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看上这样一个人,真是……”
她忽然觉得这话,自己一个女孩儿家不该说的,不觉粉脸一红,底下的话,就缩住了。
两人奔行了顿饭工夫,就已赶到石柱,双双越过城墙,君箫问道:“万姑娘,你们住在
哪里?”
万巧儿道:“我们住在城南,还有一里多路,就到了。”
说着,就走在前面引路。
这时差不多已有二更时分,石柱偏僻小城,居民早就熄了灯火。
两人脚下极快,不多一会,就走到一条巷口,万巧儿回头道:“就在这条巷子里了。”
君箫跟着她走进巷子,但见两边都是矮平房,有些门口,还堆放着锄头,箩筐等物,显
然住户都是平民。
正行之间,万巧儿忽然惊喜地道:“君相公,爷爷果然回来了,你看,屋中还有灯光呢,
我们快走!”
巷底围着一道土垣,有三间瓦屋,果然隐隐透出灯光!
万巧儿脚下加紧,奔近垣前,伸手推开一扇木扉,里面有一小片土畦,种着许多药草,
灯光就是从窗棂中透出来的。
两人迅快地穿过花圃,走近檐前,万巧儿就娇声叫道:“爷爷,你快来瞧瞧,是什么人
来了?”
口中喊着,人已翩然奔到门口,推门而入。
君箫退在她身后,刚跨上石阶,就听万巧儿惊啊一声,叱道:“你是什么人?我爷爷
呢?”
君箫听她声音有异,急忙跟着走入。
只见堂屋中走出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汉子,堆着一脸笑容,拱拱手道:“万姑娘回来了,
在下已经足足等了两个更次。”
万巧儿退后一步,问道:“我问你,你是什么人?”
她有君箫同行,胆气就壮了不少。
那青衫汉子陪笑道:“小的是奉敝上之命,来接万姑娘的。”
万巧儿道:“你们主人是谁?”
青衫汉子依然陪笑道:“万姑娘到后自知。”
万巧儿道:“你连你们主人是谁,都不肯说,我能相信你么?”
青衫汉子笑了笑道:“万姑娘最好是相信小的。”
万巧儿道:“我爷爷就是你们请去的?”
青衫汉子道:“是的,万老夫子就在敝庄作客。”
万巧儿道:“你们为什么不放我爷爷回来?”
青衫汉子陪笑道:“万姑娘误会了,因为敝上尚未完全康复,仍须万老夫子亲自调治,
就在敝庄屈留几日,敝上为了怕姑娘不放心,才特派小的前来迎迓,请万姑娘也到敝庄去盘
桓几日。”
万巧儿问道:“我爷爷怎么说?”
青衫汉子笑道:“这自然是万老夫子同意的了。”
万巧儿一时没了主意,回头朝君箫问道:“君相公,我要不要去呢?”
君箫一直没有说话,他旁观者清,只觉这青衫汉子虽然一身下人打扮,但眼神充足,措
词得礼,不像是个下人。
再说,他们把万老爷子请去,如今既然派人来接万姑娘,就该带了万老爷子的亲笔字条
来才是,但也没有。
他这话只是心里想着,可没有说出口来,就朝万巧儿点点头道:“在下陪姑娘去。”
万巧儿喜道:“谢谢你。”
君箫道:“姑娘不用客气。”
青衫汉子看了君箫一眼,含笑朝万巧儿问道:“这位相公是谁?”
君箫不待万巧儿开口,说道:“在下姓君。”
青衫汉子连忙拱手道:“原来是金相公,只是敝上要小的前来,只请万姑娘一个……”
万巧儿道:“君相公不是外人,他陪我去,与你何干?”
青衫汉子连声陪笑道:“万姑娘这么说,小的就没有意见。”
万巧儿催道:“要走就要快了,你还不替我们领路?”
青衫汉子连忙陪笑道:“万姑娘,敝庄车子,就停在巷外。”
三人走出屋子,万巧儿闩上了门,一同走出小巷。
青衫汉子举手招了招,但见对面屋檐下,歇着一辆马车,缓缓驰了过来,在路边停住。
青衫汉子陪笑道:“万姑娘请上车。”
车把式打起帘子。
万巧儿道:“君相公,你请先。”
君箫道:“姑娘不用客气,只管先,上。”
万巧儿一低头,钻进车厢,君箫也跟着上车。
车把式放下帘子,青衫汉子随着跨上车前,坐到车把式左首,挥了挥右手。
车把式一抖手,皮鞭在半空中响起“劈拍”一声脆响,两匹马拖着车子,辘轳朝前驰去。
车厢之中,四周都是皮篷,除了车子颠簸得十分厉害,显然驰行极速,根本不见一丝天
光,黝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会工夫,便已奔近城门,车子一停,青衫汉子下去找守城门的老卒,打通关节。
也许是钱能通神,那老卒敢情瞧在“神”的份上,果然打开城门,让马车出去。
万巧儿低声问道:“君相公,我们这车子不知朝什么地方去的?他们会不会有什么诡计?
我看那青衫汉子不像是个好人!”
君箫道:“姑娘不用耽心,你没听高老爷子说,令祖一身武功,十分了得,不会有问题
的。”
“没有问题就好。”
万巧儿眨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偏头问道:“君相公,你是到哪里去的?”
黑暗之中,她自然看不到君箫;但君箫却看得到她,一面说道:“在下此次出川,并无
一定去向。”
万巧儿幽幽地道:“等爷爷回来,这回君相公可以在舍下多盘桓几日了。”
君箫道:“只怕不能打扰了。”
万巧儿道:“为什么呢?”
君箫道:“不瞒姑娘说,在下还要去办一件事。”
他没说什么事,万巧儿自然不便多问,这一来,两人不觉就沉默下来。
君箫眼看万巧儿没再开口,只当她不高兴了,这就转脸道:“这里不知什么地方了?”
举手一指,把牛皮车篷戳了一个小孔,凑着眼睛,朝外看去。
万巧儿问道:“君相公,这是什么地方?”
君箫道:“看不出来,这条好像是山路,四面都有起伏的高山。”
他从没到过四川,如何认得出来。
天色渐渐黎明,万巧儿早已倚着车厢睡熟了。
中午时分,马车在一处山谷间停了下来,那是群山间一片极小的平地。
万巧儿一手搴帘,探出头去,问道:“到了么?”
青衫汉子陪笑道:“快了,咱们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会,就要上路,中午只好委屈二位,
用些干粮了。”
说着,取出一个布包,递了过来。
万巧儿伸手接过,里面有十几个馒头,还有一包酱肉,卤蛋、猪心、牛肝之类,另外还
有一壶水。
两人也就不客气,在车厢中吃着。
车把式给两匹马上足了料,又开始赶路。
万巧儿开始担心起来,低低说道:“君相公,我们好像已经赶了不少路呢,看来他们是
在很远的地方了。”
君箫心里自然也在嘀咕,从昨晚至今,至少已赶出百里之遥,青衫汉子言词闪烁,行动
诡异,实有令人可疑之处,但他艺高胆大,那会把对方放在心里?只是淡淡一笑道:“万姑
娘不是担心令祖安危,急于和令祖见面么?他是领我们去见令祖的,你怎么又害怕起来了?
万巧儿道:“我才不怕,只是奇怪怎么会有这么远法?”
君箫轻笑道:“就算再远,也会到的,且等到了地头,我们相机行事,总比找不到一点
头绪,好得多了。”
万巧儿一双美目之中,隐含异采,嫣然笑道:“有你君相公在一起,我的胆子也壮了许
多,什么都不怕了。”
车行极速,但也驰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进入一条曲折狭窄的峡谷之中,这条峡谷,
两面山势极陡,一路石子磊磊,车身颠簸得十分厉害。
君箫低声说道:“看来快要到了。”
万巧儿哦道:“君相公,你怎么知道的呢?”
君箫道:“我们这一路行来,虽然都在山区之中,但路面较宽,也极为平整,纵非官道,
可见平时也经常有车马行驰,方才他们舍了大路,折入这条狭谷,不但山势险恶,路上不平,
也不见有车行的辙迹,那一定是平时很少有车子往来,可能是他们自己开辟出来的山径了。”
万巧儿听得只是点头,由衷地赞道:“君相公,你心思比女孩子还细,这道理说来很简
单,但你不说,我就是想不出来。”
君箫还未答话,突然眼睛一暗,车子好像进入山洞一般,车声隆隆,极为震耳,急忙凑
着小孔,朝外看去,车子果然穿行山腹石窟之中。
这样足足走了一盏热茶工夫才穿出山洞,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车把式打起车帘,青衫汉子一跃下车,陪笑道:“二位请下车。”
君箫当先跃下,万巧儿也跟着下车,举目看去,这里依然是群山之间的一道峡谷,两边
高山陡峭,中间虽有一条狭长的平地,地方不大,到处怪石嶙峋,山上不见一棵树木,看去
形势十分险恶。
别说庄院,连草寮都没有一间。
看得万巧儿心头越发起疑,何况天色又渐渐接近黄昏,忍不住问道:“你把我们送到这
里来作甚?”
青衫汉子依然陪笑道:“万姑娘幸勿误会,小的替二位带路,到了地头,二位自知。”
万巧儿道:“这里还不到地头么?”
青衫汉子陪笑道:“姑娘请随小的来。”
说完,举步朝谷底走去。
万巧儿看看君箫,君箫朝她点点头,两人就跟着他身后行去。
青衫汉子放腿奔行,走得极快,直到此时,两人才发现这道峡谷之中,到处都是高与人
齐的石笋,愈走愈密,人行其间,必须曲折弯行。
青衫汉子走在前面,脚下走得极快,你根本无暇多看,一会工夫,便已穿出石林,到了
一座石崖前面,但见壁间有一个一人来高的洞窟。
青衫汉子脚下一停,回头道:“到了,二位请进。”
万巧儿脚下有点趑趄,问道:“你主人就住在这座洞里么?”
青衫汉子陪笑道:“正是。”
君箫道:“朋友请带路。”
万巧儿眼看洞窟里面黑黝黝的,看不清景物,心头微有怯意,问道:“君相公,我们要
进去么?”
君箫淡淡一笑道:“我们既然来了,何况主人就住在里面,自然要进去了。”
青衫汉子连连陪笑道:“金爷说的极是,在下替二位带路。”
说完,当先举步朝洞窟中走去。
君箫目能夜视,洞窟之中虽然幽暗,但仍可看得清楚,不虞青衫汉子使诈,这就紧随着
青衫汉子身后走入。
万巧儿眼看君相公跟了进去,也就相随而入。
那青衫汉子跨入洞窟,只走了七八步路,就停了下来。
这七八步远近,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君箫抬目看去,原来这座石窟,就只有七八步深,
已经走到尽头,青衫汉子走到右首石壁之下,伸手握住壁间一个铜环,轻轻拉了两下。
万巧儿跟在君箫身后,低声问道:“君相公,你怎么不走了?”
君箫道:“前面有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好像已是尽头了。”
万巧儿道:“那么他们主人呢?”
话声才落,但听洞底响起了一阵隆隆之声!
万巧儿一惊,一把抓住了君箫的手,叫道:“君相公……”
底下的话,还未说出,但见石壁中间,缓缓移开,裂开了一个圆洞门,灯光从圆门中射
出。
看去好像是一条宽阔的长廊,地上一尘不染,十分光亮。
青衫汉子抬手肃客,陪笑道:“在下只能到此为止,二位进入之后,自会有人接待,恕
在下告退了。”
说完,不待两人开口,迅速地转身退了出去。
君箫轻轻拉着万巧儿的柔荑,说道:“走,我们进去。”
举步朝圆洞中跨去。
万巧儿低着头,紧随君箫身后而入。
这条甬道,两侧都是光滑的石壁,每隔一丈五六,就有一对琉璃壁灯,因此照得甬道上
十分明亮。
但却阒无一人。
两人走了一箭来路,甬道忽然向右弯去。
转过弯,迎面矗立着一座一人来高的镂花石屏风,转过屏风,眼前景物一变,好像进入
了一个布置华丽的客厅。
这间客厅相当宽敞,中间放着八扇锦绣画屏,两边两排雕花椅几,石室四角,悬挂着四
盏流苏宫灯。
踏入这间客厅,你简直不相信这是在山腹石窟之中,但却依然阒无人声,也不见人的影
子。
万巧儿自从进入石窟一直拉着君箫的手,没有放过,直到此时,她才发现,一时不禁粉
脸飞红,急忙放开了手,举手掠掠鬓发,低声说道:“君相公,情形有些不对!”
君箫心中虽有同感,但依然问道:“哪里不对了?”
万巧儿悄悄地道:“这里怎么不见一个人影的呢,我们莫要中了人家的圈套!”
她话声才出,只听画屏后面,传出一声“噗哧”轻笑。
君箫一下挡在万巧儿身前,沉喝道:“什么人?”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杂以清脆的环佩交鸣,隐隐从屏后传出,但见画屏后面,莲步轻盈,
走出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长发丽人。
这丽人不过二十出头,生得脸如芙蓉,眼如丹凤,点绛唇淡,浅扫蛾眉,在柔和的灯光
之下,使人有明亮的感觉。
只见她目如流波,轻轻一转,未言先笑,娇声道:“万姑娘芳驾远来,小妹有失迎迓,
真是失礼之至……”
她眉眼盈盈,一下转到了君箫身上,甜甜一笑,问道:“这位是……”
君箫因青衫汉子一直把自己叫成“金相公”,索性姓金也好,这就抱抱拳道:“在下姓
金。”
黄衣丽人又看了他一眼,才道:“原来是金相公,贱妾失敬了。”
说到这里,玉手一抬,又道:“二位请坐。”
万巧儿并未落坐,问道:“我爷爷就在这里么?”
黄衣丽人含笑道:“是啊,万老夫子自然在这里了,万姑娘路上劳顿,先请在这里喝口
水茶,稍事休息,小妹再领你进去不迟。”
说话之时,一名青衣使女手托银盘,送上两盏香茗。
黄衣丽人抬抬玉手,轻启朱唇,说道:“二位请用茶。”
君箫问道:“请问姑娘是……”
黄衣丽人举手拢拢长发,嫣然一笑道:“我叫黄凤娟。”
她这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很美,也很媚。
君箫原意并不是问她姓名,而是想了解她是什么身份,但她既然说出姓氏来了,只好抱
抱拳道:“原来是黄姑娘,在下久仰。”
久仰,是说仰慕了你很久也。
这话在江湖上,原是极普通的应酬话,但用到姑娘身上,就不对了!
你仰慕她则甚?
黄凤娟噗哧一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君箫,问道:“金相公听人说过我的名
字么?”
君箫被她问得俊脸一红,一时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黄凤娟朝他柔美地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随便问问,金相公不必介意。”
君箫道:“在下之意,只是想请教姑娘是此地主人的什么人,并不是请教姑娘的芳名。”
黄凤娟“嗯”了一声,徐徐抬头,说道:“此地主人,乃是家师。”
万巧儿眼看黄凤娟和君箫说话的时候,眉目传情,又说又笑的模样,心里有着说不出厌
恶,忍不住问道:“令师是什么人?”
黄凤娟微笑道:“家师隐居此地,从不在江湖走动,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不肯说!
君箫心中忽然有一种感觉,认为此地主人,可能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