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和这中年男子有过一次交集,但人家竟然是群长,周致还是上前拱手,很恭谨的说道,“小子见过群长。”
周致这是打算先礼后兵。
那中年男子这才缓过神来,将周致拦下,转头朝王七道,“你说的就是他打了你?”
“正是这狗崽子!”王七手指着周致,恨不得一口吞下周致,恨恨道。
啪!啪!
两记清亮的打耳光声音响起,悠悠飘荡,传出很远。
院外的百姓起初以为是群长打了周致两个耳光,待到定睛看时,不由得呆了。
但见王七此时正双手捂着脸颊,惊恐万状的痴望着那群长。
群长冷声道,“王七,知道我为何打你吗?”
“这……小人实在不知。”王七说话的声音发颤。
“我来问你,他家的官马死了吗?”
“没有!”
“没有你为何故意刁难,要罚银五两?”群长追问。
王七本想说官马拉稀粪病了就要罚银,但最终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毕竟王七不傻,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群长都会给他做主,支持罚银的。而且在来时的路上群长也说要好好整治教训一下周致这个养官马的刁民。
可当看到周致,群长便变卦,这分明是说明群长和周致有关系。
王七暗暗想到,怪不得这周致上次就想要打我,这次终归是打了,原来这小子是有仗势呀。
唉!都怪我,也不提前摸摸底,这周致原来是不能惹的主儿,我却瞎了眼睛去招惹他,这顿揍可是挨得不冤呐。
王七想到这里,再也不犹豫的快步上前,朝周致深鞠一躬,道,“周家小哥,刚才是我王七多有冒犯,还望您恕罪则个!”
形势转瞬即变,弄得院外看热闹的百姓懵坑不已。周何氏此时也是迷惑不解,一时转不过弯来。张虎蛋儿也是惊讶万分,同时也不禁喜上心头。有了群长为周致做主,周家这道坎儿算是过了。小致竟不知何时认识了群长,真是不可思议,小致越来越让我看不透了。
周致却很快反应过来,不由得嘴角微微扬起露露些许笑意。暗道,看来这群长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没想到在邱郎中家自己一个无意的行为竟让自己脱了困境。
群长看王七表现不错,朝王七道,“哼!以后做事要长些眼睛,若是再有今日之事发生,你这群头就不要干了。”
他有罢免群头的权利,而群长的任免权则是在县里的主薄手里。
群长这时才郑重的朝周致一抱拳,道,“周致兄弟,刚才这王七多有冒犯,你还需看在为兄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呵呵!周致兄弟,你可能还不知为兄姓名吧?为兄名叫吕行川,便是这附近几个村庄的群长。”
我的天!原来周致还不知道群长大人的姓名,这群长就为周致如此出力,真不知道这周致是如何攀上群长大人的。真是羡慕死个人呦!
刚才群长吕行川朝周致一抱拳,可谓给足了周致颜面。周致立刻热情说道,“吕兄初来寒舍,还请屋里坐,喝杯热……热水吧!”
本想说喝杯热茶,突然想到家中穷苦,根本就没有茶,所以便随即改成了热水。
吕行川还真是会来事,索性说道,“周兄弟客气了,在你家就是能讨得一碗井水,为兄喝来也是甘之如饴。”
给面子就要给到底,这是规矩啊!呵呵!
第45章 聪明的小弟()
周致和群长吕行川谈笑风生的朝屋中走去,不知羡煞了院外围观的多少百姓。都是暗暗想到,周致小子真是出息了,竟然和群长大人有这等关系,这日后再和周致小子说话,可是要注意些了。
群头王七此时被冷落在院中,他眼看着群长和周致进屋去,他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顿感尴尬无比。而且王七还恍惚感到院外那些围观的人看他的眼神和从前相比大不一样,充满了鄙夷和可怜。
尤其是身边的张虎蛋儿朝他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后,扬长而去,这更是让他心绪不宁,无地自容。
周何氏此时终于缓过神来,不由的出了一口长气,面色也缓和了下来。暗道,我周家这是遇到贵人了,群长大人就是贵人啊。
扭头看一下周绿云,道,“小云,还愣着作甚,快去烧水伺候群长大人,我们周家可是一定要好好答谢群长大人。”
见娘亲没事儿了,周绿云便忙不迭的点着头,“嗯,我这就去烧水。”
言罢,松开了娘亲周何氏,小跑着进屋烧水。
家里实在穷苦,几乎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周致便领吕行川进了自己的卧房,让吕行川坐在炕沿。
“行川兄且稍等,我这就去给您烧水来喝。”周致和颜一笑道。
“呵呵!不必了,来,周致兄弟,坐这里,为兄有几句话要和你说。”吕行川尴尬的一笑,拉着周致坐在他身边说道,“说起来为兄甚是惭愧,那日在邱郎中家和兄弟相遇,是兄弟救下了家父的性命,为兄应该好生感谢才对。
可那日为兄走的匆匆,连兄弟的姓名都没问。不成想今日又因王七谎言欺骗与我,竟然跟他来兄弟家寻事,这让为兄心中更是愧疚啊!”
他作为群长,能对周致这样一个穷苦子弟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不得不让周致心生感动。周致便笑道,“呵呵!吕兄这不是为小弟做主了吗?小弟感激不尽呐!说起来王七也的确欺人太甚,上次我家官马养的健壮无比,他还要故意刁难,勒索财物。
今日他又羞辱家母和小弟,实是让小弟难以忍受,才出手打了他。”
“王七就是应该好生教训,对了,刚才在院中看见你那小弟了,这几日他的病可是痊愈了?”吕行川一副担忧模样,轻声问道。
他的话音刚落,周少成双手捂着肚子进了卧房,一脸的痛苦之色。
“小弟,你的肚子又疼么?”周致立刻站起,急急问道。
周少成苦着脸说道,“刚才狠狠的疼了一下,现在……现在又不太疼了!”
周致的眉头微微皱起,小弟的发烧明显减轻了很多,可总是喊着肚子痛,这到底是何原因,该不会还有其他病症吧。
这样想着,脸上不禁浮现些许忧虑。
吕行川也是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小弟这病症莫不是那邱郎中没有看透?周致兄弟不若再去镇上寻个郎中好生看看。”
周致轻轻点头,小弟若总是喊肚痛,那必须要寻良医诊治了。此时周少成却送开了捂着肚子的小手,道,“不痛了,现在一点儿也不痛了,哥哥不用为我再费心去寻郎中了。”
说完周少成还煞有介事的挺了挺肚子,小模样甚是可爱。周少成忽而歪愣着小脑袋看了一眼吕行川,噘着嘴说道,“群长大人,那群头好生可恶,来我家都好几次了,每次都要勒索五枚鸡蛋去,哼!”
鸡蛋一直是周家这样一个贫苦农家的宝贝,这几日周少成生病,娘亲才舍得让周少成吃上几枚。平时周少成虽看着鸡蛋很是眼馋,但却吃不上。小孩子就把那几枚鸡蛋当成了大事,此时说了出来。
岂止是小弟周少成,就是连周致也拿那些鸡蛋很当回事。毕竟穷苦的周家就指望着卖了鸡蛋换些油盐度日。
早就有心要好好教训一顿群头王七,让他将勒索周家的东西全部吐回来,此时终于有了机会。
周致便朝周少成努努嘴,小弟真是聪明,眨巴了几下眼睛,立即改口道,“不对,是……是每次都要勒索二十个鸡蛋,这样算下来都……都有六十个鸡蛋了。”
周少成才刚满六岁,从未蒙学,一个字都不认识,可算起数来却算的很快,真是奇了。周致暗暗想到,难道这就是天分吗?小弟天生对数字敏感,怎么以前就从来注意到呢。
吕行川作为群长,他对属下的群头的作为其实很清楚。群头们经常勒索一下代养官马的穷苦农家,都是三五枚鸡蛋或是一两升米面之类的。他也知道说起来这些东西都是微不足道的,可对穷苦农家却很重要。但终归还能让那些穷苦农家能够接受,他也就不再过多的管束。
刚才本来听周少成说一次五个鸡蛋,可周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立刻改成了二十个。吕行川哪里会不明白周致的心思。他并不点破,心头暗自笑了一下,随后朝屋外大声喊道,“王七,进来!”
周家院外围观的百姓此时已经散去,只剩下王七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院里。群长大人还在屋里说话,他有心离开却又是不敢,生怕群长再有事喊他,所以便乖乖的站在院里等群长出来。
群长呼喊,王七不敢怠慢,小跑着便进了屋,低头哈腰一脸谄媚的小心问道,“群长大人唤小人何事?”
吕行川脸色微沉,说道,“刚才我得知了你三次总共从周家拿走了六十个鸡蛋,这六十个鸡蛋你要即刻还回来。另外,你也看到周家贫苦,我这位小弟又在生病,你就回家再取一只不生蛋的母鸡过来,让我这小弟好生补养一下。”
“六十个?……这……”王七哭丧着脸摸了摸头上的那顶小帽,偷眼瞅了一下吕行川,却不敢说下去了,朝周致尴尬的一笑,扭身便急急的回家取东西了。
周何氏和周绿云在灶屋忙碌了一会儿,便将水烧好,周何氏端着水碗进来,朝吕行川微微一福,轻声说道,“群长大人请喝水!”
吕行川急忙接碗过来,旋即站起,不安道,“有劳婶婶了。”
说起来吕行川年近四十,周何氏才刚刚三十五岁,此时却因周致而喊周何氏为婶婶,这让周致听来有些过意不去。但看吕行川一脸真挚,浑不在意,周致也就不便说什么了。
周何氏出屋后,吕行川端起水碗,喝了一口热水,朝屋内四顾看了几眼,忽而瞥见在炕头上放着的那一摞书册,吕行川不禁一脸惊讶。
一个穷家小子读书,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有点儿不可思议。
吕行川旋即问道,“周致兄弟,莫非你也读书?”
“嗯,闲暇时节是读些书的,胡乱看看而已,呵呵!”周致淡然一笑道。
吕行川轻轻点头,说道,“你我真是有缘,说起来为兄也算是读书人啊!只不过……唉……”
第46章 不第老童生()
吕行川家住舒吕村,舒吕村在白云村东稍稍偏北,紧邻着召庄,和白岳村相距不到五里地。
他的父亲,就是周致在邱回春郎中家看到的那位肥胖老者,名唤吕秋山。吕秋山在早年间和人合伙做过几次贩马生意,积攒了些家资,便在舒吕村置买田产。
到了现在吕家已然有良田两百余亩,日子过的虽不算豪阔,比不得像白岳村陈家和岳家这样的富裕大户,但也算是殷实的上等之家了。
吕行川小时候长的单薄瘦弱,不能跟着父亲做生意,于是吕秋山便送他到信县妹妹家读书识字,打算走科举一路,万一能搏个功名出来,那不是光耀门楣么。吕行川从小苦读,待到十八岁之时回家来参加小考,顺利通过了县试、府试,可是在院试一关受阻,由此落了一个童生的身份。
说起来十八岁有个童生的身份也算着实不错了。在家好好读书,等待后年再考,又多读了不到两年书,那考中了秀才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吗?
小考每三年考两次,可吕行川就从十八岁考中童生之后,一直考到了今年的三十八岁,经历很多次的小考,秀才俨然和他无缘,仍然还是个童生,可谓不第老童生。
每逢和人谈及此事,吕行川都极其尴尬忧心。在这些年里,吕行川和县衙的主薄相识了,便谋了一个群长。吕行川一心科举,对这群长之位并不是太在意,所以他几乎常年在家中苦读,并不爱抛头露面。
吕行川将自己的这些说完,最后是一阵子的长吁短叹。
周致听了也是唏嘘不已,“白发童生”“寿星举人”可不是随口说说的,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啊。
对吕行川刻苦读书还屡考不中,周致也没有办法。科举就是这么难,唯一的办法就是苦读,苦读再苦读。
周致微微思索了一下,安慰道,“小弟只是胡乱读书,现在连四书都未读完,对制艺八股一窍不通,也帮不上吕兄的忙啊。
吕兄书读的自然很多,想必也背诵如流了,在小弟看来吕兄一直未中秀才,可能还是时候未到。毕竟这科举之路艰难无比,却也强求不得。
吕兄既然决定走这科举之路,那就不必整日因为不中而烦恼,平心静气,将事情看的淡一些想来会好些。”
只能是这样安慰了,可这话说起来谁都会说,可真让吕行川彻底放开,心里没有压力不带任何负担去考试,那还要看吕行川的个人心理素质了。
吕行川沉默不语,良久问道,“想来小弟读书也是要参加科考了?”
他问的其实是句废话,不参加科考读书做什么呀?可在他想来,毕竟周致家是这样穷苦的家境,读书很耗费银钱,周家能供的起吗?
没有十年八年的闭门寒窗苦读,想考个功名出来那和做梦没区别。可周致是农家子弟,必须还要耕田劳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周致是断然做不到的。
时间没有,家境不允许,所以周致读书要科考在他想来是行不通的。
吕行川没料到周致几乎没有考虑便重重点头道,“嗯!小弟确实也想参加科举,虽家境如此,但小弟志向已定,定然会矢志不移,付出努力。”
周致和吕行川一见如故,自己的志向没必要隐瞒他。周致此时说话目光坚定,俨然信心十足。
坐在周致身边,感受着周致散发出来的那股信心,吕行川不由得暗生感慨,家贫不堕其志,虽逆境亦怀信心,实在是我吕行川学习的楷模呀。
一个农家穷苦子弟尚且能如此有信心,我吕行川何来就灰心丧气了呢?继续闭门苦读,此生不渝其志,我就不信了,就考不出一个秀才来。
此时的吕行川想开了很多,脸色平和下来,和周致又闲谈几句便和周致告辞。
周致和吕行川可谓一见如故,甚是投缘,周致连忙站起身,本想留下吕行川在自己家吃饭,但家中实在没什么好吃的,只好歉意的一笑,了之。
吕行川在临走之时,叮嘱周致一定要好生养好那官马,官马拉稀粪要尽快想办法。虽说他是群长,但官马死了是要报备县里的,他也无法承担。
他知道周家穷苦,最后竟然慷慨的拿出来几两散碎银子要送给周致,一来是让周致抓紧给官马治病,二来是看小弟周少成的肚痛是否尽快能好起来,若是不能让周致隔几日带他去镇上诊病。
吕行川这是把周致当成亲兄弟般看待了,他来了周家一趟,其实他还是受益不浅的,最少周致那股信心感染了他,让他振奋起来了。
无功不受禄,君子之交淡如水,无缘无故周致岂能要吕行川的银子,两人就在院里推让起来。
此时正赶上群头王七左手提着一个小布袋,里面装了六十个鸡蛋,右手提着一只肥胖的母鸡进院。
他眼瞅着吕行川这样对待周致,更是心内惶惶,这周家的官马以后我是不能来干涉了。想来官马就是死了,这周家也不一定会什么损失。这周致就是一位小爷呀,我王七是惹不起了。
周致分外坚决,吕行川最后只好作罢。
王七将鸡蛋和肥鸡交给了周何氏,便小跑溜丢哈巴狗似的跟在吕行川身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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