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名字的山野菜,续后上来的便是南京有名的一盘整切盐水鸭,浇油松鼠鱼,一碗酒酿金腿,一碗坛子肉,中间一大海碗莼菜银鱼羹,一壶酒,一壶茶,摆的周周整整,这才退了出去!
任天白凝神细听隔壁那两个捕快说话,一面品着座上菜肴,就听那两人落座,先是说了半天客套话,无非是你我奉迎一番,再便是说些南京烟花柳巷的野闻趣事,谁家来了新姑娘,那家添了新曲儿,互相约定何时同去快活一番,又是让酒让菜,嬉笑不休,半晌不搭正题!
“王二哥,这一回你去湖广,不知道任总捕这个案子,有没有点风声?”这两人吃了片刻,姓李的那位捕快道:“远扬镖局这次触了这么大一个霉头,想必而今也不好过吧?”
“何止是不好过!”王二哥吱溜喝了一杯酒,似乎有些叹气道:“你也不想想,潮信楼的人,杀了任总捕,可潮信楼的那个刺客,又被湘西三煞那几个莽夫掌毙当场,你想想看,这无论是那家?他远扬镖局也惹不起!我在武昌府这些日子,着实打探了不少消息,其中甚是有些骇人听闻,我说给你,你可别外面到处传去,毕竟这些事情,还都没有落了实根,一旦被外人知道,下回你可别来找我!”
“那是那是!”李捕头赶忙连声答应道:“这还用王二哥你叮嘱么?兄弟我的为人,是口风最严的,不过是想先知道知道其中的缘故,将来不至于忙乱,毕竟你们刑部衙门,人面广,手面阔,比我们眼线多么!咱们南边几省的捕快,可都指着王二哥你们吃饭呢!”
“现在如此,往后就不是如此咯”王二哥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换了新总捕,比当年任总捕可差得远了,一来就改弦更张,到处安插自己带来的人,任总捕多少年经营的心血,眼看也就没了,这以往南北两位总捕,不相上下,我看这往后,南京刑部衙门,是难跟京师刑部比肩了!”
“那不知此次王二哥在武昌府,都探听了些什么消息?”李捕头似乎对此事并不上心,淅沥沥斟了一杯酒道:“我也让人去跟武昌府那位李入竹李捕头打听消息,可似乎并无回音”
“李入竹现如今那顾得上给你回音!”王二哥端起酒杯,吱儿一声饮尽,忽然压低声音道:“就不说别的事情,只一样,李入竹就有些头大,你知道此前巴蜀刀神易百川身死之事罢?”
“这个我岂能不知?”李捕头知道这必然是有要紧话说,也压低声音道:“江湖传闻,易百川是练功走火入魔身死,可咱们做捕快的,大都心里明白,易百川必然是被人所害,只不过至今那凶手还没有着落,就连一个大致的路子都没有,想必那边也是十分棘手!”
任天白听这两人说话声音渐低,赶忙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些甚么,端了一杯酒在嘴边,早已忘了喝,全神贯注听着隔壁说话!
“棘手不棘手,这个跟咱们就没关系了”王二哥声音越发的低了下来,几乎是在耳语一般道:“据说易百川临死之前三天,见过三个来历不明的人,这三个人,必定跟易百川之死有关,易百川又是唐门的女婿,唐门此前一直说他是走火入魔而亡,就是这三人身份不明,让人暗中追查,而今其余两人还不知道是谁,可易百川最后一天夜里见到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任求之,被潮信楼杀了的任总捕!”
“我的老天!!!”
“谁在隔壁?”
李捕头惊呼一声,任天白也是被这个消息惊的全身一震,拿在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落在碟子上,王二哥何等精细之人,即刻便问出声来!
“小二哥,你给老子进来!”任天白也是心思通透之人,念头急转,眼见自己要露馅,赶忙怒喝一声,守在楼梯口的小二哥听见声色不对,连忙进来低声下气道:“这位爷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管吩咐,只管吩咐!”
“你大声些,不知道老子有些耳背?”任天白一把将酒壶扔到地上,气咻咻道:“你们就拿这样酒水糊弄老子么?偌大的一个南京城,只有这样白水一样没滋没味的东西?拿下去换了!”
“这位朋友怎么这么大气性?”王二哥已然是慢慢踱了出来,拦住小二哥,接过那酒壶闻了闻,再看里面坐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青人,却是放心不少,冷笑一声道:“在这南京城里大呼小叫,就不怕惊了别人?”
第25章 五行镖局()
“你是在跟老子说话?”任天白瞪着眼睛,直愣愣瞧着王二哥,侧过耳朵来道:“他娘的,你们这些人说话,怎么都是细声细气的,让老子听的费劲,走近些,大声点说!”
“嘿,你个二五郎当的外麻子,敢在南京城里撒泼,看老子不揭了”李捕头早也跟着出来,见任天白如此拿大,脸上一怒,一捋袖子就要上前,王二哥扫了一眼任天白,急忙拦住道:“你跟一个耳背子较什么劲,走走走,咱们回去接着喝!”。
恰逢小二哥也换了一壶酒上来,小心翼翼给只顾吃菜的任天白斟了一杯,又把酒壶轻轻放在任天白面前,刚要退后,一转头就见王二哥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只得又转回身去,犹豫半晌,突然放开声音道:“客官,这是本店的上好美酒,请客官慢用!”
“是好酒吗?”任天白这才抬起头,看了看小二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颇为满意道:“这个味道还不错,你下去罢!”小二哥见王二哥还在身后,又大声回道:“客官满意就成,满意就成!”
“他娘的,吃个饭用得上这么大声招呼?报丧还是叫魂呐?”不想小二哥这两声实在太大,早有别的客人大为不满,一掀帘子便出声叫骂:“这他娘的是吃饭的雅间还是大街上耍把式的地方?”,一露头就见两个捕快打扮的人站在外面,眼风冷冷扫了过来,脸上一吓,又连忙缩了回去!
“老李,走走走,咱们还接着喝去!”王二哥看了片刻,见任天白没甚破绽,这才拉着李捕快又进了里面去,只是多少这心里生疑,许多话便按住不说,任天白在隔壁一阵吃喝,索性假装醉了过去,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耳边却是时刻听着那边动静,无奈这一回王二哥声音压的更低,隐约只听见“远扬镖局失了手”几个字,李捕快便又惊慌道:“这还了得!要是如此,这案子一旦翻了出来,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谁说不是呢!”王二哥这才悠然喝了一杯酒,似乎有些沉闷道:“只不过现下这些都只是传言,大都还没坐实,江湖中的风言风语罢了,只有易百川临死前哪一件事情是有了人证的,可这个也只能说是两人的确见过这一面,也不能就此证明易百川果真是死在任总捕手上,除非能坐实那刺客当真是唐门买通的,还有远扬镖局那档子事情也是真的,那么这个案子才算是板上钉钉,所以叫你们大人,这些日子还是对这个案子离的远些,毕竟他当初跟任总捕交情不浅,一旦被牵扯进去,可是有碍官声!”
“咱们能吃这碗饭,还不都是靠着王二哥你消息灵通!”李捕头满嘴奉承道:“我们府台大人也常说,要是王二哥有一天不想在刑部衙门做了,只管来我们应天府,一个捕头的位子,那时妥妥的,今儿除了这顿接风酒之外,兄弟还给哥哥你备下些乐子,咱们兄弟要不要去乐呵乐呵?”
“那还在这儿吃这寡酒有什么意思?”王二哥顿时来了兴致,赶忙道:“快走快走,这一路上来回,只顾赶路,敢怕那些姑娘们都把我忘了,今天去可要好好跟她们乐一乐!”
两人都是一阵怪笑,起身出门,到了门口,王二哥却是长了个心眼,悄悄挑起任天白这般雅间门帘来,见任天白桌上杯盘狼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又轻轻咳嗽一声,见任天白还是没有动静,这才放下帘子,跟李捕头两人下楼离去!
任天白趴在桌上,刚才的动静知道的是一清二楚,直至这两人离去有些一刻时辰,这才坐起身子,心中思量不定,易百川身死之事,他此前也知道,可从未想过此事跟自己父亲有关,若当真是自己父亲杀了易百川,这易百川又是唐门女婿,唐门自然要给易百川报仇雪恨,凭着唐门在蜀中的根基,想要买通潮信楼自然不难,可远扬镖局跟自己父亲又有什么干系?看来远扬镖局总镖头屠远,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才是,反正自己这一趟南京算是白走,不如转道武昌,屠远跟自己父亲也有些交情,说不定还能问出些别的事情来!
“小二哥,我来问你,这南京城中马市在那里?”任天白下楼算了酒饭钱,见那小二哥站在一旁,便开口问道:“我想买一匹便宜些的脚力!不知该去那里?”
小二哥见是任天白,连忙放高声音道:“客官出门往北,快到城门边上,你就看见了!”
任天白捂着耳朵,躲了半步皱眉道:“我又不聋,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小二哥看着任天白背影,再往屋里瞧瞧,挠着头纳闷道:“刚才不是还耳背么?怎么这下又不背了?”
“一匹马就要十两银子”任天白到了马市,却是犯了踌躇,摸着怀里的银子,这些日子以来,已然花了不少,自己又置办了一身衣裳,刚才吃酒装阔,未免又去了不少,再要十两银子买匹马,一路上还得草料住店,又是一笔花销,眼见自己这点银子,有些入不敷出,不禁有些犯难!
“小哥儿,你莫不是要走远路?”一个马贩子见任天白面露难色,却是凑过来道:“不知你要去那里?”
“我是想买匹脚力,往武昌府走一趟”任天白倒也不瞒着别人,苦笑一声道:“可买一匹脚力不算什么,可这一路上,这匹脚力也要花销不少这才有些拿不定主意,叫大哥见笑了!”
“嗐,去武昌府,要什么脚力!”马贩子看着任天白一笑道:“你看那东边那头,不是停着几辆大车么?那本来是从开封运货下来南京的,如今要回程,必然路过武昌,他们又不想空车回去,就在那头招揽客人,二两银子一个人,一路上不歇客店,路上还管饭食,你破费上二两银子,搭上一程,到了武昌府下来不就是了?”
第26章 五行镖局()
“这个倒是不错,多谢大哥了!”任天白心里顿时一喜,想不到碰到这个好处,赶忙走到那几辆大车旁边道:“不知那位大哥当家?”
“你是做什么的?”一辆大车上,一个斗笠盖着脸,正在歇觉的车老大闻声坐了起来,穿着一件玄色褂子,露着两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剽悍狠勇,两道扫帚眉下吊着一双肿泡眼,像是一直睡不够,又像是总在打量人一般,上下看了看任天白道:“可是要来坐车回北边么?”
“正是要借大哥的车,顺路往武昌府走一遭!”任天白陪着笑道:“不知道大哥这车上,还有没有地方坐,这一路要多少银子?”
“我这三四辆车,如何没地方坐!”车老大见是搭车的,脸上便笑了起来道:“不过只你一位,我也赚不得几个,等到今天午后,再捎上几个回北边去的客人,也好够牲口们一路的草料钱!按说到开封,怎么也要三两银子,你既然只到武昌府,就给二两成了,一路上茶饭也都在里面!”
“成!”任天白打开自己包袱,拿出二两银子来,这才在车上把包袱重新裹了起来,车老大瞄了一眼,笑盈盈接过银子道:“既然说好了价钱,你只管去第二辆车上去睡,走的时候我自然叫你!”
“滚滚滚,再不滚,老子马鞭子抽你!”任天白到了第二辆车上,倒头就睡,迷迷糊糊就听有人吵架的样子,睁开眼来,就见那车老大站在第一辆大车上,周围一圈看热闹的闲人,一个嬉皮笑脸的邋遢和尚站在地上,身上僧衣沾灰带土,脚上麻鞋也绽开了绳头,胡乱用些草枝子连在一起,脸上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胡乱贴着几张膏药,笑嘻嘻看着车老大道:“大爷行个方便,你也是走南闯北的人,出门也是拜佛敬神的,和尚我不是别处人,原本是武昌府弥陀寺里的僧人,化缘到此,现在要回去,大爷你就行行好,载我一程,也算积了功德!”
“要我载你?”车老大手里抄起一条马鞭,眼睛一翻道:“成,拿银子来,二两银子,送你回去,没银子,趁早给老子滚蛋,不要惹的老子性发,做出些好歹来!”
“你看你看”那和尚只是满面堆笑道:“和尚我要是有银子,何必来求大爷你呢?自然拿出银子来,反要你把我当佛爷一样供着,说不定半道上,还要请我回老家去走走,那时候也不用回去弥陀寺,就当是转生投胎了!”
“你个疯秃驴,我看你今天老鼠找猫儿化缘,上门送命来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车老大听见这话,脸色微微一变,一挥鞭子,从车上一跃而下就要动手,那和尚似乎吃了一惊,不往后跑,竟然是身子一矮,要往大车下面钻了进去,只是他这一低头一猫腰,正好落在车老大脚下,让车老大也是一惊,急忙收势已经来不及,一脚正踩在和尚屁股上,顿时一滑,噗通一声从车上摔了下来!
“罢了罢了!”任天白见车老大这一下摔的不轻,爬起来一脸怒火,顺手抄起一根车杠子,夹头夹脑就要砸下去,赶紧上前拉住道:“他一个出家人,化缘吃饭的,能有几个钱,就当是行善积德,何必跟他为难?你虽摔的不轻,那一脚也踩的他够了,这样罢,我再出二两银子,你就把他捎上,他将来回去庙里,也算你一分功德不是?”
“就凭他这一身破落样子,能有什么功德?”车老大看着任天白手里银子,气已经消了大半,揉着身上摔疼的地方,哼了一声道:“既然是客人你愿意替他出这份钱,我也不做这个恶人,就让他坐最后一辆车尾,一路上少生些事情,不然老子的鞭子可不管你什么出家在家,只当是个秃驴!少不得一顿好打!”
“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那和尚也不过来谢过任天白,趿拉着自己的破麻鞋,摇摇晃晃往最后一辆车尾一坐,摇头晃脑道:“要不是身上银钱不够,买不起脚力,何苦走这这条断头路哟”
“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秃驴!”任天白听这和尚嘴里胡言乱语,却是并未在意,只是隐约觉得这和尚说话似乎有些似曾相识,可看他那尊容,自己又想不起来那里听过这口风,再看人群没了热闹看,都渐渐散去,便又爬上大车,打了个呵欠,一阵困意涌了上来,只顾躺倒就睡!
任天白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天大亮才醒,起身揉了揉眼睛,见四五辆大车相跟着,早已出了南京城,一问才知,昨夜自己酣睡之际,车老大便趁着夜里凉爽,又有月光照路,让人赶着大车上路了,只等赶到前面山林阴凉地方,就停下歇息,埋锅做饭!
“哟,这位客人醒啦!”车老大听着后面动静,转头一瞧笑道:“你这一觉可睡的实在,前面就到了歇脚的地方啦,我们有个兄弟,最会做切面,一会让客人尝尝!”
“那感情好!”任天白从小在华州长大,饮食自然是以面食居多,可自从到了这江南鱼米之乡,餐餐都是米,让任天白也是越来越想痛痛快快吃上一碗面食,今天听见这车老大说有切面吃,心里如何不喜!
“切面不好,吃了难克化,容易积食!”那个癞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坐在第二辆车上,听了连连摇头道:“早知道坐车要吃切面,我不如走水路,虽说是慢了些,反倒有馄饨吃,不像这切面吃了脖子疼!”
“这和尚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