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一阵青一阵白,这种有悖为人臣子大逆不道的言行,卿鸿张嘴想斥瑞之,却怎么都吐得出半字。
又自斟一杯,怀瑞之举杯贴唇浅尝即止,抬头就见了卿鸿那见鬼了的样子,心情立马大好,顿觉郁结时候来作弄这位古板地同僚会是个好选择。我怎么没能在一个月前的时候就找这位同僚聊聊天呢,否则也不会弄成这副病鬼样子……怀瑞之挑眉想着过往一个月把自己独自锁死在房间里面的经历,似乎心绪微乱,略微有所走神,斜倚位上,这个胆大心细地倜傥少年侧颈远眺酒楼外景,手吊握着小酒杯,不知所苦思有感为何物。
“你,瑞之你,”才从那番歪理谬论中惊醒过来,卿鸿额头绵延冷汗,他正襟危坐,垂就说道,“此话你且说与我就罢,千万莫在别人面前提了,我,我今日也当没听过。”吓得都结结巴巴。
卿鸿出身几代为文官书香门第的卿家,家教甚严,一直严于律己,比怀瑞之这个内阁大学士之子还像样,自总没能接受怀瑞之的种种出格轻狂举止,他心且极善,总禁不住劝一句。
“当好,”怀瑞之回神了,他冷笑。“就是当你的面本公子才会这般说,旁人心思杂满腹脏水,我怀瑞之可不是傻子。”
今时今日地怀家官运亨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加上那位被供起来的未来准皇后娘娘,可谓腾达至极,能叫很多官场中人眼红,就等着抓怀家地小辫子。
何况怀瑞之刚才一番话大不敬,可不仅仅是为不痛不痒小辫子的份量。
“不说我那破事也行,你跟我交代一下,我可好奇。”
饮尽杯中物,怀瑞之举手给卿鸿空置一直做摆设地酒杯中斟满酒水,不顾卿鸿的阻止,还不怀好意地笑道,就没想放过卿鸿那极薄地脸皮。
“你正人君子卿鸿大人是怎么混到那教坊千叠楼里去了,还说跟一个小丫头在闹,听说闹得可欢。”
【87 卿鸿】
三百六十五日,缘来妙不可言。
卿鸿先是一僵,后侧过头去,又欲低头,双手摆在膝盖。
他年纪比怀瑞之小,也是弱冠之年,加上眉宇间保留一份大男孩的羞涩,若不是总古板保守地远离各种女子,一有年轻女子欲接近就吓得脸红加逃之夭夭,可能他还能盖过怀瑞之的风头,论实,宫中欣赏这位迥然不同与怀瑞之风格的伴读大人的人也不少,南江名门望族中手上有待字闺中女儿的,早盯紧着两位名门出身,相貌堂堂,是为人中龙凤的太子伴读,比起名声不太好的内阁大学士之子,温良恭谦让兼有君子之德的卿鸿才是女婿上上选,卿家门槛早给那些各家的夫人们踏破了。
“怎么,不好说?可要本公子瞎猜。”
怀瑞之手肘撑着酒桌,以手背支起干净的下巴,“看来卿鸿不大看重我们的同僚之谊,”他懒慢侧身,“我猜是怎样的姑娘,是天香国色,还是满腹经纶才情,能叫我们卿鸿大人神魂颠倒。”
书呆子,你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打断你的大牙!
那个怒目相对的少女叉着小蛮腰,五官活灵表情生动,一如她指下跳脱自然的琵琶乐声。
那楼里的人都说她是一个小辣椒小鞭炮,暴躁率直,卿鸿却觉得,没再有任何一个人袭红衣……
“瑞之,你取笑我,我不介怀,但君子弱者不欺,你不要去取笑那楼里的人。”
凛然正色,挺直腰杆,卿鸿一脸不避人的认真。
哦。能叫卿鸿死心塌地,这传闻里的丫头起码有一套手段。
怀瑞之眸中一闪而过地阴沉凝重。恰巧给轻轻举起地酒杯挡住。没叫对桌地卿鸿看见。如卿鸿这种死读书地老实人。最容易被表象欺骗。若叫那些居心不良心肠阴险地女人缠上。还真是个难解地问到底没惊动多少人。只随身带了些侍卫。携着吵着跟来地芸公主。还有一起进去地怀瑞之。回在千叠楼里看到卿鸿地身影。是一件很叫人觉得世事无常变幻。沧海可变桑田地荒唐事。连深沉阴鸷如皇太子。进楼后都似乎吃了不大不小地一惊。或许在第一时候就有了与怀瑞之一样淡淡地担忧————卿鸿是皇帝钦点。他皇太子李靖皓地伴读。未来朝廷大臣。维持他正面地盾牌榜样。断沾不得一分毫污点。说是担忧已经轻了。皇太子其实是不满。
瑞之。你给本王查一下。
皇太子事后那极淡极淡地语调。陷进去就是无边黯然深渊。
“君子行事。权重者不者不奉貌恶者不讳。强者不畏弱者不欺。长则尊之。幼则庇之。为民者安其居。为官者司其职。我怀瑞之好歹也是有个内阁大学士地老爹。自小被逼着读很多无谓地书。卿鸿你莫不以为我不懂?”怀瑞之笃笃地手指点着酒桌面。酒杯放在手边。“我对大数女子爱护兼之守礼尊重。误入风尘不是弱女子地错。只可怪世道不好。女子命运多舛。我怀瑞之岂会是那种庸俗混沌之人。因此一项把人看低踩扁。”
卿鸿也不好意思了。“长者为兄。我一直深敬瑞之。”他欲与瑞之再欠身一礼。幸好瑞之眼明手快阻止了。“是我言有所失。瑞之……”
伸手扶额。“卿鸿啊。你不要跟我文绉绉地继续这样。跟你说很多次了。这样说话累。”怀瑞之语重心长。
被当今皇上钦点为太子伴读以前,怀瑞之与卿鸿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这两个大家族之子,因为性格等这种缘由,交集甚少,到愕然一朝为同僚,一个轻狂洒脱贵公子,一个守礼谦谨读书人,初时谁都看对方不顺眼,尴尬居多,好不容易才磨出今日地友谊,已经实属难得。
“老实人也学会转移话题了,卿鸿不乐意跟我说说?实际上,我可比你懂女人。”漫不经心抛出个诱引,瑞之姜卿家那位知道,怀瑞之这个混账少年要教自己宝贝儿子怎么跟女人打交道,估计会气得吹胡子。
听言卿鸿又一僵。
“实不相瞒,瑞之,我遇到了一位学识渊博值得人敬佩的人。”
“在这位先生面前,卿鸿实在汗颜,不敢称修学有小成,原想荐之与皇上,怎奈这位先生生性喜弄舟游行,天南地北不羁留栖滞,我……留不住,惭愧,惭愧不已。”
轮廓极深的眼眸写上淡淡地忧郁与忡怔,神情赧然,连说这种事卿鸿都能在脸上浮出淡淡的红晕,不过这次是因为他心中愧疚。
“嗯,”怀瑞之点头,姿态洒落,眼神也明明白白。“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干系?”直截了当,干净利落地问。
卿鸿耳根子一红,低头,抬头,局促,坐在楼内,他显得有些拘谨,神情也越发的紧绷起来。
“那位先生与那……楼里地一位,是肺腑金玉之交,进京也只为开怀一聚,很少踏出楼外,卿鸿抱着请教的心态,才……”居然说不下去。
做个手势让卿鸿无需再说,也知道这是卿鸿地极限了,怀瑞之瞄着这位单纯的同僚,不禁暗叹一声。卿鸿这种正经君子轻易绝不会去那种地方,一日为了大义不得不踏进去。谁知就一下子遇上个紧能吸引他地丫头……真是命啊,怀瑞之微闭着眼,苦恼地扶额。一段深思过后,他又笑卿鸿,抱着请教的心态?估计是抱着视死如归地心态才对,也亏卿鸿这辈子敢做这种出格事,要不是记着什么君子之正道,一日为官要司其职,一心欲为南江留下一位腹罗锦绣的人才,怕卿鸿也不会一步错步步错着了此道。
“你口中那位有惊世之才的先生呢,现人在哪儿?”他问道,头疼头疼,犹记上次觉得头痛的时候,是在对着今身居宫中什么都拙劣但脾气像个石头一样的傻丫头。
“卿鸿不才,那位先生已经乘船离开京都。”
一怔,卿鸿如此老实回答。
“看来这位先生爱云游四方是真,然后呢,你就傻傻守着千叠楼,等那先生下次出现?”怀瑞之揣着隐隐的笑意,“顺道也天天瞧见一下你那位姑娘?”
“我……”
“卿鸿,”怀瑞之打断了卿鸿未及出口的话,继续语重心长,“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巧合?”
“什么巧合?”
“京都那么大,加上按你所言,那位先生出现在南江京都的机会不多,刚好,你就遇上了,然后恰巧你发现这位先生跟那个千叠楼有关系,你就决心进去闯一闯,不留意就给个活泼过人的姑娘吸引住了,,我们皇太子殿下就离开青宫,也来到这个千叠楼里来,就瞧见了原不大应当出现在此处的你……卿鸿,你且想想。”
什么暗示都隐晦地指出来了,说得明白,怀瑞之觉得整个事情蹊跷,也见不得老实人继续老实下去,提点几句,看点不点得开一块朽木。
卿鸿先是蹙眉,后慢慢展颜,目光清澈如水。
“那位先生德高才重,卿鸿能与这位先生一交,是幸事,至于给皇太子殿下发现卿鸿流连在那种地方,是卿鸿的过错,自当请罪领罚,断与那位先生无关。”
“好好,我懂。”
怀瑞之放弃了,闷头饮酒。
“至于……那位姑娘,”卿鸿居然还没说完,“……那,那是别论了。”
多艰难才吐出来的话,望着卿鸿,怀瑞之讶然,旋即变哑然。
他这位同僚,似乎,大约是……认真的。
“你跟你家里人也是这般交代?”
卿鸿沉默片刻,“家父母,未曾有意与我谈论此等事。”他又脸一红。
酒楼布置高雅,两人坐的位置临楼,可看到外面杨柳依依,路人穿行,远景群山绵延,山顶白云皑皑,萦绕绿尖不散。
“倒不知道那傻丫头现今如何。”对半空敬一杯尽,又因自己的想法不知道为何有些懊恼。
“你且跟我再说说,仔细一点。”
收下心胸那道裂缝中源源不断流出的隐晦动静,抚平一切情绪的拨动起伏,无法遏止的,看不透寒彻多时的水底下深浅,微风拂过,怅也惘。
“那个姑娘可爱不,文静不,性情如何,可会把东西绣成皱巴巴的丑样子?”
慢悠悠的开口,他倚身后横栏而笑,眸底一片暖。
离开八仙楼,目送卿鸿远去的身影,怀瑞之没有回怀家大宅,他站在红雀大街之上,望断灯火,刚刚给酒熏出一点不知今朝身在何处的迷茫很快就消散一光了,如经不起日光的深冬隔夜冰雪。
他有两个方向可行,那头,是皇宫的练瑕门,再远也能瞧清那高耸入云巍峨死肃的宫门,而另一个方向……是京都千叠楼。
摸出纸扇,他脚步却越缓。
【88 面圣(上)】
皇宫中。
面相福态的宫女也许真是位能给旁人赐福带运的人,如意在鸾宫站不及半刻,望着上部巍然高耸,檐部如翼轻展的庑殿顶,以丹赤为其主色的柱和墙壁,檐下幽冷的冷色彩画,以及给人一种庄严的,不可凌越的崇高感的琉璃构架,庭院布置等等,如意只得放目欣赏一半,就看到了盈盈带笑的秦少监。
“可让咱家一阵好找。”
芸公主若回来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挖人家眼珠了,又会怎么发公主脾气,这在场的人都有默契地不想起。
秦少监的目光在如意的脸上逡巡一下,还特别留意了如意完好的半边脸,像端详一件失而复得的物品。
“那次冒冒失失走进念樨殿的乐子,可是丫头你?”发觉这个事实,秦少监大乐了。
“你跟咱家走,皇上要召见你,至于皇后的事,得押后。”
皇帝的反应比很多人想象中的都迅速刚猛,皇后的人没有动弹的时机,比起刚烈执着的皇后娘娘,皇帝总是无情一些,而无情的人要下一个大致判断,须考虑的东西会变得纯粹简单,一切一利益立场为准。
“皇上的旨意已经出了老久了,你要再晚去,只怕皇上会不高兴。”
一阵催促,今早是兵荒马旨令会一朝冲突,心惊胆战的是下面的人们。
招来个懂事的人,问几句就全知道这丫头脸上的怎么一回事,秦少监再把人瞧一会儿,心想这是先准备往丫头脸上扑点粉什么的,还是别管,赶紧把人带去黔隆宫面见圣衣。如素净丹青画里走出来的人儿,脸洗过,未施粉黛,脚下便于脱了起舞地一双木屐,则换成了苏嬷嬷要求穿的
自鸾宫出发。斜穿过宫道。行过正殿旁那条长长地侧道。随着宫墙角沿地颜愈来愈深。在宫墙右侧地那道门前止了步。一路守卫看着秦少监放行。
“那丫头给秦少监带走了。快去通知主子。”
一路上那些太监宫女瞄着远远避开。路边遇着地则偏身于侧。只望。安静不语。给各殿妃嫔放出来打探消息地宫人眼尖儿。望一眼像要记进心里。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回去报告。
秦少监看如意走得极慢。“丫头。可是累了。今早未曾来得及吃早饭吧?”
如意点头。又摇头。“奴婢不是金贵地人。不累。”
到黔隆宫。可守宫地宫人说了。皇上刚摆驾去了念樨殿。
“这又得走回去?”
宫人再道,说先前皇上在。乏了,用了些药。就不愿再于黔隆宫呆候,摆驾后令宫人若见了秦少监。就让少监把人引至念樨殿去,“少监大人快去。皇上微怒,才把太医院的御医斥了一顿。”
古来没有皇上等人的道理,秦少监额上的汗未能拭一下,又气喘吁吁地带着如意往回奔。
“丫头,快进去。”
念樨殿满殿飘落的花瓣,淡淡幽幽的桂花香,每日都有宫女清理地面的零丁残花,但每日又会自夜里慢慢再重新积累出一层。从正殿入,拐入内去,再进后院,带刀侍卫肃然整齐站立,秦少监拈袖赶前几步,入内通报,跟侍卫们示意一下,就让如意进去。
老皇帝今日一身便服,领、袖俱石青色,相似于初次遇见的衣裳样式,是那时候初进宫地如意懵然孤陋,才把那衣饰看当成太监的打扮。
磕头跪拜喊万岁,未得皇帝命令不可抬头,如意此次可不能再把这位老人看错当成某老太监,老老实实地跪,屏息凝神应付。
“不改毛躁。”老皇帝淡淡地斥秦少监,似乎有些恚怒于其粗糙办事,秦少监如蒙大难。才待在皇帝身边些许时日,手边也无个机灵的好帮手助力地,秦少监的确比不得离开了的那位老太监贴心稳妥。“是是,办事不力,是该死,皇上,”秦少监惶惶畏然,赶紧低下了头,不敢与老皇帝的目光对视,但就是偷着从袖缝里斜瞥,就瞅着看皇帝地态度,见皇帝似乎没有要罚他的意思,才收起那丝害怕地情绪来,默然躬身站到后面去。
五月的中旬,花败草盛,天微凉。
“抬起头来。”
皇帝地声调萧然,期间轻咳,把萧然重自又点染上冰冷。
虽说前夜还跟雪歌笑着说脸难看一阵子,没什么重要人物要面见的,反正当做一场噩梦,此时要顶着青肿面见皇上,如意却并无多少负担。
她抬头,迎接皇帝犀利如鹰隼一样地目光。老皇帝面容冷肃,多年抱病,肌肤还透点败黄,这不影响皇帝观察如意,眼角夹一份踔厉的质询,后院忽然起了一阵寒风,如意的后背一下子麻了起来,她强自镇定,相信那目光彷佛已把她脸上的皮肉给一层层剥下来,然后这位老人轻易看透了她的所有。
微微惊讶,改变心中对这位南江皇帝的第一印象,如意想到,这位皇帝是弱冠之年登基,改年号为乐,如今三十年去了,这位年逾半百,五十曰艾知非,大衍之年,不及花甲耳顺,在这种朝代历史时候,甚至未能称皓首。
疾病磨光了这位皇帝的健康,当他坐在念樨殿的后院树沉默入睡的时候,可能看起来萧索寂然,差点令旁人遗忘,这是一位在位多年,掌握很多人生死大权的冷血皇帝。
虎虽老病威犹在,缓缓收回目光,老皇帝闭眼沉思片刻。
“无需跪了,你站起来。”
只是一刹那的惊愕,如意不敢抗旨。
“谎报顶替他人身份,好大胆。”
倘若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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