一份去,“还有殿下。”
“为什么?”蝶熙不自禁的往后又退了一小步,一双羸弱的小手隐在袖里,深深的扎进了手心,只能借着这一股钝痛来保持着一丝清醒。
“为什么?神威需要,便这么做了,哪有为什么。”空牵扯开一个浅笑。他很少笑,唇畔留着的那个笑难看极了。
“那为什么是她。”
“你去了直接问她就好。”空合了合眼。痛又是累的,几乎让他又起了想死的念头。有多久了,自己没有觉得这么累了。
原以为一切都是顺利的,自己是轻衣卫的一等指挥使,谁又敢对自己以下克上。偏偏小谷城中沦为叛党,叛了,脏了,自己身受重伤,也是这么躺在那片烧的发烫的峡谷里。痛又是累的,真想就这么去吧。
原以为眼一闭脚一蹬事情便也就过去了,再次转醒,自己真的成了逆党,没有道理被迫落草为寇,成了神威的逆党。不是叛党,更是逆党,那一刻自己站着,却觉得全身的血也像现在这样莫名的往外不住的淌。痛又是累的,这么沉重的包袱就这样不做商议的压在了心上。
原以为自己在神威是跟着殿下,还总给自己台阶要下,自己不是逆党,因为殿下不是逆党,自己是殿下的人,又哪里是叛的,可是叛了又叛,复叛再叛,痛又是累的,殿下说明了心意,自己只觉得整个脑子都被绞得粉碎。
原以为接受了,跟着殿下就好,可在那涮锅店里亲耳听到的消息,在那左副都御史府门前亲眼瞧见的阵仗,痛又是累的,自己知道接下去的事情再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走吧,你要的笔记在柜子里,一并都带了走,你想要的都可以带了走,去找蕙兰,告诉她是殿下的意思。”他紧锁着眉头,声音却缥缈起来,“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不要想这里的一切,也不要再想我。就以为你死了,或者以为我死了,反正也是要死了。”
蝶熙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门外有阵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苍兰县中的神威众人本就对自己抱有敌意。走吗?是不是真的回不了头了?(。)
第九十七章 是把好刀()
不敢忤逆师父,也不愿忤逆他。
眼中的泪水还强忍在眶中,蝶熙想要笑一笑,却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被抛弃了那么多次,这一次竟一点波澜都起不了。深深的再次看着师父,师父的眉眼依旧,只是时光荏苒,除了这张皮囊,谁都不再是曾经的谁。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迫近,蝶熙不再迟疑,打开墙边的柜门,里头放着的的确是他的笔记。随手翻了几页,蝶熙转头看向空,他合眼朝她点了点头算是默许,她这才再次转头将柜子里的几本册子都拿了出来。书边还放了一把奇怪的匕首,蝶熙一把抽出这把弯月一般的剑身,在手里掂了掂,又猛地一把反手握住试着横割了去试试。
是把好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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