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哦了声,动了动肥大了一圈的双手,这药效真好,双手如泡在热水里,真是舒服。
“走吧,回家去,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李固收拾好东西,提起两个麻袋当先走下山去。
陈平看着眼前背影,心中暗下决心,我现在无父无母,只有李叔一个亲人,我定要练成功夫,孝敬李叔安度晚年。还要为父报仇,为师门正名!
两人下山速度更快,片刻就回到了山下一个拥有独立小院的别墅中,看得出来李固的经济条件很不错。
回到家中时,天边已经现出一片红霞,又是一个艳阳天。
陈平早已饥肠辘辘,连声催促保姆端上早点。也是,出发前就喝了两碗牛奶,哪经得起练国术的消耗。
李固笑着把一大盘肉饼推到陈平面前,自己只吃稀粥、馒头、小菜。
陈平显然早已见惯,也不推辞,大口嚼着肉饼就着豆浆,口中含混不清地道:“谢谢李叔,嘿嘿。”
“慢点吃,也不怕噎着,又没人和你抢。”李固道。
“我知道,但是,我……呃……饿啊。”陈平用力咽下一大块肉饼。
李固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年轻时候学武时何尝不是如此?每天似饿死鬼托生,但我们那时哪有这么好的伙食?年轻真好啊。
陈平三下五除二将盘中七八个大肉饼子一扫而光,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李固指了指桌上另一罐药膳鸡汤,道:“趁热喝掉。”
陈平端过陶罐,揭开盖子闻了闻,这哪是鸡汤,一点鸡味没有,全是浓重的药味。不过药物保养可是外门功夫的最重要一环,为了练功夫,再苦也得喝。也不多想,抱着罐子咕嘟咕嘟将汤汁一饮而尽,剩下足有半罐子的鸡肉鸡骨、药物残渣。这种药膳是用土生土长的大公鸡,加上李固师门秘传的强筋壮骨、活血化瘀、滋补内气的药方子,用文武火慢炖三个时辰而成。这样的药膳,陈平习武以来每天早晚两罐,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单是这些就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承受的花费,怪不得说穷文富武,穷的饭都吃不上,还拿什么来保养身子?
为什么说药物保养是外门功夫的最重要一环。因为外门功夫看似威力极大、容易速成,其实在训练时对身体的损伤也是极大,其道理就是通过高强度的训练,开发筋骨皮膜和肌肉组织的潜力,达到远超常人的水平,不过一切力量都有代价。外家武者获得力量的同时,也损伤了身体,特别是内脏,若无充足的营养和药物滋补调理,这些损伤在年轻时倒看不出来,一旦老了,身体就会迅速崩溃。甚至等不到年老,要是年轻时好勇斗狠,只打不养,不出三十岁,身体就垮掉了。就像泰拳选手,年轻时拳法凶猛,三十岁后往往急剧衰弱,很少能活过四五十的。总之一句话,外门功夫就有点像金大侠书中的七伤拳,先伤己再伤敌。
吃了早餐,李固把陈平叫到书房坐下,沉声道:“平儿,既然今天正式把铁砂掌功夫交给了你,一些事情我也得告诉你了。”
陈平忙坐直了身子,到:“李叔,您说。我听着呢。”
李固点点头,深吸了口烟,烟头火光大盛快速往后推进,瞬间整支香烟燃掉了四分之三,他头枕在椅背上,换换吐气,一口淡青色的烟气竟弥漫了小半间屋子,可想而知其气息多么雄厚悠长。
烟气弥漫中,李固仿佛沉浸在遥远深刻的回忆中,脸色变幻不定,有喜有悲,有激动有懊悔,一时竟是痴了。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道:“我们这一门名字叫铁掌门,师承可以上溯到民国时期的国术大宗师李书文。”
“李书文我知道,外号‘神枪’,怎么成了我们铁掌门的祖师爷了?”
李固道:“世人皆知李书文枪法通神,却少有知道他还精擅八极拳和铁砂掌功夫。你想啊,他不可能时时刻刻把大枪杆子背在身上,别的高手也不是个个都用兵刃,所以他与人动手时还是赤手居多,其一生争斗无数,未尝一败,可知他手上的功夫未必弱于枪法。他武艺精湛,遇到挑战者往往使用‘反正掴子’一招间把对手像拍苍蝇般扇飞,打死。这就得益于铁砂掌的功夫。”
“哦,原来我们祖师爷是这种武神般的人物。他老人家竟然把铁砂掌传了下来,照理说八极拳功夫和枪法也应该传下来了啊?怎么没听李叔你说过。”陈平兴奋地道,李书文那是什么人物,等同于武侠中的独孤求败,他的功夫自己只要学到四五分,天下虽大,哪不可去?
李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那时门规派别之分极其森严,各门各派的功夫均不能妄传妄泄,否则就是欺师灭祖的叛徒,江湖上人人唾弃,李书文虽然身兼各家拳术,却也不敢坏了江湖规矩。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极其严肃守礼的人。前人能得到他传授的铁掌功夫,已是万幸。”
“那我们所练的铁掌功夫既然传自这么一位牛人,应该比其他门派的铁掌牛逼许多吧?”陈平满脸期待地道。
李固傲然道:“那是自然,天下间取名铁掌门的门派何其多,哪个又能有李书文的玩意儿?铁砂掌功夫看似简单,是个阿猫阿狗都会两手,什么铁掌劈砖、铁掌断木更是跑江湖、练把式场场必有的节目,但要想练精、练深、练活却不容易。任何功夫本身都没有高下之分,全看使用者功力如何。而李书文却已将这种最常见烂大街的功夫练到了大巧若拙、大道至简的无上境界,打的天下群雄束手。他流传下来的东西,自然包含了一代国术宗师深刻的武学思想和感悟。这就是别家的铁砂掌所没有的。”
李固喝了口茶,续道:“其关键就在于我教你的那个桩法和那套拳架。桩法可以沟通内外,是任何国术的基础,桩法不同于功夫打法,存在优劣之分,好的桩法调理身心,舒活内脏,强壮筋骨,顺畅血液,让练武事半功倍,三线混元桩正是李书文从无数桩功中去芜存菁、博采众长所创的杰作。”
“而那套拳架看似简单,却涵盖了手眼身法步五方面的至理,你现在功夫还浅,领略不到这套拳架的真髓,只得了凝重一昧,打基础倒是极好的。其实这套拳架练到深处变化多端,就如兵法上讲的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所以这套架子称为小翻云架,意思是练到极致可以随心所欲,翻云覆雨。”
“哇,练到那一步岂不是等于李书文复生,天下无敌?”
李固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前辈宗师的境界可不是我有资格揣测的,不过想来天下间应难寻敌手了。”
“我一定要练到那个境界。”陈平摩拳擦掌道。
“我相信以你的资质,只要刻苦一定可以达到。不过你要记住,练武更要练心,练铁砂掌让你的手掌坚硬,但如果你的心、你的意志不能如钢似铁、一往无前,终究会落得一场空。”
“那李叔您现在练到哪里了?”陈平吐了吐舌头。
李固满脑门黑线,没好气地道:“你叔我这么大年纪了还练什么练,要是我练成了,当年也不会看着你爸……唉!”说道最后重重的一声叹息,蕴含无尽的悲痛和遗憾。
三 猛虎摆尾只争名()
“李叔,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陈平眼眶一红,他只记得十岁那年的某一天,突然听闻父亲去世的噩耗,然后李叔将他母子接到身边照顾,母亲本来身子骨就不好,骤闻噩耗更是大受打击,从此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抑郁而终,这件事成为陈平心中最深的痛。
李固叹了口气,道:“你父亲死时我也在场,他与人比武,不慎中招,当场吐了几口血,就不行了。只留下一句话,让我传你功夫,将来为铁掌门撑起门面。”
陈平首次听闻父亲身亡内情,心神激动,泪湿眼眶,哽咽道:“父亲为什么会与人比武?为什么比武的时候对手会下杀手?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
“没有仇恨,只为争名!”李固摇了摇头,叹道:“当年我和你父亲一同拜入铁掌门学功夫,他和你一样肯下苦工、悟性也高,很快就得到师父的青睐,定为衣钵传人,得了真传,三十来岁时就突破到暗劲层次,内外兼修,在圈子里也闯有了不小的名气。至于我们几个同门师兄弟,要嘛是练功不勤,要嘛是悟性不足,要嘛是急于求成,都没练成真功夫。就像我,学拳的第六年,正赶上当时改革开放,下海经商的浪潮,一心想发财,就辞别了师父,只得了些粗浅外门功夫就下海去了,直到现在都没摸到内家拳术的门径。”
“后来呢?”
“后来你爹练成了功夫也出师了,找了份稳定的工作,娶妻生子。直到你十岁那年,师门传讯,当年你师公打败过的一个练家子如今拳术大进,上门挑战,要洗雪前耻。而当时你师公已是古稀之年,老不以筋骨为能,怎能再战?作为撑门面的衣钵弟子,你父亲邀上了我们几个师兄弟,慨然出战。”
“后来呢?”
“比武那天还下着小雪,我们几兄弟还有你师公准时来到一家早已包下来的搏击俱乐部,见不少人已经到了,那是请来当见证人的各门各派的前辈高手。你师公拉着我们去给那些前辈一一见礼,天气虽冷,但我当时却是汗透重衣,十分紧张。要知道这些人都是暗劲层次的高手,可以杀人于无形。平时一个也难以见到,今天却一下子见到了十几个。你父亲倒是十分镇定,不卑不亢和那些高手们抱拳为礼,让我十分佩服。”李固沉浸在记忆中,缓缓说道,似又回到了那个让他一生难忘的时刻。
“李叔,你刚刚说了几次暗劲,什么是暗劲?”
李固摆摆手,示意陈平不要打岔,只是说了句:“那是民国国术大师郭云深提出来的拳术理论,把武者的功夫境界分为三个,明劲、暗劲、化劲。明劲的巅峰就如我现在能轻易打出刚脆劲,能抽爆空气打出脆响。至于暗劲、化劲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是必须内外兼修才能达到的境界了。”
“比武时间到了,你父亲签了生死状,也不去钻擂台绳子,一垫脚直接高高跃起,当先跳上擂台,作了个四方揖,博得了那些高手背后的年轻弟子们一片喝彩。我坐在场边紧张地看着擂台上的两人,手心全是汗。”
“对手是什么人?”
“对手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汉子,身材瘦高,长手长脚,肩膀宽阔,五指如钩,练的是白鹤门的拳法。”
“白鹤门。”陈平心中咀嚼着这几个字,道:“我父亲当年的铁掌功力怎样?怎么会输?”
李固叹道:“你父亲的功夫自然比我深得多,一双铁掌已经练到刚柔并济,可刚可柔的地步,圈子中人送外号穿花手。不过那对手更是厉害,当年就是因为年青,功力不足才在你师公手下惜败一招,这次卷土重来,拳术更是厉害。没有十足把握,他也不敢上门挑战,自取其辱。”
陈平点点头,沉默不语。
“你父亲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比武一开始就稳打稳扎,以一身扎实的硬功夫和对手周旋,二三十个回合过去,双方都没找到什么机会。对手毕竟年纪比你父亲大了几岁,经验老辣,知道久拖不利,于是和你父亲硬拼了一拳,身形踉跄,退了一步,似乎接不住你父亲铁砂掌的劲力,这也合情合理,江湖中能和你父亲硬碰硬的高手有,但肯定不是白鹤门高手,鹤拳是方七娘所创的南方拳种,走的本就不是刚猛雄浑的路子,而是以轻巧快捷,灵活多变著称。你父亲乘势一招狸猫洗脸,直拍他面门。对方再退一步,被迫以‘白鹤亮翅’招架,想锁住你父亲双掌。这时他已经退到了擂台边缘,退无可退,而且硬接了你父亲两招,身形更加散乱,败象已呈。”
“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任何武者都不会放过,你父亲拳法一变,双手如穿花蝴蝶般轻灵,从对方手臂的纠缠中脱身出来,接着双臂一振,双掌凝重如山却又轻灵似蝶,朝前疾速拍去,左掌拍脸,右掌拍胸,正是师父秘传的杀招,排山倒海!这时我们都忍不住站了起来,你父亲使出这一招就等于最后决战,不成功便成仁!因为此招的精髓就是以攻为守,放弃防守将全身劲力凝于双掌,以狂澜海啸般不可阻挡的气势摧毁对手防线,挡是死,不挡更是死!”李固说到这里声音遽然提高了八度,似乎心绪也随着这一掌激昂了起来。陈平也跟着紧张起来,想象当时的情景,理论上对手不可能接得住父亲浸淫一生的双掌功夫。
“当时我们也以为赢定了,兴奋地大叫起来,只有你师公惊呼了一声——‘不好’!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局势已经剧变。对手双臂一扇,双腿猛蹬,如飞鹤振翅,往后急退,只剩脚尖点在台沿上,身躯后倒,竟将擂台绳绷成一个弓型,借着这个空间,堪堪躲过了你父亲的杀招,随后趁着你父亲招式用老的刹那借力弹回,一个旋身擦肩而过,右臂甩起如鞭,无声无息抽在你父亲的背心……”
李固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似乎回忆这段往事,让他极费心力。
“这就完了?”陈平惊道。
李固点点头,道:“不过你爹临死前一肘也命中了对方右肋,虽然只有四五分力,但想来也够他喝一壶了。”
陈平难以置信,父亲苦练一二十年的铁布衫功夫,竟然顶不住对手一抽。
李固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后来我听你师公讲解才知道那人不仅精通鹤拳,这些年还暗中练成了虎形拳,比武时一直深藏不露,就是为了布置陷阱,打出这最后一击。虎摆尾,好一个虎摆尾!你父亲后背衣服、肌肤完好无损,但脊柱、心脏却全部碎了,这就是内家高手所练暗劲的厉害之处,内外兼修,运劲成圆,劲发如喷针,直透骨髓!嘿,真是厉害。”
“内家功夫如此厉害,那我们练铁布衫还有什么用?随便一下就打死了。”陈平满脸沮丧。
“不然,暗劲虽强却极为耗费精力,绝不可乱发,一击不中就极为被动,就如你父亲那般。国术过招中还是以刚猛凌厉的明劲为主,一招下去对手筋折骨断,还不是一样的杀敌制胜。我们铁布衫防的就是这种外家功夫。”
哦,陈平明白了,点点头。
“那后来与我父亲比武的对手怎样了?”
“他挨了你父亲一肘就算不死,也是重伤,绝不会好受。”
陈平冷笑道:“没死最好,不然我找不到人为我父亲报仇了。”
“平儿,你要切记,国术比武非同小可,动辄杀伤人命,盖因无法留手,不能留手,留手就等于把性命交与他人,切记不可随意与人比武,若是一定要出手,切记出手不留情,留情不出手!千万记住。”李固沉声道。
“李叔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你能领会这层意思,我就放心了。”
“李叔,你还没告诉我那对手的名字。”
“岭南白鹤门钱勇军,外号鹤公子。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上学去吧。”
“哦。”
四 梅花桩上练功夫()
陈平穿好校服出门,也不坐车,双腿一错,运用小翻云架子的身法、步法往学校奔去。每一步必然是先五根脚趾如同鸡爪狠狠扣在地上借力,同时双腿如弓,利用筋肉的弹力朝前奔腾,手臂交错挥动如同鹅掌拨水,保持平衡的同时增加身法的速度。他腿如风车,越奔越快,一步跨出就是两三米距离,路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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