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箫道:“姑娘没碰到贼党?”
“没有啊,当时除了门口有人张望,我进来之时,除了君爷躺在地上,什么人也不见。”
小青接着问道:“那是什么人呢?君爷一定认识了?”
君箫摇摇头道:“不认识,这人黑巾蒙脸,看不清楚面貌,听他口音,也极为陌生,在
下没见过。”
小青嫣然一笑道:“从没见过,他会要杀你灭口?老实说,要不是为了你,我不会放过
他们的。”
这话说的不假,要不是为了怕牵连到君箫,她决不会轻易放过。
说到这里,忽然轻哦一声说道:“对了,我问你,你在什么地方,得罪过小姐?”
“小姐?”
君箫奇道:“哪一家的小姐?”
小青白了他一眼,说道:“小姐,自然是我家小姐了。”
君箫听得更奇,说道:“你家小姐,我见都没有见过。”
“又是没有见过。”
小青披披嘴道:“没有见过,她会恨你?”
“恨我?”
君箫笑道:“她要恨我,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不!”小青道:“我想一定有缘故,你再仔细的想想!”
君箫道:“在下一点也想不出来,哦,这可是她告诉姑娘的么?”
小青摇摇头道:“小姐才不会告诉我呢,是小婢亲耳听到的。”
君箫道:“姑娘听她怎么说?”
小青道:“今晚小婢听到小姐一个人在房里说:‘君箫,我恨你’,小婢听得奇怪,才
偷偷跑来问你,哪知你不在屋里,我等了很久,仍然不见你回来,这是第二次来了。”
她说到这里,轻哦一声,问道:“君爷方才到哪里去了。”
君箫道:“在下只是出去走走,没到哪里去。”
两条又粗又黑的辫子,随着她香肩一摆,转身就走。
君箫急忙叫道:“姑娘请留步。”’
小青走到门口,回过身来,说道:“时光不早啦,你也该休息了。”
一阵风般往外奔去。
这小姑娘虽然只有十七八岁,情窦初开,一举一动,都显得活泼清新,使人喜爱!君箫
目送她后形远去,心中不觉暗暗忖遍:“小青姑娘不论气质谈吐,都不像是伺候人的使女,
那么她究竟何来历呢?”
他看看时间,轻过这一阵折腾,差不多三更已过,这就起身掩上木门,急急从怀中取出
磨刀老人给自己的那方白布,剔亮烛蕊,展开布来,只见上面果然有着许多褐色字迹,最前
面的是:“形意门秘传七步掌真诀”十字。
君箫看得一怔,暗道:“爹就是形意门的掌门人,这么说,这‘七步掌真诀’是爹存放
在孝女庵瞎眼佛婆那里的了。”
他因时间宝贵,也无暇多想,就继续往下看去。
武林中任何一门武学,譬如剑法,刀法,拳法,腿法,都只有一种解释,剑法就是剑法,
刀法就是刀法,拳法、腿法,就是拳法、腿法,唯有掌法,却可分为两种:一种黑砂掌,红
砂掌、紫煞掌,三阳掌,大力金刚掌、五毒掌等等,都是运气练功,练的是掌上功夫。
另一种掌法,则是掌法招式,如武当派的“两仪掌法”,八卦门的“八卦掌法”等是,
一趟掌法,有三十六式,七十二式,一式有一式的姿势,是以招式变化取胜。
形意门的“七步掌”是属于前者的一种,它不是招式,而是练的功夫。
据说形意门的“七步掌”,能伤人于七步之内,因此才有七步之名。
“七步掌”练的既是掌上功夫,所以白布上只有口诀和行气练功的心法,并没有招式,
只是词句古拙,玄奥难懂,一时之间,令人无法解释,自然更不易领悟。
君箫也不去管他,囫囵枣吞的把十几句口诀,和一篇运气心法,默诵了几遍,才算背熟。
接下去是一张“行功图”,画的也极为简单,图中只有一个人像,却有许多小黑点,边
上都表明了穴道的名称。
这个,君箫就不难看懂,因为这些穴道,都是练“七步掌”时,凝聚功力,运气所经的
路线,和他无意中练成的“六脉真气”竟然不谋而合,只是“七步掌”练的是阴柔功夫,不
走阳脉,走的只是手三阴经。
这真是天下武学,异流同源,君箫有了这一发现,心头不禁大喜,当下一面默诵口诀,
一面就和行功图的起点,互相参照。
口诀词句虽极晦涩,但在互相参证之下,虽然仍有不少地方似懂非懂,却也有十之五六,
可以在似懂非懂中,得到意会。
这下,看得君箫信心大增,更是聚精会神,把口诀和运气心法,一句一句对照下去,虽
然不能完全领悟,已可揣摩到十之六七。
磨刀老人说得不错,远处已经传来鸡的啼声,白布上的字迹,果然渐渐谈了下去,好在
君箫已把布上的字句,全部记熟了。
看看天色,离天明大概还有一段时间,这就折好白布,收入怀中,然后在木榻上盘膝坐
定,垂帘调息,依照“七步掌”的口诀,气凝丹田,缓缓上提。
要知他从师八年,练的是玄门气功,早已奠定他的基础,加上机缘巧合,服下一颗修道
人梦寐难求的“七返丹”,又在无意之中和李如云双双练成了“六脉真气”,玄关自通。
形意门的最高武学境界,是“以形使意,以意驭形,凝神返虚,练气归根”,这和君箫
练的“玄门护身真气”,“六脉真气”的练功诀要,都极相近似。
这一运气行功,走的虽是手三阴经,却和“六脉真气”运气路径一样,因此丝毫不费气
力,(他练的“六脉真气”是手三阴,手三阳六脉,如今虽然只练手三阴经,可说是驾轻而
就熟,纵有不同之处恰也小异大同)就把全身真力,凝聚到双手掌心。
他对“七步掌”的口诀和运气心法,因词句玄奥艰涩,至少还有十之三四,无法悟解;
但这一运功,竟然有如水到渠成,豁然贯通,根本就用不着去钻牛角尖,研究口诀和运气心
法了。
君箫心中不禁狂喜,但随着又泛起一阵疑虑,暗自忖道:“自己一学就会,到底练的是
不是‘七步掌’呢?”
东方渐渐透露鱼白,君箫心知操练刀阵即将开始,这就起身下榻,胡乱洗了把脸,就听
到一阵噹噹的敲钟之声,连续响起。
君箫不敢怠慢,匆匆出屋,穿过花林,草坪上两队人已有不少人列出的队形,当下也就
赶到右队,站到最后,不过片刻工夫,大家都已站好。
钟声停止了,独臂婆婆适时在草坪出现,今天,常夫人没有来,珠花娘和嫪姆也没有来。
那是因为训练刀阵,是由独臂婆婆负责,昨天是第一天,常夫人自然要亲自前来主持,
今天已是第二天了,常夫人不来,珠花娘和嫪姆自然也不来了。
但今天和独臂婆婆同来的,却是一个背负长剑,头簪道髻的青袍道人。
这道人约莫五十出头,生成一张古铜色的瘦削脸,颔下留有一把山羊胡须,双目炯炯有
神,不知又是什么来历。
这人随同独臂婆婆在草坪出现,连小红,小青都对他投以奇异的眼光。
左右两队的人,向独臂婆婆行礼如仪。
独臂婆婆居中站定,大着嗓子说道:“右队的人,初到埋恨谷,大家都互不相识,咱们
这‘四九刀阵’,必须互相配合,大家如果见面不相识,如何能收相辅相成之功?因此,今
天上午,在练习步法之前,大家先来一个介绍自己,譬如说,你叫什么名字,那一门派出身,
平时使用何种兵刃,最拿手的是什么等等,使大家对你有一个认识,好了,现在就开始吧?”
右队第一名,是许云鹏,他有些趑趄不前。
独臂婆婆已经大马金刀的在一张高背椅子上坐了下来,那青袍道人也在她左侧的一张椅
子上落坐。
独臂婆婆是个急性子的人,她话声出完,等了一阵,眼看右队第一名还没有及时走出,
不觉大着嗓子叫道:“许云鹏,第一个该是你,还不站出来?”
许云鹏不得已,只好依言走出,站到上面,向左右两队的人抱抱拳,说道:“在下许云
鹏,腾越人,二十九岁,出身点苍门下,使的是一对判官笔,很惭愧,在下没有什么特长。”
说完,又抱了抱拳。
左右两队的人,等他说完,一齐鼓起掌来。
许云鹏朝独臂婆婆躬身一礼,正待退下。
独臂婆婆左手一抬,说道:“慢点。”
许云鹏躬身道:“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独臂婆婆伸手一指青袍道人,问道:“你认不认识这位道长?”
许云鹏抬目看了青袍道人一眼,迟疑了下,才道:“属下不认识。”
青袍道人,脸含微笑,朝许云鹏打了个稽首,说道:“这位许施主的尊师,不知是点苍
双剑中哪一位?”
许云鹏道:“家师道号,上松下阳。”
那是点苍掌门人,飞云剑范松阳。
青袍道人含笑道:“这么说,许施主是大师兄门下了,只是贫道却从未见过许施主。”
原来他就是点苍双剑中的流云剑孙景阳!
许云鹏不觉脸色微变:“在下是家师的记名弟子,家师经常到寒舍来,指点在下武功,
家师既未提起过道长,在下也不曾去过青阳观,自然不认识道长了。”
“哈哈!”
流云剑孙景阳仰首打了个哈哈,突然目注许云鹏,射出两道逼人的精光,沉声道:“你
可知道大师兄已经闭关十年,不问尘事,几时有你这个记名弟子?你究是何入门下,胆敢假
冒点苍弟子,在外招摇?”
许云鹏冷笑一声道:“点苍派在江湖上,也算不得是什么大门派,在下不是松阳道长答
应,收为记名弟子,在下也用不着顶上点苍派三个字,在外招摇,在下若是存心假冒,就该
假冒少林、武当,怎么也不会冒你们点苍之名。”
流云剑孙景阳被他顶撞得脸色发青,怒喝道:“你对贫道敢如此放肆?”
许云鹏道:“在下并不认识你,焉知你不是冒名顶替之徒,有何不敢?”
流云剑孙景阳几乎气破肚子,倏地站起身来,正要发作。
独臂婆婆连忙摇手制止,说道:“孙道友且请坐,还是让老婆子来问问他。”
直到此时,君箫才暗暗哦了一声,忖道:“看来独臂婆婆今天忽然要大家介绍自己,原
来就是为了许云鹏这个人有问题,哦,他莫非就是那个黑布蒙脸的黑影人不成?”
独臂婆婆转过身来,狭长脸已经沉了下来,喝道:“许云鹏,你说,你究竟是何入门
下?”
许云鹏躬身道:“属下确是松阳道长记名弟子。”
独臂婆婆怒哼一声逭:“许云鹏,事到如今,你还不实话实说?你假冒点苍门下,混入
埋恨谷,究竟是奉何人之命来的?”
许云鹏身躯陡然一震,抬目道:“总管明察,属下并没有混入埋恨谷来,属下是在汉阳
附近,被古婆婆招招来的。”
独臂婆婆呷呷厉笑道:“好小子,你果然没有喝‘不贰汤’,这里的人,没有一个知道
是被古婆婆招来的,只有你对自己的来龙去脉,还清清楚楚,你还有何说?老实告诉你,你
在汉阳藉故结识古婆婆起,古婆婆不是三岁孩子,早就对你的动机,起了怀疑,她把你引到
埋恨谷来,就是要看看你有些什么举动?”
小青,小红听得都面露惊奇,敢情连她们也并不知情。
许云鹏急得连连躬身道:“总管明察,这些话,属下真是冤枉之至……”
“你还不承认?”
独臂婆婆怒声道:“小红,要他们把两个同党押进来。”
小红答应一声,举手朝北面花林招了招。
只见青衣汉子押着两人,从花林中走出。
君箫一眼就认出那被押的两人,正是北字十三号,和北字十五号。
那两人被押到案前,就同声说道:“总管,小的不知犯了什么罪?”
独臂婆婆一指许云鹏,问道:“你们认不认识他?”
北字十三号和北字十五号同时摇着头道:“不认识。”
独臂婆婆冷笑道:“你们既然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替他传递消息?”
两人又同时呼冤道:“总管,这是冤枉的,小的两人,连认都不认识他,怎会替他传递
消息?”
独臂婆婆冷厉地道:“你们两人,在谷中有些什么动静,难道还瞒得过我?你们密柬往
返,哪一封我没有看过?你们上面派了人来,老婆子先前还当是君箫,直到昨晚,许云鹏交
给你们送出去的刀阵步法,才算全案大白,你们狡辩又有何用?”
君箫听说她先前怀疑自己,暗暗叫了声:“侥幸!敢情她是要小青在暗中监视自己的行
动,才没有向她报告,如果换了别人,只怕自己的行藏也早已泄露了。”
想到这里,不由的抬目朝小青望去。
正好小青也向他看来,四目相投,她脸上微露笑意,移开了目光。
许云鹏眼看机密尽泄,不觉横上了心,倏地后退一步,朗笑一声道:“总管果然厉害,
在下身份既泄,那也不用再隐瞒了。”
独臂婆婆呷呷笑道:“说得是,看来你还有点骨气……”
话声未落,突然怒喝道:“好小子,你敢在我老婆子面前使诈。”
原来许云鹏趁独臂婆婆说话时,暗中打出了两支飞芒,分向北字十三,十五号两人当胸
袭去。
他使的飞芒,细如发丝,打出之时,只不过乌光一闪,肉眼几乎不易发现。
北字十三号和北字十五号两条臂膀,分别被两个青衣汉子左右挟持,别说躲闪,就是连
声音都没有吭,一颗头就垂了下去。
独臂婆婆喝声出口,许云鹏大笑一声道:“总管面前,在下岂敢卖弄,只是他们两人,
活着已是多余的了,总管有什么话,只管和在下说就是了。”
口中说着,双手一翻,从腰间取下了一对判官笔。
独臂婆婆一头花白头发无风飞扬,厉声道:“很好,老婆子今天非把你亲手拿下不可。”
一面朝四个青衣汉子沉声喝道:“你们还不把两具尸体拖下去?还站在这里作甚?”
那四个青衣汉子根本不知道北字十三号、十五号二人已经死去,闻言不觉一惊,急忙拖
着两人尸体,匆匆退去。
流云剑孙景阳却在此时站起来,稽首道:“此子假冒敝师兄门下,还是由贫道擒他,何
劳总管出手?”
独臂婆婆左手一摆,说道:“孙道友只管请坐,他混入埋恨谷,前来卧底,这是埋恨谷
的事儿,老婆子责无旁贷,岂能袖手?”
说到这里,目光直注许云鹏,冷然喝道:“小子你亮出兵刃,那是想负隅一拼了?”
许云鹏道:“不错,要在下束手就擒,在下实在心有未甘,但总管若要倚多为胜,在下
也只好认了。”
原来小红,小青眼看许云鹏竟敢公然反抗,掣出兵刃,她们不待吩咐,各自抽出长剑,
逼了过来。
独臂婆婆目光一撇,挥挥手,道:“你们退开,老婆子面前,谅他也跑不了。”
接着朝许云鹏喝道:“小子,你应该明白,今日之局,你除了拼将一死,决难生离埋恨
谷一步。”
许云鹏道:“不错,总管不说,在下也知道生离无望,所以在下也不打算活着出去。”
独臂婆婆道:“但老婆子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赌赌运气。”
许云鹏道:“总管要如何赌法?”
独臂婆婆道:“老婆子做事,一向公平交易,你可以使用兵刃、暗器,只要接得下老婆
子三掌,埋恨谷由你离去,决没有人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