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那地方倚着浅眠上一阵。
怎么……差了这么多?
两人各怀着心思,倒是不再多语。淮王偶尔抬头看去,凤修筠的脸上却是平色依旧,看不出对她有多思念,也看不出对他有多怨恨,好像被劫走的根本就不是他的挚爱,只显的自己倒是多了几份小气。
一顿饭吃的闷闷不乐,凤修筠却没有忘记重要的事情。两人结伴下楼,趁着等马的功夫,他悠悠的开口问道:“九弟过会可是有事?”
“倒是没事,五哥有事?”淮王第一仗先败下阵来,正等着他开口呢。
“不去看看她住过的地方?”凤修筠看着被牵来的马儿,一个纵身上去,朝四周看了眼,这才慢慢的往睿王府走去。
“好啊。”淮王亦是潇洒上马,松了松脖子,这才跟了上去。
淮王自然不可能看得了后院,进了府便跟着凤修筠来到书房,凤修筠却没让人上茶来,而是在门口嘱咐了几句,这才走来墙边起了机括露出里头的一间暗室来做了个请的动作。
淮王微微颔首,先行入内,他跟着进入之后不知动了哪里,那道门便缓缓的又合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要这么防着自己兄弟来。”凤修筠自嘲一句,转身走去一边启了一坛水来舀了一些倒进壶里,这才坐定在太师椅里平声说道:“别看她平日里也是个闲适惯了的主,有时候起了兴致也会去收集了露水来,你能信她整整收集了一坛子?”
淮王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凤修筠烧上了水,天气已寒,他伸手招了招让他也坐近一些取取暖。
“这是红箩炭,她头一次见着还觉得新奇,说着浅蓝色的火焰漂亮的厉害,可再漂亮,这也不过是块炭不是?”凤修筠一边烤着手,一边淡淡的看向淮王问道:“你派了杜承喆,可知道他都说了什么?”
杜承喆也不知担不担得起这红箩炭来,淮王扯了扯嘴角问道:“五哥特地与我进了这密室说话,我是否可以当成五哥已经默许了我?”
看着淮王并未看他,凤修筠微微含笑,也回过了头看着眼前摇了摇头,“他可一句都没提你。”
“五哥不必说的如此隐晦。”淮王翻了翻手,面上毫无一丝波澜的回他,“他从不隶属于我,我又何必知道他说了什么。更何况生死面前他说什么那都不算是错,更何况他还是传了话了不是?”
那壶水慢慢的发出轻轻的呜咽声来,就好似想要看好戏的好奇心正在其内肆意的滋长着。
凤修筠的心里恰似这壶水来,顿了一会他才慢慢的转过头去问道:“那你为何要见我?”
第七十二章 虚实()
那砂铫中的水动静越来越大,股股的热气顶着壶盖发出飕飕的声响来。
忽然声音变小时,凤修筠取了这壶水放来架子上,也不再多做什么,而是侧头看向淮王。
淮王脸上已然露出一抹笑来,“五哥不觉得这事若是我主动了,反而没了声势?如今这般腰杆硬气了几分,倒是敢来问上您一句,用她来换江山,你可愿意?”
凤修筠闻言浅笑一声,这才将沸水注入盖碗轻轻摇晃着问道:“她如今在你手上,我说愿意你自然不会放手,可我若说不愿意,你岂不是更不会放手了?”
淮王看着凤修筠熟练的取来一张白洁的纸,将铁观音铺在纸上细细的分别着粗细,那动作细腻着却全然不带一丝矫作。
从他那侧看去,凤修筠浓淡相宜的剑眉下一双桃花眼淳淳中透着几分认真,恰似一娟丝柔春水温软拂过,俊挺的鼻梁下唇若点朱。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这副皮囊,就连他都迷离了一瞬,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女子。
凤修筠全然不顾他的走神,将粗造的茶叶置于罐底和滴嘴处,又将细末铺至中间,最后才将粗叶盖在顶层,看着恰好占着五分量的茶杯来,嘴角不由的勾起一笑。
浅浅一笑,连淮王都不由跟着动了动嘴角,他却很快定下神来,眼神落到他修长的手指上,这才正色回道:“五哥若是愿意放手,我便是能光明正大的娶了她来,可若是你不愿意,就休怪了做弟弟的辣手无情先除了你。”
凤修筠目光晦涩一离,眼神落到他的脸上,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更是激起了淮王心底的一丝复杂情愫来,“五哥毕竟坏了我一次好事,如今既不算完璧,也不是归赵。”
凤修筠了然的微微颔首,将烧的滚烫的开水抬高了冲入盖瓯,看着茶叶在其内慢慢的滚动,立即倾出茶汤,这才问道:“哦?那你倒是打算怎么除了我?”
“神威在我手上,该怎么用难道不是我说了算?”淮王脸色正经依旧,丝毫没有一丝洋洋得意,倒似有几丝戒备一般。
凤修筠重新再冲一铺,这才停当下来看向他,“依附逆党,这后果你可考虑清楚了?”
他知道,就如同皇上知道。神威说了要立虚君,朝中四位皇子,若比晋王为雄狮他自己则是一匹魍狐,二人一动一静非神威所能降服。若要硬说衡王倒也有可能,只是衡王性格诡诈又善隐遁,是一条难见真容的灵蛇,绝难亲近,如此一算神威别无选择。
淮王本是一匹小狼,渐渐长大,渐渐被拖离了皇族被引进了虎穴。他本该与中心何其相近,如今却恰似火寒之间成了一匹独狼。他本该内隐下来,却又不甘,总是喜欢呲起牙来,对着别人,对着自己。
果不出所料,淮王被这一句轻描淡写给激起怒气来,扬起声音冲着凤修筠冷笑了几声,“逆党?五哥您可对神威太不了解了。一个杜承喆算的了什么,屠了整个柳州又算的了什么!神威根本就不是一个组织,五哥天真了。”
见他立即起身要走,这茶是不用喝了。凤修筠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已经备好的茶来,也不拦着他,起身走去墙边抬手要为他开启了这道暗门。
淮王跟在身边脸色沉的有些可怖,平声对他说道:“您还是考虑考虑我的话吧,倒是不必急着回我,好好权衡,孰轻孰重,那杆秤在你心里。”
暗门微启,淮王先垮出一步回到书房,阳光一时投射过来,让他眯着眼来适应了一阵。
凤修筠看着他这个弟弟眼底微微透出的一丝杀意,不怵的问他:“你就不担心我派人跟着你寻回了她?”
“五哥这话说的蹊跷。”他回眸静静的望着凤修筠继续说道:“今日坦诚布公,你能知道我手里的牌,我又怎会不知你手里的?既然进得了这睿王府来,我自然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您还是省了那份心吧。”
目送着淮王离开,凤修筠的手指无意的敲打着锦袍,须臾之后才重新回了书房。钧浩见状立刻跟了进来,凤修筠微微一笑,引着他一同进了密室端出了茶具来。
那杯茶已经凉了下去,他有些惋惜的倾倒了去,这才重新挑敛起来重新起茶。
钧浩虽然不解,却也不语,看着他重新将二沸的茶水熟练的冲茶刮沫淋罐,几番之后递上一只白玉瓷杯来。
小杯细酌,啜毕仍有余香,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真是莫大的满足。
凤修筠的脸上亦是柔和,给自己也斟上一杯细细品过,这才问道:“你觉得,若神威不是组织,又会是什么?”
钧浩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自己早就没有什么需要瞒他。他不需要像自己这般思前想后举步维艰,倒是也会有些独到的见解来。
钧浩放下茶杯却是微微皱起眉来,“神威不是组织?殿下何出此言。”
“罢了。”凤修筠拂过广袖背过手来走去了门前,今日去跟着淮王的兄弟们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他抬起头来哈了一口白气,学着蝶熙的样子伸手去抓,却一丝热气也未留住。
小东西又骗人了。
这样的天里,不知淮王能不能照顾好她,不知那天诀草是不是真的能除了寒疾,若是除不了,她那冰寒入骨的身子又要靠什么来暖。
神威不是组织……那会是什么?
钧浩跟在他身边静静的站着,不请他回屋里也不多言一语。净琦娶了回去总是惦记着蝶熙,听闻蝶熙被烧死在芳琴轩差点哭到岔气,总算冷静下来之后又是寻死又是觅活,好一通折腾才算稳了下来。他不说实情,只因为实情更加残酷,他失了她,失了对她所有的诺言,此时此刻,好在留了一地的白雪,正好掩去他泣血的心来。
雪,果然是掩埋一切的利器。
过了不多久,果然屋前出现一个身着米色斗篷的男子,微微跪着,语带懊恼的回话,“殿下,那空使了一记**阵,属下们……果然跟丢了。”
第七十三章 倒追(德约~~明儿两更~)()
只是意料之内,凤修筠微微点了点头,让人下去。独自伫立在院中,清冷又孤寂,他却没有多余的心情去顾影自怜。
杵了一会,门外的小厮小赶着跑了过来,见着院中微微仰头的主子,立刻拘起身子恭声传道:“殿下,轻衣卫曹督主来了。”
“请他去正殿吧。”
凤修筠拂了拂衣袖上的残雪,收起脸上多露出的一丝神情,转身往正殿走去。
曹真正披着乌金云绣皮毛斗篷疾步进来,整个脸色一如他的衣服的色泽沉的厉害。凤修筠却平淡依旧,一派心有成竹的样子,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来。
那一丝笑意落在曹真眼里却成了无声的嘲讽,他毫不客气的上前两步拜了拜,态度却是强硬,“臣给殿下请安了,此次冒昧打扰,想必殿下也猜到了臣的来意了吧。”
凤修筠不置可否,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他上座,这才说道:“天气如此冷寒,督主却这般匆忙前来,倒让本王不知所谓了。”
曹真一口气梗在了喉头,脸色不由红了几分,唇角微微抽动了几番,这才压下火气来说道:“殿下怕是为了王妃的过世还在伤怀吧,只是事事瞬息万变,还望殿下早些振作为好。”
凤修筠不语,脸上却略显出几分怒气,这份怒气落在曹真眼里却成了全然不同的诠释。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凤修筠,琢磨起这深宅中晦涩难解的暗事来。
自己可是早朝之后最想见他的人了,可谁又能料这睿王的眼中全是淮王殿下,倒成了自己要落单倒追了他来。
真是等了许久,久到自己甚至把所有的不可能都推到了这两位皇子的身上,这才等到了淮王殿下桀骜着却带着几分煞气的离开。
睿王啊睿王,当年的事情你我之间确实有了约定,可你若挡了我的仕途,可就怪不得我先毁了约了。
曹真暗自洋洋得意的缓下几分脸色来,继续说道:“殿下也知道轻衣卫为了找到神威的下落可是费了好些功夫,如今您却毫不作为,落在圣上眼里,怕是有几分懈怠渎职之嫌。”
凤修筠心中却是一阵冷嗤,为了那几个下落,整个柳州的无辜百姓成了陪葬,这还不算,轻衣卫以柳州为中心在逐渐扩大搜索范围,搞得各府各州的百姓人人自危,见着身着官服的人唯恐避之不及。
这便也罢了,白虎自打回京一直磨枪霍霍,就等着这大宁中的暗潮涌动,就连远离了轻衣卫的自己都听得到他牙根间的咯咯暗响。
他慢慢收起多显的神情,这才问道:“督主这般有耐心,不如多花些时间跟本王絮叨絮叨,这渎职二字究竟是为何意?”
既然是他问了,曹真便也不再遮遮掩掩,这块遮羞布终究是需要有人揭了开去的。为了这个皇室,脏活累活自己已经做的太多了,多做一件也是做,自己还真是不介意了去。
“殿下您也收到了轻衣卫的呈报,说是在那蓟州城内已经发现了神威的据点,人数地点早已摸清,可为何您却听之任之。老臣也是顾及了你我之间的那些情分这才没直接向皇上奏陈,可若是您依旧毫无作为致使神威逆党再次藏匿行踪,可就怪不得老臣参上您一本了。”
“蓟州城内之事本王确实有些耳闻,只是那些人怕也不过是蝼蚁,即使费了人力物力下去大肆缉捕归来,怕也只会打草惊蛇,让神威真正的幕后主使彻底隐匿踪迹,这般如此您还觉得是本王的不作为吗?”
见着凤修筠脸色依然多了几分威严,曹真也不觉收敛起几分,“殿下所言是有几分道理,只是是不是蝼蚁不抓来好好拷问一番又怎能确定?这神威行事阴诡,这些日子暗桩又被暗杀去了不少,如今我们可是落了下风不少呢。”
“本王明白你的心情,可这事却也急不来。”凤修筠执起茶杯小抿了一口,不再说话,颇有些下逐客令的意味。
可曹真今日来此是定然要他给个说法的,见他如此也是不急。室内虽有火盆取暖,可气温却陡然降了几度。他亦捧起自己的茶杯来细品一口,唇齿留香,皇上对睿王的偏爱只从这御赐的茶里就可窥见一斑。
暗暗思忖了一阵,曹真忽然开口说道:“请问殿下前几日与杜承喆相见之后,打算作何处置?”
果然睿王府是众矢之的,凤修筠看着茶杯中撞开的几朵涟漪,心中不由仓乱一记,杜承喆被认出来不可怕,他唯一怕的是那一记金蝉脱壳,她……
既然被认了出来,躲是躲不过了,凤修筠笑了笑放下茶杯来,看向曹真试探的问道:“杜承喆本就有先帝爷的赦命诏书,又有投诚之心,本王倒是很想放了他一马,却不知督主的意思是……”
“放?”曹真夸张的扬声哼哧了一声,“殿下怕是从未去过战场,不知战场的冷酷。他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是被王抛弃的人,这样的人心里哪里会有一份情义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需要多番斟酌才是,您却在大是大非之前如此糊涂。”
“曹督主。”凤修筠神色依旧,嘴角勾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眼神灼灼的盯着曹真,只是身子微微前倾了少许,就让听者不禁打了个寒噤,“本王这是放虎归山想要直捣黄龙,倒成了你口中的糊涂了?”
“可您也未与轻衣卫透过一丝一毫……”
“确实没有,可此次做事的主要兵力难道不是刑军?”凤修筠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妖魅的俊颜上大写着一个杀字,“督主如此焦急,是怕本王邀了你的功不成?”
曹真闻言陡然起身拜下,“殿下恕罪,是臣妄言了。”
“督主的心思本王怎么又会不知……”他缓缓的站起身来向前走去几步,像是浸入了回忆一般细声漫语的说道:“当年母妃过世,本王这一跤摔的难看,若不是督主你,本王又怎么可能重新站的起来。”
第七十四章 交换(一更)()
见着他似有要再提那些往事,曹真只觉得眼前这人像是自己这一生都舍不去的索命符一般。看着他的背影不由的暗暗的握紧了双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是臣僭越了,殿下恕罪。”
“督主这又是在做什么?”凤修筠慢慢转过身来,倨傲的俯视着眼前这个低首的男子,唇畔露出一抹好看的蔑笑来,美的惊人,“地上凉,督主还是赶紧起身吧。”
他依旧清冷,那份接近不了的冷寒打的曹真哆嗦了一下,这才站起身来躬身拜下,“叨扰了殿下多时,臣告辞。”
凤修筠不语,只是点了点头,依旧桀骜的看着他尴尬的起身出门,就像他来时一般,匆匆过来又匆匆离开,只留下一杯失了温的茶,了无痕迹。
出了睿王府,曹真回身上了马车,一路来回折腾去整整一天,却什么实在都没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