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事不敢做?谁会诬告他?”努尔哈赤瞅着他阴沉沉的说:“我太了解我的这个弟弟了,他胆大,易冲动,做事欠考虑不计后果。你是他儿子,他之前有没有和你联系过吗?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大汗明鉴,”济尔哈朗跪下,诚惶诚恐的说道:“臣在宫内侍奉大汗,未曾离开一步,难见家人和阿玛,他叛逃的事我一点不知。”
济尔哈朗从小就寄养在他身边,他待他视如己出,从感情上,他相信济尔哈朗不会背叛他,也相信他没有参与舒尔哈齐的阴谋,所以,他叹了口气摆摆手,不怪罪的说:“起来吧!我不是怀疑你,事关重大,你若知情不许瞒我,否则你阿玛走的是不归路,谁也救不了他呀!”
说完,他又对范文程说:“范先生,舒尔哈齐若要逃走,我想他有三个去处,一个是西城阿敏,二是塔山阿尔通阿,第三个就是南方的明朝。你觉得他会去哪?”
范文程思索了一会儿,凝眉倒吸一口气,拱手回道:“西城距沈阳太近,又处我大金腹地,他不可能去;塔山是他的长子驻地,是南下明朝山海关的必经之地,也是重镇,他有可能去了塔山。”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他要是不在塔山,只有向东南方向的皮岛而去了,那里没有他的嫡系,他是不可能冒着风险穿越那里去皮岛的。”努尔哈赤气息平和的说道:“在等你们进宫的时候我仔细的想了一会儿,舒尔哈齐出使明朝途经塔山的时候强行逗留一夜,也许就是这一夜,他与阿尔通阿密谋了叛逃的事。唉!”
他拍了一下大腿,后悔的叹声道:“他违抗我的命令在塔山逗留,我以为是他的冲劲上来了,却没想到他有不轨之事!看来,明朝没少给他灌迷魂汤!”
说完,殿内一片寂静,都沉寂在深深地自责之中。
过了一会儿,济尔哈朗请命道:“大汗,我愿前往塔山,劝父兄回心转意!”
努尔哈赤只是瞧了他几眼,没有说话,他怕济尔哈朗一去塔山也不回来了,毕竟他们是父子啊!
“大汗”
见努尔哈赤许久不吭声,济尔哈朗想再次请命,但被努尔哈赤举手拒绝,“你阿玛我了解,他是不可能回心转意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发兵平叛!”代善和阿济格铮铮的说道。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大金内讧互相残杀,正是明朝乐见的,所以,我们不能这么做,如果真这么做了就是上了明朝的当。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咱们不能做。”
“那该怎么办?”代善和阿济格无措的问道。
努尔哈赤神秘的微微一笑,悠悠的说:“派人探查塔山,发现舒尔哈齐的身影立即来报,大小凌河、松山、团山等地驻军,严密监视塔山动静,锦州高度戒备,防范阿尔通阿南下和明军突袭。代善,你去西城亲自接阿敏回盛京,他那脾气也就你能镇得住。济尔哈朗,你回府安顿家人吧!范先生,拟一份文告,大意是舒尔哈齐背叛大金,与明朝勾结,其罪当诛,但念在他有功与大金的份上,只要他肯回来既往不咎,所从部属一概无罪,待之如前,若冥顽不化,罪不容赦,人人当得而诛之,所从逆者亦以叛国罪论处,连坐家眷。”
安排完,他又不忘向善谋多断的范文程垂询,“范先生,你看我的安排怎样?”
范文程对他的安排十分切合心意,不仅控制住了最具实力的阿敏,也稳住了济尔哈朗,还在舆论上站在了制高点,在政策上拿住了舒尔哈齐的部众。
这充分展现了努尔哈赤政治手腕的老练,仅凭这一点,舒尔哈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范文程俯首回道:“大汗英明,如此一来不仅避免了流血内讧,也逼迫舒尔哈齐无路可走,必然会回来请罪,至于明朝,臣敢大胆推测,明朝绝不会为了舒尔哈齐在这个时候与我们开战。”
努尔哈赤会心的笑了笑,“先生心思缜密,想的比我还透彻见底,呵呵”
济尔哈朗回到府中,此时大贝勒府内的侍卫完全被换成了努尔哈赤的人,府外也有重兵监护,同时府内只许进不许出,完全被控制了。自从舒尔哈齐和扎萨克图出走后,府内就乱成了一锅粥,全府上下女眷们除了担惊受怕的啼哭外没什么可做的。济尔哈朗的回府,无疑是她们的一颗定心丸,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现在也是“囚犯”。
代善连夜出城去了西城,天亮时分见到了阿敏,谎称大汗有事急召,他也不怀疑的就跟着走了,回到盛京才知道真相,气的他连连埋怨父亲糊涂。
阿敏也被软禁在了府里,和济尔哈朗一起“宽慰”家眷。
舒尔哈齐与三百多人秘密的潜行至塔山后,随即宣布脱离努尔哈赤,另立门户,然后发布文告,痛斥努尔哈赤为人残暴,弑杀成性,残害乌拉、叶赫、海西等部,号召其它部落反抗他,召唤旧部归集,重建势力与努尔哈赤分庭抗礼。
这事很快被监视塔山的人飞报努尔哈赤。他原以为舒尔哈齐会南逃到明朝,没想到是另立门户,这可是意外,努尔哈赤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会在塔山待着,还发布一份文告。
努尔哈赤笑了。这是政治拙劣的表现,他以为凭着手上千把人就能另立门户,真是可笑之极。
随后,他让范文程准备好的文告同样发布全国,同时,派阿济格率兵前往塔山驻扎城外,围而不攻。
舒尔哈齐在塔山等待了数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等待着袁崇焕出兵的消息,只要明军出兵,大金国内必然震动,对他虎视眈眈的大小凌河、团山、松山等城的压力骤减。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明军在山海关外像是演习一样,天亮出关排兵布阵,擂鼓摇旗,对着锦州就是不放一箭一枪,天黑偃旗息鼓就入关,数天来都是如此,锦州城上的金兵都看的视觉疲软了。
舒尔哈齐派去袁崇焕那里催促出兵的人不是半路上被截获了,就是袁崇焕根本不理会,造就营造声势,不动一兵一枪。
渐渐地,舒尔哈齐感觉到自己被骗了,明朝皇帝许诺他的事情全都没有兑现,袁崇焕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他看,根本不会出兵真的帮助他,他也高估了自己的威望,没有唤起旧部追随他。
他陷入了绝境,明朝是指望不上了,努尔哈赤也不会放过他了。从他出走的那一刻就元示了他们兄弟之间的彻底决裂。
手底下的部众们脑子的热乎劲也渐渐地褪去,明白了再跟着舒尔哈齐就是死路一条,没什么希望,人们开始偷偷地开始逃离进入阿济格的兵营,阿济格再把这些人送往盛京。
对归来的人,努尔哈赤一律既往不咎,并派他们到塔山城外去喊话,劝说舒尔哈齐手下的人归来。
军心很快动摇。每天都有人缒出城去逃走,即使杀了几个人也无济于事,只会变的人心惶惶,更加向背。城内甚至开始有人准备密谋发动政变绑架舒尔哈齐父子向努尔哈赤投诚。
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越来越不利,人心越来越乱,城内的人越来越少,舒尔哈齐父子也越来越担惊受怕。
终于有一天,他受不了了,他已经众叛亲离,城内的人几乎叛逃的只剩下不足三百人,就连心腹常书、纳齐布也开了小差,因为他们也不想死啊!尤其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关后就更害怕死亡了,上次征讨乌拉布占泰时就是受到他的指使临阵按兵不动,差点被努尔哈赤杀了,这回不能再跟下去了。
常书和纳哈齐布的叛逃,彻底击碎了他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站在城上,望着城外阿济格的兵马,他一声长叹,痛骂了明朝欺骗了他,痛骂了背叛他的部众们,痛骂了阿济格后,开城受降
这就像一场闹剧,不到一个月,舒尔哈齐彻底的输了,输的是精光,从一个大金国第二号人物沦为罪人,他和长子阿尔通阿、三子扎萨克图一齐被绑缚回盛京。
第四百一十六章北伐大计()
舒尔哈齐被押解回到盛京后,努尔哈赤在崇政殿见到了他们父子三人。
此时此刻的舒尔哈齐只是一个阶下囚,没有了昔日的荣光,他的身上穿着脏兮兮的铠甲,满目疮痍,神态颓废,他的双手被反绑,双臂被捆绑的严严实实,脚下也戴上了沉重的铁链。还有他的两个儿子阿尔通阿、扎萨克图也一同被绑缚上殿。
崇政殿的殿门紧紧的关闭,整个殿内只有阿济格带刀立在努尔哈赤的旁边保护他。
见到舒尔哈齐父子三人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努尔哈赤气不打一处来,顿时火冒三丈,还未开口训斥他们,一口热痰涌上喉头,登时一口气喘不上来,憋的两眼突兀,双颊通红,不住的咳嗽起来,阿济格见状,忙上前拍打他的后背,捋着胸口,帮助他咳出浓痰,然后掏出手绢擦了擦他的嘴角的残痰。
努尔哈赤缓了口气,旋即,两眼收紧,用阴森恐怖的眼光射向了他们父子三人。
舒尔哈齐和他的两个儿子低垂着头跪着,即使不看努尔哈赤可怕的眼神也能感受到恐惧,尤其是阿尔通阿和扎萨克图,他们从小就畏惧努尔哈赤的威严,所以从跨进崇政殿的门槛就浑身打哆嗦。
努尔哈赤拄着雕龙拐杖,趋着沉重的步伐,在阿济格的搀扶下走下九层御阶,站在了舒尔哈齐的面前。
“兄长我错了,”
舒尔哈齐含着悔恨的泪水,抬起可怜的面容,希望能得到他的宽恕,喃声道:“我被骗了,明朝皇帝骗了我,我”
他抽泣的不成声。
努尔哈赤盯着他可怜又可恨的样子,羞愤至极,以至想发火都发不出来了。
“你呀!怎么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来?”努尔哈赤边说边敲着地板“咚咚”响,愤恨的继续呵斥:“让你出使明朝,你就昏了头了,明人高规格的优待你就是要捧你,侵蚀你的野心,利用你让我大金国内讧,进一步削弱我大金!我一直以为你会作乱,所以千防万防,没想到你要自立为王,出走另立门户分裂大金!”
“这都是明朝皇帝教我这么做的,我不想伤害您,也不想背上弑主杀兄的罪名,明朝皇帝就给我出了另立门户的主意是他,都是他”舒尔哈齐断断续续的辩解,他希望能得到努尔哈赤的怜悯放过他。
“住口!”努尔哈赤怒喝地打断他的辩解,“若不是你有登极之心,焉能有此!”
他顿时无言以对,只能求饶,“兄长,念在兄弟的份上,还有我为大金立下的汗马功劳,您宽恕我这一次吧!”
“叛乱之罪,如何宽恕?我若是纵容了你,以后岂不人人皆可背叛大金?唉,糊涂,糊涂啊!就算你自立成功,明朝就能容你?”他指着背后金碧辉煌的御座又说道:“这个位置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殊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古训?其实,你不用这么做,我也早有考虑,待我百年之后,这个位置会交给你,可是,你你竟然唉!”
努尔哈赤仰面一叹,尽显无尽悲伤。
在侧阿济格本无心,却被他后面的话为之一震。
自从皇太极死后,努尔哈赤诸子当中没有合适的继承人选,虽然中意多尔衮,但他年纪太小,又没有军功和任何势力,想要立足在诸贝勒之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论威望也只有舒尔哈齐和代善,现在的大金所处的形势是不容乐观的,所以,立舒尔哈齐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他的背叛无疑打击了他的身心。
面对悔恨求饶的舒尔哈齐,他已然没有任何话对他说了,对于一个背叛者来说,再多的说辞都是枉然和徒劳的。
他对阿济格轻轻的黯然的命令,”带他们下去吧!关起来,听后发落。“
阿济格应命后打开殿门,对守候在殿外的侍卫们一招手,“将他们押下去!”
舒尔哈齐父子三人被带走了,他也让阿济格出去,关紧殿门,自己独自一人坐在汗王宝座上,两眼茫茫盯着正对着他的殿门,沉思的一眨不眨
怎么处理舒尔哈齐,摆在他的面前成为棘手的难题。
他把范文程单独的召进殿中,独自垂询,“先生,舒尔哈齐该如何处置?”
范文程心里叫苦不迭,舒尔哈齐事件对整个大金国的影响非常大,对努尔哈赤的精神打击也非常大,如果处置不好,酿成的后果不堪设想,他熟知历史,皇室叛乱引发的国家衰亡的典故太多了,他也深知大汗的秉性,若不大开杀戒,他心愤难平。
所以,他不敢说,而是迂回的反问他,“臣斗胆,敢问大汗如何处置?”
努尔哈赤双目瞬间掠过杀气,敲了敲三下地板,愤恨的说:“杀!自古谋逆之罪不能纵容,即使手足也不能姑息!附逆之人能归顺者不再追究,未归顺而是随舒尔哈齐受降者一律不饶!全部斩杀!夷族!”
范文程又问道:“依律,谋逆者族诛,舒尔哈齐的家人也都要处决吗?”
努尔哈赤为之一怔。
“大汗,谋逆者只舒尔哈齐一人,其他人不过附从而已,治罪不可牵连太多。明人暗许舒尔哈齐无非是要搅乱我大金,祸起萧墙,便收渔翁之利,我们不可做让仇者快亲着痛的事啊!明朝虎视眈眈,早有伐我之心,大汗若大兴屠戮,虽能震慑异心之人,但也自伤元气。阿敏骁勇善战,济尔哈朗沉稳干练,我大金正是用人之际,大汗难道连他们也要牵连吗?”
范文程的一席话,说的努尔哈赤气息稍缓。他不想加罪阿敏和济尔哈朗,这两人并没有参与舒尔哈齐的叛乱,若杀了舒尔哈齐将如何安抚他们呢?
努尔哈赤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杀,如何彰显大汗的威严?以后岂不人人都可背叛我?”努尔哈赤忧愁起来。
范文程拱手道:“将舒尔哈齐、阿尔通阿、扎萨克图囚禁吧!其他附逆之人罚没家财为奴。”
“什么?”
努尔哈赤惊诧异常,直摇头,“太轻了,一个不杀不足以震慑他人,也不能彰显大金律法之严肃。舒尔哈齐可以不杀,那是看在阿敏和济尔哈朗的份上,但阿尔通阿、扎萨克图及附逆未归顺者一律斩杀!”
范文程暗自叹息一声,皱着眉头又说:“大汗,我得锦州守将所报,舒尔哈齐在塔山待援时,山海关明军佯攻锦州,虽未放一箭,只擂鼓摇旗呐喊制造声势,但军容严整,号令一出,步伐齐整,行为一致,口号洪亮,兵战皆为一新,可见,袁崇焕在山海关数年练兵有成,明军与我开战不可预期,形势不容乐观,大汗不可大兴屠戮,否则人心惶惶。大汗若宽济所待,只加罪魁首,则人心感恩大汗宽仁,能不竭心效力?臣所言望大汗明鉴。”
范文程将舒尔哈齐背叛之事上升到明金争斗上来,果然说动了努尔哈赤,他在御座上凝视范文程许久,才不情愿的做出决定,“既然不能将事态扩大,又不能废律法之严肃,就折中而办吧!舒尔哈齐囚禁在监牢的暗室之中,阿尔通阿、扎萨克图居心叵测,立即诛杀,其他附逆之人不过受其蛊惑,不再追究。你就按此意去办吧!”
说完,他起身离去,范文程想再劝,但他不在给他劝说的机会了。因为,这已经是他的底线。
范文程对着努尔哈赤的背影深深的鞠了一躬,退出了崇政殿。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也好,没有引起什么大的政治震动,没有引起大面积的屠戮,以大汗的性格,这已经很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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