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纵然有人,也难以发现。
但他相信君箫不会听错,因此走的极为小心,右手凝蓄功力,暗暗提到腰际,全神戒备
而行。
刚踏上花径,(花林间的小径)蓦觉疾风扑面,一道黑影拦住了去路,口中低声喝道:
“站住。”
北字十三号原名罗光,外号促狭鬼,乃是岭南五鬼中的老二,为人阴损,原是极工心计
之人,此刻骤见来人拦住去路,立即后退一步,陪笑道:“好汉饶命,小的只是送饭的
人……”
那黑影一身黑衣,脸上敢情也蒙着黑布,黑幢幢的看不清他面目,但手中却握着一柄寒
森森的短剑,剑尖指着北字十二号,冷然道:“我不会为难你的。”
“是,是!”
北字十三号连连躬身道:“那么好汉可以放小的了,小的还要给几位大爷去送晚餐……”
那黑影道:“我有话问你。”
“是,是!”
北字十三号依然连声应是,说道:“好汉要问什么?”
那黑影道:“你们这里可是埋恨谷北区?”他若是从外面进来,自然知道这里是埋恨谷
的北区了!
不,埋恨谷花林,隐合五行,布有奇门遁甲阵图,外面的人,决难闯到这里,因为谷口
向南,来人必须由南方入谷。
南区,是埋恨谷重地,常夫人的宅第所在,有人潜入,必然早被发现了。
北字十三号心念转动,一面说道:“是的,这里正是北区。”
那黑影道:“北区有多少石屋?”
北字十三号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因为这里规矩极严,不是归我伺候的石屋,不
准随便走动,小的只打扫四条花径,伺候四座石屋,旁的就不知道了。”
那黑影又问道:“那么你们北区有几个当差的人,你总该知道吧?”
北字十三号道:“咱们分单日和双日两班,小的这一班,一共十二个人。”
那黑影道:“好,你看看,这是什么?”
随着话声,左手向林梢指了指。
北字十三号看他手指林梢,不觉抬起头,朝林梢望去,哪知看了一回,连什么也看不到,
这就陪笑道:“小的没有看到什么。”
那黑影冷冷一哼道:“已经看到了,至少你我是么?”
北字十三号心头暗暗一惊,右手蓄势,一面连忙摇头道:“小的也没有看到。”
那黑影声音更冷,说道:“但你至少已听到我的口音了!”
他不待北字十三号分辩,左手两个指头闪电般朝北字十三号胸口戮来。
突然,那黑影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旨说道:“至少还有在下也听到阁下的口音。”
黑影听到声音来自身后,这一惊非同小可,猛然一个急旋,转过身去,喝道:“谁?”
他身后正是君箫,依然低沉笑道:“阁下说话最好轻一些,不然,听到阁下口音的,只
怕就不止咱们两人了。”
北字十三号看到君箫,胆气顿然一壮,说道:“君爷,这人是奸细,千万不能放过了
他。”
他外号促狭鬼,是个心计极多的人,想到那黑影不可能是从谷外闯进来的,他又跟踪自
己,到君箫住的石屋里来,显然是本谷中人,故意试探自己而来,那么要君箫把他当奸细拿
下,也正表示自己忠于常夫人的了。
君箫却已来了半天,对那黑影说的每一句话,和他每一个动作,都看清楚,这左手的手
指天,明明就是北字十三号的同党,只是两个人并不知道罢了。
此时听了北字十三号的话,微微一笑道:“在下知道,这位朋友既然不愿有人看到他的
人,也不愿有人听到他的口首,你就当没看见,没听到就是了。”
北字十三号望着君箫,说道:“但……”
君箫一摆手道:“你只管走,等到这位朋友非把你留下不可的时候,你就走不脱了。”
北字十三号只得应道:“小的那就告退。”
急步朝花林中走去。
那黑影识不透君箫来历,看他笑容可掬地从容说话,好像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
他方才在自己身后出现,自己竟然一丝未觉,可见此人武功,岂非高过自己甚多,若是出手
施袭,自己早巳受制于他了。
心中想着,也就任由北字十三号离去,但两道目光却一直盯注着君箫,冷冷问道:“阁
下何人?”
君箫淡然一笑道:“应该是友非敌。”
那黑影又道:“何以非敌是友?”
君箫微微笑道:“因为我方才看到了林梢上的东西。”
那黑影目光一闪,追问道:“朋友看到了什么?”
君箫道:“天。”
那黑影惊异地道:“你……”
君箫耸了下肩道:“阁下难道忘了这是什么?”
随着话声,左手抬处,也指了指天。
那黑影又是一怔,喜道:“你……”
君箫道:“我不是阁下要找的人,但也不算是敌人罢了。”
那黑影神情猛震,沉声道:“朋友究竟是什么人?”
君箫道:“在下想先请教阁下一句。”
那黑影道:“你说。”
君箫道:“阁下可是奉蝎子之命来的?”
那黑影凛然道:“你……”
君箫没待他说下去,摇手道:“阁下稍安毋燥,在下只是想奉告阁下一件事。”
那黑影道:“什么事?”
君箫道:“昨天傍晚,有一只白鸽,被老鹰击伤。从半空中跌堕下来,有人发现它脚上
缚着一个竹管,内有密令,连络暗号即是左手指天,当时曾有多人在场,因此这一暗号,已
经不算是秘密了。”
那黑影愣了一愣,忽然抱拳一礼,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他手中本来执着一柄短剑,双手这一抱拳,短剑倒转,剑尖向下,一般执剑的人,都是
这般行礼打拱的。
但他却在打拱之际,突然右手向外一扬,短剑疾翻而出,由下往上,划向君箫小腹,左
手不知何时,握了一只发蓝的三棱镖,掌心一翻,三棱镖同时直奔君箫当胸。
这一下剑镖同施,当真快到无以复加,尤其那只三棱镖,色呈暗蓝,分明还淬过毒。
君箫对他此举,丝毫不感意外,淡然笑道:“阁下这一手,太不漂亮了。”
身影轻侧,短剑从他左侧擦过,连一点衣角都没刺上。
剑既走空,那只三棱镖自然也落了空。
君箫让过镖、剑,然后徐徐说道:“在下君箫。”
那黑影吃惊道:“你就是君箫!”
他居然知道君箫的名字!
“阁下也总该亮个万儿,再让我看看你的面貌吧?”
那黑影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冷然道:“姓君的,你不要逼我。”
君箫笑道:“我本来并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这是你朋友逼我的,我一番好意,给你通
风报信,免你败露身份,你居然恩将仇报,剑、镖齐施,向我骤下毒手,这等毒恶之人,我
若不看看你的面貌,下次再遇到岂不糟糕,把面具揭下来。”
那黑影止不住又后退了两步,长剑当胸,色厉内荏,凛然道:“姓君的,本来咱们还是
朋友,但你若想揭开我的蒙面巾,你就会树下强敌!”
君箫问道:“你?”
那黑影道:“那时就不止在下一个人了。”
君箫道:“不止阁下一人,那是阁下一党人,都将和我为敌了。”
那黑影道:“不错,凡是和咱们为敌之人,天涯海角,无所遁形了。”
君箫心知他必是和自己同时被劫持来的二十五人中之一,自己如果揭下他面巾,他的身
份,也就暴露了,当下微微一笑,摇头道:“在下不想自找麻烦,阁下去吧。”
那黑影似乎有些意外,点头道:“君朋友够意思,咱们后会有期。”
话声一落,收起长剑俯身从地上拾起那支三棱镖,双足一点,从树梢飞掠而去。
君箫心中暗暗觉得惊奇,常夫人这座埋恨谷,布置得够严密,不说谷口有人把守,谷中
花林,也按五行奇门阵法而设,对方的人,居然还能混得进来,而且一无所阻,由此看来,
那黑影一党,也大有能人。
他除了对常夫人,对“四九刀阵”,存有强烈的好奇心,不想介入他们双方明争暗斗的
漩涡之中,因此心中想过,也就算了,正待退出花林!
就在他抬首仰望之际,瞥见远处林梢间飞起一道人影,快得有如流星一般,一闪而逝!
方才那黑影的身法,已是够快,但和此人相比,不啻天壤!
君箫看得微微一凛,暗想:“这不是师父说过轻功中最上乘的‘浮光掠影身法’?据说
这种身法,和范师叔的‘九转遁形’,同出一源,这会是谁了看来这埋恨谷中,当真是卧虎
藏龙!”
…
东方玉 》》 《七步惊龙》
第 七 章 磨刀老人
人,原是好奇的动物,尤其是练武的人,看到了另一个人的武功,有特别成就之处,好
奇的意念,自会油然而生!
君箫总究是年轻人,本来嘛,初生之犊不畏虎,何况他一身武功,精进到自己都摸不清
楚。
艺高自然胆大,这时看到使“浮光掠影身法”的人,早就把小青和“北字十三号”一再
警告他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口中微微吸气,人已随着疾拔而上,飞上树梢!
这一刹那,君箫登时领悟了一件事,那就只限于谷中花林,虽有五行奇门布置,但那只
限于花林之中,会受到阵法淆惑,不谙阵法的人,就会越走越迷失。
如果你一下登上林梢视线宽阔,谷中景象,悉呈眼底,阵法的阻碍,自然失去了作用。
闲言表过,却说君箫飞身上林,目光迅速一扫,就朝西北首那道人影掠去的方向追了下
去。
他此刻急于想追上那条人影,施展“天龙御风身法”,身若龙飞,在树杪林梢,划空飞
过,快得如同电闪,但他毕竟比那道人影迟了一步!不,他看到那人影之时,人家已在远处
那就算你轻功和他同样高明,起步已迟,也不易赶得上人家。
埋恨谷西北首,是一条峡谷,(君箫等人住的石屋,是在东北首)一道清溪,从峡谷中
曲折流出,水清而浅,潺潺有声,静夜之中,听来极富诗意!
小桥,流水,人家!
君箫并不是寻诗来的,他飞身下地,跨过小桥,沿溪走了几十步路,峡谷朝左弯去,才
转了一个弯,便已到了尽头处,那是一个溪流汇聚的小潭,潭边有一间石屋。
屋中无灯,屋前溪边,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佝偻着身子,用手拂水,霍霍地磨
着刀。
他口中还在哼着小调:“磨刀老人善磨刀,磨刀溪上磨宝刀,七十老人不服老,宝刀不
老乐逍遥……”
“他是磨刀老人!”
君箫听到歌声,心头方自一喜,自己要找的磨刀老人,居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
费工夫!
但他方自一喜,接着又不觉悚然一惊!
原来在磨刀老人背后,远处还隐约绰绰站着一个人,那不是常夫人,还会有谁?
君箫立时想到方才那道“浮光掠影身法”的人,敢情就是常夫人无疑,差幸自己在她右
侧,又走的很小心,才没被对方发觉!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磨刀老人身后,一直不曾开口,是以磨刀老人并不知她的来临,口中
依然哼道:“磨刀老人善磨刀,磨刀溪上好磨刀,七十老人不服老,宝刀不老乐逍遥……”
这四句歌,正是他自己编,大概已经哼了几十年,一边哼着,磨来不徐不疾,哼的也不
高不低,显示他手法纯熟,磨刀是他的一种乐趣!
常夫人虽然没有发现君箫,但君箫已经惊出一身冷汗,瞬息凝神,缓缓的退后了几步,
隐入一株树身后面,伏下身子。
就在他后退之际,只听常夫人冷冷地道:“你好了没有?”
磨刀老人正在磨得入神,闻声不觉一惊,急忙放下手上钢刀,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
“小老儿不知夫人驾到
常夫人不待他说下去,截着道:“我问你磨好了没有?”
磨刀老人哦了一声,慌忙陪笑道:“好了,好了,这已经是最后一把了,夫人可以验看,
每一柄刀,都锋利得可吹毛立断。”
说着,一掳袖管,伸手从溪水中,陆续捞出一口口寒光如雪,看去隐泛青光的狭长钢刀,
刀锋其薄如纸,一望就知十分锋利。
君箫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这些刀,大概就是明天练习‘四九刀阵’用的了!”
常夫人只瞥了一眼,嘉许地点点头,说道:“不用看了,明天我会要小青来点收的。”
说完,转身朝外行去。
磨刀老人躬着身道:“小老儿恭送夫人。”
常夫人渐渐去远,磨刀老人依然把方才从溪中捞出来的钢刀,一口口十分小心地沉入水
中,正待回进屋去。
君箫急忙闪身而出,叫道:“老前辈。”
磨刀老人听得一怔,迅速转过身来,目光一注,问道:“小哥是什么人?”
君箫双手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君箫,特来找老前辈的。”
磨刀老人微微摇头道:“老汉并不认识小哥。”
君箫道:“是的,老前辈并不认识在下,但老前辈想必认识曹娥孝女庵的一位佛婆吧?”
磨刀老人面色微沉,说道:“老汉不认识。”
君箫一呆,问道:“在下想请问一句,老丈是磨刀老人,不错吧!”
磨刀老人道:“老汉正是在磨刀溪上替人磨刀的老人,但磨刀溪上,有没有另外一个磨
刀老人,老汉就不知道了。”
“替人磨刀的老人”,和“磨刀老人”,听来就像另有其人!
君箫不由一怔,说道:“在下带来了老丈一件蓝布大褂,如果是老丈的东西,老丈自己
总该认得出来吧?”
磨刀老人脸上微有惊诧之色,说道:“老汉的大褂?晤,大褂呢?小哥拿出来给我瞧
瞧。”
君箫道:“蓝布大褂不在在下身上。”
磨刀老人截然道:“那就不用说了。”
说完,回身欲走。
君箫道:“老丈,蓝布大褂就在在下包裹之中,在下这就去拿。”
磨刀老人摇手道:“不用了,老汉磨了一天刀,已经腰酸背疼,就要睡了,小哥还是明
晚再来吧。”转身走进石屋,“砰”的一声,关上了木门。
君箫看他虽然不肯承认,但言词闪烁,分明就是自己要找的磨刀老人无疑,敢情他不相
信自己。
这也难怪,身在诡异神秘的谷中,自然谁都存着戒心。
君箫不敢多事停留,当下就飞身掠起,依然踏着树梢而行,他方才已经认清方向,自然
很快就找到自己居住的石屋。
一宵无话,第二天一早,天色堪堪破晓,罗光就来叩门,在门口大声叫道:“君爷,快
起来,大家就要集合了。”
君箫迅速地跨下木榻,开门出去。
罗光躬躬身道:“君爷早,你老快洗把脸,集合的钟声,就要响了。”
君箫问道:“要到哪里去集合?”
罗光道:“就在南首草坪上,从南首一条小径穿出去就到了。”
伸手指指南首花林间一条小径,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今天可能就要开始训练‘四九刀
阵’了,君爷把刀阵记下来了,小的晚上来拿。”
君箫不便多说,只好点了点头。
罗光又道:“小的还有事去,告退了。”
说罢,回身就走。
君箫洗了把脸,就听到一阵“噹”“噹”的敲钟之声,连续响起,一时不敢怠慢,急匆
匆佩好铜箫,背起剑囊,赶着出门,依照北字十三号指点,朝南首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