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且慢行- 第124部分

“姑爷……”玉书瞧着白吟岚望向自己，不觉收起了话头，渐渐敛下了嗓音，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毕竟白吟岚是主子，而只不过只是一个书童而已。

然而，当白吟岚瞧着玉书突然敛下的活泼神情，心中顿时一痛，莫名地感到失落。那双明亮的眼眸中不该存在着畏惧，不该存在着胆怯才对，那双灵动的眼睛应该是机警的，应该是聪颖的，应该是令人感到又爱又恨的才对。

几乎是下意识的，白吟岚竟然开口对玉书说道：“好吧，那我们去街上走走，瞧瞧你说的那种热闹和妙处可好？”

玉书没想到白吟岚竟然答应自己去街上，顿时抬头激动地望向白吟岚，那双眸子忽闪忽闪的，极为灵动。

白吟岚瞧着，心下又是一阵抽痛，这样的眼神他似乎很早以前经常想念着，即便是已经忘记了，但骨子中对于这样的眼睛他依旧有着深深的依恋。

从软榻上起身，白吟岚稍稍整理了一下云纹绣金长衫，背着手朝玉书笑了笑。

白吟岚这一展颜，让玉书有种天地顿然失色的感觉，不觉竟然瞧得出了神，嘴唇微微张开，半响都没有合拢起来。

“愣什么？还不走？”白吟岚瞧着玉书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徐徐摇了摇头，随后转身朝院外走去。

玉书急忙回神，跟在白吟岚的身后走了出去。

这唐门玉书是三天前才进来的，自从进来之后，就一直跟在白吟岚的身边，未曾好好瞧过。再说，玉书早就听闻江湖上那些血腥的打打杀杀，对江湖中人多少有些畏惧之意，因此也不敢独自一个人跑出白吟岚的小院，就怕自己个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悄无声息地便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此时，跟在白吟岚身后，玉书才敢好奇地四下瞧了瞧。

“对了，姑爷，要不要叫小姐一块去啊？”玉书瞧了一会，这才想唐满月来。

这三日，他都住在白吟岚的小院中，却很少见到唐满月。原本玉书就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哪有明明是夫妻却又要分开两个院子居住的？现在却更加感到疑惑，这白吟岚似乎从来不会主动去找唐满月，即便唐满月偶尔过来一次，他也显得冷冷清清的。

听闻玉书突然提到唐满月，白吟岚唇角淡淡的笑意僵了僵，随即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娘子有事要忙，无需去打扰。”

玉书听白吟岚这么一说，也不好再过多的过问，毕竟这是主子之间的事情，就算是再好奇，也轮不到他这个小书童插嘴过问。索性跟着白吟岚欢欢喜喜地上街去了。

只是，谁也未曾料到，白吟岚这次无心之举竟然将所有千丝万缕的线索都牵连了起来，令今后所发生的一切都显得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蜀州是个特别的地方，这里地势很少有平坦的地方，多是山坡丘陵，城中高高低低的坎子不在少数。唯一能行走马车的地段也不过就是那么几条街，而唐门就将近占了两条街。

出了唐门，白吟岚随着玉书穿梭在人群中，瞧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白吟岚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份热闹了？好像从自己有记忆以来，他和唐满月就一直在避开人群行走。即便是住在客栈中，似乎也从未去街上逛过。

此时，想想白吟岚心底的疑惑越发的深浓起来，自己究竟是谁，究竟从哪里来，究竟为何会在这里？他第一次对唐满月的话产生了一种可怕的质疑。

两笼包子

喧嚣的集市，带不走白吟岚心底的孤寂，拥挤的人群涌不进他的眼底，再热闹的街道对白吟岚来说也是冷冰冰的，如同行走在冰窟中一般。

“姑爷，你瞧，那边有人在耍杂耍！”玉书兴奋地指着不远处人山人海的地方，高呼道。

白吟岚闻声，淡淡地抬眼，瞥了一眼，只见那里三圈，外三圈，全都挤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情，不时的高声欢呼此起彼伏。

然而，即便是这般的热闹和欢快，白吟岚依旧是感觉不到半分。

瞧着玉书满脸殷切期盼地望着自己，白吟岚不好断了他的念想，于是，勉强挤出一抹带着几分兴味的笑意，点了点头道：“好，那就过去看看吧！”

“好啊，好啊！”瞧着白吟岚那冷冷沉沉的面容，玉书本以为瞧热闹无望了，也就这么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白吟岚竟然答应了，怎能不让他感到兴奋，当即手舞足蹈起来。

玉书一路小跑着走向人群，跑两步回头看一眼优雅踱步的白吟岚，等上一等之后，又忍不住向前跑去。

当白吟岚来到那人山人海的最外一圈时，突然有些后悔了，他蹙紧了眉峰，瞧着眼前拥挤的人群，忍不住悄然后退了一步。

然而，已经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玉书却未曾发现，只见他一个劲儿地往里挤，还不时地回头招呼一声白吟岚。

白吟岚见状，忍不住摇了摇头：“玉书，我就在这里等你就行，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玉书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泄气起来，眼底立即充满了失望，可怜巴巴地望着白吟岚问道：“姑爷，都到这了，你怎么不一块去呢？”

“我不太喜欢看这些热闹，你喜欢就赶紧去吧，我在旁边那店铺等你就好。”白吟岚不温不火地说着，唇角依旧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伸手向一旁的包子铺指了指。

然而，就算玉书再不懂事，也懂得主子去哪自己去哪的道理，既然白吟岚不喜欢，那就算自己再期盼，也不能用逾越了规矩，将白吟岚一人丢在这茫茫的人海之中。

“既然姑爷不喜欢，那我也不去了。”玉书说着这话，眼底的眸色渐渐黯淡了几分，那兴奋的期盼顿时被白吟岚的话给浇灭了。

白吟岚见状，自然知道玉书心中所想，一面不愿为难自己，一面不愿让他失望，左右权衡之下，这才无奈地开口：“玉书，难得出府一趟，我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去，你就去看看热闹吧，我在那包子铺中坐着吃些小点，顺便等你就是了！你喜欢看热闹，我喜欢看人，正好各取所需，如何？”白吟岚指着那包子铺对玉书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一定在此等你，不见不散，可好？”

听了白吟岚这话，玉书眼底又燃起几分兴奋之意，明亮的眼眸忽闪忽闪的，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姑爷，我真的可以去看看吗？”

“那是自然！”白吟岚肯定地点了点头，指着包子铺中一桌空位道：“我就坐那，你一回来就能找到我！”

“姑爷不会丢下玉书吧？”玉书跳跃的神情显示得出他很兴奋，白吟岚自然不会给他泼冷水。

白吟岚非常肯定地点头道：“一定不会的，放心吧！”

在白吟岚再三的保证下，玉书这才转身挤入人群中。

瞧着玉书如同一个孩子一般这么兴奋地一头扎入热闹里，白吟岚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脑海中似乎又飘过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来，只不过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又迅速地消失了。

就在白吟岚望着人海陷入深思之际，几双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的眼眸在暗处紧紧地望着白吟岚，那些人似乎在寻找这些什么，又似乎不太确定，眼底带着疑虑也不敢轻易放弃。

想了良久，白吟岚依旧没有将那几个一闪而过的画面回忆起来，于是只能长叹一口气，转身朝那包子铺走去。

据说，这家包子铺是蜀州最为出名的一家，那刚出炉的包子香味足以飘到十里远。这家的包子馅儿大皮薄，闻着就让人馋得直流口水。

白吟岚刚靠近那包子铺，果然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香味，这香味刺激着白吟岚的记忆，令他回想起自己似乎曾经也吃过这样的东西，只不过，那包子不大，小小的，十个放一笼，味道却非常独特。那样的包子好像只有临安那一带才有吧！

白吟岚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临安这两个字来，不知为何，这两个字令他心底狠狠地跳了跳，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袭上心头。自己明明就没有去过临安，为何会有这样熟悉的感觉，好似对临安的一草一木都有着深深的眷念一般。

临安，临安……

白吟岚在心中不断地念着，他好像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就忘在临安那里！

白吟岚蹙紧了眉峰，心中暗想，等过一阵之后定要去临安那里瞧个究竟！

按照自己刚刚所指的位子坐了下来，白吟岚还未开口，店家便急忙出来招呼了：“客官，吃包子吗？”

白吟岚闻言，点了点头道：“店家，给我来两笼包子。”

白吟岚这话说得极为顺口，好似以前经常提到一般。

可那店家却是第一次听闻，只见他愣了愣神，不确定地重复了一次：“客官，你可是要两笼包子？”

“恩，两笼包子！”白吟岚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店家急忙收回眼底的惊诧，乐呵呵地点头道：“好嘞，两笼包子，马上就来！”

说罢，店家转身取包子，临走时还不忘多瞧了白吟岚一眼，心下不解地暗叹：没想到看着这么斯斯文文的公子哥儿，食量竟然这么惊人！

片刻之后，店家将包子给端了过来，白吟岚瞧着那两笼包子，满脸黑线，总算明白了店家那意味深长的一瞥究竟为何——这两笼包子，一笼十二个，个个大如拳头！别说两笼，就是两个也足以让人饱腹了。

乞讨

“这，这……”白吟岚瞧着眼前的包子感到有些为难，可毕竟已经开口要了这么多的包子，如果退回去，不知道店家会不会不愿意。

“客官，这是您要的两笼包子！”店家殷切地瞧着白吟岚，生怕白吟岚真的萌生退货之心，那他这好不容易才做的这么一单大买卖可就泡汤了，于是，店家急忙又接着开口道：“客官，您是外地人吧？瞧着眼生呢！定然是第一次来吃我老孙家的包子！您可真是来对了！我老孙家的包子可是十里出名的，皮薄馅儿多，肉嫩菜新鲜，出来的味儿也不是一般包子铺能比的！说句不夸大其辞的话，我这老孙家的包子那是是连皇上都吃不到的美味啊！”

白吟岚瞧着店家夸夸其词地推销着他的包子，自知退包无望，只得点了点头，硬生生地将那两笼包子给留了下来。

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入了暗处的几双眼睛中，那些眼眸在白吟岚身上和包子之间滴溜溜地转着，闪现着渴望的光彩。

正在白吟岚伸手拿起笼中的一个包子，正准备送入口中时，一声怯怯的哀求在他身边响起：“公子，行行好吧，赏一口吃的吧！公子，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公子行行好吧……”

白吟岚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叫花子正站在自己面前，一手拿着棍子，一手捧着一个破碗，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脏得已经瞧不出颜色来。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却异常的清亮，闪烁着渴望的眸光，他望着白吟岚手里的包子，一边祈求着，一边咽着唾沫。

白吟岚见状，心下微微一动，脑海中又闪现出一个画面来，似乎在他的记忆里也曾有过像眼前这个小叫花子一般的孩子出现过，是一群小叫花子，他们身边似乎还跟着什么人。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个人身边似乎还有一个女子，一个每次想到都会令他心痛万分的女子。

正在白吟岚望着这小叫花子发愣之际，老孙家包子铺的店家也瞧见了这小叫花子，他害怕这叫花子扰了自己的客人，断了他的生意，便急忙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大声地吆喝道：“滚，滚，滚！哪来的小叫花子，居然敢到老子的店里讨吃的！还不快滚出去，小心我把你给砍了！”

那小叫花子听闻这店家这般威胁，再瞧见他手中的刀，当即吓得瑟瑟发抖，一双眼眸中充满了恐惧。但饥饿却迫使他不愿离开，想着只要眼前的公子没有开口拒绝自己，他就还有机会。

白吟岚也随着这店家的一声高呼而回了神，瞧着眼前小叫花子那惊恐中带着迫切渴望的眼神，实在觉得有些心疼。

于是，他急忙转身站了起来，抬手拦住店家道：“店家，这孩子看着可怜，莫要赶他走，反正我这包子也吃不完，权当是做些善事积德了。”

说罢，白吟岚将手中的包子放到了小叫花子的碗中，小叫花子当即一把抓起，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好似生怕慢了半分，这包子就没了一般。

那店家瞧白吟岚没意见，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象征性地举了举手中的刀，吆喝着：“这次是这位公子好心，若是下次再让我瞧见，定然不会轻易饶了你！”

说罢，店家转身走了回去。

白吟岚坐回原位，瞧着眼前的小叫花子狼吞虎咽地吃着，脑海中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倘若自己问问这小叫花子以前是否认识自己和一个姑娘，他会如何回答？

可这个念头紧紧只是一闪而逝，随即又被他自己给否认了。白吟岚的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看来自己真是想疯了，如果这个小叫花子认识自己，恐怕就不会这样乞讨了。

然而，世事无绝对，就在白吟岚低眉细想之际，这小叫花子抬眼偷偷望了白吟岚一眼，眸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深思。随即，又埋下头，继续啃着手里的包子。

那个拳头大的包子三两口就进了小叫花子的肚里，白吟岚见他一双渴望的眼眸始终盯在包子上，忍着笑意，又从那笼中拿出四个，放在了小叫花子的碗中。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小叫花子见状当即两眼发光，闪烁着激动的神色，一边将一个包子塞进口里，一边将剩下的包子护在怀中。

这一幕正巧被街边的另外几个叫花子瞧见了，那些人见白吟岚如同菩萨一般的好心肠，全都争先恐后地挤到了白吟岚的面前，哀求道：“公子，赏一个包子吧！我们饿了好几天了！”

“公子，行行好吧！”

“公子，也给我一个吧！”

……

突然涌来这么一些叫花子，白吟岚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别急，每人都有份！”

说罢，白吟岚当真拿起笼中的包子给这些叫花子分了起来。每人一个，最后正好还剩下一个。

白吟岚瞧着这些叫花子心满意足地散去，唇角微微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拿起那最后一个包子送入口中。

顿时，松软的口感传来，令白吟岚感到满意，那肉馅儿确实新鲜，真是名副其实的美味：“如果娘子能尝到这般美味，想必会非常的高兴吧？”

白吟岚吃着，突然口中低低自喃了这么一句话来。

话音才落，白吟岚便愣住了，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在他说着这番话时，脑海中想的却偏偏不是唐满月，而是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在回忆中看不清模样的女子！

一群叫花子走开，各自往不同的地方散去，但却没有人知道，在城外的一个破庙中，这些人又陆陆续续地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手中的包子早就已经吞入肚中，就连手指头上的油味都没有放过，一一舔吮干净。

“如何？”一名看上去像是长老的人坐在破庙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沉声问道。

“应该错不了！”其中一名叫花子出声之后，陆续又有几人跟着附和。

此时，老者拿出一副画，徐徐展开，那画上的画像赫然就是白吟岚！他让众人再次仔细地瞧了半响，确定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条，绑在信鸽的腿上，放飞了手中的信鸽。

姑爷回来了

那些乞丐将两笼包子全都分完了，白吟岚也不好意思桌上空落落地就这么坐在人家的包子铺中，毕竟人家是做生意的，这么坐着实在有些碍眼。

于是，白吟岚不得已又叫来两个包子，一碗粥，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包子铺里，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优雅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