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婆婆倒也不厚此薄彼,顾层云半晕半醒,也被喂了一颗药丸,玉婆婆这才收了药瓶道:“差不多啦,那姓胡的那么重的内伤,也不过吃了一粒,你们只是受了些饥渴,元气未损,这一粒丹药,足以让你们几个生龙活虎了!”
旁人要么半昏半醒,要么一直昏晕,任天白却是已经苏醒过来,这一粒药丸落了喉头,只觉得胸腹之间似乎有一把火熊熊燃烧起来,不多时烧的全身火热,恨不得将身上衣服尽数除了,跳去海中清凉一番,有心出声让人来帮自己一把,却有知道玉婆婆这药丸之中必有奇效,只得咬着牙硬捱,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胸腹之中那股火热渐渐消褪,可丹田内息之中,反而生出一丝寒意来,初时只有一线,渐渐就如寒潮一般汹涌而至,全身都似要被这寒气冻僵一样!
“婆婆,这是什么丹药怎么这个古怪,我我快要被冻死了”任天白连牙齿都不住得得打颤,柴正在旁瞧得有些奇怪,伸手在任天白额头一摸,但觉火烫火烫,急忙一缩手,看着玉婆婆道:“前辈,他怎地成了这般模样,该不是困顿这些日子,受不住这丹药药性!”
“他要是受不住,天下就没人能受的住了!”玉婆婆看也不看任天白一眼道:“我这丹药,吃下去就是这个样子,寒也是他,热也是他,要不让经脉之中水火交融,如何能见这丹药奇效?你不用操心,他捱过去就好了!”
柴正半信半疑,伸手一搭任天白脉搏,指尖刚触到任天白腕脉,突的一弹,竟然是被他内息就此弹开,这才发觉任天白如今内息鼓荡,有若惊马奔雷,脸上微露几分诧异之色!
“按说以他内息造诣,原该不能给他吃这粒丹药!”玉婆婆一面顾着收拾东西,一面道:“他本身体内就有丹药之性,用不上我这东西,不过他此次困顿这么些日子,内息虚弱,正好用此丹药替他锻炼内息,犹如炼丹之法,将他体内真气混元一体,至于他还能不能更进一步,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任天白却是听不明白玉婆婆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也觉得自己几乎已经要冻僵的丹田之中,隐约生出一股热气来,就如一点火光,虽不明亮,可也有几分温暖之意,让自己身上彻骨的寒意消去些许,再过片刻,这火头越来越大,身上也越来越暖,索性瞑目缓缓运转内息,这才转了一个周天,全身已经是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适之感!
柴正一直瞧着任天白气色,见他脸上由红转白,白到几乎能看透肌肤之中一点血色,却又渐渐透出红润来,心里也不由赞叹一声,深知任天白这一番内劲又有许多进益,自己要是跟他切磋,只怕不敢跟他以内劲相对了!
“爹爹”被玉婆婆抱去屋中的柴影若,此刻却是叫出声来,柴正心里一急,赶忙进去,见柴影若已经微微睁开眼睛,见了柴正,先是愣了片刻,似乎不敢相认一般,半晌才眼睛矍然一闪,睁的老大道:“爹是你么?我这是在那里?”
“是我是我!”柴正一直吊着的心思,此刻才当真放了下来,柴影若看着虽还有些憔悴,可气色分明已经缓和许多,口中长叹一声道:“神佛保佑,你无事才好,不然此次我真的跟火烧禅师难以交代了!”
“东厂没有为难你么?”柴影若仍是记挂着柴正此前被锦衣卫跟东厂捉拿之事,见他说起火烧禅师,脸上顿时有些紧张道:“你怎么也到了这里,不是说郑和郑公公要你随他船队一起行走海外么?”
“这也是有小人构陷!”柴正脸色一沉道:“不过还好,除了有人密告我之外,他们再无半点线索,我乃朝廷捕头,又有陛下亲自接见之礼,他们还不敢为难我,郑公公似乎早已知道此事,因此不等他们想出办法来,郑公公已经向朝廷上书,让我在他军前效力,这次也是郑公公知道你们被海贼围困,这才让我同副使大人一同前来搭救,你先不要多说话,只管静养就成!”
“也不知道是那个卑鄙小人!”柴影若一脸愤恨道:“竟敢出如此毒计,要是被我知道了,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我倒是在郑公公那里听说了些消息!”柴正阴沉着脸,摇了摇头道:“能敢跟朝廷如此告密之人,甚或就是我身边之人,我也想了许久,只是不敢确信,你师叔此次怎么没跟你们一同前来?”
“师叔他老人家,知道你这个事情,从武昌府就走了”柴影若叹了一口气道:“说是让我们几个出海来寻你,哪知道还没寻见你,就遇上这么多事情,险些丧了性命”
柴影若说着话,眼光突的一动,看着柴正面露恐惧道:“爹你说,会不会是师叔他”
柴正向着外面瞧了一眼,赶忙伸手捂住柴影若嘴巴,神色紧张道:“不可胡说,不在和尚何等人?决然不会做这样事情,再说要是他要是他”
他心中虽是不敢信火烧和尚能做出这个事情来,可心里也突的跳出这个念头,要真是不在和尚,以此法将自己远远逐出中原,让火烧禅师身边再无可靠之人,连同柴影若,任天白这些晚辈,也一同入了海疆,留下火烧禅师一人在中原,那时候要是东厂跟锦衣卫出手,火烧禅师便是在劫难逃!
第239章 浪隐蛇踪06 难言之隐()
“父女两个这么大难得脱,不说叙叙旧,怎么反倒在这里嚼别人舌根?”玉婆婆端着一碗粥,一掀门帘走了进来,看来是把刚才柴正父女之话都听在耳中,让两个人脸上也是有些尴尬之意!
“你们也不用避讳老婆子!”玉婆婆端着粥坐在床头,拿起一把木勺来,一勺一勺给面色迟疑的柴影若喂着粥饭,脸上却是带着几分冷笑道:“不在和尚说是个和尚,你们见他什么时候守过清规戒律来?不过他有一样你们却是不知道,他这人,一辈子能没酒肉吃,可绝不出卖老和尚!”
“多谢前辈指点!”柴正脸上稍稍缓和几分,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晚辈多疑,实在是此事关系重大,马虎不得,万一其中有些差错,柴某只怕要万劫不复!”
柴影若看着自己父亲,也知道他心中现下猜疑不定!此事最为棘手之处,便在于火烧禅师实则再无当年之心,况且大明现在国力远胜前朝,又是君安民丰,火烧禅师自幼受教,便知为国为民之道,怕的是朝中有人居心叵测,指望以火烧禅师觅个前程,加之火烧禅师下落,始终是朝廷一块心病,难保有人不在其中有所作为!
“你们不用瞎想”玉婆婆喂了柴影若一口饭道:“能告密的,必然是跟东厂有些来往之人,不在和尚那秃驴跟着老和尚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他想用老和尚求个晋身之阶,现在已是晚了,还不如当年就把老和尚卖了,倒有一个好价钱!”
柴正默然不语,点了点头,知道玉婆婆所言不差,真正在意火烧禅师下落的,乃是永乐帝,自永乐帝驾崩之后,朝中虽有些许动荡,可大局已定,如今皇帝整理朝纲,其实已然不在意火烧禅师旧事,就是派遣郑和出洋,也是要示威海中诸国,跟此事再无多大干系!
“对了”柴影若咽了一口粥饭道:“我们在那磐石岛上困了这么许久,不知师兄跟云哥如何了?”
“他们比你身体强健!”玉婆婆又喂了柴影若一口粥道:“你险些连自己都难保,还顾得上去想别人,你师兄此次可说是因祸得福,至于你哪位云哥么,将养三五日,也就好了,倒是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看看脸上成了什么模样?这要是破了相,将来那个婆家敢要你?”
玉婆婆不说还罢了,这一提起,柴影若登时一惊,借着床头一面镜子瞧了一眼,见自己脸上被晒的斑斑驳驳,那里还看的出来从前清秀样子,也不知道这伤势还能不能好,真比要了自己命还难受,一口粥没吞了下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柴正连忙劝慰道:“海上之人,这些都是难免,你这些日子没粮没水,自然比别人重些,你去瞧瞧你师兄跟层云,他两人比你这伤势还要厉害些,过些日子就好了!”
“脸面是姑娘家的命呢!”玉婆婆此刻却是露出一点笑意来,端着粥碗看着哭哭啼啼的柴影若道:“不过丫头不要伤心,婆婆这里有药,你只管抹上,过不了十天半个月,自然恢复如初!”说着话从柜顶一个盒子中取出一件物事来,递在柴影若手中!
柴影若伸手接过药来,见只是一个蚌壳的样子,制住抽泣,将这蚌壳打开,顿时一阵淡淡幽香透了出来,里面放着的也不只是什么,纯白如玉,凝华若脂,几近透明,凑在鼻端闻了闻,除了那股香气之外,似乎还有一点海风腥味!
“你不用看!”玉婆婆笑了一笑道:“这东西可是好物事,乃是你婆婆我的一位前辈,从海中数种异物之中熬炼出来的,原本是想用此物弥合外伤,可惜到头来跟草药性子有些相冲,因此便搁置下来,哪成想用来搽搽抹抹倒是有些好处,最治晒伤,不过也所剩不多了,治你这点伤,却是够用!”
“柴伯父”任天白在外面轻呼一声,柴正赶忙一转身,见任天白已经能站起身来,虽还有些虚弱,可气色已经恢复如初,不由点了点头道:“到底是你底子好,受了这么多天苦,倒还有些气力!”
“多亏任师兄呢!”柴影若得了玉婆婆这治疗晒伤的良药,心里已是有些欢欣起来,侧着头道:“那些海贼不光阴险,且十分卑鄙,要不是任师兄护着我,今日能不能见到爹还不知道呢!”
“师妹言过了”任天白脸上有些尴尬,自己不过是拼着一口气而已,要是没有玉公公在岛上,只怕岛上之人都劫数难逃,只不过他心中另有一桩事情,看着柴正道:“我在岛上最后几天,虽说是昏晕过去,可隐约像是听见些什么!”
“你且来坐着说话!”玉婆婆拉过一张椅子来,让任天白先行坐下,这才道:“知道你这后生有些气力,可如此莽撞,小心内息不稳!”
“你在岛上听见些什么?”柴正眼光一动,任天白却是舔了舔嘴唇,好像是凝思一般,半晌才道:“我在岛上最后那几日,着实有些支撑不住,想必是昏晕过去,不过最后那一夜,风雨大作,被雨水一激,反倒是有些神思明白过来,此次来岛上救我们的,好像是翟化鹏!”
“滚出去!”玉婆婆突的一声大喝,惊的屋中几人身上都是一颤,任天白更是眼露惊恐看着往日面带慈祥的玉婆婆,不知她为何听见这个名字如此暴怒!
“你在外面说一千句,一万句,老婆子都不跟你计较!”玉婆婆怒容满面,几乎是带着几分愤恨道:“可在这屋里,你要是再提刚才那名字一句,老婆子要你满口白牙都落在土里!”
“前辈”柴正脸上升起一抹疑虑道:“这位翟”
他这个翟字刚刚出口,玉婆婆眼风如刀一般扫了过来,恶狠狠瞧着柴正道:“老婆子刚才说话,你是没有听见么?还是想试试老婆子有没有这个能耐?”
第240章 浪隐蛇踪 07 顾门之疑()
任天白用力摇了摇头,面露恐惧看着一脸怒气的玉婆婆,已是忘了自己想要跟柴正说些什么,那些事情本就是他迷迷糊糊听来的,况且翟化鹏上岛之后,将自己穴道封住,因此虽是听见些事情,可心里也是迷茫不已!
“婆婆”柴影若有些惊讶,可心里多少已经能明白过来,这位翟化鹏跟玉婆婆,似乎有些什么干系,要知道玉婆婆对景起浪几人,都并无这么大怒气,怎么一提起翟化鹏,就有些火头大冒!心里掂掇着道:“我跟着那位副使大人船只回来,却也听了些传闻,我们此次,似乎就是被一个海贼头子救了!”
“婆婆我不管你们是被谁救了!”玉婆婆回头扫了一眼柴影若道:“可在我这屋里,丫头你还是听话些,不然婆婆我把你扔去外面,天天被太阳晒着!”
柴正略微有些尴尬站在屋内,他心里的确有些猜疑之处,可玉婆婆这脾气,说上来就上来,也不敢再问任天白,玉婆婆却是瞪了他们一眼道:“还戳在这里做什么,这是你们该来的么?外面有屋子,去你们自己地方等着!”
任天白瞧了一眼柴正,见他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便也在不多说,跟着柴正转身出来,离得玉婆婆屋子甚远,这才转身问道:“任哥儿你在岛上,听到些什么?”
“也不是听到些什么”任天白挠了挠头道:“当时我也是昏昏沉沉,许多事情都如在梦幻之中,那位翟化鹏上岛,我虽是知道,可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是不是觉得此人说话声音,有些耳熟?”柴正已是猜测出来任天白要说什么话,顺势接过任天白话头来问了一句,任天白神色一怔道:“柴伯父怎么知道?难道你也”
“这有什么好难猜的!”柴正摆了摆手,脸上一哂道:“你当时半昏半醒,既然没有看见那人面目,自然只是听到声音了,要是话语中透出什么风声来,你也不用这么作难,只是你可听出那人声音是谁了么?”
“没有”任天白低头努力想了片刻,有些沮丧道:“只是有些影子,可始终想不起来这声音在那里听过!”
“这倒无妨!”柴正眼里闪过一抹流光道:“不过我有一事,须得先告诉你,无论你今后是不是能想起来此人是谁,记得都不要说出口来,心里知道便成,此人关系重大,不可轻易被人知晓!你明白么?”
任天白有些诧异瞧了柴正一眼,见他脸色十分郑重,心里却是有些奇怪,可突的心里却是明白过来,柴正必是知道翟化鹏来历,必定也猜出自己总有一天能想了起来,这才预先叮嘱自己,免得有一天被自己脱口而出,弄出事情来!
岛上风润水甘,几人在岛上将息了月余,倒也渐渐的康复起来,只是顾层云始终有些神色阴郁之意,常常一人默然不语,任天白不觉有些奇怪,可也知道顾层云非自己可比,倒是柴影若对顾层云似乎有些敬而远之,不似从前那般亲近!
“你说层云那日在岛上要请屠非常相见?”柴正到底知道自己女儿心思,避开旁人总算是从柴影若口中问出缘由来,可心里也是一动道:“他怎么知道屠非常在海贼之中?那你到底有没有见到屠非常本人?”
“没有”柴影若神情落寞摇了摇头道:“云哥虽是指名要屠非常出来相见,可那些海贼都矢口否认,可我看云哥那意思,好像十分认定屠非常就在那些海贼船上一样!”
“嗯”柴正沉吟片刻,一脸沉思道:“此事你就不要胡猜了,层云在京师,也曾跟东厂、锦衣卫打过交道,深知他们行事之法,再说这些海贼此前跟东厂也有来往,难免他不会想到此事上去,用诈言之法试探试探,不过京师顾家,虽说是捕快出身,可也是清白之家,层云该当不是那种小人之辈!”
“女儿知道了”柴影若抬起眼睛看了柴正一眼,一副欲言又止模样,柴正也不多问,听着外面有些喧哗,只是回头瞧了瞧自己女儿,叹了一口气出了门去,外面却是玉老公公回来,可这脸上显得十分晦气,似乎并不高兴模样!
“前辈这一去,可曾见到郑公公了么?”柴正脸上神色一变,赶忙迎了上去,玉老公公摇了摇头道:“去哪里见?他乃是奉旨出使,一路之上都有规章制度,加上又遇顺风,追也追不上,我看要见他一面,须得等他回航,索性便回来了,他所去之地还远,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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