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姐。你找我?”
胭脂听见玲绿那一句话后,轻嗔说道:“我说过让你别叫我姐的,玲绿为何还是如此见外?”热情地拉起玲绿的手,看着周围没什么外人,胭脂就把人拉到一边角落去私语。“趁着训练还没有开始,我有事要找你。”她盯着玲绿说话,眼角带煞。“我知道谁是下鱼胶的凶手了!”
什么?!
玲绿心头一颤。“谁?!”
胭脂咬咬唇,恨恨地吐出两字。
“幺妹!”
听到这个斩钉截铁的答案,玲绿瞪大了眼。
“玲绿你想一下,除了那个特别懦弱愚蠢的如意,这楼里的人哪儿还会有单纯之辈,都知道幺妹进楼以前是小乞丐,这种天天挣扎在街头的人哪能像她一直以来表现的这样简单粗暴?我看,是我们所有人都被她骗了,幺妹她正是先假装跟如意一副好姐妹的样子,然后就往如意水缸上放的鱼胶,这样一来,如意要死了,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这一番分析,的确也有道理。
“我想了一夜,那凶手定是幺妹没有错了。”胭脂很是忿恨的样子。“就是我们还是看走了眼,才让她这样骗了还长的时间。”
胭脂完全猜错了。
玲绿悄悄舒一口气,忙地附和上去。“原来是幺妹!”
胭脂笑了笑,接下来的话却满含血腥。“可惜的是如意没死。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教行嬷嬷估计是绝不会罢休,这样下来,未来可一定会有一个人被愤怒的嬷嬷撵出来了,表面看来,那个幺妹的嫌疑是最小的,我们倒是嫌疑最大,怎么看,我们都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下去。”
挑了挑眉,玲绿问:“你的意思是?”
胭脂自信地说道:“既然嬷嬷只要一个她眼中的元凶而已,我们何不为嬷嬷安排这个人呢?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再想个法子,把我们讨厌的人光明正大地除去了。”
玲绿突然似笑非笑地勾一下嘴角。
“怕想除去人是假,你想尽快摆脱嫌疑才是真吧?”她古怪地看着胭脂,突兀地说道。
“玲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胭脂很吃惊的样子。
“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你是渔家出身的人,那害人的鱼胶自然不是寻常人家懂得用的,嬷嬷迟早会查到你身上,你当然要在祸事上身之前尽快摆脱嫌疑了。说错了吗?要不就是你一开始就骗了我,你压根就不是什么渔家出身的孩子……”
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帘,偷偷观察了胭脂的反应,玲绿发现随着她的话音刚落,胭脂的表情一瞬间崩塌了。
尴尬地眨着一双动人的杏眼,胭脂柔声急急地分辩道:“玲绿你说的什么话,我的确是渔家出身,这事我没骗过你。但要是说到担心嬷嬷会找上我,这就是你猜错了。那教行嬷嬷是楼里最老的老人,看过的风浪自然是多,她心思细腻,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老人,哪会就因了这一个简单的出身问题而来为难于我呢?”
玲绿沉默一下,装出认同的样子,其实心里在冷哼。
胭脂啊胭脂,你也有今天……刚刚才说要跟我一起蒙骗过教行嬷嬷,这会儿又说嬷嬷心思细腻,会明察秋毫了?分明是已经彻底心慌意乱,开始口不择言了。
玲绿心里闪过一丝报仇的快感。
“倒是你,玲绿……”
胭脂的声音,第一次带上有一点犹豫。
“我?我什么?”一句惊醒,突然被提起名字,玲绿反应很激烈。
没想得到这个反应,胭脂明显愣了一下。“……我说倒是你,玲绿。”差点忘记下半句话的内容,她半饷了才记起来,然后用一点迟疑,一点疑惑加一点明显忍着的激动语气,小心翼翼地问:“你刚刚的话……难道是在担心我吗?”
啊?
玲绿感觉荒唐,但看看胭脂————胭脂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比认真。
“你说我的是嫌疑而不是罪名……真没想到第一个相信我不是元凶的人居然会是你,玲绿。”
晨风送来胭脂这一句幽幽的话语,她的一双眸子居然缓缓溢满了一种感激之情。“这楼里,几年下来从来就没一个关心过我胭脂死活的人,我早就死心了,曾经的我也以为玲绿你是一个自私阴狠的人,但其实原来是我想错了。”
胭脂有点感触地低声喃喃,样子似喜又悲。
这女人给嬷嬷逼得疯了不成?!这样想着,不得已,玲绿虚假地笑几下。“胭脂你也不用这样,这不应该的嘛,我们是同伙不是吗?”
胭脂的笑容里真切的味道可比玲绿浓重多了。“当然是同伴,好同伴。上次去教训明月的计划是我先提出来的,结果给突然跑出来的如意搅和了,这事情上是我的错,但事后玲绿你也大量,不来怪罪于我,我真傻,早该发现玲绿你是一个值得交往托付的好同伴了。”
谁是你好同伴?
玲绿有点不耐烦了。“随便你。别说这些了,你不是说有一个计划吗,快说吧。”
说好了要把玲珑当成好姐妹,胭脂倒完全没有恼,她柔和地说道:“看我这一激动,把正事给忘了。玲绿,你相信我看人的本事吗?嬷嬷人老成精,要揣测她的心意自然有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我平时对嬷嬷服侍得好,嬷嬷对我算是少设一丝心防,我看着,大约也可以猜到些许嬷嬷的想法。”
她细细地跟玲绿分析。
“推明月下水井的事,在如意水缸上涂鱼胶的事,嬷嬷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两次事件的元凶的,在嬷嬷眼里,这元凶就是楼里的一条害虫,一定要铲除之以后快。嬷嬷的行动一定快且准狠,怕过不了半日,嬷嬷她就会……搜房。”
“搜房?!”
“是的,这是最直接的方法,只要在谁的房间里搜到了那一种鱼胶,估计嬷嬷就会马上把人打死。”胭脂点点头,“不过估计幺妹她也不是笨蛋,大概她早就把那鱼胶扔掉了吧。”
想到了什么的样子,胭脂有点担心地对玲绿说道:“玲绿,我知道你不是那个凶手,定不怕嬷嬷的搜查,但也想要提醒你一下。我是知道的,你平时收集了一些楼里的禁品,我看你还是把这些东西及时销毁了好,嬷嬷要搜到这些,怕也不会轻饶了你。”
玲绿神色变幻不定:“……我知道该怎么做。”
听言,胭脂拉着她笑道:“好玲绿。”是多么欢喜的样子。“玲绿,原谅我之前的错,以后我们就是生死相依的好姐妹了!”
是能杀死你的好姐妹,玲绿!
【32 山重 水复 无路(四)】
“嬷嬷想问什么,明月知无不言。”
寂寞的房间里,像瓷娃娃一样的女孩如百合花一般绽放。
明月的房间看起来比上次如意来见的时候更简陋了,空荡荡得像一个空壳一样。倔狠到无情的明月不配合教行嬷嬷的教导训练,因此嬷嬷也恼了,决定不让她好过。明月喜欢看书,嬷嬷就把所有的书籍搬离;明月喜爱清净,嬷嬷就把她的房间安排在最吵闹的地方;甚至明月吃不下油腻的食物,嬷嬷就让人灌着明月吃完。
现在一身素服的明月,样子看起来比刚从井下救起时还要憔悴疲惫。
看着明月缓缓吐出这一句话,教行嬷嬷放下手上的藤鞭,终于勾了勾嘴角。
“真让人着急,教行嬷嬷怎么进去来这么久都还没有出来,到底是问出了什么?”楼下的女孩子们个个急得团团转,望着明月房间的方向,眼神又恐又惧。
嬷嬷今天不训练了,直接放话说一点要抓到一个人出来————她揪着那个明月,要问出当晚明月被推下井的全部细节。童妓们现在可慌了,推明月下井这一件事,她们全都有参与,要嬷嬷真问出了些什么,等着她们的可能就是被撵出千叠楼的悲惨命运。
所有人瞪大眼,看着脸色阴沉的教行嬷嬷缓步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看来我错怪你们了。”
嬷嬷下了楼来,看着这一群给吓坏了的小羔羊们,“明月那孩子,自己不小心掉下井去,也不好好解释清楚,让我浪费了一番功夫,还以为能有什么内情。”一边说着,嬷嬷一边把手上长长的藤鞭捆好,放到腰间上。
童妓们吃了一惊。
明月……为什么要这样说?
“很好。既然当事人地嘴里只能吐出这样一句话。那下井那一件事我就可以不再追究。”嬷嬷走到童妓们地身边。看着女孩们一个一个惊惶未定地小脸。“你们之中地某些人应该为此而暗喜了。但是。我劝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是要解决掉。”
嬷嬷放柔了声线。
“你们之中。有一条小毒蛇。前天那一条小毒蛇儿就出来咬人了。幸好地是被咬地人没死。作为为大家站出来做了一个坏榜样地这条蛇儿。天上与地下应该都不会容得下她了。”
“你们就是一颗颗种下泥土里地种子。是将由我一手浇灌出来地花朵。但现在你们之中有一颗种子早已经腐烂。变成只会引来臭虫蚊蝇地肮脏之物。我一定要把这颗坏掉地种子揪出来。”
嬷嬷突然命令所有地童妓们站在原地。不许离开半步。
“你们一个一个通通要好好着站在我面前,让我看清楚你们的表情。”教行嬷嬷身后陆续走出来十几个面无表情的嬷嬷,这些嬷嬷在指挥之下,闯入一个个女孩子的房间里,开始搜房行动。
如胭脂所料,教行嬷嬷的确要搜房了。
“倒要看看,能搜出些什么来。”
那群嬷嬷拿出备份的房间钥匙,分批打开了童妓们的房间,进去粗暴地翻来找去,从棕色的房门口里一件件东西被了抛出来,摔在地上,看着的女孩们有一些已经忍不住哭了。
啪一声,一支精美的金簪给扔了出来。
教行嬷嬷弯腰捡起地上的这一支孔雀开屏簪。“这是谁的?”
没有人站出来。
老脸一沉,教行嬷嬷寒声再道:“我只要问一下搜房的嬷嬷们就会很清楚,现在不过是要给拥有这一支簪的人一个自首的机会而已。我不说第二遍,你自己给我站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女孩唔地哭一声,已经畏畏缩缩地跨小步上前。
“嬷嬷,那那是我的……”女孩低头。
“你是如何得到这一支簪?”
“是,是一位官妓姐姐赏给我的……”
“我曾经对你们说过,不许收下楼里的官妓送给你们的任何东西,这是规矩。你这女娃,竟然不把我的话放心上。”嬷嬷很恼怒,任这个女孩又是哭泣又是求饶,都没有手软,直接让人把女孩拖下去杖打二十。
一番搜查之后,居然再无任何发现,嬷嬷皱眉,左右踱步,半响了才说话,话里的怒火更盛。
“很好很好,看来还是一条异常聪明的毒蛇。”
童妓们马上软软地瘫倒在地板上,个个抱着一起发抖。
“嬷嬷的样子好可怕。”如意低声对幺妹说道。
幺妹拍拍如意的背,安慰了一下,之后就抬头直直望向站在一边的玲绿……
………………………
“你很惊讶,很疑惑是吧?你在想,为什么,为什么玲绿没有中陷阱?你在想那封信呢,信在哪里了?”
训练结束后,所有女孩们给解放了,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到无人暗处,玲绿先爆发了。她狞笑着对幺妹喊道:“我来告诉你!”
玲绿拿出一封信,在幺妹面前疯狂地撕成了碎片,一甩一片片雪花般飘飞落下。
迎着幺妹惊愕的眼神,玲绿吐出的一字一句都饱含恨意。
“我还真看漏眼了,都以为小乞丐幺妹不过是一个只会用蛮力做事,头脑简单的野蛮人,但谁知道这个野蛮人耍起阴招一样精彩?你这封模仿我笔迹写的信真的是绝,把我写成一个要把如意除之以后快的疯女,你昨夜是故意装出要跟我打架的架势,目的就是弄乱我的房间,让我不好察觉你留下的这个能陷害死我的阴毒东西,对不?”
“幸好我早早就得知嬷嬷可能会进行一次搜房,回去收拾一下房间,才能发现这样的好东西。”玲绿逼近幺妹,“表面是一套内里又是一套,你的表演很出色,我差点就真的被你害了。但我现在还安全地站在你面前,我玲绿没有给你害死!以后在千叠楼的日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扔下狠话,玲绿冷笑转身了。
许久不见幺妹走出来,在远处的如意疑惑了,犹豫地走过去看。
“幺妹,你怎么了?”见幺妹样子奇怪,如意担心地问:“玲绿跟你说了什么,你脸色很差……”
她试着安慰一下幺妹,却发现幺妹的双手在剧烈地发抖。
幺妹摇摇头,“如意……我又做错事了。”
那封信是胭脂让幺妹放的,以为是要用信拖玲绿下水,幺妹答应了下来,但现在发现事情完全脱轨,幺妹越发不清楚老谋深算的胭脂是什么葫芦买什么药。只感觉被胭脂彻底利用了一次,幺妹大怒大惊之后大悲,越发觉得自己没用,连帮如意找出凶手的办法都没有,还反过来遭一次骗。
幺妹带着哭腔地对如意说话,又惊惶又想强忍住,样子不安到极点,无措到极点,像走到绝路的人。反复只说出这一句话,她随后是大哭了出来。
这让如意不知道该怎么办。
幺妹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33 山重 水复 无路(五)】
淡蓝色的天微微亮了,从顶楼往下看只见无数辆精致尊贵的轿子从千叠楼的大门口出出入入,就像采蜜的蜜蜂一样殷勤。隔着楼外街道那一排排高低不同的飞扬屋檐,远远见着一条大江在连绵的青山群旁滚滚流去,如练如洗,江边青柳依依,江上过尽千帆,百舸在水中争流。
楼外街头的叫卖声,楼下人们依旧不断的欢笑声,钟鼓乐声,都掩盖去远方寺塔上传过来的清越晨钟之响,就好似糜烂总盛过端正,花香总胜过清风。
摸着稍带露水的雕花栏杆,给身后的丫鬟细心地披上一件轻羽披风,玉额贴金色花钿的绝色佳人隔楼眺望,这个嚣张的美人此刻看起来出奇地温婉。
谈了一夜,这贵篁们的私宴终于要结束了。
终究是曲终人散,可惜可惜。但其实,哪儿有不散的筵席呢?
绻玉棠拿出她那一条蜜合色的手帕轻轻系于脸上,掩饰去一夜无眠留下的憔悴之色。系好轻纱以后,她还是那一个永远不会倦,在所有人面前笑声不断,如花蝴蝶般自由穿梭的“长袖善舞”绻贵篁。
回头看三位姐妹们,她的微笑依旧娇媚艳丽。
“散了散了,我今夜可还有大官人的筵席要赴。”绻玉棠仔细地吩咐赭师流岚的贴身丫鬟兰兰。“照顾好你家主子,她半夜时候就受不住先睡下去了,你小心伏她回去后,时刻注意她的反应,给她用泡过柚子叶的热水擦身。”绻玉棠她语词慎重,关切之情溢于表。兰兰乖巧地点点头,轻声应了下来。
楼高孤寒,绻玉棠也难免有点寂寞之意了,她瞄楼主一眼,想不透这怡宴的为何总能对着这寂寞的高楼自斟到天明。最后想到一件事,绻玉棠再次用打趣的口气对众人说道:“昨夜说的徒弟那事,想想也是言之过早了,就等教行嬷嬷把这次童妓们惹出来的事件弄出个结果来才好下定论。”
最后的最后,绻玉棠还是留下这样诛心的话儿。
“到底要先毁去一个孩子的。”
…………………
刚刚在幺妹面前出了一口恶气。玲绿现在地心情是好极了。再见到胭脂地时候。那小脸上装出来亲热地表情也真实上了那么几分。
要不。干脆除去幺妹。留下胭脂?
玲绿莫名其妙地起了这个念头。
胭脂站在玲绿面前。巧笑嫣然。
“信我了吧?我猜地就没错。教行嬷嬷果然要搜房了。幸好你把东西收得及时。不然你就要像今天那个给搜出一只金簪地女孩一样。让嬷嬷杖打二十了。那可是要人命地啊。”
还能说什么,玲绿猛地点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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