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处岗哨准备干柴狼烟,一旦发现敌情就发出警报。杨愈茂升任为巡城御史,负责各处城门的警戒巡查,组织壮丁作为预备队。
熊廷弼和朱夑元轮流上城,他们知道叛军可能会在不久的时刻突然而至。
卢象升走的时候特别交代了朱夑元,吴先生曾在辽东辅佐过熊廷弼,守城经验丰富,叛军若至,一切听从吴先生安排。因此,熊廷弼实际上成了无官巡抚。
朱夑元一开始有些不服气,但随着与熊廷弼的交谈,发现他谈吐之间确实有真才实学,逐渐的也对他钦佩有加,也想明白了皇帝为什么会这么放心的让卢象升担任平虏将军。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京师,在威严壮丽的紫禁城中,帝国辉煌无比的乾清宫内,坐在西暖阁御案前的朱由校,急不可耐的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卷用桑皮纸书写的秘信。他小心翼翼的拿出来,轻轻的打开,在透射进来的明亮的阳光下,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
阅毕,朱由校将密信放下,站起身来,看向窗外,遥望朗朗天空,只见几朵白云点缀在蔚蓝的天际,美丽湛蓝,静静的没有一点涟漪,但他的心境却没有天空一般空阔,而是紧紧的揪了起来。
这密信的最后落款写着清清楚楚的几个大字:吴次仁!
他知道,这是熊廷弼的化名,在秘密把他送往卢象升军营中时特意授给他的一项特权,那就是可以向他上奏密折。
密折不经过任何部门,直达天听,这件事只有三个人知道,一个是熊廷弼,一个是朱由校,还有一个就是一直潜伏在熊廷弼身边的东厂密探,负责传送密折。
这是朱由校根据后世的灵感发明的,他为了能及时掌握西南动态,还有更好的保护熊廷弼的才想到的,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与熊廷弼断了联系。密折的发明,着实方便了他与熊廷弼的联系,又不会被他人发现,是两全其美的方法,熊廷弼也因此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使用密折的人。
熊廷弼在密折中将卢象升的作战计划详细的写下,朱由校看完,内心也是摇摆不定,这计划确实是妙招,但也过于大胆,万一失败,整个西南将彻底沦丧,朝廷不得不另派大军入川平叛,但以现在的朝廷实力已经不可能再调集军队了,只能任由奢崇明割据西南,扰乱大明的半壁江山,不仅如此,朱由校的皇位恐怕也保不住了,憋了许久的旧官僚、权贵们会以此为借口逼迫他退位。
如果打赢了,叛军元气大伤,西南平叛就可速战速决,人心安定,辽民便安心迁徙,新政就可顺利进行,他的帝位也牢固如泰山。
朱由校把一切都押在卢象升的身上了,帝国的命运此时不是掌握在朱由校的手上,而是远在西南的卢象升手上。
卢象升呀卢象升,希望朕没有看错你,大明江山和朕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了,千万不要让朕失望。朕拜托你了,大明的千万百姓拜托你了,只要平定西南,你不仅是朕的恩人,也是大明千万百姓的恩人。大明能否中兴就看这一战了!
朱由校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卢象升在竹林里焦急的等待了两天,派出的密探终于回来了,他得到消息,叛军经过剑阁,绕过安岳,穿过资阳,翻过竹青山,已距离成都不足五十里了。
卢象升大喜,急命隐藏在南林竹海的明军们集合,返回成都。
很快,一万明军集合完毕,两千神机营,秦良玉的五千白杆兵,三千骑兵组成标准的混合兵种部队,在偃旗息鼓的状态下向火速回成都。卢象升的目标:罗乾象、张彤的五万叛军!只要消灭了这五万人马,叛军元气大伤,对剩下的叛军将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军心的涣散也不在话下,只怕到时候平叛只需打着旗号就能让叛军望风而逃,甚至是背叛奢崇明向明军投诚。
这是关键的一战,卢象升输不起。
他能有这个异想天开的计策,完全得益与熊廷弼的一番提醒,他原本是想率兵直取永宁,熊廷弼担心成都空虚叛军趁机袭城,他灵感一动,既然熊帅能想到这点,叛军也不会想不到,干脆就来个将计就计,虚张声势南下取永宁,放出成都这个诱饵吸引叛军袭城,他就来个回马枪消灭叛军的有生力量。
现在,一切都在顺着他的计划发展,卢象升是喜不自胜。
一万大军在广袤的成都平原上急行军,叛军也在向成都靠近,罗乾象和张彤已经能看到绵延的城墙了,美丽的成都城坐落在“天府之国“的平原上,四周平坦无险可守,只能靠坚固的城墙和士兵们的忠勇。
叛军们看到了城墙,明军的哨兵也发现了黑压压如同涨潮的潮水一样奔腾而来。
“敌军来了!快放狼烟!”
一名哨兵长发出紧急信号。
随即,成都城上一个接着一个升起了狼烟。
烽火狼烟,敌情而至,战火又起,响亮而又热血的号角响起,传遍了成都城内的大街小巷。
在城上一处角楼里歇息的熊廷弼和朱夑元,听到号角声,立马放下手中的棋子走出来,看向狼烟升起的方向,只见敌军万马奔腾,脚踏大地震耳欲聋,由远及近,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头,凭着他的经验,少说也有四五万人马!
明军们已经硬弓拉弦,大刀出鞘,防护盾牌竖起,滚木巨石准备就绪,长矛挺立,在明亮的阳光下映衬着骇人的寒光,远远的就能看到点点闪闪,昭显着威武壮哉的明军将士。
朱夑元的心陡然紧张,不光是他,整个成都也肃杀起来。熊廷弼久经战阵,对这种血腥的战场早已司空见惯,枕戈待旦的日子也过的平常如日了。
“巡抚大人,只要我们能坚持到卢帅到来,大功可成!”熊廷弼深深的呼吸吐纳道。
“但愿大帅能如期而至啊!”朱夑元担心的向其它地方望了望,希望现在就能看到卢象升的影子,但一片茫然,除了叛军,广袤的大地上没有一个人的影子。
罗乾象、张彤背对着明亮的太阳,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成都城上,见到明军们严阵以待,个个杀气腾腾,斗志高昂,与他以往见过的明军极不不一样。
忽然,他有了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
“张兄,我们是不是先退兵?”罗乾象说。
张彤吃了一惊,讶道:“你说什么?退兵?成都就在咱们眼前,城上就那么点守军,趁着城内空虚攻下此城以防夜长梦多。你现在想退兵,往哪退?大君会同意吗?”
“我感觉不对劲。”罗乾象担心道。
“有什么不对劲的!你要是怕我强功,等攻下成都的时候功劳咱们一人一半!”
张彤已经没有耐心了,指着他的鼻子说:“袭取成都的主意是你出的,你要是空手而回大君饶不了咱们俩!别想那么多了!”
罗乾象摇摇头,正想再劝,可张彤已经不给他开口好说话的机会,他急忙下令,“大军攻城!”
令旗一闪动,早已准备好的叛军们喊着震天的杀生冲向了城墙。
大战开始了。
罗乾象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望着蜂拥而出的攻城部队,他只能暗暗祈祷,希望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能顺利的攻下成都,完成奢崇明的霸业。
冲在最前面的叛军手持着盾牌举国头顶,防止明军的箭矢射杀。明军的弓箭手也不盲目的乱射箭,军的盾牌多为圆形,防护面积不大,在居高临下的形势下不能护住全身,总有露在盾牌外的部位,明军为了提高射杀率减少浪费,他们就瞄准叛军的这些露出来的部位射箭。
随着呼啸的箭镞射出,如海一般的叛军人潮中被箭射中的叛军发出惨痛的嚎叫声,被射中腿部的直接摔倒在地上,有的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后面的人踩踏,不死也重伤。
躲过箭镞的叛军来到城墙下,将云梯搭建而上,开始攀爬城墙,冒死而上,作掩护的叛军弓箭手在城墙脚下拉弓上箭,向城上的明军射击。
搬着巨石滚木向攀爬的叛军的脑袋瞄准了就扔下去,在云梯上躲闪不及的就被重重的砸破了脑门摔落下去,躲过巨石滚木的暗自庆幸了一下,但在下面后续而上或扶着云梯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运的被击中,惨烈而死,迸出的血液脑浆溅在城墙上,或身边的同伴上。没人去同情他们,也没人去管他们,只有源源不断的继续攻城。
第二百五十九章三面合围()
城上城下,战斗异常激烈,整个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双方都忘乎生死,用尽全身的力气要一招将对方置于死命。
战场上拼的不仅仅靠的是实力,还有毅力和勇气,双方都清楚,只有消灭对方才有生存的权力。守城的明军和城内的十几万百姓要想活着只有打退叛军,叛军要想活着只有攻下成都。
罗乾象更加明白这次攻城的战略意义,只有攻下成都才能扭转当前的战略困局,否则看似占领大半个西南的他们将如同朽木一样,逐渐瓦解。
熊廷弼全副铠甲,威风凛凛的站在城楼上指挥作战,朱燮元责负责组织民兵壮丁们向城上运送弓箭火石,搬运伤员,两人有条不紊的配合,使叛军不能登上城墙半步。
攻防之战陷入了可怕的胶着状态,这是很恐怖的态势,只要有一方疏忽或撑不下去将成崩塌式的惨败!熊廷弼的眼睛不时的瞄向远方,希望看到卢象升部队的身影。
卢象升率领一万大军已进入十里屯,过了这里就能见到成都了。
十里屯原是一处村落,曾经的村民在这里过着安详和谐的日子,自奢崇明叛乱攻打成都,由于这里离成都太近的缘故被叛军劫掠,已经荒败空无一人,四处是残败倒塌的屋舍,杂草丛生,悲凉之气令将士们义愤填膺。
迎面一骑飞驰而来,再卢象升面前停下,气喘吁吁的禀道:“大帅,叛军已攻城了!”
“哦,”卢象升眉头一皱,急唤传令兵来,“大军停止前进,原地休息待命!”
将令一出,急速奔波的大军骤停,士兵们就地盘坐休息,空闲的喝一口水,喘息一下恢复体力。
秦良玉及众将火急火燎的驰马而来,一见到他也不行礼,急切的问道:“大帅,为何要停止前进?”
在大军停止步伐的时候,沉重的行军声音嘎然而止,周围一下子变得沉静,竖起耳朵仔细的能听到成都方向有厮杀的声音,这更绷紧了将士们悬吊着的心。
面对众将迫切赶回成都的心境,卢象升不急不慢地说:“叛军已经攻城了,此地距成都不过十里,过了这里就能见到成都城墙了。咱们此战要彻底消灭这支叛军,就能达到消灭奢崇明有生力量的目的!为防止叛军四处溃散,我决定”
他目光坚毅地扫遍了已经迫不及待的将军们,严肃的说道:“诸位,此战关系朝廷安危,圣上大计,战后,我必向圣上与诸位表功!我率炮营及一千火枪兵从左路攻击,刘将军率领本部兵马及一千火枪兵绕到右路,秦将军率本部兵马正面进攻。各路听我号令,炮声一响,各路并进!”
“遵命!”众将异口同声的铮铮应道。
“你们只留下将旗,其它各色旗帜都留给我”
众人面露惊讶之色,不明的问道:“大帅何意?”
卢象升嘴角一撇,笑道:“我人最少,需要旗帜打掩护呀!”
众将明白了,卢象升是要用来虚张声势,做疑兵之用。他人少,且都是神机营没有步骑兵配合,是最危险的,如果摆在广阔的大地上,放眼一望就能看出多少人马了,叛军要是急红了眼还不冲任最少的地方突围。
“出发!”
卢象升铿锵有力的发出吼声。
一盏茶的休息,一万大军分三路而出,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而去。
卢象升仅仅带着炮营和一千火枪兵,是三路兵马中人数最少的,但有了各色旗帜,让士兵们后背插上彩旗,远远的一看还以为有千军万马呢!
成都激战正酣,罗乾象和张彤把精力都注意到了攻城上,叛军是上了一批又一批,惨烈的战斗已经三个城下尸体堆积如山,血汇聚流入护城河,染红了河水,已经辨认不出是水混入了血,还是血混入了水,腥臭的味道犹如兴奋剂,令双方的士兵杀红了眼。
然而,他们却没有注意到,卢象升已经悄悄的接近成都了。
他沿着城墙,不动声色,却把旗帜彰显的格外耀眼,城上的明军首先看到,兴奋欢呼,“是卢帅!卢帅回来啦!”
这一传,一传十,十传百,就像烽火台一样,十步一岗的传到了正在激战的南门。
明军们听到卢象升率兵回来了,士气更是高涨,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拼杀。
熊廷弼听到士兵们的传呼,顺声望去,在城墙的拐点处,他已经能看到飘扬的帅旗了。
他紧绷的心终于可以放松了,卢象升按照计划回来了,战场的形势向他们倾斜了。
叛军们能听懂明军们叫嚷地什么,都心头一惊,四处张望而去,在左路竟真的看到了明军的身影!
有不少倒霉的叛军士兵已经登上了城墙,就因为这么的大意向外瞟了一眼,一霎那间被明军刺穿了胸膛,或是砍下了脑袋,生命定格在了历史的长河里了。
罗乾象看到这惊异的一幕,诧异的向身边的一名校尉说:“快去打探,出来什么事!”
校尉领命,正要冒险靠近前线询问,忽然待命攻城的部队左顾看到了正向他们一字排开的明军,遂大呼:“有明军!”
这一声不经意的呼喊,引来了叛军的一阵躁动。
罗乾象猛然望去,看到远远的明军,脑袋“嗡”的一下懵了。
他明白了,感觉不对劲的地方也想通了。明军杀了个回马枪,他们的真正目的不是永宁,而是他的这五万大军。
张彤也明白罗乾象所担心的事了。
“快,快散开!”
罗乾象大声喊道。他看到那令人恐惧的黑乎乎的大炮已经对准了他们,而且身后还有一排排火枪待命,后面都是满满迎风而飘的彩旗,根本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马。
他的刚落下,目光锋利卢象升在马上一声令下:“开炮!”
“轰轰轰~”
二十门火炮发出惊雷般的怒吼。
炮弹不偏不倚,全部落在了叛军待命攻城的方阵中,二十发炮弹无一虚发,在密集的人群中爆炸。顷刻,腾起一阵阵血红的硝烟,还有被炸成碎片的断臂残肢被抛向空中,散落开来,夹杂着碎肉血雨落在其他人身上,惊悚恐惧涌上来。
这二十发炮打的是最值了,一炮下来就有几十人毙命,另有几十人受伤,更值的是震住了叛军,打垮了他们的斗志。
罗乾象和张彤已经控制不住军队了,整个大军犹如崩溃的堤坝,纷纷向右路丢兵弃甲而逃,大炮对他们的震慑力太大了,尤其是那惊雷般的爆炸声,太震撼人心了。
五万人一乱,就是崩溃,受伤的倒在地上没人问津,运气不好的被自己人踩踏而死。
正在攻城的叛军也无心再战,也加入了逃散的行列。
卢象升命人调整射程,装药添弾,再发一炮。
“轰轰轰~”
一朵朵令明军振奋的硝烟腾起如胜利的烟火一般美丽,城上的明军挥舞着旌旗和兵器呐喊助威,兴奋的看着这一场不对称的战争,熊廷弼和朱燮元站在城头上,像是看戏一样看着这一场大战。
罗乾象和张彤管不了五万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