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互相对望了几眼,各自沉思了起来,从他们凝重的神情上看,他们也有很多忧虑。
“陛下,臣以为,事不可延误,应立即派兵剿灭,”侯光远先行起身说道:“澎湖犹如一颗钉子钉在海上,正是广东、福建与东部沿海的要道,使我大明商船不能畅行两地,影响我海上贸易。自陛下登基以来,大兴海贸,已见成效,获利巨大,朝中这几年库银逐渐充实,就得益于海贸。因此,海上不靖,动摇国库,臣恳请陛下立即发兵收复澎湖。”
他说完,孙承宗和徐光启起身附和道:“臣等赞同候尚书,发兵收复澎湖。”
朱由校点点头,“朕意也是如此,不过派谁去合适?这次非比寻常,这是海战,荷兰人船坚炮利,我朝自郑和后荒废海事二百年了,对此一战可有把握?国库之中还有银两调拨吗?”
“这”
三人哑口无言,都把目光对向了侯光远,他是户部尚书,掌管国库,最清楚大明的家底了。
侯光远面色难堪,低首小声的回道:“陛下亲征之时,冻结国库用于战争,除去兵马调动,犒赏抚恤,兵器打造所用之外,现已剩下压箱底的四十万两银子了,秋赋尚未征缴,四季海司税银未清算上缴。国库即将告罄,不宜再动刀兵了。”
“呵呵,”朱由校苦笑了一番,道:“你们都说打,没钱怎么打?这么多年了,朕一直为钱发愁,为了能充实国库,朕是把天下有钱人都得罪了,现在还是没钱,你们急,朕比你们更急!”
三个人无话可说了,因为他们明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没钱还打什么仗,就这么点压箱底的钱,谁也不敢乱动,要动也要等到明年开春,因为那个时候秋赋、海司税收缴国库,朝廷就有钱了。
可那个时候,荷兰人再澎湖站稳了脚跟,防御工事建立起来,再收复就难了,付出的代价更高,何况,荷兰人占据这澎湖,对大明朝明年一季度的海上贸易的影响所损失的利益是不可估量的。
所以,收复澎湖宜早不宜晚。
皇帝愁,他们更愁,又是钱难住了偌大的一个王朝。
朱由校扫视着他们,希望他们能有办法,解决这个矛盾,帮助大明渡过这个难关。
然而,他们三人都俯首不语,毫无主意。
第三百六十七章助饷出兵()
“陛下勿忧,可发行国债券筹集军饷。”侯光远建议道。
“对,发行国债券,”孙承宗和徐光启眉头灵闪,喜色道:“陛下曾经用此法筹集百万军饷,臣以为可以再用此法。”
“朝廷若再发行国债券,百姓必当踊跃购买,短期内可再度筹集军饷以解燃眉之急。”候光远又道。
这是个好办法,但是
朱由校看着他们三人洋洋自得的样子,不是很满意,难色的摇头道:“朕去年为筹集卢象升的军饷向民间借了一百万,连本带息还了一百五十万,且好处多让豪强劣绅们赚去了,老百姓得到实惠的不多,这帐不合算。你们再想想还有别的办法吗?”
三人刚刚露出的笑容、舒缓的愁眉忽的又挂了起来,这让他们为难了,除了曾经用过的办法外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吗?天上总不会掉钱吧?
朱由校看到他们愁云密布的低头不语,又道:“你们就想着怎么花钱,怎么就不想着省钱赚钱呢?”
四个人愕然的面面相觑,头顶上顶着个大大的问号,雾水也蒙上了他们的额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的,搞不懂皇帝说的话什么意思,他们省钱还可以,赚钱怎么赚?朝廷只管收税花钱,哪懂得赚钱?
候光远皱着眉头向朱由校深深的恭敬的问道:“微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请陛下明示。”
孙承宗和徐光启也俯首请示。
朱由校抿嘴一笑,手指颠着桌子笑道:“郑芝龙等人在海上多年,富可敌国,如今李旦被裴蛟、刘香等人害死叛国投敌,可谓是国仇家恨,让他们出钱,朝廷出兵,不是很划算吗?”
朱由校的话音一落,几人忽然一怔,愕然了几秒,随即大畅,愁眉大开,喜形于色的抱拳齐声恭敬起来:“这倒是好主意,陛下英明啊!”
朱由校笑呵呵的摆摆手,说:“朕也是刚刚灵机一动想出来的,这件事朕不便出面,就劳烦诸位爱卿去见见郑芝龙,说明朝廷现在的困难,希望他能助饷,你们再告诉他,朕有意让他担任福建总兵,收复澎湖,剿灭裴蛟、刘香,还大明海域太平。封他个福建总兵,这不算亏他吧?!”
“臣等遵旨!”三人齐声领旨。
“郑芝龙?陛下所说的是不是刚才出去的那个人?”侯光远疑惑的问道。
朱由校将目光转向他,点头“嗯”了一声,道:“是的。”
侯光远惊讶的翘起了眉头,说:“臣在杭州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他不是叫郑一官吗?”
“改名了,朕上贼船劝降李旦的时候也见过他,谁知他因为朕的一句玩笑话而改名,看来此人还是颇有心机的。”
朱由校露出了复杂的叹息声,可以看得出,他对郑芝龙既不欣赏,也不厌烦。
郑芝龙的确是个人物,在历史上,他在中国海上的名气恐怕也就郑和能比了,可惜他的气节不是太好,降清叛明,没有民族气节,这是朱由校不喜欢他的主要原因。
不过,还好他有个儿子郑成功,算是将他的叛明降清的污点遮盖的似乎不是多么的重要了。
郑成功现在才刚出生吧?
朱由校如是想。
“拟好旨,明日一早呈上来朕看看,然后你们再去驿馆找他吧!”
第二天,日上三竿郑芝龙才醒来,昨日来到驿馆,先是大吃大喝一顿,再去泡澡换衣,然后就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进入恬静的梦乡。
他意犹未尽的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极不情愿的掀开被子,起身穿衣。
由于他是皇帝特地嘱咐要好生招待的,因此在驿馆,他受到的待遇绝对是高规格的,早就为他准备好的用品早早的就在门外候着,一听到屋内的动静,驿馆人员迅速入房伺候。
这时,孙承宗和候光远也来到了驿馆,径直进入他的房间。
郑芝龙正在穿衣,忽见门外有人进来,定睛一看,正是他熟悉的候光远。
“哎哟,是侯部堂,”他惊讶的忙推开为他穿衣的佣人,忙上前行礼,惶恐的赔罪道:“小的正准备去府上拜您,哪敢劳您大驾屈身驿馆,真是罪过,罪过。”
候光远扫视了一眼屋内,笑呵呵的伸出双手将他扶起,笑道:“言重了,我们是奉旨来找你的,来,我给你介绍,”他指着孙承宗道:“这是当朝首辅孙承宗孙阁老,也是圣上的启蒙老师。”
“啊!”郑芝龙大惊失色,急忙跪地拜道:“小人叩见首辅大人,小人初入京城,不知首辅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首辅大人恕罪。”
孙承宗微笑的道:“你我同为圣上效力,不必拘束,起来说话。”
郑芝龙起身后,对屋内的人一摆手,示意都退下,紧闭房门。
此时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了,孙承宗也不多客套寒暄,开门见山的对他说:“本来徐阁老也要来的,因内阁有事脱不开身,本辅就与光远来了。昨晚圣上召见我们三人,将裴蛟、刘香叛国投敌的事告诉我们了,对此圣上是雷霆震怒,决意出兵收复澎湖,捉拿裴蛟、刘香叛将。”
郑芝龙激动的拱手道:“圣上圣明,我愿为先锋为朝廷效力,敢问朝廷派谁为将?”
孙承宗和候光远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禁的撇起了嘴笑了。
两人的神秘相视而笑,令郑芝龙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皱起眉头问道:“二位大人为何而笑?”
“圣上选定的人就是你呀!”
候光远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笑道。
“我?”郑芝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的看着两人。
孙承宗严肃的点点头,对惊然的他说:“侯大人说的没错,就是你。圣上说了,裴蛟、刘香忘恩负义,戕害义父李旦,有违天伦,又叛国投敌,引寇侵我领土,杀我百姓,掠我商船,罪不容诛!你是李旦义子,又是朝廷命官,可谓身负国仇家恨,让你把这罪恶滔天的人抓拿正法最合适。”
“圣上英明!”郑芝龙凝目而怒,攥紧拳头,激动愤然道:“我一定不辜负圣上的期望,一定将这二贼活捉回来,在我义父灵前祭奠!”
“嗯,好!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咳咳”
该说关键的问题了,自古以来提钱的事都是十分敏感的话题,即使身为朝廷重臣,为朝廷谈钱也是尴尬的,孙承宗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两声,眼睛扑朔迷离似的,瞅瞅候光远,谁知他把眼睛抬的老高,装作没看见。
他们俩的异常举动引起了郑芝龙的注意,疑惑的问道:“何事?请大人尽管说,只要能为义父报仇,不管什么事我都在所不辞!”
“咳咳那就好,”孙承宗又干咳了两声,说:“不瞒你说,自从圣上登基以来,朝廷战事不断,国库耗费巨大,早已入不敷出,所以,对东南红毛侵占澎湖,朝廷是有心无力,无法拨付军饷,不知你们能否以朝廷为重,自筹军饷?”
“啊这”
郑芝龙这才明白,原来是让他出钱啊!怪不得让他带兵收复澎湖,敢情是要出钱啊,这世上果然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为朝廷打仗还得自己掏钱,换谁都不乐意。
郑芝龙犹豫了起来。
候光远看到他不情愿,愠色道:“圣上常对我们做臣子的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你背负着国仇家恨,更是义不容辞,我知道你也有船队与扶桑、暹罗、占城等国来往,每年所得颇丰,现在红毛人占领了澎湖,裴蛟也与你势不两立,从此以后你的船队还能安全的再海上航行吗?”
“这”
郑芝龙哑口无言。
“我与你有过几面之缘,深知你义薄云天,顾朝廷大义,以百姓为重,希望我不会看走眼。”
候光远又意味深长的说。
这话说的真是绝,帽子戴的够高,想不掏钱都没办法。
郑芝龙双眼猛然一紧,露出锋利的光芒,心想:今日助饷,就是为了明天赚更多的钱,值!
他随即肃色道:“大人,您说吧,需要多少钱,我出!”
“好!”
孙承宗和候光远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果然如皇帝所说,让郑芝龙出军饷一定很容易。
“五十万两!”
候光远伸出五个手指在胸前比划一下。
“没问题!”郑芝龙不假思索的应下。
不愧是海盗出来的果然财大气粗,富可敌国呀!这让孙承宗和候光远满是羡煞。
“郑芝龙接旨!”
孙承宗从袖中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打开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西夷红毛藐视我天朝,侵我海疆,掠我商船,杀我百姓,不受圣人教化,其行径何异与妖孽?裴蛟、刘香本是海盗,作恶多端,理应灭之,然我天朝以仁孝治天下,宽仁而待,赐官正名,光耀门楣,然不知感化,杀义父通敌叛国,逆天理,反人伦,罪不容诛。是可忍,孰不可忍!今赐封福建水师游击将军郑芝龙为福建总兵,节制福建水师,起兵伐恶,收复澎湖,捉拿裴蛟、刘香入京伏法,以彰我朝天威,保我海疆安宁,百姓乐业!钦此!
“臣郑芝龙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定不辱圣命!”
郑芝龙从孙承宗手中接过圣旨,激动万分,他万万没想到会从一个从五品的官职一下子跃升正二品,这可是飞升啊!估计历朝历代都没有,这太意外了五十万两没白花,值啊!太值了!
努尔哈赤率部回到沈阳,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全国搜索能工巧匠,比照着明军的火炮火枪打造。
工匠们是聚集起来了,可是他们打过铁,打过榔头,打过刀枪剑戟,就是没铸过枪炮,这可为难他们了,摄于努尔哈赤之威,他们硬着头皮仿造了枪炮。
明军的火枪是燧发,金兵缴获的是辽东明军的火绳枪,所以仿造出来的也是火绳枪,但是威力却差的太远,试射的不仅精度差,连五十步远的靶子都射不穿,火炮更别提了,十个炸膛了一半,炸死试射金兵十几个,气的努尔哈赤差点把血喷出来。
就这么劣质的火器怎么跟明朝比?不啨等着被虐吗?
几个大贝勒也是干着急,在大同镇他们是亲眼见到了明军火枪和火炮的威力,让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丧失了任何反击的能力,没有与明朝相抗衡的火器就只能等着灭亡了。
参与过与大同会战的贝勒将领们明白,努尔哈赤更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要是再没有抗衡明军火器的办法,他们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在操练场,努尔哈赤看到堆在面前如同废铁的火铳和火炮,心中压抑的愤怒又爆发了,对跪在他们面前瑟瑟发抖的工匠们怒吼:“你们是不是暗中通明?故意打造劣质的火器糊弄我?!”
“冤枉啊!大汗,我们在大金的土地上就是您的子民,哪敢不竭心尽力。我们都是按照明军的火铳大炮铸造的,至于为什么不成型,我们也不知道啊!”
第三百六十八章努尔哈赤的无奈()
工匠们吓的瑟瑟发抖,哭诉着,泪水掩面下尽是哀求。
“造不出枪炮,我要你们何用?!统统拉出去砍了!”努尔哈赤暴怒的吼道。
“大汗饶命”
工匠们嚎声一片,磕头求饶之声不绝于耳,绝望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操练厂。
努尔哈赤戾气腾天,根本没有被这些工匠们绝望凄惨的求饶声打动一丝的恻隐之心,反而被杂乱喧闹的哀求声扰的更加心烦意乱,挥着大手对着周围全副武装的兵丁怒吼:“还不快点动手!”
“唰~~~”
围困他们的兵丁们抽出明晃晃的片刀,杀气腾腾的向他们靠近。
跟在努尔哈赤身后的文武大臣、贝勒们惊心动魄的凝神看着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杀戮,他们大多数人在战场上驰骋,对残酷的杀戮和将死的人们的绝望哭嚎无动于衷,可以说,战争已经让他们变得冷血,但是,今天这一幕,让他们感到了莫名的害怕,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忧惧。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涌上来
努尔哈赤满目凶光,戾气冲天,似乎要把这些人当做所有的不顺和失败的出气口。
“慢着,手下留情啊!”
努尔哈赤身后忽然窜出一个人来,惶恐的闪到他的面前。
众人大惊,聚目看去,竟然是范文程。
士兵们已经举起明晃晃的大刀停在了半空中,绝望哭嚎的工匠们停止了挣扎和哀求,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范文程的身上。
“范先生,你干什么?要为这些汉人求情吗?”
努尔哈赤脸色赤红,怒目而瞪的说。
“大汗息怒,”范文程深深地叩首,眼含无限的哀求和悲悯,对努尔哈赤说:“大汗息怒,求大汗明鉴,他们并非因为是汉人而不尽心侍奉大金,实非不懂铳炮制造玄机,因此不能铸造成型,请大汗明鉴!”说着,他又深深叩首。
努尔哈赤眯起眼睛,凶光寒寒的盯着他,喝道:“范文程,我念你对我大金忠心耿耿,劳苦功高不予计较,快点下去!”
努尔哈赤的语气之重,而且直呼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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