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澄甫自然不将暗劲水平的萧聘三放在眼里,冷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在我肚子上打三拳。”有心在众多弟子面前露一手,好好教训教训萧聘三。
可是杨澄甫明显低估了黑虎拳的威力,虽已元气内敛,全力防护腹部,但萧聘三第一拳打下去,已让他内脏剧震,疼痛难忍。第二拳,让他逆血上涌,险些喷出。第三拳,杨澄甫勉强挨下,捂着肚子,飞起一掌,将萧聘三重伤。
这一战,两败俱伤,过了一年多,萧聘三死。又过了三年,杨澄甫死,他死时才53岁,正是化劲高手登峰造极之时,但内脏受伤过重,始终难以治愈,靠着功力深厚拖了几年,还是死了。
由此可见黑虎拳劲力之猛烈,若是普通暗劲高手三拳,杨澄甫或许能承受,毕竟他功夫精湛,特别是他有个大肚子,元气鼓荡,筋膜紧绷时简直如一个大铁球,再加上他“蝇虫不能落”的化劲功夫,防御力极强,而且肚子不是太阳穴、咽喉、心脏、下阴等一触即毙的要害,勉强承受三拳,也说得过去。
显然,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萧聘三的黑虎拳,成了国术史中的杯具。
“各位的功夫都有独到之处,天下铁掌是一家,时代不同了,国术衰微,再抱着门户之见实在愚蠢,以后我们大家应坦诚交流,互相学习。”陈平道。
“好一个天下铁掌是一家,我耿铁牛第一个赞成。”
“是啊,抱残守缺难以进步,请掌门日后多多指点。”
“请掌门不吝赐教。”
“若非掌门看中,我们这点功夫怎么能卖钱,都听掌门的。”
见众人同意,陈平点点头,道:“以后切磋机会多,也不急于一时。今天除了认识各位,还有一些事情,想向苏师傅打听。”
“哦?掌门请说。”苏学彬道。
听完徐凡的说明,苏学彬点了点头,道:“我久在岭南,对鹤公子也略知一二,他当年在岭南名气极大,但和陈云师傅一战时,被暗劲伤了肺叶,算是惨胜。这些年请了无数名医也没治好,逐渐退出了国术圈,这在岭南国术圈是众所皆知的事。他门下也没听说什么得力弟子,而且年纪已在六十开外,又受了内伤,掌门要报父仇,当有分胜算。”
李固等人也知道钱勇军当时受伤,但没想到这么严重,竟缠绵至今,当下都露出喜色,一个内伤难愈的糟老头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陈平叹了口气,若非杀父之仇,他也不想如此欺负一个快入土的老头,不过没办法,出来混,迟早要还。
放下钱勇军的事,陈平道:“苏师傅,我对你的黑虎拳十分感兴趣,不知令师是?”
苏学彬道:“惭愧,我学艺不精,我师父确是南方有名的拳术大师,‘黑手’黄枭。”
陈平道:“我想向令师请教,不知可否引见。别误会,因我练的是形意拳,真心诚意想讨教黑虎拳的拳意,取长补短。”黑虎十形拳,龙,蛇,虎,豹,鹤,狮,象,马,猴,貂,其他几形倒也罢了,关键是虎形,是黑虎拳的精髓之所在。陈平精练龙形,若无虎形呼应,始终显得单薄。俗话说,龙盘虎踞,龙争虎斗,可见龙虎往往连在一起,这两形相通,都具威凌天下之气。
苏学彬笑道:“这是好事,我自然愿意,相信我师父见到掌门这样的年轻俊杰,也会引为知己。只是……”说着,脸上露出一丝难色。
“可有什么难处?”
“倒也不是,我就直说吧。”苏学彬咬牙道:“我在门中被大师兄排挤,郁郁不得志,故而背井离乡,来中海打拼。这一回去,若让掌门跟着我一起受冷落委屈,我可就没脸见人了。”
陈平哈哈一笑,道:“无妨,你只需让我见到令师即可,其他人若为难你,我自然替你出头。”
苏学彬面露喜色,忙道:“谢谢掌门。”
九十四 鹤公子()
次日,徐凡和苏黑虎、林媚等四个新入伙高手,陪同陈平到了岭南。
本来李固等人也想前往,但陈平道,此战必胜,没有悬念。外加立派之前事务繁多,装修、器械、招聘人员等方面也需要人照应,故而没有随行。
和陈平一起的,还有受邀作为见证人的高红袖、雷震,韩证有事,没有同行。叶清、李晨、伍玉白三人,唯恐天下不乱,也吵着去看热闹,给陈平助威,这次是暗劲高手之间的较量,自然更加精彩,不容错过。
苏学彬回到岭南算得上地头蛇了,各种地方熟门熟路,先找了酒店住下。陈平再让他陪徐凡,去‘鹤公子’住所下战书,这一战关系到能否为父报仇,为师门正名,特别是在蜀南铁掌门重立前夕,更马虎不得,一切都按照老规矩进行,十分正式。
陈平自和高红袖、雷震在酒店房中切磋功夫。
缓缓打完一套拳架,陈平神意内敛,气度深沉,浑身劲风鼓荡,筋膜缠裹,脚如铁犁,在地毯上擦出一道道白痕,有种铁犁翻地的意境,双脚似插入大地的犁头,速度虽不快,但行走间似要翻出一道道沟槽,悍勇之气扑面而来,正是秦无悔所传,形意拳的特殊步法,犁步。
与太极神虚形实,虚实互变,琢磨不透的虚步不同,形意犁步讲究的就是硬打硬进,扎实刚猛,缓时如铁犁翻地,急时似卷地狂风,摧枯拉朽,击败敌人。
与八卦拳的趟泥步也不同。趟泥步,极轻极快,行无踪、去无影,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围圈打点,矫若游龙。犁步则是中宫直进,踏中线,抢中路,直来直去,正面轰击。进时如流水钻缝,退时如风吹鹅毛,轻灵刚猛,兼而有之。
“小陈,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突破暗劲,你父亲天上有知,也能含笑了。”高红袖叹道。
“将来龙虎榜里必然有你一席之地,你要是我徒弟就好了。”雷震也在感叹。他练了一辈子,也不过暗劲水平,此子二十不到,便成就暗劲,前途不可限量。
陈平淡然笑道:“两位师傅可别把我捧太高,不然我就要成方仲永,泯然众人了。”他一直牢记李熹教诲,古来成国术绝巅者,往往是常人,天赋异禀者大多成就平平。
“你有这种不骄不躁的心态,就绝不会泯然众人,我很放心。”高红袖笑道。
“你突破暗劲也二月有余了,练到哪一步了?”雷震道。
“刚突破时,只觉手脚发热,内中似有万针攒射,暗劲自然从手脚勃发而出。现在我感觉膝肘以下,劲力澎湃汹涌,元气涌动无碍,可任意发出暗劲。”陈平道。
“这就说明你暗劲练到了手脚上。本来你筋骨就坚实,手脚容易练到,下一步就要练胸腹腰背了,可大大提高实战能力。”雷震道。
陈平点头:“这个我知道。只是目前我的暗劲全然是刚猛路子,只能伤人,不能救人,如何才能练到你和高师傅那种‘劲发如柔丝’的境界?”他对暗劲柔功早已艳羡不已。柔劲不像刚劲那样,打到人立马就死,而是劲力渗透,断人生机,杀人于无形。而且还能疗伤,养生,堪称高手的必备技能。
高红袖笑道:“你先把暗劲练到全身,达到圆熟无暇,气走诸脉,无不如意,无一罩门的时候再说吧。”罩门即是武者功夫中的弱点,最常见的罩门就是下阴、后脑等暗劲最难练到之处,若罩门存在,就表示功夫还存在致命缺陷。
“暗劲练到全身,那不是传说中的‘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陈平愕然。
“差得远呢,你把暗劲练到全身都‘劲发如喷针’,只是达到了内家拳中‘满身长拳头’的境界,可用任何地方发出暗劲打人,抗击打能力大大提升,但这样的暗劲仍然很粗糙,打人可以,若真放个苍蝇在你身上,你拿它没办法。简而言之,暗劲也要入微,才能进一步提高。”
“入微,入微。”陈平点了点头,沧海龙吟的核心思想就是入微,与暗劲功夫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在细微处下功夫,终究流于表面,难以深入。好在师父留了电话,以后有什么不懂,可以随时请教。
“入微是水磨工夫,以陈平的悟性,那是迟早的事。最让我不理解的是,他拳术中的气势竟然如此之强。当日,他去我家问我哪里买大杆子,对于暗劲还一脸懵懂。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信念,而且这么坚定锋锐,简直要贯穿人心。”雷震叹道。
高红袖也是点点头,看着陈平,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陈平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神秘。只是去参观了金陵大屠杀纪念馆,我师父把他的刀意打入我心底,自然而然,我就突破暗劲了。”
三人吃了一惊,能把刀意这种抽象虚渺的东西,传递给他人,需要精神上的无上修为,禅宗称为‘当头棒喝’,密宗称为‘醍醐灌顶’,什么人有这种能耐?
雷震好奇地道:“冒昧的问一句,尊师是?”
“这种心灵修为当真可怕,我师妹虽是化劲高手,但毕竟年轻,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步。”高红袖也饶有兴致地道。
“我拜师是赵局牵的线,他并非江湖人士,名叫秦无悔,已有百岁高龄,确实是一位化劲宗师。”陈平解释道。
“这位前辈,没听说过。”
“不认识。”
两人互相看了看,果然是未曾耳闻。
正谈的高兴,徐凡和苏学彬回来了。
见有外人在,徐凡很识趣的抱拳道:“掌门,钱勇军接下战书了。”
“他可说了什么?”
“他就说了一句话,随时恭候。”徐凡顿了一下,道:“我看他身体枯败,走两步都会咳嗽,熬不了几年了,再无当年‘鹤公子’之英姿。现在只有几个弟子,在他身边照料。”
高红袖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年他的功夫比我现在还深,不可轻视。”
陈平点头,表示明白。
雷震道:“岭南自古武风极盛,除了广东十虎以外,近代还出了叶问、李小龙等名家。这里国术门派众多,陈师傅要挑战本地名家,还是应该把拜帖先送到各家各派手中,尽到礼数,免得别人说我们仗势欺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啊。”他是老江湖,考虑得相当周到。
“雷师傅说得对,这件事苏师傅去办吧,这里的情况你熟悉。”陈平道。
“掌门放心,我保证把事情办漂亮。”苏学彬笑道,麻利地去了。
比武时间定在三日后,地点就在白鹤门道场,郊外钱家村的祖屋内。钱勇军年轻时在佛山开了武馆,受伤后回到老家,一面养伤,一面指导后辈子弟习武,反正岭南尚武,也不愁收不到学生。
陈平本想趁这两天有空,拜访一下苏学彬的师父,讨教黑虎拳法,但想到高红袖的提醒——不可轻敌,就打消了初衷,一心一意在酒店中凝神练拳,将精神体力培养到巅峰。高手比武非儿戏,不敢不重视。
九十五 鹤公子()
三日后,陈平一行准时抵达钱家村。
‘鹤公子’钱勇军居处是一所老旧的大宅子,看起来是清末建筑,饱经风霜,又维护不善,已然显得有些破败,门口是两个功夫平平的年轻弟子在迎宾,看来老钱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
陈平想着,亮明身份,在白鹤门弟子敌视的目光中,走进了大门。
进门是个院子,除了中间铺着青石板,两边的花圃已然荒芜,杂草丛生,大厅前的立柱上刷的红漆褪色脱落,一片斑驳,陈旧的石阶凹凸不平,一切都在暗示这个国术门派的没落,就如他的掌舵人,日薄西山,时日无多。
陈平面沉如水,心中叹了口气,都是国术同行,本来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只为名利,生死相搏,最后却让自己来亲手终结一个门派传承,粉碎一代拳术大师晚年名声,确是国术的悲哀。难怪师父说,若止于江湖仇杀,难称“国术”之名。
不过,人在江湖,恩怨分明,杀父之仇,岂可不报?一想到英年早逝的父亲,忧郁而死的母亲,陈平心中顿时杀机大盛。
大厅十分宽阔,足有七八十平方,水磨青石铺的地面,洗刷的光可鉴人,左右两列椅子,一边坐满了人,一边空着,显然是为陈平等人准备的座位。厅内众人正在随意聊着天,不少年轻弟子都在交头接耳,悄声讨论。
一个高瘦老者,头发花白,身穿灰布长衫,脚蹬布鞋,坐在主位,见陈平走进大厅,豁然而起,双目如电,与他隔空紧锁在一起,哪有半分老态?
徐凡吃了一惊,低声道:“那天我见他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怎么今天这么精神?打鸡血了吧?”
陈平摇头,看来钱勇军自知活不过今天,将体内所有生机,毫无保留的激发,这一战过后,不管输赢,他都是死定了。现在看起来精神十足,不过是回光返照。
“陈师傅,果然英雄少年,幸会。”钱勇军走上前来,与陈平打招呼。各门派的年轻弟子也纷纷朝陈平望来,没想到挑战者竟这么年轻,他虽有击杀暗劲高手战绩在前,可终归有些取巧,今天可是客场作战,这小子行么?
“钱师傅,你好。”陈平淡淡道,抱拳还了一礼。
“各位请坐,在座均是岭南国术名家,待我一一介绍。”钱勇军招呼陈平等人坐下,道。
陈平摆手,打断了他:“钱师傅,诸位师傅已枯等许久,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结交朋友,不必着急。”他可不想在战前为这些小事分心。
钱勇军转头深深看了陈平一眼,这少年气度不凡,功夫精纯,倒是劲敌。陈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摆手让弟子拿上生死状。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情急之下冲了出来,扑通跪在钱勇军面前,道:“师父,你身体有恙,弟子恳请代师出战!”
“胡闹!还不退下!”钱勇军皱眉,斥道。他经验丰富,只看陈平身姿步态,气质眼神,就知道他已经进军暗劲层次,而且还有以明劲击杀暗劲的战例在先,自己的弟子最多只在机灵劲水平,怎会是他对手。
见此变故,在场名家都有些心有戚戚,这就是弟子不给力的悲哀,有人上门挑战,必须由师父拖着残病之躯应战。以后定要多花心思,把弟子培养出来,免得晚节不保。
见师父不允,那弟子跳了起来,指着陈平:“这一战,我吴桐接下了,签生死文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递给陈平。
陈平不去看他,只盯着钱勇军,道:“钱师傅,真要让弟子送死?”
钱勇军叹了口气,手臂轻轻一拨,夹手夺过文书,吴桐蹬蹬蹬退出七八步,眼眶含泪,不敢上前。
“老朽管教无方,让陈师傅见笑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怎能让弟子代劳。来吧。”说着,把生死状递给陈平。生死状虽然没有法律效力,但在国术圈里却有极强的约束力,若钱勇军战死,他的弟子不顾规矩,报警。不仅会让钱勇军声名扫地,更让岭南白鹤门,为所有圈内人士唾弃。
双方签了生死状,陈平走下场中。突然,从门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今天,这里,好热闹。我也来,凑凑。”语调生硬,吐字艰涩,显然是略通国语的外国人。
门外走进来三条大汉,一个西装革履,另两个都身穿日本武士服饰。
“是他!”苏学彬低呼了一声。
“谁?”陈平坐回椅中,问道。
“那个穿西装的,也是岭南有名的暗劲高手,精练工字伏虎拳,大洪捶。名叫余禄,家里是做生意的,和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