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栋梁- 第154部分

　　　　那宫女回头还真是看了一眼寇沛涵，见寇沛涵只顾低着头，倒是没有显现出什么异样，宫女也不理会她，这样还真是很顺利的就进了孝肃周太皇太后的寝宫。

　　　　偷看观瞧，一个年约七旬，头发花白的老妪穿着雍容华贵，正无神的蜷缩在软榻上，暗自伤神。

　　　　那宫女很是小心的将托盘放在桌上，朝老妪道，“太皇太后请用茶，太皇太后不要过于悲伤了，损伤了身子奴婢可就担罪不起了。”

　　　　孝肃周太皇太后无力的摆摆手，说道，“下去吧，让本宫安静的想一想。”

　　　　那宫女脸色犹疑，但也不敢不听，便倒退着出去。寇沛涵却是站着未动，太皇太后好像连一眼都没看过寇沛涵，恍惚没有发现她一样。

　　　　此时寝宫中就剩下寇沛涵和太皇太后了。

　　　　寇沛涵忽而双膝跪地，高声道，“民女拜见太皇太后！”

　　　　她这清脆的一声，把太皇太后惊的身子一抖，这才看向寇沛涵。

　　　　见寇沛涵虽说是一身小太监的打扮，但刚才她听的清楚，寇沛涵自称民女，不由得一愣。

　　　　这清宁宫的确是个清静所在，平时很少有外人进来。不过太皇太后经历了正统皇帝，景泰皇帝，而后又是天顺，之后是成化皇帝，到了现在的弘治皇帝。她早就宠辱不惊，遇事沉着冷静。

　　　　因为寇沛涵此时跪在了地上，太行太后便打消了寇沛涵行刺的疑虑，坐正了身子，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到本宫的清宁宫？”

　　　　语气倒是很和缓的样子，让寇沛涵听起来心里就很踏实。

　　　　寇沛涵便说道，“民女叫寇沛涵，是唐县寇大刚千户的女儿，现在嫁给了庆都县的秀才周致，民女是偷偷入宫的，民女要状告大太监李广！”

　　　　太皇太后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她本就对李广很有成见，昨夜小重孙女又死了，就将罪责归咎在了李广身上。便接着问道，“李广已自尽了，你还要告他什么？”

　　　　寇沛涵心下一喜。就怕太皇太后不关心，现在看来她是上钩了。顺利，小女子这次来宫里其实很顺利呐！

　　　　寇沛涵急急说道，“李广虽说自尽了，但他罪孽深重，民女还是要告他。”

　　　　而后将三本账册取出。

　　　　刚才那宫女早已一脸惊惶的进来，见太皇太后安然无恙，狠狠瞪了一眼寇沛涵，便从寇沛涵手里接过账册，呈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轻轻翻开几页，看罢，两道眉毛顿时皱起，“嗯，这黄米三万两，白米十万两，还有这些都是黄米，白米的，这些粮食虽都是以两计算，但这折合起来也是不少啊。

　　　　哼！这个李广，囤积如此多的粮食，他能吃的了吗？”

　　　　寇沛涵凄苦的一笑，说道，“太皇太后有所不知，这账册上的黄米白米指的并不是粮食，而是金银。黄米就是黄金，白米就是白银。

　　　　这账册是民女和我家相公从李广家里偷出来的。这就是所谓的那异书。

　　　　太皇太后可以想一想，李广这些年贪墨了多少金银，收受了官员们多少金银，他家里就是金库，银库，富可敌国啊！

　　　　李广就是我大明的大蛀虫，请太皇太后明察！”

　　　　饶是太皇太后早已练就的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也是一脸震惊。

　　　　这三本账册上的黄米和白米是金银的话，那得有多少金银呀。这李广家里的财富俨然会比得上大明七八年国库的收入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头又审视寇沛涵良久，才轻轻点头。

　　　　旋即摆手叫过来那宫女，吩咐一番。那宫女就急急的出了寝宫。

　　　　寇沛涵此时不敢抬头，只是那样跪着。

　　　　好像这跪着的姿势很是不好受，尤其是跪的时间长了，膝盖便很是酸疼。

　　　　可那太皇太后好像根本就不理解寇沛涵的苦楚，她最后竟慢慢闭上眼睛，闭目养神起来。

　　　　“太皇太后，民女早就听说您待人和善，是一位极好的太皇太后。民女在这地上跪的差不多有一炷香的功夫了，您能不能让民女起身呀。民女十分不舒服。”寇沛涵娇声说道。

　　　　太皇太后旋即一愣。这么多年了，印象中好像还从没有人在她跟前这样说话。尤其是那娇声娇语，听起来还很好听，细细想想，好像有这胆子的也只有她死去不久的小重孙女了。

　　　　嗯！这位姑娘的胆子真是够大的。

　　　　一个人偷偷闯进宫来不说，竟然还和本宫这样说话，有点儿意思。

　　　　这孝肃周太皇太后本是善良的女人，此时只是因为刚才寇沛涵的娇声恳求，让她顿时就对寇沛涵喜欢了几分。

　　　　“起来吧！”

　　　　“民女谢太皇太后！”

　　　　等到寇沛涵站起身后，太皇太后又是细细端详了寇沛涵好一通，忽而手指着桌前的一张小圆凳说道，“坐下吧，本宫还有话要问你。”

　　　　这位孝肃周太皇太后在皇宫里的辈分是最高的。当今弘治皇帝要称呼她皇奶奶。没有她的允可，就是弘治皇帝来了，也只能站着说话。可此时她因恨极了李广，而寇沛涵又是来状告李广的。再有寇沛涵虽女扮男装，但给她的印象却是娇弱美貌的姑娘，而且胆子大，还很机灵，就对寇沛涵很是喜欢。

　　　　寇沛涵越来越感觉这位太皇太后和蔼可亲了。说起来寇沛涵的奶奶死的早，那是在寇沛涵才有七岁的时候就死了。奶奶留给寇沛涵的印象就是一脸和善慈爱，很喜欢寇沛涵。寇沛涵可以在奶奶那里肆无忌惮的撒娇，奶奶却总是笑呵呵的。

　　　　眼前的这位太皇太后让寇沛涵好像重温了和奶奶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她不禁脱口而出，“太皇太后太像民女的奶奶了，也是那般慈祥可亲。”

　　　　这其实是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但太皇太后听了，阴霾的心情却又是舒畅了不少，朝寇沛涵竟笑着轻轻点头，道，“你这丫头有点儿意思，既然本宫和你奶奶相似，那你就称呼本宫为奶奶吧！”

第371章　情理之中（）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能称呼太皇太后一声奶奶，那不是说自己和太皇太后套上了关系吗？寇沛涵当即心下狂喜，慌忙跪下郑重其事的给孝肃周太皇太后磕头。

　　　　“民女寇沛涵拜见奶奶！”她的动作灵敏，声音清脆，让太皇太后心下着实喜欢。

　　　　嗯，若是我小重孙女不死，再过上十来年也是这般的讨人喜欢了，唉！可惜呀！都是那可恶的大太监李广给害的。

　　　　不过寇沛涵还是给她带来几多欢心，她呵呵笑着说道，“哼！刚才你还说跪着膝盖疼痛，身子不舒服呢，如何现在就这般灵活了？”

　　　　显然，她这是内心欢喜，在逗弄着寇沛涵。

　　　　人老了，有时候还真是难以寻到点儿乐子，太皇太后此时就感觉和寇沛涵在一起随意的说话，很是有趣，心情也极为舒畅。

　　　　“回奶奶的话，您叫民女称呼您奶奶，民女就更加想起奶奶了。一想到奶奶，民女就感觉有了精神，身体也就不痛了。”寇沛涵伶牙俐齿，说道。

　　　　“真会说话，好吧，本宫就信你的话，起来吧，涵儿！”太皇太后笑道。

　　　　她这一个“涵儿”顿时拉近了她和寇沛涵的距离，寇沛涵更是心下欢喜。

　　　　不过寇沛涵倒是没有急着站起，而是忽而皱眉道，“奶奶，民女虽说没读过书，但也知道私闯皇宫罪责深重。奶奶既然收下了民女这个孙女，想来也就不会再治民女的罪了吧？”

　　　　“呵呵！你这孩子，还有点儿傻呀，你是本宫的孙女了，还有人胆敢治你的罪？快快起来，地上凉！”太皇太后越是听寇沛涵说话，越是感觉寇沛涵可爱，她也就更加喜欢寇沛涵。

　　　　寇沛涵谢过太皇太后之后，这才站起身。

　　　　不过没有得她的允准，还是不能坐下，也就乖巧的站在她的身边，俏脸上带着笑靥。

　　　　“涵儿呀，你既是女子，那就换了女儿的装束吧。本宫看你这身装束还是有点儿不舒服！”太皇太后说完，又接着说道，“来人！”

　　　　旋即就有两名宫女进来，太皇太后便吩咐她们领寇沛涵去换女子的衣衫。

　　　　清宁宫里自然有诸多女人衣衫，不过那些都是宫女装扮的。那两名宫女非常伶俐，只是稍稍改动，便很快凑齐了一套新鲜衣衫让寇沛涵穿戴好。

　　　　人配衣服马配鞍，此时的寇沛涵恢复了女儿装束，更是美艳绝伦，明媚如花。那两名宫女其实在暗自羡慕，没想到一个民女竟然得了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喜欢，唉！这位姑娘真是走了大运呐！

　　　　其实寇沛涵能有此境遇，是赶对了时机，也在情理之中。

　　　　太皇太后刚刚失去了她非常疼爱的小重孙女，心情极差，她却是又恨透了李广。赶巧的是寇沛涵又是大胆的私自进宫状告李广的，这便很合了太皇太后的心思。

　　　　李广虽说死了，但他是自尽，说起来李广可是没有受到朝廷的惩处，这让太皇太后心里就极为不舒畅。像是李广这样招摇撞骗，蛊惑皇上，作威作福的灾星就应该受到严厉的惩罚，千刀万剐好像都不为过。

　　　　寇沛涵送上来三本账册，这无疑就会让李广的臭名远播，对，就是要让李广这可恶的太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就是自尽了，也要让他遗臭万年。

　　　　再加上寇沛涵乖巧伶俐，很会说话，瞬间就讨了太皇太后的欢心。太皇太后把对她小重孙女的哀思，就顺理成章的转化到了对寇沛涵的喜爱上。

　　　　此时一个明媚阳光美貌的女子俏立在太皇太后身边，更是让太皇太后心情大好。很慈祥的看了一会儿寇沛涵，说道，“其实你不是民女，你是官宦之女呀。你父亲是千户寇大刚，本宫倒是没听说过。可你的爷爷寇深本宫却是见过几次，那是我朝的忠臣呐！”

　　　　而后太皇太后便和寇沛涵谈论起寇深的诸多事情。最后又是详细问起寇沛涵是如何去李广府中偷盗账册的，寇沛涵自然十分乖巧的大肆渲染一番其中的凶险，听的太皇太后时而色变，为寇沛涵担心不已。

　　　　寇沛涵又说起爹爹寇大刚被武定侯郭良抓了的事情。而郭良就是瘦了李广的指使。太皇太后听后，更是对李广恨得咬牙切齿。

　　　　寇沛涵想到，在太皇太后跟前说起自己的相公，那对相公日后应该是很有帮助的。寇沛涵始终相信周致定能考中进士，日后为官。真若是让他和太皇太后拉上了关系，那绝对是周致日后在官场上的一大助力。

　　　　所以她就想过多提及一下周致，为周致美言，怎奈太皇太后好像并不是很关心，寇沛涵也就只好作罢。

　　　　时间过的很快，转瞬一个多时辰过去，天色眼看要黑下来。今日太皇太后的心情俨然大好，和寇沛涵在一起唠叨说话，一点儿也未感觉到疲累，他们二人可谓相谈甚欢。

　　　　“涵儿呀，你就在本宫这里用了饭。呵呵！这宫里的饭食，你可是没有吃过呐！”

　　　　“孙女谢过奶奶！”寇沛涵面上含笑，娇声道。

　　　　她的话音刚落，但听寝宫外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太皇太后神色如常，可寇沛涵却是脸色瞬变。

　　　　皇上来了？张永哥哥不是说清宁宫分外安静吗，如何皇上这时候就来了？

　　　　太皇太后瞅了一眼惶恐不安的寇沛涵，说道，“不要怕，记住，你现在是本宫的义孙女了，皇上也只会称你一声妹妹！

　　　　是本宫让皇上过来的，本宫要把这三本账册让皇上好生的看上一看。”

　　　　寇沛涵的心情就无比激动起来。

　　　　真是走运，如何就鬼使神差，万般幸运的成了太皇太后的义孙女，真是想不到。这一次真是太幸运了。

　　　　有她老人家来关照着自己，想来见到了皇上，皇上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再说了，这一次就是要面见皇上，状告大太监李广，解救爹爹，为爹爹伸冤的。

　　　　这样想着，寇沛涵不禁挺了挺胸脯，慢慢镇定下来。

　　　　时间不长，弘治皇帝便大步流星的行进寝宫。

　　　　弘治皇帝朱佑樘还不到三十岁，但长期过度的操劳使他头发已然斑白。不过他的两只龙目却是烁烁放光，很是精明的一副模样。

　　　　寇沛涵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急忙跪地，说道，“寇沛涵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虽说每隔十天半月就要来看望皇祖母一次，但他对清宁宫里宫女们并不是很熟悉。

　　　　可寇沛涵明显不是宫女装扮，是一美貌女子。而且他也从未听说过清宁宫里有个叫寇沛涵的女子在伺候皇祖母，弘治皇帝不禁愣怔了一下，一双龙目就盯在跪地的寇沛涵身上。

第372章　寇沛涵接旨！（）　
未等弘治皇帝说话，太皇太后便先说道，“不要惊奇，这是本宫刚刚收下的义孙女。呵呵！你是皇帝，本宫也不强迫你认下这个义妹。不过，皇上可要知道，这位寇培涵姑娘可是立下大功啊！”

　　　　弘治皇帝稍稍愣神，暗自想到，皇祖母真是老了，如何又收下这样的一个义孙女呀，真是搞不明白她了。一个弱女子她又能立下什么大功？

　　　　不过看这位姑娘倒显得落落大方，有些胆气似的。

　　　　可真若是让弘治皇帝现在就接受寇培涵这个义妹，他还真是难于接受。毕竟和寇培涵从未相识，根本就不了解寇培涵的来历。

　　　　再说了，他贵为皇帝，若是动不动就认下什么义妹啥的，那他的威严还从何谈起？可太皇太后却早已认下寇培涵为义孙女。自己现在不认吧，好像对太皇太后就有些不尊敬似的。弘治皇帝一时就左右为难起来。

　　　　孝肃周太皇太后是老成精般的人，况且他也要切实为皇上着想，便笑道，“皇孙啊，本宫不是说了吗，她只是本宫的义孙女，至于皇上嘛，只需看本宫的颜面，不要治涵儿姑娘私自进宫之罪就行了。”

　　　　弘治皇帝急忙点头道，“孙儿知道了！”

　　　　说完朝寇培涵又看了两眼，便很和气的说道，“涵儿姑娘起来吧！”

　　　　他虽现在不能认下寇培涵这个理论上的义妹，但有太皇太后的面子，此时自然对寇培涵不敢蛮横，很是礼遇。

　　　　寇培涵其实已经很满足了，自己一个千户的女儿，一个乡下秀才的娘子，竟然有机会认下了当今的太皇太后为奶奶，已然是格外幸运了。至于再苛求皇上也能认下自己这个义妹，寇培涵想都没有想。

　　　　人嘛，就是要知足。人心不足蛇吞象，最后反倒是会害了自己。

　　　　弘治皇帝旋即在太皇太后的招呼下，坐在了她身边。太皇太后的一张脸很快就阴沉下来，从桌案上取过寇培涵献给她的那三本账册，说道，“皇上啊，你看看，这就是你终日宠幸的那个李广。”

　　　　弘治皇帝翻看完了账册，和太皇太后初始见到账册的时候是一样的表情。可等太皇太后解释清楚黄米白米是黄金白银的时候，弘治皇帝立刻就愣住了。

　　　　太皇太后说道，“怪不得朝廷国库现在捉襟见肘，银钱都跑到李广家里去了。哼！朝廷七八年的收入也比不上李广有钱呐！

　　　　皇上啊，你就看着办吧。

　　　　再有，本宫也听涵儿说起了他爹爹寇大刚忠于朝廷，治军严谨，倒马关千户所可以说是天下地方卫所的典范。可就是这样一位忠臣，却是被后军右都督武定侯郭良给骗到京城关押起来了，据说还要治罪。

　　　　郭良是受了李广的指使。

　　　　不过，这郭良是不是也应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在弘治皇帝印象中，好像太皇太后有好几年未曾这样和自己说过话了。可今日她俨然很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