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凤娟微笑道:“家师隐居此地,从不在江湖走动,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不肯说!
君箫心中忽然有一种感觉,认为此地主人,可能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但从他们把
自己两人请来,行动诡秘,加上黄凤娟不肯说出乃师名号,种种迹象推测,此人极可能是邪
派中人……
万巧儿站起身道:“黄姑娘,烦你领我们去看爷爷吧!”
黄凤娟跟着起身,含笑道:“本来小妹的意思,二位远来,先休息一回,等用过便饭,
再进去,万姑娘既然急于和万老爷子会面,那就先进去好了。”
君箫站起身道:“那就有劳姑娘带路了。”
黄凤娟缓缓转过身去,面对着君箫,浅浅一笑道:“金相公,抱歉得很,你不便进去,
请在这里用茶,万姑娘见过万老爷子,很快就会出来的。”
她这一转身,就站在君箫面前,螓首微仰,四目相对,说话之时,隐隐可以闻到口脂香
气。
君箫还未开口,万巧儿已抢着问道:“金相公为什么不能进去?”
黄凤娟眼波流转,风情万千地瞟了君箫一眼,才道:“因为那是内室。”
内室,君箫自然不好跟进去了。
君箫点点头道:“既是内室,万姑娘就一个人去吧,在下就在这里等你。”
万巧儿望望君箫,说道:“那我去去就来。”
黄凤娟噗哧一笑,抿抿嘴道:“瞧你们,好像一刻也分不开似的!”
万巧儿被她说得粉脸骤红,羞不可仰,口中轻轻啐了一声,但心里却是甜甜的。
君箫同样俊脸一红,淡淡说道:“姑娘休得取笑。”
黄凤娟嫣然一笑道:“好啦,万姑娘,咱们走吧!”
说罢,俏生生地往屏后走去。
万巧儿低着头,连望也不敢再望君箫一眼,跟着黄凤娟身后,朝里行去。
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精雅的卧室,有紫檀雕花的锦榻,四把椅几,一张书桌,案上陈列
着精致的文房四宝。
一盏古铜灯架,闪着荧荧烛光,烛前,站着一个须发如银,腰背微驼的蓝褂老人,背负
着双手,正在微微出神。
这老人,正是神手华佗万遇春。
此时,但听门帘轻响,黄影一闪,袅袅走进一个苗条人儿,娇声叫道:“万老爷子。”
…
东方玉 》》 《七步惊龙》
第十一章 狼姑婆
她,正是此间主人的弟子黄凤娟。
万遇春缓缓地回过身去,正容道:“黄姑娘,令师走火入魔,已有多年,双足经穴,早
巳枯痿,老朽实在无能为力。”
黄凤娟淡淡一笑道:“老爷子人称神手华佗,一切疑难杂症,都可着手回春,家师经二
十年苦练,已有显著的起色,只差最后一穴,一时无法打通,本来据家师预测,再有三年时
光,纵无外来援助,也可自行突破玄关,只因目前老人家有一件非常重要之事,无法再等,
所以只有向老爷子求助,万老爷子只要能治好家师的病,家师自会重酬……”
“这和重酬无关。”
万遇春为难地道:“老朽已经一再说过,老朽虽然略通医道,但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并
非真的华佗,令师走火入魔,如是当初立时救治,血脉未痿,老朽适时投以药石,或可治疗
复原,只是的隔二十年,凭老朽这点浅薄医道,实在无能为力,医者有割股之心,如能医治,
老朽怎会不尽心力?姑娘如何信不过老朽?”
黄凤娟嫣然一笑道:“万老爷子,你可知家师来历吗?”
万遇春心头一震,笑道:“姑娘不说,老朽如何知道。”
黄凤娟道:“万老爷子名满江湖,见多识广,你不妨猜猜看?”
万遇春一手捻须,笑道:“老朽年轻的时候,确实在江湖上走过些年,那也只是卖药行
医,和武林中人,少有往来,近年来年纪老了,体弱多病,在杭州一耽就是十年,可说杜门
不出,江湖上的风云人物,早就忘记干净,如何猜得出令师是谁来?”
他似是竭力推托,不愿再提江湖之事。
黄凤娟脸含微笑,望着他,说道:“万老爷子这是由衷之言?”
万遇春道:“老朽说的句句是实。”
黄凤娟依然面带笑容,说道:“依我看来,万老爷子至少已知家师是谁了。”
万遇春心头暗暗一惊,忙道:“老朽真的不知道。”
黄凤娟忽然冷笑一声,道:“万老爷子既然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好了……”
“哦,不,不!”
万遇春连连摇手道:“老朽只凭医理治病,知不知道令师是谁,并不重要。”
黄凤娟道:“万老爷子,我想这很重要,因为你老知道了家师是谁,也许会改变初
衷……”
万遇春道:“黄姑娘,你误会了,老朽说过力有未逮,不管任何人都是一样,老朽根据
医理论断,并不因人而异。”
黄凤娟没有理他,举手理理发,说道:“家师姓狼,江湖上称狼姑婆的便是。”
万遇春止不住心头一震,暗道:“果然是这魔头,自己差幸有先见之明,没有答应下来,
否则这魔头若是一旦重出江湖,整个武林,又将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他心念转动之际,口中故意“噢”了两声,表示十分惊异。
黄凤娟续道:“二十年来,家师遭五大门派围攻,此事纯出误会而起,幸有天台山农范
老前辈出面,解释误会,但家师还是被百里雨一伞,击中左肩,破了真气,家师为了运气疗
伤,终于导致走火入魔,隐迹于此已有二十年了。”
万遇春不好插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黄凤娟看了他一眼,续道:“万老爷子成名多年,昔年之事,自然听人说过,家师一生,
除了生性暴躁,遇事任性,并无为恶江湖的事实,江湖上人,只要一提起家师,就会联想到
吃人心,喝人血的事上去,大家把狼姑婆说成了杀人恶魔,其实这是天大的冤枉……”
她口气微顿,接下去道:“就以当年五大门派派人围攻家师的那档事说吧,那是有人假
冒家师之名,残杀了七十几名孕妇,用胎儿炼药,使得家师百口莫辩,幸亏天台山农范老前
辈遇上妖妇在做案之时,曾以火龙钻射穿妖妇右掌,但家师右掌并无伤痕,而且当日妖妇是
在浙江温州做案,而家师却在江西雩山附近,遇上武当派的人,时间地点,都不相同,经由
形意门萧掌门人和天台范龙前辈调查属实,力证其非,才算把这场误会洗刷清楚。”
一口气说到这里,换了口气,又道:“但家师负伤修养,晃眼二十年,始终没有把那个
假冒家师的妖妇查出来,以致江湖上人,还是一直把家师当作是个吃人心的恶魔……”
万遇春道:“老朽是学医的,医者治病,是以病理为依据,不是以病人的善恶作标准。”
黄凤娟笑了笑道:“万老爷子,你听我把话说完了。”
万遇春道:“姑娘请说。”
黄凤娟道:“这是家师最近得到的消息,据说狼姑婆担任了七星会的副总护法……”
万遇春口中不觉“哦”了一声。
黄凤娟续道:“家师经二十年勤修苦练,本来预计大概再有三年,就可修复玄功,但听
了这个消息,认为那个假冒狼姑婆之名的妖妇,可能就是二十年前盗取胎儿,残杀孕妇的那
人,因此家师急于亲去七星会,找那妖妇算帐,才把万老爷子请来,希望能够助家师一臂之
力。”
万遇春依然摇头道:“黄姑娘,不是老朽不肯相助,实是老朽只有这点本领,无能为
力……”
黄凤娟忽然面情一冷,哼了一声道:“难道我方才这番解释,万老爷子还不肯见信么?”
万遇春道:“老朽说的乃是实情,黄姑娘又何以不肯见信呢?”
黄凤娟冷冷一笑,道:“万老爷子,家师之意,希望你在三天之内,想出个办法,能助
她老人家修复玄功。”
万遇春苦笑道:“黄姑娘,令师这是强人所难,能替令师治好,老朽怎会不尽力而为,
只是……”
黄凤娟不待他说下去,忽然展齿一笑:“说道:“哎哟,我只顾说话,忘了告诉万老爷
子一件事儿,万老爷子不是耽心两天没有回去,令孙女会牵挂你老么,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万遇春心神猛然一震,问道:“姑娘此话怎说?”
黄凤娟嫣然一笑道:“我已经打发人去,把万姑娘接来了。”
万遇春凛然道:“巧儿现在何处?”
黄凤娟笑了笑道:“万老爷子可要见见她么?”
她随着话声,柳腰轻盈的一转,走近右首一排书橱,伸手从橱中取下一叠书籍,玉指轻
轻叩了两下。
但听壁间响起“嗒”的一声,木板移开,露出一个尺许见方的小窗户来。
窗户内烛光照射,只见万巧儿凑着脸孔,朝外叫着:“爷爷!”
万遇春神情猛震,急急叫道:“巧儿,你怎么来的。”
万巧儿道:“爷爷,你老没事吧?我是和金相公一起来的。”
万遇春问道:“金相公是谁?”
万巧儿朝他爷爷霎萎眼睛,说道:“爷爷怎么忘了,金相公就是你老在杭州救过他的金
相公咯,你记得不,他当时中了七花娘的‘花须透骨针’,昏迷不醒,是爷爷把他抱回来
的……”
“哦!”
万遇春心中明白了,小孙女口中说的“金相公”,原来是君箫!
他只说了个“哦”宇,小窗户上又是“嗒”的一声,木板已被阖上!
万遇春猛地直起腰来,神情激动,朝黄风娟沉声问道:“你们把我小孙女怎样了?”
他平日腰背微驼,对人总是和蔼可亲,一付龙钟老态,这回敢情动了真火,双目精光暴
射,须发拂拂自动,腰背一挺,高大身躯,就显得十分威猛,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黄凤娟看得心头暗暗一惊,但她依然神色自若,举手掠掠额前刘海,嫣然一笑道:“万
老爷子好精纯的内功。”
万遇春心头不觉一震,暗道:“好厉害的丫头。”
他威怒神态,为之一敛,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当有以教我。”
黄凤娟淡淡一笑道:“万老爷子客气了,别说你老爷子是家师请来的上宾,就是万姑娘
花朵般的人儿,我见犹怜,说什么也不会亏待于她。”
万遇春道:“有姑娘这句话,老朽就放心了。”
黄凤娟道:“倒是万老爷子对家师复玄功之事,可得多费点心。”
万遇春无可奈何地道:“好吧!老实说,这件事老朽实在毫无把握,这样吧,姑娘能否
再领老朽前去仔细切切令师脉象,再作道理。”
黄凤娟喜道:“那么这就去,万老爷子请随我来。”
说完,转身朝外就走。
万遇春跟着她走出石室,踏上甬道,走了一段路,甬道右拐,进入一间宽敞的石室。
这间石室,不但幽暗如晦,四面石壁也凹凸不平。
黄凤娟走到中间,脚下一停,回身笑道:“万老爷子,对不住啦,你老仍得委屈一下,
蒙上眼睛,才能进去。”
万遇春点头道:“姑娘请动手吧!”
黄凤娟从身边取出一方黑布,替万遇春蒙上了眼睛,随着只见她右手一抬,从她袖底出
现三点寒星,朝正中间大石壁上射去。
那石壁上首,就有品字形三个小孔,黄凤娟射出的三支袖箭,正好准确无比投入三个小
孔之中。
这敢情是知会里面的人的暗号了,过没多久,就听石壁间响起一阵隆隆轻震,裂开一道
门户。
黄凤娟道:“万老爷子,请随我来。”
拉着万遇春衣袖,往里行去。
外面这间石室,石壁凹凸不平,光线幽暗,敢情完全是伪装的,因为进入这道石壁门户
之后,就灯光明亮,地上一尘不染,两边石壁,也打磨得光可鉴人。
这是一条不太长的甬道,黄凤娟引着万遇春才走了三步,身后石门就自动阖了起来。
黄凤娟脚下一停,歉然道:“万老爷子,现在可以把黑布取下来了。”
说着替他解下黑布,抬手肃客道:“万老爷子请。”
这甬道不过四五丈远,就到尽头,迎面是一道圆洞门,有两扇朱红洒金的门,配以兽环。
门关着,静悄悄的不闻一点声音。
门前,左右侍立着四名面貌姣好,身穿玄色衣裙,腰插双刀的女子,她们看到黄凤娟引
万遇春走入,一齐躬身施礼。
黄凤娟悄声问道:“常师妹进去禀报师父了么?”
其中一名黑衣女子刚应了声“是”。
只见朱门启处,走出一个青绢束发,身穿一袭青衫,玉带束腰,挂一支赤玉箫的俊美少
年,朝黄风娟拱拱手道:“大师姐,师父请万老爷子进去。”
这人赫然是玉箫唐风,原来她就是埋恨谷常夫人的掌上明珠常凤君,也就是黄凤娟的师
妹,狼姑婆门下的二弟子。
黄凤娟立即抬手道:“万老爷子请。”
两名黑衣女子迅快打起了内门。
万遇春也不客气,举步进入。
黄凤娟,常凤君随着他身后,跨进圆洞门。
这是狼姑婆修习玄功的静室,一间宽敞的石室,布置并不华丽,除了中间一张石榻,铺
着厚厚的虎皮褥子,一边放一个白石茶几,几上点燃着一盏油灯,一边放了一把紫檀雕花太
师椅,就空无一物。
偌大一间石室,就有空荡荡的感觉。
石榻上,盘膝坐着一个一身玄衣,白发鸠脸的老太婆,此人正是凶名满江湖的狼姑婆。
黄凤娟急步走上前去,躬身说道:“启禀师父,万老爷子的意思,是想再仔细切切你老
人家的脉象,好作如何治疗的参考。”
狼姑婆脸尖如狼,一双冷森的目光抬处,望着万遇春,含笑道:“为了老身之事,麻烦
万老爷子,真是不好意思。”
她虽是含笑说话,说的还是客气话,但声音又尖又冷,十分刺耳,尤其笑的时候,露出
巉巉狼牙,笑得好不诡异,真有想吃人的模样,使人看得不寒而栗。
万遇春心中暗暗忖道:“只要见过她的人,如果说她不是吃人心的恶魔,谁都不会相
信。”
但口中却谦逊地道:“老夫人好说,老朽曾向黄姑娘一再解释,老朽才疏学浅,只怕无
能为力,黄姑娘要老朽勉为其难,老朽思之再三,老夫人因时间太久,药石只怕已无法生效,
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尚可一试,但老朽必须先切过老夫人的脉,才能决定。”
狼姑婆尖笑道:“万老爷子盛名久著,是当代的活华佗,老身这枯痿的双足,全仗你老
着手成春了。”
万遇春道:“老朽自当尽力而为,只是目前,老朽也还不敢说……”
黄凤娟早巳替万遇春把太师椅移到榻前,说道:“万老爷子,你请坐。”
万遇春也不客气,口中说了声:“多谢黄姑娘。”
就在椅上坐了下来。
常凤君不待吩咐,取了一个枕头,放到师父身边。
狼姑婆伸出左手,仰腕搁到枕头之上。
万遇春伸出三个指头,落到她腕脉之上,缓缓闭起眼睛,用心切起脉来。
从脉象上看来,他不得不佩服这魔头经二十年潜修苦练,一身修为,确实已臻上乘境界。
自己数十年勤练“五禽图”,自以为内功精纯,即使武林著名人物,也不过如此,焉知
这魔头内功之深几乎还在自己之上!
他一面切脉,一面只是盘算着如何才能应付得过去?
他当然并不想真的助狼姑婆修复玄功,因为这魔头一旦修复玄功,江湖上势必又会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