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一举步,就听到头顶上“呱”的一声怪叫!
那是夜枭的声音;但在深山黑夜,听到这凄厉的啼声,恍如鬼哭,就使人心头油生寒
意!
李如云当然没有去理会它,继续朝山上走去,只听头上又响起“呱”的一声。
李如云轻轻呸了一口,说道:“讨厌。”
小山,当然不会太高,这要换在平时,李如云提气纵掠,几个起落,就可跃登,但她手
里抱着君箫,已经奔行了不少路,实在已经用尽了气力,因此这一段山坡,走的甚是吃力。
那夜枭就像跟着她一般,她一路上山,夜枭在她头顶上,每隔上十来步,就“呱”的叫
上一声。
李如云被它叫得又心烦,又厌恶,暗暗忖道:“这东西跟乌鸦一般讨厌,这样叫个不
停,莫非君相公真的没有救了?”
她恨不得拾起一块石子,把它打下来。
不大工夫,总算登上小山山顶,但听那夜枭在头顶“呱”的一声,接着又是一声扑扑轻
响,往山下投去。
李如云举目看去,这小山顶上,地方不大,几棵拏云盘空的老松树中间,果然有一座茅
舍,只是黑黝黝的,不见灯光,不知有没有人住?
她缓缓走近茅舍,只见两房木门紧闭,寂无人声,不由脚下一停,高声叫道:“请问里
面有人么?”
过了半晌,屋中寂然无声。
李如云又走上一步,叫道:“请问屋里有人么?”
屋中仍然无入回答。
李如云心中暗暗失望,忖道:“看来这茅舍果然无人居住的了。”
但她到了这里,又有些不太死心,这就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
方听得茅屋中响起一个低沉的妇人声响说道:“你嚷什么?屋里没有人,要这茅屋作
甚?”
话声不但冷漠,而且极为低沉,好像是在很远的地方说话。
李如云听的虽觉奇怪,但总算有人答应了,慌忙说道:“大娘,我们在山中迷路,我大
哥又生了急病,想请大娘指点路径。”
那妇人声音冷冷说道:“门没门上,你进来再说。”
这若是换在平时,李如云听了她这般口气,早就掉头走了,但此刻君箫寒毒发作,救伤
要紧,只好忍着委屈,推门而入。
两扇木门,果然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呀然开启,跨进茅舍,是一间小小的客堂,但
裹面阴森幽暗,竟然空无一物,生似久无人住。
李如云心头暗暗犯疑,脚下一停,说道:“大娘,我们山行迷失方向,找不到归路,大
哥又生了急病,只想请教大娘一声,云门峰如何走法?”
只听那妇人声音说道:“老婆子连这里叫什么峰,都不知道,那会知道什么云门峰,雾
门峰?”
声音虽从堂后传来,但转来依然十分低沉,好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下传上来的。
李如云出身风云山庄,也算是武林世家,平日江湖上的古怪事儿,听也听得多了,自从
进入这间茅屋,就觉得大为古怪,已是暗暗存了戒心,这就说道:“大娘既然不知道云门
峰,那就告辞了。”
说完正待回身退出。
“慢点!”
那妇人声音一共只说了两个字,第一个字,说出之时,她声音还很低沉,好像在很深的
地底下,但等地说到第二个字,已经就在客堂后面了。
李如云心头暗暗一惊,问道:“大娘还有什么见教?”
那妇人声音尖笑道:“小姑娘!你既然来了。那就不用走了。”
这话声尖得刺耳,竟然是从身后传来!
李如云悚然一惊,她反应极快,急急往前跨出一步,倏地转过身去。
目光抬处,只见当门站着一个形同鬼魅的老妇入,拦住了去路。
这老妇人披散着一头如银白发,一身黑衣,鸠脸阔咀,最令人毛骨悚然,是她那双眼
睛,暗夜之中,竟然闪着绿阴阴的光芒。
李如云抱着君箫,几乎惊怖欲绝,双腿发软,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娇叱道:“你是
什么人?”
喝声出口,左手抬处,悄无声息,从柚中射出七支“花须透骨针”。
黑衣老妇当门而立,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就是这茅舍的主人。”
“花须透骨针”细如牛毛,发如闪电,那黑衣老妇不避不让,浑似不觉,直等她说完
话,才低下头去,朝左手看了一眼,呷呷笑道:“是七花娘的锈花针!”
她站在那里,根本连手也没有抬过,七支“花须透骨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手
上!
李如云听她提到师傅的名号,不觉胆气一壮,说道:“你知道我师傅就好。”
这句话当然含有示威的意味。
黑衣老妇听得不觉呷呷笑道:“你是七花娘的徒弟?”
李如云道:“不错。”
黑衣老妇尖声笑道:“七花娘给我老婆子做徒弟还不够格。”
李如云心头有气,哼道:“你拦着我,要待怎的?”
黑衣老妇道:“老婆子要问问你,你怎会找到这里来的?唔,可是七花娘要你来的?”
李如云道:“我早已说过,我们是迷失了方向,无意找来的,我大哥病得很重,急于赶
回云门峰去。”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这些话你能骗谁?”
李如云气道:“我为什么要骗你。难道我大哥中了‘阴极掌’也是假的不成?”
黑衣老妇一双绿阴阴的目光,盯着君箫看了一眼,才道:“你说是不是有人支使你来探
老婆子虚实的?”
李如云冷笑道:“我连归路都找不到,谁来探你什么虚实?你又有什么虚实好探?”
黑衣老妇闪烁着一双绿阴阴的眼睛,点头道:“这样就好。”
李如云道:“那就可以让开啦,我要走了。”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老婆子方才说过,你既然来了,那就不用走了。”
李如云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老妇尖笑道:“老婆子这里正缺少一个伴儿,要委曲你三天。”
李如云虽然不知这黑衣老妇的来历,但已可看出这丑怪老婆子武功高不可测,心头又气
又急,说道:“我不是说过我大哥中了‘阴极掌’,我必须赶回家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黑衣老妇乾笑道:“老婆子知道,这个你不用发愁,老婆子要留你三天,这三天之内,
你大哥就死不了。”
“阴极掌”是旁门中最厉害的功夫,击中人身,如无解药,六个时辰之内,就会寒毒发
作,僵冻而死,她说的三天不死之言,自然是胡诌的了。
李如云披披咀道:“我不信。”
“你不相信老婆子说的话?”
黑衣老妇紧瞪着两颗又小又圆的绿眼珠,尖声笑道:“阴极掌不过是阴极柔的寒毒功
夫,击中人身,阴寒大盛,阳气受迫,逐渐萎缩,要使他阳气复原。只须把阴寒之气,逼出
体外,你说他还会不会死?”
这道理,李如云自然懂。
她曾听二叔说过,被“阴极掌”击伤的人,除了独门解药,只有练过太阳神功的人,可
以把阴寒之气逼出体外。
心念一动,不由的急急问道:“老前辈,你说出道理,一定可以救我大哥的了?”
黑衣老妇冷冷说道:“老婆子没答应救他。”
李如云道:“老前辈,只要你能救我大哥,晚辈愿意在这里留上三天。”
黑衣老妇摇头道:“不成,老婆子只答应三天之内,不让你大哥伤势恶化,哼,就凭这
句话,你知道老婆子要化多少精神?”
李如云心知自己不答应。只怕也走不了的;但依然倔强的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老婆子说出要你屈留三天,你要留两天半也不成。”
李如云道:“你能保证我大哥伤势三天不恶化?”
黑衣老妇道:“这还用说?”
李如云道:“你如何保证?”
黑衣老妇道:“这个简单得很,老婆子自然要你相信了,你才肯留下来,好,你随我
来。”
说完,举步朝堂后走去。
李如云半信半疑,但事已至此,只得抱着君箫,跟随黑衣老妇身后走去。
她跟在黑衣老妇身后,自然不过前脚与后脚之分;但当她掀起布帘,举步走入,在这转
眼之间,黑衣老妇已然不见了踪影。
堂后当然比前面要黑暗得多,也阴森得多,李如云凝足目力,也只能看清楚这间后堂,
和前面客堂,差不多大小,也同样的空无一物!
除了还有一个黑衣老妇,这简直是一间久无人住的空屋。
“自己莫非遇了鬼不成?”
李如云想到鬼,全身毛孔都不禁起了鸡皮疙瘩,正待回身退出。
只听黑衣老妇的声音说道:“女娃儿,你怎么不过来了?”
这句话,有音无形,明明是她从底下传土来的了!
李如云骇然却步,但她依然壮着胆子间道:“老前辈在那里?”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老婆子就在这里,你过来就看到了。”
话声甫落,但听“擦”的一声,屋中隐绰绰亮起了灯光!
不!
那灯光是从地底透上来的,带点绿阴阴!
绿色本来使人有清新之感,惟有火光绿不得,火光一绿,就有阴森之感,惨绿如同鬼
火!
李如云这下算看清楚了,这间后堂,略呈方形,在屋子中间,又有四方形的一个方塘!
不,是四方形的一个窟窿,足有数丈方广,惨绿灯光就是从窟窿中透上来的。
这是多么奇怪的一间屋子,多么古怪的老妇人!
李如云不禁动了好奇之心,缓缓的朝窟窿走了过去。
窟窿挖掘得并不整齐,但很深,像一口土井,你站在井沿上,还是看不到底。
在窟窿左边,竖立着一道竹梯。
李如云正在打量之际,只听黑衣老妇的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说道:“小姑娘,你看到
竹梯了么?快从竹梯下来。”
李如云也不知道是祸是福,抱着君箫从笔直的竹梯上走了下来。
这道竹梯,只是靠着土墙竖放着,少说也有八九丈深,李如云双手抱了一个大男人,纵
有一身武功,也走的甚是吃力。
竹梯尽头,就像一个坐井观天的小天井。灯光从右首一道门户射出。
称它门户,其实只是在土墙上,凿了一个一人高的窟窿而已。
李如云朝着灯光走去,跨进洞门,不由暗暗打了一个冷噤!
门内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地窖,里首正中间停放着一口白木棺材,棺前地上,放着七盏绿
阴阴的油灯,不知点的什么油,竟有这般惨绿阴森,如入鬼域!
那黑衣老妇就蹲在地上,长发披地,望着李如云呷呷笑道:“这地方好不好?”
李如云心中暗道:“这老妇人形同鬼魅,行动诡异,不知是何居心?”
一面故作镇定,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黑衣老妇尖声笑道:“住在这样一个鬼地方,当然不好,老婆子也不想老躲在这里,不
过现在快了。”
她看李如云手上抱着人,依然站在门口,这就接着道:“小姑娘,现在可以把你大哥放
下来了。”
李如云依言把君箫平放地上,抬头望望黑衣老妇,说道:“老前辈……”
黑衣老妇摆了下手,说道:“老婆子方才答应过你,你留在这里三天,我保证你大哥三
天之内不死,这话你总记得?”
李如云点点头。
黑衣老妇又道:“要保证你大哥不死,只有一个办法……”
李如云眼睛一亮,急急问道:“老前辈,你有办法?”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没有办法,我老婆子怎么会说出口来?”
李如云心头一喜,扑的跪了下去,说道:“老前辈,求求你,救救我大哥,你要我做什
么,我都愿意。”
黑衣老妇目中绿光一闪,问道:“他真的是你大哥?”
李如云粉脸微酡,点了点头。
黑衣老妇望着她谲笑道:“你大哥中了玄阴门的‘阴极掌’,是一种极阴寒之气,只有
玄阴门的‘玄阴保真丹’,才能医治。”
李如云道:“老前辈有‘玄阴保真丹’么?”
黑衣老妇道:“老婆子不是玄阴门的人,那来的‘玄阴保真丹’?”
李如云失望的道:“那……”
黑衣老妇不待她说下去,尖笑道:“除了‘玄阴保真丹’,另一办法,就有练过太阳神
功的人,替他打通全身经脉,也一样有救。”
李如云道:“这么说,老前辈想必练过太阳神功?”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老婆子没练过‘太阳神功’。”
李如云又急又气,心想:“你方才还说有办法,原来是骗我的。”
黑衣老妇看她脸有急愤之色,不觉尖笑道:“老婆子办法是有一个……”
李如云道:“老前辈请说。”
黑衣老妇道:“你练过内功?”
李如云道:“晚辈练过。”
“这样就好。”
黑衣老妇道:“你可以替他打通全身经脉。”
李如云心中暗想:“要以本身真气,替人打通经脉,自己非有深厚的功力不可,何况君
相公血液,已经冷得逐渐凝结,以自己这点功力,如何能替他打通经脉?冲开冻结的气
血?”
心中想着,只是黯然摇头道:“凭晚辈这点微末功力,那能替大哥打得通经脉?”
“呷、呷、呷!”
黑衣老妇一阵尖笑,才道:“小姑娘,老婆子说行,你替大哥打通经脉之时,老婆子自
会助你把他身上的极阴寒之气抓走,我保你大哥就会醒过来。”
李如云道:“真的?”
黑衣老妇道:“老婆子还会骗你不成?不过老婆子有个条件。”
李如云道:“老前辈要我在这里陪你三天?”
“不错。”
黑衣老妇道:“因为这三日之内,老婆子有一个厉害对头会寻来,你只要替我看看家就
好。”
李如云道:“就这么简单?”
黑衣老妇道:“本来就只有这么简单,难道老婆子还要你去帮我对付强敌?呷、呷,像
你这点能耐,就是有十个八个,也抵不住人家一根指头。”
这话换在平时,李如云是个好强的人,怎么也不肯相信;但黑衣老妇说的话,她相信,
因为眼前这个丑怪老妇,武功高不可测,自己一身所学,在她面前,几乎成了小孩玩耍,她
口中说的强敌,自然十分厉害了。
原来她要自己屈留三天,是因为强敌上门,没人看家,这点自己自然可以答应。
李如云略一沉吟,就点头道:“老前辈真能使大哥醒过来,晚辈只替你看个家,这是轻
而易举之事,晚辈义不容辞。”
黑衣老妇面有喜色,问道:“你答应了?”
李如云道:“是的,晚辈答应了。”
黑衣老妇道:“好,事不宜迟,也许那老怪物今晚就会赶来,咱们立时动手。”
李如云大喜过望,正待转过身去,把躺在地上的君箫扶起,让他靠墙坐好。
黑衣老妇回头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如云道:“晚辈把大哥扶起来坐好了,才能替他打通经脉呀!”
黑衣老妇摇手道:“用不着。你让他躺着。”
李如云迟疑的道:“这样怎么……”
黑衣老妇缓缓直起腰来,走倒君箫脚旁,伸手替他把薄底快靴,和一双布袜,一齐脱
丢,说道:“你听老婆子的,先调匀呼吸,提聚真气,跪下身子,用咀对咀,把真气缓缓度
入他口中,老婆子再运功把他身中阴寒之气,从‘涌泉穴’吸出来,这样,寒气逐渐下降,
你度入的真气,就可推动他全身气血,凝结的经脉也就通了,大概有三天时间,他身中‘阴
极掌’的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