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再次想到,听那女子口音是本地人无疑,可本地又哪里有这样尚武的人家?女子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太过刁蛮了。这样的女子若是被人娶回家去,不知要受她多少的窝囊气。
周致旋即自嘲般的轻轻摇头,她是哪里人,要嫁与谁家,哪个男子要受他的气与我何干?呵呵!操心太多了呐!
五里地的路程,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到,周致手里提着布包很快走上了村里那条贯穿东西的主街道。刚到了街口,便看到迎面七八个奴仆簇拥着一顶无篷软轿而来。
在周致印象里,白岳村坐这样软轿子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岳家老太爷岳顺德。
周致向来和岳家没有过交往,只是那一次在田间和陈文举打赌,周致迫于无奈才让张永去请了他。自打那次之后,周致也就没再见过岳顺德。
天冷了,岳顺德上了年岁,很少出门。可今日却不知为何,竟然这般兴师动众的出来,周致不免就多看了几眼。
可巧的是此时软轿上的岳顺德睁着一双放光的老眼也看到了周致。岳顺德的那张老脸在瞬间便阴沉下来,吩咐身边的一个黑脸奴仆,道“去,把周家那小子叫过来。”
那仆人自然不敢怠慢,小跑着到了周致跟前和周致说了。
周致不明所以,但岳家这样的大户还是轻易不得罪的好,便大步走到了岳顺德跟前。
岳顺德披着一件羊皮大氅蜷缩在软轿里,眼皮稍稍抬了一下,瞥了一眼周致,说道,“周家小子,上一次你和陈文举那崽子在田间打赌,你可还记得?”
周致忙道,“小子记得。”
岳顺德道,“记得就好,上次若不是老夫出面为你作证,你就是赢了陈文举又能如何?他能给你家犁地种麦吗?”岳顺德明显语气不善,周致听出来了,看来是这老家伙回过味儿来,以为自己耍了他,此时八成是要找自己的麻烦。
这样一想,周致急忙满脸堆笑,道,“岳老太爷说的是,小子早应该谢过岳老太爷了!”
一边说着,一边朝岳顺德深深的鞠了一躬。旋即直起身来,看着岳顺德那张愈加阴沉的脸,周致不等他说话,便接着说道,“岳老太爷德高望重,仁满乡里,咱们白岳村有哪一个不敬重您呀,在您跟前说您好,那当不得真,可乡邻们在背后还一直念叨您的好,都盼着您老能长命百岁呐!
小子还真是觉得,在咱们白岳村有您老镇着,那些人才翻不了天。岳老太爷,小子再给您施礼了。
说起那日,若不是岳老太爷您出面,谁还震的住陈文举那崽子。那崽子觉得自己考了个童生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在小子看来他不过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蒙了个童生。就那一次,岳老太爷,您知道乡邻们都如何说您吗?”
岳顺德本想好好训斥一通周致,以解了那日被戏耍的心头恶气。可周致这一通马屁拍过去,却是让他心里很是舒服,无从张嘴了。脸色就稍稍舒缓了些,问道,“乡邻们如何说老夫?”
“呵呵,那还用问么?自然说岳老太爷您总算是为咱们白岳村的人出了口气,陈文举那货早就该给他点儿教训了。岳老太爷就是这般逞恶扬善,耿直的人,别看现在岳家和陈家不相上下,但迟早一天岳家会压过去陈家,因为您岳老太爷的功德在那儿摆着哩。
相反您再瞧瞧陈家,那是什么样的坏事都干,前些阵子小子听说那陈文举个崽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个老道。哼!那老道浑身冒着贼气,依小子看有了那老道,陈家就更没个好喽!”周致说道。
岳顺德越听周致说话心里越是欢喜,最后竟然流露出笑意,道,“呵呵!其实老夫也没乡邻们说的那般好,不过呐,老夫心里确实存着善念。陈家么,其实现在就没法和我们岳家比了,呵呵!好了,回去吧,小子!”
岳顺德说完朝周致摆摆手,示意周致离开。
周致刚要挪动脚步,岳顺德却又叫住了他,道,“小子,记住了,日后别人若是帮助你了,怎么说也要感谢人家一下不是?”
“嗯,小子记下了!”周致急忙道。
忽而,岳顺德一双老眼盯在周致手里提着的布包上,问道,“小子,你包里是啥?”
“回老太爷的话,是小子借来的几本书册。”周致忍住心中的恶心,回道。
和这老家伙说话,周致心里早就腻烦不已。谁都知道这老家伙不是啥好东西,一肚子的坏心眼。可是还不好得罪了他,周致才与他虚与委蛇,奉承了他一番。
“哦!老夫知你识字了,读些书也是好的。好了,去吧!”岳顺德面无表情的说道。
周致这才阔步离开。
他刚刚离开,那岳顺德的脸色倏地沉的像是灌了多少铅水。还好他身边那黑脸的奴仆忽然欢呼道,“老太爷,您瞧,您瞧啊,老爷他们回来了!”
岳顺德顿时一脸喜气,将那枯枝般的老手高高一扬,随后放下。而后他身边的奴仆们便飞快的取出提前准备好的鞭炮,迅速点燃,噼噼啪啪的燃放起来。
白岳村里很少放鞭炮,在这条主街上骤然间鞭炮齐鸣,窝在家里的百姓们立刻蜂拥而出,都齐齐的来看热闹。
周致也停下脚步回头观看,但见村口一行车马徐徐而来。在头前骑马的正是岳家的族长岳书杰,他后面则是岳顺德的次子岳书豪,三子岳书勇。
岳顺德一共生了四个儿子,这俨然是其中的三个了,还有一个四子叫岳书震。他现在主要是刻苦读书,在岳家高金聘用的先生约束下常年不得出门。
在岳顺德这三个儿子后面,是十几辆马车,马车上都高高的载满了货物。
这岳家以前主要是靠上千亩的良田收租过活,现在俨然是做起了生意。而且这次一下子就出动了岳家的三个儿子,足见他们对做生意的重视,众人一时间就议论纷纷起来。
第67章 第一场雪()
前些阵子岳书杰的小女儿岳婵,嫁给了比他大二十多岁的庆都县县丞做第三房小妾。那岳婵生的貌美,并有一股狐媚之气,不出两日便把一个县丞迷得神魂颠倒,对岳婵言听计从。
县丞是县里的二把手,身份地位很是崇高。说起来那县丞也有几分本事,不但在县衙里当着公差,而且还在庆都县城经营着很大的丝棉生意。每日里光是流水的银子就有两三百两。
这岳婵还是个很顾家的女人,便软语相求让她娘家岳家也跟着县丞做生意。
县丞自然拗不过这小狐媚子,立刻就答应下来。就这样,岳家在县丞的帮衬下,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生意,倒卖皮棉。他们从真定府的新乐和定州一带低价收了皮棉,拉回庆都县然后由那县丞高价卖出。
今日岳家这弟兄三人便是第一次从真定府收了皮棉归来。在家里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便会运到县城。按照县丞的说法,这样满满一车皮棉就可以赚取六七两的银子,这十几车皮棉少说也会有一百两的赚头。
一百两银子可不是一个数目了。在这个时候的大明,普通的五口之家,节省着用一年下来的开销也不过三四两银子。像是周致家这样的穷困户,一年下来的用度连二两银子都不会超过。
饶是岳家这样的大户,一家一年的开销也不会超过三百两银子。这样简单的一次出行,一下子就能赚一百两,如何不让岳老太爷心下欢喜?所以便亲自领人带了鞭炮来迎接。同时也显示一下他岳家的威势,向村人宣告,他岳家从此之后走上了经商之路。
商人其实在明朝初期还很不被人重视,可到了此时的大明中期,商人的地位俨然有了很大提高。原来束缚商人的很多条条框框基本都是名存实亡了。
周致耳听众人的议论,得知了情况,心里思虑很多,驻足良久这才转身回家。
娘亲周何氏和姐姐周绿云此时已做好了晚饭,单等周致回来。眼见周致提着一个不小的布包回来,周绿云便问道,“小致,今日借来了如此多书啊,看来我家小致真是下了决心,要考个功名出来了呐!”
她一旁的小弟周少成小嘴一撇道,“姐姐你哪里知道,哥哥不单是考个功名出来,还要做好大好大的官哩!”
在周少成眼里,哥哥周致就是他的偶像,此时自然要讨好周致了。
“咯咯,小致日后真若是做官了那感情好了,我周家再也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周绿云笑道。但那眼里分明是充满了诸多美好的向往。
周何氏眼见周致提回来这么多书,只是稍稍愣怔了一下,并没有说话。前些日子经历了那么多事,都是周致一个人摆平,周致在她眼里早已是个知得分寸,聪明能行,做事很有章法的男子汉了。
晚饭自然是粗茶淡饭,不过一家人围坐一起,周致吃的还是分外香甜。
只不过在吃饭期间,周何氏提到了老爹周铁,让一家人沉闷了一下。说起来天气越来越冷,老爹周铁这一去也一个月了,也应该回来了。
吃了晚饭,周致自然是铡草喂马。早早的干完了这些活计,周致便回屋睡觉。晚上自然是不能读书的,灯油太贵,周致已做了打算,明日早起读书。
黎明即起,周致先是读《孟子》。
《孟子》全文不足四万字,周致一口气读了三千字。而后合上书便开始默默背诵,七七八八的便全部能背诵下来。有背的不通顺的地方便及时翻开书看上两眼。这样一个早晨下来三千字就全能背诵了。
周致越来越是发现他记忆能力正在逐步增强,以前至少要看上两遍才开始背诵的,现在只是一遍。尤其是早晨,头脑甚是清明,读一遍书之后,书上那些字就像是印在脑子里一样。周致不禁心悦不已。
在后世的时候,虽说记忆力着实不错,但却没有现在的好。难道自己其实对古文有种天赋,在后世读大学的时候选错了专业?周致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读书必须要有个计划,今日早晨就诵三千字,午后再诵三千字即可。
周致粗略计算了一下,只是照这样的速度读下去,明年二月份便将四书五经全部背诵下来了。况且他随着记忆能力的增强,以后还会视情况增加读书量。
读完书,练习一会儿写字之后,周致喂马、下田。
每日这样有规律的过着,一晃就进入了十一月中旬。
说起来这些日子天虽然转冷,但不像是往年那般冷的厉害。许多人家晚上睡觉根本就不用烧火炕,更有那身体健壮者甚至连冬衣都还未穿。
周致知道,其实历史上的小冰河最冷的时候应该是明末,可从现在开始气候也应该一年比一年要冷了。
这一日是十一月十二,天突然间冷的厉害,不知不觉间下起了雪。中午时候还是零星的雪砂,午后慢慢就变成了鹅毛大雪。周致叮嘱姐姐周绿云晚上记得烧土炕,喂马。而后他则穿好了冬衣,背上了被褥,顺便拿上了一卷书,便朝田里走去。
现在大棚里的蔬菜长势甚好,几日之后就可以割一茬韭菜去镇上卖了。今日突然这般寒冷,大棚必须要烧土炕了。
到了田里,轻轻掀开草帘进入大棚,还好,棚内温度虽然有些低,但还不至于冻坏了蔬菜。周致将被褥放好,便开始取柴烧火炕。
后世听爷爷曾经说起过烧火炕的技巧,周致便按照后世爷爷所说,将大棚后面每一个灶口点燃了木柴。然后回到棚内,感觉着棚内的温度。
棚内的温度争取做到恒温,而且还不能太冷或是太热,周致便要隔上一段时间去添柴。这样的活计要一直坚持下来,好在他早已提前预备好了很多的木柴,足以够用。
晚上时候周致自然也要睡在大棚里。这些日子基本上就不能回家了,这时到了蔬菜生长的关键时期,来不得半点疏忽。
姐姐周绿云早早的送来了晚饭,见周致正蹲在棚内读书,不禁笑道,“我家小致真是了不得,有了空当便要读书,姐姐真是希望你能读出个名堂来呐!
小致,娘亲说了,你一个人在这大棚内终究不是办法,每日白天里就让我来帮忙了。”
周何氏在周绿云的不住撺掇下,是来过一次蔬菜大棚的。眼见周致竟种出了绿油油的蔬菜,而且那蔬菜大棚构造的很新奇,也很有道理,似乎感觉周致真能保证蔬菜不被冻死,索性也就开始支持周致了。
其实打理蔬菜大棚这样的事还真需要一个帮手,既然姐姐说出来了,周致便欣然同意,详详细细的教给了姐姐烧火炕,感觉棚内温度变化的技巧。
其实根本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周绿云又本是聪颖的女子,周致一说她便明白。
明日周绿云就会来大棚帮忙,周致吃了晚饭,便斜躺在被褥上,脑海里像是过电影一样,默默背诵着今日早晨读的书,感觉着棚内的温度,过上一会儿就去外面的灶口加柴。
时至半夜,外面的大雪终于停了。
周致正微微眯着眼睛闭目养神,忽听棚外传来“咯吱咯吱”阵阵脚踩积雪的声音。声音乱糟糟的,显然不是一个人。周致一惊,骨碌便坐了起来,顺手抄起身边劈柴用的斧头,暗道,这半夜三更,莫非是有人来大棚捣乱?
第68章 先下手为强()
周致悄无声息撩开草帘,钻出大棚。那几人还未走近,但借着地上积雪反出来的光,周致看清从白岳村方向来了六个人。
六个人都是迈着大步,谁也不说话,待他们走的稍稍近些,周致发现其中三个人手里擎着丈余的木棍,两个人则是每人手里一把明晃晃的砍刀。走在最前面的是头上戴着一顶翻毛狗皮帽子的人,他则空着两只手。
瞧这样子,他们明显是冲着蔬菜大棚而来,来者不善。
周致将手里的斧头握紧,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大哥,你看那一定是周家小子了!”其中一个矮个子早就朝着大棚方向望来,看到了周致,旋即扭头朝那个戴着狗皮帽子的兴奋的说道。
“蔫猴你吵吵个甚?我看到了!”戴狗皮帽子的人慢悠悠说道,他好像多少天没吃饭了,没有一点儿力气。
他们一行人在大棚跟前站定,周致此时更加看清楚了为首那戴狗皮帽子的人。身材笔挺,黑黝黝的一张脸,五官倒是端正,年龄在二十岁上下。
“大哥,开砸吧!”那被唤作蔫猴的人朝戴狗皮帽的青年道。
戴狗皮帽子的青年伸了一下手,站在那里微微瞥着周致,仍然是用那种很和缓慢悠悠的口气说道,“周致小子,爷先自己报个名号,南庄上的刘惠,想来你丫也听说过吧?”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眼瞅着周致。
刘惠,周致确实听说过。这刘惠是南庄人,南庄在白岳村东南,离白岳村要有十里地。刘惠是地道的混混,乡村一霸,在他身边聚拢着二三十号泼皮混混,他年龄虽不大,但下手狠辣,在这附近的十里八村名气不小。
张永(张虎蛋儿)曾经在周致跟前多次提起此人。张永虽说在这附近也有些名气,却不及这刘惠。按照张永的说法,他见到了刘惠还要尊敬的喊上一声大哥,尽管说刘惠的年龄不一定比张虎蛋儿大。
刘惠看周致听到了他的名号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不免有些吃惊。但还是接着说道,“爷和你素不相识,也无冤无仇,按理说爷就不该来寻你的麻烦。可是有人给爷使了银子,让爷毁了你这大棚,顺便再给你点儿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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