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屋里时,我还感觉到那家里仍存在着一丝温馨。不过现在却是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了,一具呈拳击状的干尸头朝内,脚朝外地倒在一根房间的门梁下面,已经表面炭化的尸体上此时依旧发出着滋滋滋的烧油声;房间里的床烧得只剩了一副架子,下面散落着一只已经变了形的密码皮箱。
“这个人,好像是被门框砸倒的吧。不过奇怪,着火了他为什么不往外跑,而是往内跑呢?”
“不知道,这得进一步调查得知。”张刑耸耸肩,然后问了泉关于那件离婚案的情况。“这么说,女方既然已经摆脱了男的,谋杀的可能性很小,不过也不排除因为对男的的背叛而产生的仇恨。不过据我们调查,她在五点钟的时候还在医院里。”
“火灾发生时是在五点?”泉问,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嗯,那么这个男人自杀的可能性倒是满大的。”
“我们也这么想,不过这得等他妻子,不,我是说他前妻来这确认之后再能得出结论。但是人为放火却是一定的。”
“嗯,我也看到了,之前被人浇了汽油。”我走到已经完全烧毁的客厅,指着地上的一块烧得只剩下的金属表壳的“遗迹”说,“这个应该是一块被烧坏的手表,不过奇怪的事,为什么会在这?”
“嗯?你说什么?”张刑跑过来,蹲在地上,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尸体,说,“确实奇怪。”
我若有所思地从张刑手上接过塑料袋,看了看那块表壳,像是新的,但却是大路货,我夸张着估计了一下,它不超过五十块。我又跑到尸体的手臂那一看,确认它是尸体生前戴着的,我把我的判断说给张刑听,他也同意这个结论。但是这时我却疑云窦生。而且我的怀疑在惠子赶来之后对那具尸体的一口确认而进一步加深了。
“惠子女士。”我说,“这绝不是一起自杀性纵火案?”
“为什么?”她问。
“因为这具尸体告诉我,他不是你的丈夫。”
“他是我的前夫。”她纠正我道。
“好吧……就算是前夫,但是你还爱他吧?我从你如此坚定地确认这具尸体是你的丈夫这一点上看出来了。”
“我……”她抬眼看着我,说,“是的。”
“那么你对他抛弃你恨吗?是不是恨得有杀人的冲动。”
“维,你!!”泉在那女人之前先冲我喝道。
“不,泉。你在这件事上完全的上当了。这完全是一件为了逃避债务而假离婚的案件。想想前后那个‘卑鄙’男人的反差吧,他竟然会慷慨地拿出七万块钱来,你提出的底线可是五万啊。”
“……”泉低头,轻声的辩解道,“也许出于对妻子自杀的内疚吧。”
“不,泉,你又错了。她为什么自杀之前要打电话给你,我刚才就说过这是奇怪的地方。现在想想她的自杀根本就是一出苦肉计,她根本就是假自杀,为的是为她丈夫的慷慨制造理由,也为自己可以在离婚后摆脱债务找到充足的依据。如果我背负这些债务,我就会活不下去的。”
“可是她这么做有意义吗?为了什么?”
“泉,还不明白吗?如果她离了婚,没有了这笔债务,她以后就不会有人打扰。而那男的,则以在大连有个其他女人把债权人的视线转到北面,而他们可以再回到她的老家,福建对吧,破镜重圆。由于离婚之前的自杀和闹得沸沸扬扬的婚外恋,其他人不会对离婚的真假产生怀疑,所以债权人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债务而去北方寻找这个袁太发,而这时他们却在南方逍遥。
“根据我国民法通则的规定,债务的诉讼时效为两年,人口失踪、死亡的宣告分别为两年和四年,那么运气好的话,他可以在两到四年以后在债务诉讼时效结束后再出现,当然也可以永远不再出现。可是就在他们的计划就快得逞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意想不到的事情?”
“不错,他们的债权人那个皮草公司找了人上门讨债。也许之前已经讨了很多次,所以他们才定下的这个计划。不管怎么说,前几次对方肯定都没有成功,而现在知道他们夫妻又已经离婚了。那么如果男的一旦溜走,女的也逃脱了债务,他们的钱就完全没有了。所以他们决定在男的没有离开以前来一次恐吓,而这个恐吓就是这次火灾。
“从房间里散落的皮箱可以看出放火的时候,他丈夫正在整理衣物,这时一个男人进来向他恐吓。这两人自然谈不下去,于是发生争执,争执的时候一不小心,掉下了火种。因为房子之前已被浇了汽油,所以一瞬间整个房子都烧了起来,留在屋里的两人迅速寻找逃生的可能。而最后她的丈夫逃走了,而那个敲诈、纵火者却没有逃走。”
“哦,为什么这么肯定?”张刑问道。
“这块表,现场留下的这块表可以说明死者只是一个打工崽。如果是一个像她丈夫一样的办企业的人,那么他们最注重的就是自己的外表,他们是绝不会戴着这样一块价值不过五十块的表的。而且这个人是在跑往房间的途中被砸到后活活烧死的。怎么会这样呢?如果活着的人是外来者,为什么要往房间里逃。”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这房间里面有地下室。我想四五十年代的老房子应该会留下那个‘深挖洞、广积量’的特殊时期的人防攻事,而这样的一个地下室的位置也只有屋子的主人才清楚。所以只可能着火后袁太发率先一步逃了下去,而这个纵火者却没有这么幸运,所以我们只要在这里搜索一下地下室,那么一切就都清楚了。”
我才说完这些,床架子下的一块水泥方砖就被推了上来,一个蓬头垢脸的男人出现在地面,脸上露出了难以描述的表情。
“对不起江律师,我们不是有意想利用你的。只是……”
他们喃喃地解释着,泉叹了口气。
整个案子最后仍然是以大团圆的结局收场了,首先是张刑在袁太发提供地线索下一举摧毁了由“三思皮草公司”懂事组织的讨债公司,并以纵火、故意伤人、敲诈勒索等一系列罪名通过检察院起诉了这一干人;然后又在法庭提出附带民事赔偿,从而袁太发公司的债务也因此一笔划清;最后这对假离婚的夫妇在离婚不满二十四个小时以后候,又重新办了复婚手续,也算是创造了复婚史上的奇迹。
泉虽然对之前的受骗感到闷闷不乐,但在完美的大团员结局下,依旧备下了最最丰盛的大餐来和我庆祝胜利。
九 目击
居然真的会有人亲眼目睹一桩谋杀案发生的过程。当然一般的案子也都有旁证,但这个案子的情况非同一般,的的确确有这么一位谋杀案的目击者。
——简?马普尔
“长毛兔”的笔名是名副其实的,因为她有着那么一头令人炫目的漂亮长发,据说一般的头发留到背上,末梢处就开始发黄、分叉,变得很难保养,但是她的那头长发却是垂到腰间依旧美丽动人。
她这头美丽的头发曾为她赢得了某一届飘柔之星的桂冠。
“没想到竟然把你的头发都盘起来了啊。”
“啊,是的。天气一热,这么长的头发就成了累赘,我一直想要去剪掉它,可是我男朋友不同意。”
“呵呵……的确,这是你的标志,剪了可就不妙了。”
“原来男人都是一样的啊。你夫人呢,你有没有要求她留着长头发啊。”
“呵呵……”我笑着说,“我从不管她,但是她了解我的心思。”
“虚伪。”她也笑了,然后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看你今天来找我好像是有什么事?”
“嗯。”她点了点头,交叉着十指,低沉头,犹豫地开口道,“三天前,在J湖里发现的那具女尸,你知道多少情况?”
“嗯,那件事……” 我看着她逃避的眼睛,说,“我还没有去打听过。”
“还没有打听过?唉……”
“怎么了?”
“我很害怕啊。因为就是在发现尸体的那天晚上,我也在那里。我那时看到过一个和电视上讲的一模一样穿戴的女人。”
“啊,你看到过!”我坐直身子,探过头去,叮问了一句,“你看到了什么,在什么时候?”
“那天晚上九点半左右,我在湖宾大道上一边散步一边构思我的下一个小说。就这么走到了路的尽头,我想着要原路返回,刚转过身就在那路边的草丛里有一对男女相互抱着。那个女的染了金头发,穿红色吊带衫、黑色短裙,就和电视上说得一样,而那个男人则穿着一身咖啡色的西装,我那时即觉得有趣又不好意思,可现在我却是害怕了。”
“哦,为什么?是不是你认为自己目睹到了凶案,害怕凶手来灭口。”
“是的。我害怕……那个死了的女人真的和我看到的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
“我知道,但是我想你自己再肯定一下,你真的有目击到了那个男人吗?你是不是看到了他的脸?”
“不,不是。我看到的是个背影,但是那个女人我却看到过脸。”
“你是说,你看到的时候,那个男人背对着你,而那女人是面向你的?”
“是的。”
“当时那里的环境很昏暗吧?”我又问。
“是的,是的。那里已经没有路灯了,全是靠月亮光看见的。”
“恕我直言,康静你在撒谎。”我直接拆穿了她,“你自己也是写推理小说的,你自己想想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会看见你说的那种情况吗?就算你可以看到那个穿着咖啡色西服的男人背影,你也不可能看到被那男人挡住的穿着红色吊带衫,黑色短裙的女人。你顶多再看到那女人一头染过的金发而已。”
“网维你……?”她直直地盯着我,说:“你真是太聪明了,好吧,我承认这不是我看见的,我是受人之托来说的。”
“你受人之托来说的,那个人是谁?”
“唉,是我那里雇佣的一个女孩看见的,那天早些时候她和她男朋友吵架了,于是晚上一个人去湖边散心,她在J湖边上的那个新村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她一个人在湖边散步时就看到了命案。”
“你是说她看到有人把那女人推了下去。”
“是的。”长毛兔点点头,矜持地说,“之后,她感到很害怕但对谁也没说,直到今天早上,我发现她不对劲后就追问她,她才终于告诉了我。”
“哦,原来如此。所以你就来告诉我这事,你是想让我来帮助她。”
“是的,我曾劝她向警方报警,但她死活不同意。于是我就来这里找你了,我希望你能……”
“我懂了,我现在就到市局去了解些情况,然后我再来找你。”
“你真的要去警察局吗?”她担心地问。
“嗯。”我以确定的语气告诉她,“放心吧,我会谨慎处理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的那个女孩的名字不是吗?”
“哦,我忘说了,她叫候艳艳。刚从S大学文学系毕业,因为一时没找到工作,又不想回老家,就来找我帮忙,看在同乡的份上我就雇了她。这女孩别的本事没有,打字的速度还是一流呢。”她介绍着,脸上流出长辈对晚辈的那种殷切之心。
“呵呵……还是我的学妹呢。”我一推眼镜,笑盈盈地说道。
“哦,你说的那个长毛兔就是写了《模特小姐的悲剧》的那个女作家。”
“恩哼。最近她又出新作了——《舞女小姐的悲剧》,可以说和第一本是姊妹篇。”
“哼哼,我已经看过了。这个故事你觉得写得如何?”
“很不错,很深刻,有社会派的风格。”
“嗯,那书给我感觉好像作者曾经亲身经历过似的。”
“哦,是吗,我倒感觉不出。”
“那当然了,你又没有和那些风尘女人打过交道。我可是有亲身体验的。”
“亲身体验?”我眨着眼睛看他,“张局长是何种亲身体验啊?”
“我呸。”他吐吐唾沫,说,“言归正传。说实话,这个案子我们到目前为止一点线索都没有。那女人的尸体发现的时候表面已经膨胀开来,无法辨识面目,也没有人最近来报过失踪案件,一时间完全没有头绪。”
“那么死亡时间呢?”
“法医鉴定的结果是在八月六号的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
“那么说候艳艳那天晚上九点钟看到的话是符合的啦。”
“是的,如果这个线索是真实的,那案子就有重大的突破了。”
“嗯,那么是不是去找候艳艳问问呢?”
“好吧找个时候。”
“怎么,现在不可以?”
“不行啊,下午市里有个会议。是关于全市严打的,我这个主管刑事案件的副局长必须参加。”
“那么找其他人去呢?”
“网维不是吧,那个女孩没有报案,我们总不能开着警车去吓她,而且负责这个案件的人手都被我派出去调查了。”
“那好吧,晚上怎么样?”
“这到可以,那晚上八点如何?”
“OK,说定了。晚上你到我家来吃完饭,吃完了我们一块去。”
“好。”张刑点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说:“又要麻烦小泉了。”
“呵呵……没关系。她也喜欢热闹。”
之后,我给康静打了电话,告诉她我们晚上去拜访候艳艳。
“阿维,今天到底是哪一个女人来家里了。”我不知泉凭的是哪条线索,一口咬定有女人来过家里。
我开心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逗她说,“除了你,没有别的女人。”
“没有!!”她喝道,“那么这根长头发是哪来的?”她说着从沙发上捡起一根黑色的长发,不错它的长度要比泉的头发长出一截。
“唉……”我一见她搜得铁证,不得不赶快坦白,“是康静来着啦。”
“康静,那只长毛兔?”泉交插着手,怀疑地看着我说,“她来干什么?”
“嗯。是和一个案子有关。”
“和案子有关,她编的案子啊。”
“不是。”
“还不是?好。”泉说着将那根头发塞在我手里,向房间里走去“那你就慢慢地继续找她研究案子吧。”
我完了,我后悔自己的莽撞,现在见她真的有些动怒了,赶忙跑上去解释,“真的。是和那个J湖里的女尸有关,她店里的一个女孩看到的,所以她来找我商量。”
“干吗找你商量。”泉依旧背着头,不愿面对我,“不会去警察局吗?”
“那个女孩不敢啦。泉,别生气了。”我硬是将她的头转过来,吻了她,“待会儿张刑过来,我们说好了晚上一起去找那个女孩的,待会儿你问他不就得到证实了。”
“好吧,相信你一回。”她笑了,又补充了一句说,“不过待会我也去。”
七点半过后,我和泉一起坐在了张刑的那辆白色奥迪里面,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对我们说:“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死者的身份查清了。”
“哦,她是谁?”
“聂新,二十岁,湖北人,在城南的一个舞厅里做舞女。”
“其实是三陪吧。”泉接口道,“还真和那只安哥拉的小说相配呢。”
我沉默,陷入沉思中。
“怎么网维,你那朋友怎么还不来啊?”
“我不知道,要不打我电话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