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云安拍拍越泽的肩膀,脸上终于凝出些笑意:“这又不怪你,越泽,是我自己糊涂了,不过你大姐能说出一直想着我,我也是知足的了。”说完也走出院子去找吕云谦。
这会儿吕云谦虽然生气,礼数却仍是周到的,先是遣走了迎亲的队伍,然后又去看望了赵夫人。赵夫人此时不用假意托病,是真的已经起不来床,看见吕云谦来看自己,话未出口,眼泪已经如脱了线的珠子似的,淌了一脸。吕云谦赶紧劝慰道:“赵夫人莫要着急,小墨走不出太远,而且,她人机灵,又跟着我们出门那么多次,知道出门在外注意些什么,不会有事的,没几日就能找回来。”
赵夫人颤抖着去握吕云谦的手,“云谦啊,那个不争气的丫头,死在外边我也不心疼,只是这次的事,真的是太对不起你们吕家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补偿。”
“夫人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抛开亲家这一层关系,咱们两家也是朋友,谁也不想有今天的事,如今只要小墨安安全全找回来,其余的都不算是事。”
“云谦你是懂事的孩子,可是你越这么说我心里越过意不去,你们吕家也是大户人家,怎么折得起这个脸,我若是再有个闺女,说什么也让她现在就嫁过去,把这眼前的事先了了,可是偏偏就小墨这么个不懂事的混丫头,我怎么就生养出这么个闺女呢。”说完,赵夫人一阵剧烈的咳喘,半天几乎上不来气。她原本就有气喘病,只是些日子没犯,这会儿急火攻心,一下子就厉害了起来。吕云谦赶紧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张罗着人去找大夫。
李亦陶一早知道了小姑的事早就慌了神,她毕竟年纪也不大,此时看着乱成一团的赵府也是一筹莫展,姚子润去了衙门,一边调度差役去寻人,一边手头的公务也不能不理,赵夫人又重病在床,倒是吕云谦看到这光景,派人给家里的人送了个信,便留在赵府控制着场面。
傍晚,李亦陶照顾着赵夫人,姚子润和赵越泽跟吕家兄弟一直在厅堂里等着消息,派出去的人没有找到一点墨卿的踪迹。虽说比起上次,这次有姚子润派出去的官差,该能更方便找人,但这次也不同于上次,上一次好歹还知道墨卿是去了京城方向。前后走差了,若不是墨卿遇到吕家兄弟,多花些时日总还是也能找到的。可是这次没有人知道墨卿到底要去哪,而这运城偏偏又四通八达,水路、旱路能到的地方太多,派出去的人虽说是上一次的两倍,可这次头绪却远不止两倍之多。一时间四个男人研究半天墨卿会去的地方,到底也没个定论。
这些人里属越泽跟墨卿平日里在一起说话的时间最多,可是越泽毕竟是半大孩子,好多事心里都没数,更何况这会儿这场景,心里更是乱,问他姐姐说没说起过会去哪他不知道,说没说起过最喜欢哪,他却一下子又说出好几个地方。吕云谦听了良久,终于开口说道:“姚大哥,我明天也出去跟着一起找找,前几次墨卿一直是跟着我们出门,若是还会去到过的地方,估计沿途也会按照当时我们走的方向和方式,可能找起来更快些。我随时会传消息回来,你若是有了音信也通知我一声。”
姚子润赶紧点头,又是道歉,又是道谢之后送吕家兄弟出了府门。
第44章 第 44 章
吕云安此时仍是一身喜袍,看起来狼狈又滑稽,兄弟俩人骑上马趁着夜色回家,还好没引起什么人太多的人的注意。吕家的老父亲生病在床已经许多年,早就是人事不知,吕云谦倒也庆幸此时父亲知晓不了这样的事,否则只怕会被活活气死。
吕云谦也是生气的,但是这气却无可发作,如今为难了赵府又如何,今天的喜事也已经泡汤,这笑话也早被人看了去。好在吕云谦是个通达之人,不是太看重什么虚头八脑的所谓面子,更何况,他吕家就算是富甲一方,也不过是普通的商人,这面子一事,今天虽丢了,倒也不过就是一时左邻右舍的笑柄罢了。倒不如赵家这面子更重些,先不说赵家书香门第,脸面的事原本就比一般人家看的严重,更何况姚子润如今是一方父母,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足够许多人诟病,说他家教不严,治家无方。所以丢脸一事,其实赵家比吕家更计较。
吕云谦心里除了这点面子的事,最重要的还是心疼云安,这事一出,让云安以后实在是难做人了,而且他心里不定有多少说不出的委屈和伤心。这一次必须把墨卿找回来,把这婚事圆圆满满的办了,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才能安抚云安受伤的心。看着云安回房换衣服,脱下喜袍后便盯着喜袍发呆的样子,吕云谦心里一阵难受。过去拍拍弟弟的肩膀说:“云安,明天和哥哥一起去找小墨回来吧,她对你不是没有感情,也只是一时没想明白,回来大家劝劝这事也就过去了,你现在也别着急,别伤心。”
云安摇了摇头:“大哥,我不想去找小墨了,小墨既然走了,我就不想再去逼她,这时我见了她,她万一因为愧疚跟我回来嫁给我,以后也不会开心的,我不想再办糊涂事。可是,我确实也是不放心小墨一个人在外边,还是劳驾大哥帮着把她找回来,也好好劝劝她,告诉她不想嫁给我,就不嫁,她当我是好朋友,我就做她的朋友,别为了这个再离家。”
吕云谦深深地望着自己弟弟的表情,那眉宇间是他从没见过的惆怅,他这个弟弟自小没心没肺,从不知道什么是烦恼,可是这几日间,似乎忽然就变了个人一般,又似忽然长大了几岁,让他一时倒有些陌生起来。尤其这会儿张口说的话,虽然字字句句透着伤感,却又不无道理。
想了下,吕云谦点点头说:“好,那你好好在家呆着,莫要太着急,要是有空,还是时常去赵府走动下,也别疏远了这关系,毕竟你和越泽也是好朋友。就算是到最后你和小墨没有缘分成不了夫妻,也别从此跟赵府生了怨恨。”
“嗯,我知道,大哥,我没有怨墨卿的意思,更没有怨赵家的意思,我会过去常看看赵夫人的,你也别担心家里。”
“云安,你倒像是忽然长成大人了呢。”吕云谦摸着吕云安的头不禁感慨道。
赵墨卿确是跟吕云谦料定的一样,去了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这也许就是一种本能,出门在外,习惯性地便去寻找自己熟悉些的地方,似乎这样才能在陌生的人群里感觉到一丝的安全感。墨卿没有去京城,京城里有太多关于姚子润的记忆,墨卿也没有去冀州,冀州同样会让她想起有关姚子润的一切。她出来,便是想要忘记,想要彻底掩埋那些记忆。于是她去了江南,那一路只有快乐的回忆,和吕家兄弟有关的回忆。
虽然墨卿心里对吕云安充满了愧疚之情,但是至少想起云安,她的心不会乱,所以她选择了江南,那是她最后一次和吕家兄妹们一起去的地方。
她在他们住过的客栈休息,她在他们吃过饭的酒楼用餐,她去逛曾经买过东西的店铺。她想着那时候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日子,无论如何,那时的她是仍还有梦的,仍以为只要自己努力,这梦就能有实现的一天的,而不像现在,自己居然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盼着什么。
她没想过自己会被找到,她以为自己已经跑得足够远,所以虽然说不上悠哉地享受着这离家的日子,但是她的心,却许久以来从没有一日这么的放松过。似乎可以把一切都抛在脑后,享受这眼前难得的美景和安逸。
她坐在酒楼最靠窗的位置,看着一边的湖水在春风的吹拂下波光粼粼,看着沿街小贩叫卖着,看着往来行人的神色。心里忍不住想着,他们每个人都会有烦恼吗?他们会不会也曾像自己一样,多年来只为了一件事而努力,到最后却仍不能得偿所愿。他们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这么冲动,只会闯祸?
正想着,却觉得眼前一暗,有人坐在了对面,抬眼去看,墨卿惊恐地看到坐在对面的正是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吕云谦。
墨卿走的极慢,她虽是离家出走,但是并不是逃跑,所以除了走出运城的时候紧着赶路,一旦出了城便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也就随心所欲了起来。而吕云谦却是快马加鞭,算了差不多的日程,才慢下来,挨个客栈和店铺的搜寻。第四日,终于在他们上次吃过饭,墨卿又极力称赞好吃的这家酒楼找到了她。
远远看见一身男装坐在窗边的墨卿,吕云谦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继而看见墨卿神色茫然而忧伤地看着窗外,忽然所有的焦急气恼,瞬间都变成了一种怜惜的情绪。那瘦弱的肩膀这会儿在初春的寒意下,似乎有些瑟瑟,那茫然的大眼里似乎盈着一层水汽。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这样一个人出门在外,总还是会怕的吧。
可是到底是什么让她下定决心离家呢?如果曾经的那次离家是为了去找大哥,那么这次的离家最根本的原因该也不是仅仅为了逃婚,怕也是为了她那个大哥吧。
这是怎样的一场孽缘啊,姚子润,小墨和云安,他们三个,此时可有一个人会快乐,每个人内心承受的煎熬怕都不会少。这么想着,吕云谦忽然少了许多气恼,对赵家,对墨卿都有点同情了起来,这一切,归根结底,其实也不过是造化弄人。
这样愣愣地看了墨卿半晌,吕云谦回了回神,虽然心是软了下来,对墨卿也有了些谅解和怜惜,但,无论如何,墨卿仍是让两家人颜面尽失,人仰马翻的始作俑者。他可以理解,却仍是不能原谅,于是板起面孔,故意一声不吭地坐到了墨卿对面。
墨卿瞠目结舌地看了吕云谦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云谦哥哥,你,你,这么巧,你来这边谈生意?”
吕云谦冷哼一声:“看来小墨倒是逍遥快活,你以为这会儿我倒还有空谈生意?”
“那,那云谦哥哥是来抓我回去的?”墨卿惊恐地问道。
吕云谦原本素着的脸,在听见墨卿的一个抓字之后,差点绷不住乐出来,忍了片刻笑意,才又冷淡着开口:“那小墨想如何?从此就自己在外边飘荡再不回家了?”
“我,还没想好。只是,想先离开再说……”墨卿一边说着,一边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吕云谦。
吕云谦语气严厉地问道:“你没想好?你倒是什么事没想好,都敢做的出来!你没想好要嫁给云安,倒敢当着你娘和大哥的面,开口要我提亲。你想没想过,你这么一走了之,你娘怎么办?你大哥怎么办?云安又怎么办?”
“云谦哥哥,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人太多了,你现在就跟我回去,给所有你该道歉的人去说对不起去。”
墨卿原本低着的头,听到这句话猛然抬了起来,慌张地摇着头说:“我不回去,回去娘会打死我,大哥会骂我,云安哥哥也会生我的气。”
“你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应下这门亲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逃婚的时候又怎么不知道怕?你都多大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儿吗?做错了事你就得自己担着,要是怕就别去做!”吕云谦说完招呼小二结了帐,过去拽起墨卿的胳膊就往外拖。
墨卿尖叫着:“云谦哥哥,我不回去啊,再容我几天,我过几天再回去行不行?”
吕云谦根本不理她,只是使劲的拉着她走。墨卿毕竟力气小些,被吕云谦这样一路拖出了酒楼,为了赶路吕云谦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赶来。这会儿自己拉着缰绳横抱起墨卿就要上马,墨卿一时不知道哪来的蛮劲儿,狠狠地推开了吕云谦,掉头就跑。
早在俩人拉拉扯扯时,旁边就有几个瞧热闹的,这会儿墨卿一跑,吕云谦一追,看的人更多了起来,周围都是人,墨卿根本没跑两步,就又被吕云谦抓住,双手抱起她来,就往拴马的地方走。墨卿双脚在空中乱蹬着,嘴里胡乱地喊着:“放开我,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你又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第45章 第 45 章
吕云谦听见墨卿这么嚷嚷着,有点愤怒地把她往地上一放,手却还是牢牢地拉住她的手臂,双眼里射出凶狠的光芒盯着她说:“小墨,你还准备这么不懂事下去吗?”
墨卿倔强地看和吕云谦,一只手拼命地去掰吕云谦钳着她的手。吕云谦的手指被她掰的生疼,便把她的另一只手也捉住,恶狠狠地说:“小墨,我告诉你我凭什么抓你,我现在就是你的债主,你欠我们吕家的债,要抓你回去还。”
“我欠什么啦?欠什么啦?”墨卿一边嚷嚷着,一边也不放弃挣扎。
吕云谦几步拖过她到一边,躲开看热闹人群指指摘摘的眼神,用后背把墨卿遮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扳起她的双手,按在墙上,固定住不让她动。双眼危险地眯起来看着墨卿说:“你欠了什么?小墨,这会儿你还敢问你欠了什么吗?你敢说你答应了云安嫁他,又不声不响地开溜,你不欠云安一个解释?你让我们吕府八抬大轿到你们家接新娘,却扑了个空,让我们吕家的颜面扫地,你不欠我一个交代?”
墨卿被他凶狠的眼神和严厉的语气吓住,一时忘了挣扎,傻愣愣地看着吕云谦。吕云谦为了制住她,整个人几乎贴着她的身子,墨卿刚才哭闹时,嘴里喷出的涂抹星子都能贱到他的脸上,但那会儿二人较着劲儿,谁也没觉出这姿势有什么不妥。这当口,墨卿忽然安静下来,吕云谦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感觉她急促的呼吸热热地扑在自己脸上,自己的胸口抵着她的,这忽儿,隐隐地感觉到身下的一方柔软。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墨卿离开他的钳制,却也没跑,低头盯着吕云谦的衣襟前摆发呆,看着,忽然发现他挂在身上的荷包十分面善,那该前些年自己还小的时候,为了让云谦哥哥带着他们出去玩,特意绣了讨好他的,这会儿,颜色已经淡了许多,边上也些发毛,墨卿不自禁地伸手去拉起那个荷包看,边看边想起那时出去玩的日子,想笑,才勾起唇角,泪却不经意顺着脸庞淌了下来。
吕云谦其实最看不得墨卿掉眼泪,这几年墨卿从没在他面前哭过,但是他总会记得那个明月高悬的夜晚,晚风习习,寂静的小路上只有他们几个,小小的墨卿拽着他的衣襟痛哭不止,在他怀里抽搭着说,“大哥忘了我的生辰。”那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一块面团一般,被人又揉又捏,不知道是酸还是疼。那时候,云安说:“小墨,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下来。”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若是能让自己怀里的小人不再落泪,他也是愿意上九天揽月的。
而此刻,十五岁的墨卿,不再会和那天一样放肆的嚎啕,可是,这默默垂泪的模样,却更让他心酸。拉过墨卿拽着荷包的手,他轻声哄着:“小墨,云谦哥不该跟你喊,你想晚几天回去,就晚几天吧。还有哪没玩儿够,云谦哥带你去玩。”
墨卿抽回手,惶然地去抹脸上的泪水,吕云谦也伸手去帮她擦着,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墨卿有了一丝羞赧,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云谦哥哥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和云安哥哥说一声的,其实,我也想给云安哥哥写一封信的,可是,写了开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后来我绣了个荷包给云安哥哥,不知道他看见了吗,我以为他看见,也许知道那是我跟他道歉呢,心里就不会太怪我。”
吕云谦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在墨卿眼前说:“是这个荷包吗?小墨?”
墨卿拿过来看了一眼,点点头说:“是,就是这个,云谦哥哥,云安哥哥不喜欢吗?怎么在你这。”
吕云谦合上墨卿拿着荷包的手说:“云安不知道这是你送给他的,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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