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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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栋梁-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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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弟周少成此时小脸有些苍白,有些惶恐,好像是受了惊吓的模样。他上前用一只小手急急拉住周致,低声道,“哥哥,爹爹刚才骂你了,他正在发火,哥哥还是先不要进屋去。”

    周致的老爹名叫周铁,年愈四十,生的健壮魁梧,身材结实,是标准的北方庄稼汉。周铁脾气暴躁,动不动就会对周致呵斥训诫。不过周铁在外面始终老实本分,胆小怕事,逆来顺受,很少与人争执,对白岳村的富户更是躲的远远的,从来不敢招惹他们。说起来周致对这个便宜老爹的印象并不是太好。

    不过老爹像其他农人一样,还是非常勤劳的。若不是前几日因搬运稻谷不慎扭了腰动弹不得,老爹是一定会下田翻整田地,很晚才会归家的。

    周致暗暗想道,看来老爹八成是听说了自己今日打赌之事,他果然不敢承受,怕陈家会报复。

    好在他现在动弹不得,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这样一想,周致在屋外稍稍迟疑了一下,便朝小弟周少成微微一笑,而后迈步进屋。

    进屋便是灶屋,也是饭间。姐姐系着一条粗布围裙正在灶前忙碌。在屋中靠后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低矮饭桌,饭桌上已经有几个刚刚烙出来的黄米和高粱面混合而成的饼子。周致进来,她朝周致看了一眼,脸上难掩几分担忧之色。

    周致的姐姐叫周绿云,长周致一岁,今年十六,面目虽然不是很白皙,但很秀气,是一个美丽贤惠的女子。

    若说这个家里对待周致最好的,应该是姐姐周绿云了。

    “小致,你先坐在那里稍等,饭马上就熟了。”周绿云指着饭桌前一个小凳小声说道,看样子是生怕惊动了里屋的老爹。

    果然,周绿云的话音未落,里屋便传来老爹周铁暴戾的声音,“哼!你这逆子还有胆子回来,进屋来。”

    周致镇定心神,不慌不忙的进到了里屋。

    周铁正斜躺在炕头,显然这几天的疼痛折磨让这个北方庄稼汉面容有些憔悴,不过此时他的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正凶巴巴的瞪着周致。母亲周何氏站在炕下,手里端着一碗白水,正要递给周铁。

    母亲周何氏是一个勤劳淳朴的北方农家女人,虽刚刚三十五岁,但因长期操劳着这个穷苦之家,双鬓隐约可见花白之色。母亲对她的三个儿女从来都是慈爱有加,周致对母亲感情一直不错。

    “孩儿他爹,喝口水,不要动怒,先听小致说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说道。

    “说什么说?邻家李婶儿不是早就说的很清楚吗,今日这逆子和陈三少爷打赌,赢了陈三少爷,让陈家为我们家耕田种麦。哼,这下惹上了陈家,我们家以后的日子还有的过吗?”周铁怒声道。

    “爹爹,那陈文举欺人太甚,孩儿咽不下这口气才教训了他。今日孩儿和陈文举打赌,是有契约在的,而且岳家老太爷是证人,陈家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爹爹,在孩儿想来,这是一件好事。您现在下不得地,八亩田只靠孩儿一个人翻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想来一定会误了农时种不上麦了。这下那陈文举给我们家犁地种麦,我们家还省下来麦种子,日子也会好过不少。”周致皱着眉头说道。

    “听听,孩儿她娘你听听,这逆子还说的头头是道,这分明是不知死活,要气死我呀。”周铁的火气更旺,吼道。

    以前的周致在周铁跟前从来都是逆来顺受,老爹周铁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敢顶撞半句。可今日周致竟理直气壮的开始顶撞,周铁哪里还受得了。

    周铁挣扎着身体,这就要扬手打周致。不料这一动弹,腰际一阵钻心的疼痛,便又无奈的将手放下。此时他的一张黑脸早已气的通红发紫,呼呼的喘着粗气。

    “小致,还不给你爹爹说好话。你可知今日你闯下多大的祸事?那陈家白白的给咱们家耕田种麦,他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岂会善罢甘休?

    小致,你爹已经想好了,让你快些抓上两只鸡去陈家赔礼道歉,我们家不敢劳烦陈家犁地种麦,今日你和陈三少爷打赌全当是一次玩闹,请陈家一定要宽恕则个。”娘亲一脸担忧,急急说道。

第6章 兵来将挡() 
周致这具躯体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他对陈家骄横霸道的情况是有了解的。以前的周致是和老爹周铁一样的胆小怕事,老实本分之人。可现在的周致却是有一副傲骨,在他看来,人活着绝不能以卑微懦弱面人。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陈家只不过是色厉内苒的东西,难道有几个钱就可以蛮横无理,欺人太甚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周致生存的基本原则。

    本来打赌是赢了的,这下还要抓上两只鸡去陈家赔礼道歉,哪里有这样的道理?的确,周致家是养着几只鸡,可家里人却是连鸡蛋都没舍得吃过一枚。鸡蛋是用来卖了银钱,换些油盐的。

    这样一想,周致脖子一梗,道,“爹,娘,孩儿不去。陈文举输了,我有契约在,他们家必须要给我们家耕田种麦。”

    “你……逆子呀,真是逆子,孩儿他娘,打他,给我狠狠打他,看他还敢嘴硬,还敢不听吩咐。”周铁继续吼道。

    母亲周何氏怎么舍得打周致,此时她一脸愁苦,看了一眼周致,语重心长的说道,“小致,你这孩子越大越不听吩咐了,还是听你爹的吩咐,快快去吧。我们家惹不起陈家,他们这次可能会给我们家耕田种麦,但他们日后一定会报复的。我们一个穷苦人家惹上了陈家,那是会招来灭顶之灾的。

    孩儿呀,难道你忘了两年前李大银家的祸事了吗?”

    母亲周何氏说到这里,不由得脸色惶恐,就是连一旁正在发怒的周铁也不禁色变,双目之中闪烁恐惧之色。

    就在两年前,白岳村的农人李大银因为小儿子被陈家的狗咬了,便气愤之下偷偷一棍子打死了那条狗。结果,陈家知晓后便不依不饶,要李大银赔偿十亩良田。那十亩良田是李大银家的全部田产,失去了这十亩良田,李大银一家人便是衣食无着,难以活命。

    一条狗怎么能值得了十亩良田,李大银实在无法接受,便请人写了状子,一纸讼状将陈家告到了庆都县衙。本以为县太爷会为自己主持一个公道。可悲的是县太爷不但判李大银要赔偿陈家十亩良田,还把李大银家的宅院判给了陈家。只在几天之内,因为一条狗,李大银一家就成了无家可归,无田可种的流民。两年过去,李大银一家现在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想起李大银家的遭遇,周致心里更是气愤不已。微微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周何氏见周致不吭声了,就接着说道,“小致,快去吧。我们没有别的法子,你不按你爹的吩咐这样去做,难道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本以为周致有了悔改之意,不料周致却又说道,“爹,娘,孩儿不是李大银,孩儿不怕陈家。陈家若是想报复我们,那就让他们只管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天下还是有王法的。爹,娘,恕孩儿不孝,孩儿不去。”

    眼见周致今日如此倔强,周铁更是怒不可遏。不住口的大骂起来,“混账东西,逆子,真是逆子呀!”

    娘亲周何氏无计可施,双目含泪看着周致,无奈的摇着头,嘴里也不停的念叨着,“小致,你如何就变成了这样?难不成你真想气死你爹吗?”

    周致低头不语。心里暗暗想到,本来是一件好事,谁成想老爹竟然是这样胆小怕事,被陈家吓成了这样。这样长久下去,这个家迟早会落一个可悲的下场,而陈家定然会越来越骄横跋扈,恣意妄为。

    姐姐周绿云一直在外屋忙碌,里屋周致和爹娘的说话,她一直在侧耳细听。周绿云不禁暗自哀叹一声,唉!爹爹,你这也太老实了,这样下去不行的呀。小致今日表现真的不错,记得小致以前和爹爹是一个样的,都是老实可欺,任人宰割的。小致自从那次摔倒昏迷过去,真是变了。

    变得像是一个男儿汉,而且还有了主见,看来小致真的是长大了。

    别看周绿云只是一个家庭普通女子,但却有一颗刚强不屈的心,很有点儿烈女的性子。

    周绿云略略思忖了一下,朝正站在门口瞪着一双恐惧的眼睛,无所适从的小弟周少成轻声道,“快去请张伯伯过来。”

    周少成迈开小腿,飞跑着去请张伯伯。

    张伯伯就是张虎蛋儿的父亲,大家习惯称他张老爹。张老爹也是一个贫苦百姓,此外张老爹还是个阉猪佬,在农闲的时候走村串巷给养猪的百姓们阉猪。这样以来张家的日子稍稍显得比周家好过一些。

    张老爹和周铁是祖辈的交情,关系匪浅,平时里周铁最听张老爹的话。因为张老爹走街串巷,见识多,人也就精明活泛了一些。周家有了难于处理的事情,经常是张老爹帮着拿主意。

    功夫不大,周少成在前面小跑着,张老爹急急的在后面跟着来到周致家。

    一见到老哥哥张老爹,周铁那一双眼里立刻噙满了泪花,说道,“老哥哥,你看看,这逆子真是没得救了,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逆子。”

    随后周铁便粗略的向张老爹说了事情的经过。

    张老爹听完,略微一沉思,便瞅着周致笑呵呵说道,“小致呀,真是长能耐了,不像你爹了。行!好样儿的,你们周家就是需要像你一样的人哩。也只有像你这样的才能为你们周家顶门立户哩。”

    说着话还满脸带着欣赏的拍打了一下周致,最后道,“小致呀,大伯认为你这样做的很对,行了,没事了,出去吃饭吧。你爹这儿就交给我了。”

    周致顿时有种如蒙大赦的感觉,老爹周铁就是这样,他在发脾气的时候除了张老爹说话他能听的进去,其他人是谁说他都不会听。显而易见,张老爹是支持自己的。周致相信,有了张老爹的劝说,今日老爹周铁一定会想开。

    周致谢过张老爹,从里屋出来。

    姐姐周绿云冲着周致莞尔一笑,轻声道,“小致,吃饭吧,累了一天,真是辛苦了,这个家的主要劳力现在就是你了,你可要多吃些。”

    平民百姓之家没有那么多礼节上的讲究,此时张老爹正煞有介事的劝说老爹周铁,姐姐周绿云,小弟周少成和周致就围坐在低矮的小饭桌前开始吃饭。

    热乎乎的黄米南瓜饼子嚼在嘴里有丝丝香甜的味道。虽然很粗糙,每次咽下去喉咙都感觉痒痒的,但能吃到这样的饼子已然很不错了。虽然说周家有田八亩,今年也是一个丰收年,但北方的田地比不得南方,土地贫瘠,所以产出的谷子也并不是太多,也不过十来石的样子。这十来石稻谷还要留下三石作为种子,剩下的七八石五口人要吃到明年麦收,所以必须要节省着吃。

    在农闲时候家里烙的饼子都是由黄米粉、南瓜、草糠还有白菜叶子等几种混合而成的,黄米放的很少,那才真叫难吃。还有平时吃的草糠南瓜糊糊,更不好吃。没办法,这就是穷家的日子。正所谓“糠菜半年粮”

    周致食量很大,一连吃了四五个饼子,喝了两大碗米汤,才算吃饱。里屋张老爹还在劝说老爹周铁,听爹爹的口气明显缓和了很多,周致放下心来。朝姐姐轻轻招呼一声,便去了马厩。

    晚上,周致还要在马厩里一通忙活,小心伺候那位“马大爷”。

第7章 官马() 
明朝时候,不管是军队还是官衙,都需要大量马匹。官马的牧养和供应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关系到明朝军队建设和官衙政务活动的进行。大明朝廷一直都很重视官马的牧养问题。

    官马开始实行的是官牧,在洪武二十八年,开始小范围实行民牧。永乐初年,改北平行太仆寺为北京太仆寺,并将其官牧改为民牧,令北京太仆寺掌管顺天、保定、河间、真定、顺德、广平、大名、永平“京畿八府”的马政。弘治六年,大明朝廷规定在“京畿八府”推行“免税粮养马制”,每五十亩地领养公马一匹,每百亩地领养骒马一匹。

    庆都县作为保定府的一个小县,自然要在民间实行官马代养制度。周致家虽然只有八亩田,但也难以逃脱,和其他五个差不多的民户一共六户,凑在一起差不多有四五十亩地的样子,合养了一匹骒马。而他们这六户人家实行了每一户轮养三年。今年一个月前恰巧轮到了周家。

    按理说只有一百亩地才会领养骒马一匹,但在白岳村有陈家和岳家那样的富户,虽然每一家都有良田几百亩,但他们却靠和官府的关系,不用代养一匹官马。“穷人纳粮,富人纳凉。”就是这个道理。于是在白岳村只有几十亩地便要领养一匹骒马。

    民户代养官马虽然免除了税粮,但马吃的饲料要比那应缴的税粮高出不知多少。让官马作为畜力去田间劳作,那是想都不要想,一旦有人告官,要受到刑罚。这官马必须要小心伺候,三年要缴纳马驹一匹。缴不出马驹要罚银六两。而且官马瘦弱也要罚银,至于官马若是死了,那要罚银十两。

    赶上倒霉的人家,若是产不下马驹,或是官马死了,普通民户家里哪里会拿出几两银子?那是要卖房卖地倾家荡产,甚至卖儿卖女才能渡过难关。

    当然了,若是骒马三年生产的马驹超出一匹,官府也会用五两银子一匹的价格买回去。

    所以官马必须要小心伺候,在民间有“马大爷”之称。

    周致家的四间正房,其中最西边一间现在就作为马厩。这间房屋以前是姐姐周绿云的卧房,现在弄的周绿云只好晚上在邻人家借宿。

    周致走进马厩,先是认真查看了一下马的情形。这是一匹通体黝黑的骒马,现在虽说不上膘肥体壮,但绝对是精神健旺。这些日子总是周致一个人喂它,在周致刚刚进入马厩后,那马便打了好一阵子响鼻,很是兴奋,对周致表示亲昵和欢迎。

    周致先是给马拌好了饲料,饲料是铡碎的稻谷杆混合上黑豆、黄米糠,还有少许黄米粉。没办法,这马就是要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马的性命在很大程度上比人命要金贵,人日常吃的东西可能都比不过这匹马。况且在半个月前这骒马怀上了驹,更是来不得半点儿含糊。

    黑骒马一头扎进食槽,悠哉游哉的吃起来。周致趁这个空当给它全身梳理一遍,马看上去就更加油亮顺溜。

    官府规定,每十匹马有一个群头,每五十匹马有一个群长。群头和群长都是负责监督和管理民间代养的这些官马的。每隔十天,群头要来周致家观察一下马的身体状况,同时做好记录,向群长汇报。若是马的身体出了状况,周致家是要受到惩罚的。轻则训斥一通,重则是要罚银的。

    半个时辰过去,马离开食槽,周致急忙回房拎来一桶温水饮马。温水是周绿云烧出来的,周绿云和周致一样,也很担心这匹马出现了状况,每日都是十分上心。

    黑骒马吃饱喝足,好像很感激的望了周致一眼,而后卧倒在地,安心休息养胎。

    等一切安顿好后,周致又铡了半个多时辰的草料,直到全身汗涔涔的,才停止劳作。

    此时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在东南方的夜空中,洒下淡淡如水光华,马厩里异常明亮。周致蹲在马厩一角,随手捡起一根草梗,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

    今日和陈文举打赌读的《千字文》。作为后世一个知名高校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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