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车夫头上的斗笠压的极低,闻言先是四下里打探了下环境,确认了安全之后这才勒住了缰绳停下了马车来。
车中的蝶熙拿出水囊来喝了几口,这才下了马车去。
离李家村还要走上几个时辰,天色尚早,拂面而来的清风让两人为之一振,蝶熙脸色平静依旧,回身看向京师的方向,不知现在睿王府里又是怎么一般光景。
飞尘似乎觉察到了她的心思,开口安慰道:“昨夜里巡防的侍卫都是殿下的人,那客栈的老板也受过殿下的恩惠,今日出城也没有异常,王妃大可安心。”
“我不是王妃。”蝶熙依旧看着京师,只是眼神慢慢涣散起来,“睿王妃死在了自己的闺阁里,这世上再也没有睿王妃了。”
飞尘抖了抖唇,却不知此时该接些什么。一时无语,两人皆安静了下来。
蝶熙许是看够了,亦或是远处传来的一阵不疾不徐的马蹄声拉回了她的注意。她动了动嘴角,转身重新上了马车,这才说道:“赶紧上路吧。”
飞尘也觉察到了这一异动,不敢心存侥幸。这城门才开两人就出了城,之后总觉得有些人跟在后头,看来是有人等不及了。
他一边跳上马车重新扬鞭策马快跑,一边伸手摸了摸藏在身后的那柄长剑。
很快马车就偏离了官道,车辆的颠簸越来越厉害,这本就是辆破旧的马车,里头虽然做了装饰,却也抵不过着一路的磕磕绊绊。蝶熙只觉得整个人不停在被上下左右的拉扯着,头痛的一阵阵的不舒服。
恍惚间,只听得车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还在纳闷的时候,一阵蹬踏着车顶的动静忽然传来。马车被陡然勒住,坐在车里的蝶熙还没做好准备,一下被弹到了后头。
被撞的一阵吃痛的蝶熙还没反应过来,车里忽然多出来个人来。那人虽是穿着粗织的布衣,却用黑布牢牢的封住的面部,哪里辩的清身份。
蝶熙倒也不怕,就这么看着他一步步的欺近。只是离的越近,那唯一露出的眼睛却越叫她惊诧,那人高举起手来砸像蝶熙的脖颈,却听到她轻轻的唤了一声:师父。
被重新打入到那片无尽的黑暗里,周身仿佛被冰封住一般只有彻骨的寒冷。蝶熙想要睁开眼去寻找,却依旧什么也看不清。
已经是第几次了,自己总是被束缚在一片黑暗之中,无论怎么挣扎似乎都是徒劳,紧接着被刀剑刺穿的痛苦,似乎也从最初的恐惧到了如今的麻木。
来吧来吧,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要从哪里下手?
蝶熙只觉得自己好笑,能把束手就擒诠释的这么淋漓尽致的,怕也只有梦里的自己了。
还来不及自嘲完,周身慢慢的亮了起来。
看吧,这就要开始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来。
只是眼前渐渐清晰的景象却让她傻了眼。
就在自己几步开外,有一个高举着屠刀的男子半/裸着上身,而他的脚下,那一具已被鲜血染尽的尸体,分明是当时自己放走的那个山贼的首领。
他眼里尽是惊恐,好似全然不信自己的遭遇一般,身体慢慢的被血浸没,慢慢的被血溶化。就好像被投进了化/尸池里的尸体一般,一点点的消失在了蝶熙的面前。
这全新的一幕惊的她发不出一点声来,还来不及多震惊一步,只瞧见太后正慢慢的走了过来。她还似第一次相见时那般雍容华贵,只是眼神却是呆滞,好像根本没看到眼前那举着屠刀的男子一般。
蝶熙想要叫她停下,却发现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她惊恐的看着太后慢慢走近,看着那举着屠刀的男子朝着她狠狠的劈下,看着太后带着不甘一般缓缓倒在她的面前。
血……好像眼前只剩下了血的猩红,那股熟悉的腥香在空间里逐渐蔓延开去。
血……溅的到处都是,飞溅到蝶熙脸上的那几滴,还带着太后的体温,温温热热的,像是告诉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太后奶奶!蝶熙用尽力气狂吼了一声,却依旧只是徒劳。她眼睁睁的看着太后倒在血泊中,看着她慢慢的被自己的鲜血没过,看着她慢慢的消失在自己的眼际。
别杀他们……她想要去求那人住手,想求他要杀就杀她去。不是一贯都是这样的吗?不是一贯都是朝着她一人动手的嘛!为何要对旁人动手!为何要对那些毫不相干的人动手!
第六十二章 噩梦()
最无力的抗议,最无用的挣扎,蝶熙眼睁睁的看着太后一点点的消逝,只留下满眼的猩红和那个依旧背对着她的身躯。
这究竟是谁?
蝶熙还未能参透其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排排的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排列成不算整齐的一列缓缓朝她走来。
他们忽高忽矮,忽胖忽瘦,唯一共同的也许只剩下那一双双呆滞又空洞的眼神。
他们又是谁?
蝶熙被钳制的死死的身体完全不能动弹半分,被夺走的声音只剩下一张小嘴无力的开合。
赶紧走!这是要做什么!
那些人像是完全看不见眼前的蝶熙和那个举着屠刀的男子,一个接着一个毫不闪躲的撞向那柄屠刀去。蝶熙只觉得一股股温热的液体扑向自己,脚底慢慢被鲜血浸透,温热的液体慢慢的融解开束缚她的冰封。蝶熙动了动脚趾,冷热交替,一股莫名的躁动在身体里开始流窜开。
她还未来得及为这一小小的自由欣然,只觉得眼里被溅进灼热的液体来,抬眼去看,那些原本排列着的人们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一具具的尸体,在她的面前堆叠起来。数量越来越多,竟然一时来不及容散开去,一点点,一点点的越来越高。
他们扭曲着,交叠着,睁着依旧空洞的眼,却都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蝶熙。场景诡异又邪肆,看的人似有一份恐惧,却还有一丝莫名的兴奋来。
蝶熙想要尖叫,想要宣泄去这份不可理喻,可她的嗓音却不知被什么死死的扼住,声音早已不知何去。她只得张大了嘴,无声的唤着住手,唤着快跑。
眼前的一堆尸体终于缓缓的沉淀下去,蝶熙试着动了动脚腕,确实可以活动。她这才扯了扯嘴角,抬起眼来对上的人,却是她最不愿面对的。
丞相……
蝶熙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用尽力气嘶吼着一个好久都不曾出现的字来。
爹!!
丞相不言不语,如同之前所有人一般直直的往前走着,蝶熙刚想再吼一声,只觉得丞相的身后忽然有个黑影恍惚间闪烁了一下。
还有人?还有谁!
她已经彻底失了理智,脸上的血水被冷汗稀释,一滴滴的往下淌落,染透了胸前的一片素白,化开一朵朵一片片的血色之花。
那身后的人终于在丞相之后露出了脸来。这张让蝶熙日思夜盼的脸,玄武,空,居然……是师父!
蝶熙只觉得脸颊一阵温热,眼中泛起的氤氲搅的她哭不得恼不得。今日是怎么了?师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师父为什么又撞向那把夺命的刀去?这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如此对待这些人?
上一世的记忆忽然咆哮着席卷而来,还未愈合的伤口舔着血水撕扯开一阵剧痛。
她是无奈的,是被迫的,可也是这般,举着师父送给她的刀,看着师父这般向她走来。
就在丞相府前,空的身影颠簸着,在她眼前忽左忽右的闪烁,她也是这般像被冷封在原地,看着他不羁的朝她微微笑过,重重的撞在她的刀上。
她还清楚的记得师父的血顺着刀柄浸染她的手,他渐渐冰冷的手拂过她早已无措的小脸,逍遥的就像他一贯的做派,就连这条命也可以随手弃掉。
意识逐渐消失,蝶熙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个背影,却未曾发觉那些困着她的寒冰忽然崩塌,也未曾发现自己忽然倒下的地方,正被空的鲜血晕染。她只是就这么看着那个背影,五感已经恢复,她却再也发不出声来。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身后的这道视线,那个背影终于缓缓的转过身来。蝶熙瘫倒在地,往上看去却看不清他的长相,往下看去,他的身上却是布满了伤痕,狰狞的道道猎猎,不知在展示着什么。
他终于对着蝶熙举起那把滴着血的屠刀来,寒光闪过,照亮了原本漆黑的脸庞。
刀锋落下,蝶熙却不再觉得疼,嘴角化开笑来卖弄着一丝自嘲,殿下……
一直站在床边的淮王看着床榻上的人儿脸色苍白,忽而凝眉不解,忽而咬唇逞强,慢慢的,这张清秀的小脸渐渐纠结着怒气,最后却是泄成一滩无奈的清泪。
是心疼她的脆弱柔荑,他想要伸手扯她入怀,手却停在了空中。
在皇城中她最后的绝情叫他无以出手,伤疤犹在是她给的纪念,这一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癫狂,在神威的装疯卖傻,在前朝的强逞英雄,他多想对着她嘶吼咆哮,凤修筠做不到的我可以,不要皇位,不要虚名,可以与她浪迹天涯去到海角。
她受尽屈辱也要嫁进睿王府的那抹鲜红,是她送上最残忍的一道诀别,那个曾经天真无邪的孩子什么时候与他渐行渐远。知道应该放手,却被她手里牵着的风筝线慢慢收回,看着她痛,他更痛,她可以忍,他却不能。
蝶熙不会知道,就是那张小小的字卷,搅的大宁朝未来的几年何等的腥风血雨。
淮王还是推了推了她,看着她缓缓睁开的泪眸朦胧又虚弱,不由的也跟着露出一丝心痛,“熙儿,怎么了?做什么噩梦了吗?”
“……殿下?”蝶熙张了张嘴,哽咽着寻找失散的嗓音。
“没事了,这里……很安全。”淮王伸手扶着她坐起身来,抬手想要拂去她脸上的泪痕。
蝶熙却避开脸去。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每一丝温热每一处痛楚都来的那么切切实实,可是最后她明明看清了那人的脸来,明明她记得那个嘴角勾起的弧来,却为何忆不起?
那人明明感觉和她那么亲近,她明明记得他的气息,记得他的点点滴滴,可是为何却看不清他的脸来。就像是梦境中那般,他的脸上似乎被蒙了一层黑纱,这是怎么了?
淮王微微眯起眼来看着她蹙起眉头,试探的唤了声,“熙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蝶熙无力的“嗯”了一声,越是试图去深追那个渐行渐远的记忆,却越是觉得头痛异常,不由的抬手揉了揉眉心,“发生了什么?”
第六十三章 闹剧()
淮王紧抿着薄唇,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儿。他眼神凝滞,看的蝶熙心中泛起一阵涟漪,“这里……是哪里?”
她只觉得奇怪,却不知道自己在奇怪些什么?就好像置身在迷雾中的小兽,呲了呲牙,却不知危险在哪里。
“这里是哪里?”她不解的又催问了一句。
“苍兰县。”淮王坐去床沿,探手将枕头重新垫了垫,这才松懈下神情来,温柔的看着蝶熙。
苍兰县?蝶熙心中的疑惑却更甚,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啊。
她张了张嘴,却又拧起了眉,丝毫不知该从何问起。
“这里是神威的本营。”淮王神情不变,柔声说道:“熙儿,我带个人给你认识。”
淮王站起身来走去门口招呼了声,立刻有个男子跟着他走进屋来。
他肤色白皙又光洁,五官中却透着一份不羁的冷峻,浓眉微翘,乌发被一根月白的发带随手遂在脑后,眼睦如漆,透着一份化而不开的淡漠。
淮王引着他往前走了几步,那人还微微低着头,神色间看得出对淮王的极其恭敬之情。
蝶熙却犹如被震在了原处,抖了抖唇,惊诧的呢喃了声,“师父?”
淮王听的不真切,可那人却已然抬头看向蝶熙。她在昏厥前的那一刻,分明也是唤着这两个字,师父。可自己哪里收过徒弟,即使是徒弟,又怎么可能会是丞相家的小小姐呢。
蝶熙的注意完全被空吸引,一把撩开被角,不顾衣衫单薄的往前迎了几步。
师父,就是她的师父啊。
她咧了咧嘴角,颤颤巍巍的探手牵来空的右手来。他手中的厚茧依旧,就在记忆中的指尖,轻轻拂过,所有的记忆呼之欲出,不由的在脸上定格出一个笑来。
空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也给怔住,不由的一把抽出手来,“小小姐怕是认错人了。属下空给小小姐请安。”说着,他立刻屈下膝去,恭恭敬敬的给蝶熙请上一安。
“熙儿,先躺回去。”淮王的脸色微僵,也不让空先起身,反而挡在他的身前遮去他的视线。蝶熙还有些不愿,看着淮王的脸色蓄起一丝怒气,顿时也清醒了几分。不由的暗自埋怨自己,怎么又开始分不清状况。
怏怏的重新回去,淮王替她盖好被子,这才让空站起身来。他眼神微寒,在空的脸上打量了些许这才回过头去看向蝶熙问道:“熙儿可还记得小谷城里发生的事情?”
蝶熙点了点头,不解的看着他,不知他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淮王却不解释,继续问道:“那你应该知道,先锋部队不可能叛变,你可想知事情的始末。”
听他这么说来,蝶熙自然想要知道是谁陷害了师父,立刻点了点头,催促他快说。
淮王嗯了一声,以为她是对兄长的遭遇不忿,微微点了点头,转过头去冲着空使了个眼色。
空神色淡若,微微低着头向蝶熙解释道:“不知小小姐可还记得白二少爷是什么回的京?”
蝶熙微微摇了摇头,并非不记得,而是真的不知。
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眸中多了几分飘渺,这才说道:“那一年白二少爷还不过是军中的四品怀远将军,本来他是不够资格回京述职的,可是丞相思儿心切,军中念着也没什么大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了他回来。
当年京师里有一件正被传的沸沸扬扬的奇事,少保荣臻的公子要纳一等清吟小班的姑娘为妾,虽说妓/女被纳为家/妓也是有的,可荣臻觉得脸上过不去,以出身风尘为由断然拒绝。谁料荣家公子也是心切,竟然带人要上/门验身以证其清白。
他这浩浩荡荡的带着大队人马走在京师的气势实在壮观,白二少爷也不知为了什么,竟就这么在京师的大街上把他拦了下来。两人言语不合,一路吵嚷拉扯着到那美锦院的门口,看的周围那些打围的看客好生热闹。
本就是世家公子间的闹剧,过了本也就过了,可荣家公子看上的偏偏又是京师里有名的艺妓蕙兰姑娘。这蕙兰姑娘在这响当当的一等清吟小班的红牌里头也是头一份的,别说是常去光顾的人了,就是这普通百姓也有耳闻一二。这么一闹,就在官场里传了开去。
当众人都在夸奖白二少爷性情刚正,阻止了荣家公子的任意妄为时,丞相哪里看不透这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只不过是他们不舍得一个能弹能唱的姑娘罢了。可丞相就是丞相,事情还在风头上,立刻参了荣臻一本,说他教子无方,任由儿子在京师强抢民女做伤风败俗之事。
这事情说穿了也是丢人,皇上根本不想拿上台面。丞相想要时常见着儿子,皇上明面上就升了白二少爷一个三品的宣武将军,又罚了荣臻的俸,算是平息下来。
本来这事情到此也就过了,可白二爷心气却高了起来。正值北漠战事兴起,他便主动请缨去先锋部队要出征沙场,皇上看他确实是个英武男儿,还好生表扬了一番。
可是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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