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近来戏班子总发生一些诡异的事情,人人心怀疑虑,更加把无关紧要的如意透明化处理。
“又是怎么样?”
“又好了……”
“真地么?不是说都已经给大姐摔烂得没法修了?”
“谁知道。今天开箱地小何。见着地就都一个个完好如初地……”
近来戏班里地灵异事件频频发生。一些早已经坏掉地乐器总是莫名其妙地突然一夜间被修好了。
从惊愕到不安到疑惑。戏班里地人日夜谈论这个事情。但总得不到一个结论。
难道是鬼神作祟?
“哦……”
已经给所有人晾一边去已经很久的如意打了个打呵欠;干脆找个地方坐下来。
她眼角的抑郁之色浓重。
发现原来的估计出了重大错误,让她跟着戏班出发的这几天都过得很不顺心————原以为跟着戏班走,不过几天就能回到皇城脚下的千叠楼,但如意低估了蓝采班的名气,这戏班每到一处,当地的贵族大户和官家都纷纷要求戏班留下来表演,有一些甚至已经早早派奴仆来交代,说府上早邀请了贵人订了筵席,要戏班来表演,说重重有赏的,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留给戏班。
蓝采班名气再大,里面一个个都还是平民老百姓的,万不敢跟这些身份高贵的大人物叫板,再无奈也得留下表演,所以戏班的日程是一再耽误,转眼几天过去了,皇城依旧那么遥远。
按这个速度,再十天八天的估计也回不到千叠楼。
焦急后悔也没多大用处,身无分文的如意也没有办法,唯有老实地跟着戏班龟速前进,时不时帮忙搬东西的,浑然一个戏班打杂小生。
今夜又是一夜忙碌的表演。
几个丫鬟打扮的女孩抱着一样东西往这里走过来。
“意如小哥,快,来帮忙抬一下。”
跟如意混得比较熟了的她们见了好像没事干的如意,高声唤一下。
“好。”
如意过去一把抱住了女孩手上的东西。
很沉,是一把五十弦古瑟。
雅瑟二十三弦,颂瑟二十五弦,饰以宝玉者曰宝瑟,绘文如锦者曰锦瑟,这一把奇特地具备五十弦的古瑟通体髹黑漆,描绘金色花卉图案,瑟是好瑟,能弹得起这一把五十弦好瑟的更是高人。
“爱凤姐发脾气了,突然不要琴,让我们把这更大的大家伙扛来。”
戏班的头牌女伶叫爱凤,是戏班头头的爱女,传闻她是琴棋书画皆精,最擅操琴,而且歌喉婉转动人。
最主要的是,听说这爱凤是脾气很大,四十多岁的戏班头头还特意前来告诉如意。
一,不要惹爱凤。二,不要惹爱凤,三,还是不要惹爱凤。
这位传说中的爱凤姑娘的确是一个美人,二十多岁的年龄,一双妩媚丹凤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粉面含春威不露,身段自然的婀娜多姿,瞧着就让人心醉迷恋不已。就是她的脾气果然如传闻的一样糟糕,在一次尖声责骂几句谁家招待如何如何恶劣,饭菜如何如何难吃,翻了所有的菜,跺脚走人后,成功地留下尴尬的戏班成员和一堆对她瞬间幻想破灭了的大人物们。
嗯,婉转歌喉啥的是听不出来,不过听她人能这样尖刻地骂上一段话都能不换气就知道,爱凤姑娘是真名不虚传的。
戏班里坏掉的大部分乐器,还不是出自这位脾气暴躁的美人的手笔。
早知道戏班带上的乐器众多,今日居然还能见到了这样难得稀奇的五十弦鼓瑟,如意终于稍稍有一点惊讶的感觉。
爱凤还擅长鼓瑟?
一个民间没有机会接受统一乐器弹奏教育的女子能有这种才能,难怪她能这样嚣张……
天才。
自认为是一个庸才的如意耸耸肩,帮着丫鬟们把瑟搬了过去。
不一会儿,就见这一把烂瑟搬回来。
这这这……是她刚刚捧进去的好瑟?如意嘴角都抖了。
“完蛋了,今天爱凤姐的心情真差,连这把平常喜爱的古瑟也下手毁了,看来今夜的表演还得跟头商量一下,别让爱凤姐上台才好。”
手脚利落的丫鬟们说到做到,拜托了如意把瑟随便搬回去后就急急去寻班头了。
看着根根弦具断的古瑟。啊啊啊,要是赭师师傅在场的话,看见了还不气得吐出几口血来……
拾起一根弦丝,如意抱起了整个瑟。
…………
第二天发现这古瑟居然也神奇地给修好了,戏班的人已经彻底麻木了。
“神灵保佑,我们这次表演一定会成功的。”
戏班头头激动。
一旁神色疲惫的如意再次打一个大大的呵欠。
她的呵欠才打到一半,就突然间一个戏班的小子慌慌张张地跑到班头面前。
“班,班头,爱凤姐她……她又发脾气,说今晚不表演了!”
震惊人的话。
什么?不表演?今晚等着的还有一场大宴会,到席的都是大人物,蓝采班能得罪得起吗?
一瞬间,似乎皇城中的千叠楼,变愈发遥不可及,没人发觉到如意眼角的阴郁之色已经浓得好似墨汁。
她不能再等了。
【07 爱凤(下)】
“师傅,我们要像爱惜自己的身体一样爱惜乐器吗?”
“对。”
“那,要是有人不爱惜乐器呢?”
“……砍掉那人的双手!”
…………
爱凤姐又发脾气了,她的脾气像四月的天,一会儿是风一会儿是雨,说变就变,那风的龙卷风的风,雨就是冰雹雨的雨,遭殃的是她身边的人。
话说她母亲怀她的时候一定的偷吃了辣椒,要不然生下的女儿脾气怎能如此暴躁。当然,宠女儿宠上天的她父亲也是一个原因。刚刚听说爱凤又发脾气不要表演了,蓝采班的班头也就是最宠爱爱凤的她父亲就坐不住了,急匆匆地找到女儿谈话。
“爱凤,我的爱凤乖女儿,你这次可不能这样任性,听话,再上去表演一次好吗?就再上去一次,以后的爹来尽量推掉就是了,这次宴会是这家主人花大手笔摆下来的,听说到时候会有金贵的贵人到场,我们这些小戏子班,可不能出什么差错啊,爱凤,你就听爹的话,别耍脾气了行吗?”
又哄又骗,苦口婆心。
是他这个做爹的不好,爱凤是真的给他宠坏了,眼高过额头的,脾气又糟糕,所以才到了这个年纪还嫁不出去,他和孩子他娘都急死了,宝贝女儿倒才不急,还一直嚷嚷要嫁一个足够配得上她的男子,说什么非大富大贵的大门公子不可。不过是小时候说了一些玩笑意味的戏言,女儿居然记牢了在心里,痴心妄想地说什么一定以后会飞上枝头当真正的凤凰,真真吓坏了他。
什么凤凰不凤凰的,只要戏班子能好好发展,只要他宝贝女儿能找个老实可靠的男子嫁了,晚年给他抱一下外孙的,这样日子就已经很让人满意了。
唤女儿一下。见女儿不搭理地态度。他急得像热锅上地蚂蚁。
“爱凤。算爹求你了。好吗?”
“那些什么小官吏地。通通打发走了就好。我们是奉命进皇宫里为皇太后表演地。也不想想。他们这些卑微地小官想先于皇太后观赏我地表演?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人?”
终于得到了回应。那知他宝贝女儿是板着脸。硬是绝不给他这个做爹地面子。
“你就这样跟他们说好了。他们还听不懂地话就是真地人头猪脑。要我爱凤对一群猪弹琴?真是妄想。我才不这样浪费表情。”
坐在自己地房间里。一个一个摘去手上地指套。爱凤回首讪笑。冷斥自己毫无理想又窝囊又无用地父亲。穿着翡翠色撒花长裙。头上轻绾一个百合髻地她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真可谓闭月羞花。跟千叠楼里官妓相比也绝不会逊色。
“总之一句,今夜的宴会我是绝对不去。”
她这样说着,根本不在意这一次宴会。
没错,近来她是常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越接近皇城,脾气就像膨胀起来的气泡——但,那又如何?
当活了快人生的四分之一,而母亲和身边的人总一次次惋惜又骄傲地说着我们天生丽质的爱凤啊,如一颗遗世的珍珠,要是生在大户家里,怕一定是当贵妃的金贵命,可惜可惜之类的话的时候,谁都会像她这样暴躁。
可惜什么?
可惜她这个凤凰居然生在野鸡窝?她爱凤才不会甘心。
御前表演,一定会成功。
她会一飞冲天。
在皇宫里表演,对她来说,曾经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现在,它成为了现实。难自禁的兴奋加野心沸腾,让她近几天的性子更成了夹冰雹的大暴风雨,连向来还算爱惜的那一把父亲千辛万苦筹了几年钱送来的古瑟都被她失手毁了,毁了一瞬间,曾经感觉是有一点可惜,但很快,这种感觉就如潮水般褪去了,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一样地扬起下巴,让丫鬟们速速快扔了这碍眼的烂瑟————一把古瑟算什么,等她飞进皇宫里面之后,千把万把镶金带宝石的瑟都能得到手。
“父亲你的姿态总是这样的软弱,我们蓝采班都已经有现在的这个规模了,连京都里的的那位天下最尊贵的人都希望看到我们的表演,你就不能不总弯着你的腰吗?”她肆无忌惮地数落着自己的父亲。“还有,你总说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不信你了,你是一点信用都没有。”
赶跑了来劝说的班头,推掉了所有的表演,不管外面的人们是多么地惊惶多么地恐慌,她爱凤依旧我行我素。
夜晚来临,宴开始,乐声不断。
所有人为到来的宴会焦头烂额的时候,爱凤就在房间里拿出所有的舞衣和首饰,一件件地试,又一件件地扔。
“这是什么低下的料子,不能入皇太后的眼。”
“镶金的坠子?像插着孔雀羽毛的山鸡,我要一个纯金的才行。”
大喝着丫鬟们,要她们为她买来最好的衣料跟最名贵的胭脂水粉以及饰物,丫鬟们问这钱从哪儿支时。
“问管账的拿,记戏班帐上,我爱凤要在殿前表演,若穿得一身寒酸,真是什么脸都会丢光,别愣,快去!”
丫鬟们唯唯诺诺应下。
“小姐,今夜的表演你是想操琴好是咏歌?”
宴会那边催促得紧,外面的戏班人们也紧张,爱凤的丫鬟只得战战惶惶地试着再一次劝。
表演?听到这个词,爱凤心情再次差下去。
“都说了,我不去!”
“但……”
丫鬟们面有难色,正欲再劝说,就见了我们爱慕虚荣,骄横跋扈的爱凤姐脸色一变,冷笑一下,站起来,撕碎了手上的舞衣,砸烂了镶金的坠子,还不解恨地在所有人的面前再一次刮断了给如意偷偷漏夜修好了的古瑟。
那一双习琴的皓腕纤细却有力坚韧,上面佩戴的银烧蓝珊瑚镯光芒几次闪烁,只见她的动作又快又狠,利索地嗞一声,瑟已毁。
把古瑟掀起来摔到地上,摔得它尾端系弦的枘整个脱落,毁坏严重,即使是再巧的手再能干的工匠也修不好,她才消气。
才不会在那些小官小吏面前表演,她的表演,只留给皇宫里的皇太后和皇上!
瞧一眼地上彻底烂掉的瑟,露出嫌恶的神情,爱凤再狠狠踢了几脚,把它踢到一边去。
“谁还敢再来催?!”
再没有人来打搅她了。
自大是要有本钱的,爱凤是自大是骄躁,但她不是笨蛋。美貌是本钱,才艺是她的本领,天才也要时不时练习,不然天赋不是用来这样浪费的,天赋好,也要利用得好才为佳,她是决心以殿前表演一飞冲天,当然更不能在才艺方面出问题。
既然古瑟给她再一次毁了,她练琴好了。在安静的房间调一下摆好的琴,她思索片刻后开口,轻轻唱起来。
是一曲《蒹葭》。
温柔缠绵的歌声袅袅上升,不得不说,爱凤的嗓子的确让人惊艳,她浅浅低吟的歌声能让人进入一种一种朦胧、清新又神秘的意境。
这一曲《蒹葭》,就是她最拿手的压轴戏。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练得很用心,手指的琴身上拨弄,那一份委婉惆怅,求之却不得的凄清迷茫之情透出了哼出的每一个字词,渗入听者的肌理直达脆弱无防备的灵魂,既空寂又悲凉。让爱凤她那缱绻缠绵的嗓子渲染一番,教人心为之揪痛,为之心神迷离。
想象一下在殿前表演这一曲后,她会能迷住多少人?
爱凤双眸中的炙热异芒越盛,放歌的声调却越发轻柔,好似一朵软润香甜的新花。
“蒹葭苍苍……”
“咿呀!”
不协和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和歌声,她蹙眉,一拍琴面,恼怒地瞧向房门。
“谁让你进来打搅我的?!”
刚刚推开门探头进来的人露出错愕尴尬的神情,连忙地道歉,用脆脆好听的少年音。“你在练琴?啊,那真的抱歉……”
爱凤横眉。
开门进来的,不就是一路上给拜托给戏班捎上京去的大包袱,那一个好像是叫意如的少年么?原来还以为会是一位神秘出来游玩的大家公子,她就同意让爹把人带上了,哪知道一见不过是一个古灵精怪一点大户风范都没有的毛头小子,估计也不会是多好的家族里出来的人,爱凤就对这人完全失去了兴趣。
别以为她不知道,天天夜里把她弄坏的乐器修好了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是想讨她欢心?不过,这只让她更厌恶他。
一个只会修东西的男人,一点出息都没有,是她最讨厌的那种男人了。
她绝对不给这种男人好脸色看。
“我说了今夜我是怎么都不上台的,出去!”
以为是又一个过来劝她表演的,她烦躁地赶人,在她说出这两个字之后,站在眼前的少年脸上的尴尬之色更加浓重了。“呃,爱凤姐,其实……”讷讷地说着话,步过来的少年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瑟,差一点摔倒,他看着地上坏掉了的瑟,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想说什么?
在爱凤轻蔑狐疑的眼神之下,少年神情也微妙起来。
“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
“师傅,我是不是还不能出师啊?”
“四个月后你能活着下山,并还能走回楼里的时候,我会承认你能出师的。”
“走回去?”
“是的,不过记住,你还只是个学艺未到家的童妓,要让我知道你在外面用千叠楼的名字招摇撞骗,你半辈子都要被我关山上。”
…………
半刻之后,一个面系轻纱女子手抱着琴走出了房间。
【08 轻云出岫(上)】
为了举行这场宴会,身为京都府尹的徐大人可是费尽心机。
不仅是提前订下了蓝采班的表演,筵席上的布置也是下令让管家用最豪华奢侈的,就是他替自己老母拜寿和给他嫡子娶妻设宴时也未曾如此隆重。
都只为宴请一个人。
话说如今皇上年事已高,还百病缠身,听闻是今年入春以来就没能上几次早朝,皇太后这次六旬万寿会让朝廷皇室如此下决心要大摆特摆,劳民伤财也不可惜,其实怕也存了要替年老染病的皇上积喜延寿的意图。
但官场上的大人物们近来动作频繁,让像京都府尹徐大人这种中等官吏望之心寒不安。
谁都知道,每一次坐在龙位上的男人有变动的时候,下面就是一场无硝烟之气的斗争,就似河流顺应自然之道的转向,被包含在河流里的大鱼淡定,运筹帷幄,而小鱼小虾就只能见风使舵,看势头或看别人的眼色行事,正是随波逐流————上面几位大人们的近来不寻常的举动,让下面一群早就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官吏看在眼里,记入心底。
估计……又是一次河流转向的时候了。
国中朝廷上的派系不多,这多得于当今圣上膝下的子嗣极少,早早立下了太子,如今十九岁的太子李靖皓,身为帝王之子中预定为继承人者,一为嫡长子,二为皇后亲生,更是德行才智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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