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难得隐忍的心思,难怪绻玉棠她会喜欢。
“被花言巧语哄骗了几年就这样软化,嬷嬷到底是老了。”
鱼牵机捧杯一抿后,就把杯子放回原来的位置去,一边优雅地拂去杯沿的水珠,嘴上言辞锋利。
四位贵篁中,流岚年纪最小,其次是绻玉棠,之后到楼主柳怡宴,鱼牵机的年纪是最大的,连最嚣张野性的绻玉棠见了她也会乖乖称一声鱼姐姐,敬上一分。
但鱼牵机能得到尊敬,不单单是因为了她的年纪。
“我们该考虑换嬷嬷了。”
鱼牵机这样淡淡地说道。
千叠楼里的楼主是一把金扇舞倾城的柳怡宴,而不是她“玉啼”鱼牵机,所以基本上鱼牵机是绝对不过问楼里的大小事情,随任性的柳怡宴玩闹乱来。但只要有她鱼牵机看不下去的问题,她就会开口提到,而楼里的人都要仔细地考虑她的建议。
事实证明,鱼牵机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对的那一位。
没想到鱼牵机这样反应,绻玉棠咬咬唇,拉着鱼牵机的黛紫色衣袖就撒起娇来了。
“鱼姐姐,我不管,你要换嬷嬷就换去,但胭脂那孩子我是要定了,你莫跟我出招。”
“没体统,放手。”
“不,鱼姐姐你的答应我才行。”
给绻玉棠这样胡搅,鱼牵机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那丫头你要去,我不管。”
听言一喜,绻玉棠双眸闪现惊人的异芒,马上甜甜一笑。“就知道鱼姐姐会疼玉棠的。”她笑嘻嘻地说道,像得了心爱糖果的孩子,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但那个叫胭脂的孩子,我要看到她的价值。”鱼牵机抚平袖子上的褶皱,平静地说道,“没有价值的孩子,我们是不能收下的。”
“那是当然。”
绻玉棠很快应下来,理所当然地。
“我绻玉棠才不要毫无价值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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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不知道楼上的贵篁们在谈论着关于自己的话题,胭脂本人待在自己的房间中,捧着一盒膏药,正在小心地替自己上药。
今日嬷嬷一番审问,胭脂是实在吃尽了苦头,现在望过去,那雪白的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痕,看着就触目惊心。如意的猜测是对的,怪只怪胭脂的前科多,相处了几年教行嬷嬷又是深知胭脂的本性,自然嬷嬷就会把最大的怀疑目光放到了胭脂身上。
手努力地伸,却怎么也够不到背上的伤痕,胭脂气愤之下就哗啦一下,把面前的东西全拂飞。
她眼中泪光点点,表情难掩的怨恨不甘。
“教行嬷嬷这个死老太婆,我讨好她几年,居然就这样对待我!”
胭脂恨恨地自语。
“是谁害我?”
在心里把所有人都想了一遍,愤怒的胭脂找不到一丝头绪。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于如意的水缸上放鱼胶,差点害死如意的人,的的确确,不是她胭脂。
但教行嬷嬷不信,所有人都不相信!
这样下去,结果一定对她不利。再过不久就是可以跳出教行嬷嬷的手掌,被楼里的官妓们收为徒弟的日子,她胭脂熬了这么久这么辛苦,受了多少折磨,绝对不允许所有功夫这样白费掉!
在胭脂的脑海里,怀疑的对象中甚至包括了跟如意要好的好姐妹幺妹,以及本身就是受害者的如意。胭脂就是这样的人,她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人在她眼里都是凶手,是要陷害她,嫁祸于她的凶手。深吸一口气,胭脂渐渐镇定了下来。思前想后,胭脂干脆就不上着什么鬼药了,拾回冷静的她再一次把所有人的嫌疑排查一遍。
到底胭脂不是等闲之辈,她能在枝玉倌的毒打下坚持下来,还能费尽心机地讨得教行嬷嬷的欢心,忍辱负重这么些年再次等到了重新再成为官妓的机会,她怎么会给这次的事情就一蹶不振。
突然她浑身一颤,马上想到了一个人。
她眼底迅速浮现出滔天的恨意。
“一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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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经过一天的教行嬷嬷的查问,又累又倦的玲绿踢开了房间的门,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发现房间里早已有人。
“谁?”她跳起来大喊。房间里漆黑一片,玲绿她环视一周整个房间,就看着一个人影缓缓从阴暗的角落走出来了。
来人手中提着一只铜鸟花纹灯,烛火明灭,把来人的脸照得晦涩不明。
“是你?”
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玲绿松一口气。“你半夜到我的房间里来做什么?”她轻松地问。
来人却没有回答。
“你这是做什么?”终于感觉今晚的来人有点异常,玲绿疑惑,不禁惊怒地质问。“鬼鬼祟祟地来我这儿,问你话又不答,你这是什么鬼态度?”
听到态度两字,来人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终于开口了。
“是你放的鱼胶。”是斩钉截铁的口气,烛光之下,来人看玲绿的眼神是越发狠毒,语气也十分阴沉。“我应该跟所有人说过,如意是我的好姐妹,不要碰她。”
玲绿听言一愣,嗤地一声笑。
“还以为你是想做什么呢,就这破事。好姐妹长还姐妹短的,你不烦我听着都烦,你就装,我知道你就想着利用如意接触楼主,目的不过讨楼主欢心。在你眼里,如意那死丫头对你可有用极了。”
“但你也应该知道,如意那死丫头对我没用!”玲绿话一转,马上阴狠地盯着来人。“本来一开始就是你主动来找上我,要我跟联合起来弄死那个胭脂的,说到底,首先翻脸不认人,恩将仇报的阴损之人是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不许我动如意那死丫头?”
玲绿的眼神全是蔑视和不屑。“告诉我胭脂是叛徒的人是你,要我不要动如意的又是你,什么都是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讨人厌?”
这样尖锐的话语出现,只见烛火剧烈地颤动,映出了来人渐渐铁青下去的脸色。
“放心,日后我会如你所愿解决胭脂那个女人。”玲绿说下去。“但你也不能阻止我一并解决如意那死丫头。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在利用那个蠢笨如猪的死丫头而已,有我跟你合作,日后我们一定能成功当上贵篁的,你何须继续维护她?”
最后,玲绿喊出了来人的名字。
“幺妹!”
【30 山重 水复 无路(二)】
今夜四位贵篁们的谈话很有意思,看似亲昵温和的言语中有激流暗涌。
而楼下的一角,童妓玲绿与幺妹的谈话结局竟然是反目成仇,不欢而散。
玲绿得意忘形。
幺妹怒火中烧。
“你胡说八道!”听玲绿这样大言不惭地说话,幺妹反手扔了手上的铜鸟花纹灯,就一步步逼近。半眯的眼眸中寒光渗人,烛火大暗,映得幺妹如厉鬼。
“什么利用什么联合,只有你这种臭水沟里的蛆虫才能想得这样阴险无耻!我幺妹说一是一,谁跟你联合?屁话!我不过看不过去那胭脂在背后出卖人的恶心嘴脸,跑过来告诉你这可怜虫一声而已,我幺妹会跟你这种家伙联合?”幺妹连连说了几个呸,一声比一声盛满不屑。
怒吼:“自私自利又阴险,像你这种蛆虫我看不顺眼很久了。你居然真的有这样胆子去害如意,好样的,你现在就要有胆子让我来找上门!玲绿你听好了,我幺妹说过谁要害如意,我就要先刮花她的脸,说到做到!”
论用蛮力的近身打架,玲绿又怎么比得过在大街小巷中千锤百炼走过来的幺妹,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对,现在跟幺妹打起来,下场估计是要半边脸血肉模糊!玲绿一惊,褪去了刚刚嚣张跋扈的样子,马上后退几步。
“幺妹你……!你混蛋,你凭什么就这样认为那鱼胶是我放的?我玲绿告诉你,不是我!”眼底马上闪过一丝怨恨,她咬牙切齿,再退几步。“你这心胸狭窄的家伙,你看不起我!我什么时候承认了这事是我干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况且如意那丫头最后还不是没有死成吗?你根本就是看不起我玲绿,为了那个区区的蠢丫头而想把这罪生生套我身上!”
玲绿这样辩解着。
“想嫁祸于我,幺妹你好狠的心!”
玲绿打死不承认是她干地。其实回想刚刚地一直说过来地话。玲绿她虽然一直尖刻地细数幺妹地不是。又大言不惭地说日后要对付胭脂和如意。坏话是说尽。但到底地确没有亲口承认过了什么。她这个一下子否认。也就无可厚非了起来。
幺妹躬身一把揪住错愕地玲绿。扼住她那发硬地脖子。就把玲绿地小脸硬生生往那噼啪燃着地烛火上凑。烛火噗地一下。烧着了玲绿几根散落地头发。玲绿马上尖叫。
“那你说!哪有那么巧地事情。刚刚如意破坏你要害明月地阴损事。转头就被下了这样阴毒地一手。除了你。除了你这个自私阴损地家伙外那一群童妓们中还有谁有这胆子这样做?你倒说说。是谁害如意地。那鱼胶是谁放地?”
看着近在咫尺地艳艳烛火。几乎快要被毁容地玲绿拼命地挣扎。凄厉大吼:“就不能是胭脂那女人吗?那女人心肠歹毒。就是那女人害你地如意。肯定是你跟我通风报信地时候让她偷偷瞧到了。她就是在报复你。报复你地恩将仇报!说到底。害了你那个无知地好姐妹地罪魁祸首。就是你自己。幺妹!你现在居然还想嫁祸于我。我玲绿即使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声调怨毒。句句泣血。
难道是猜错了。那个胭脂才是凶手?回想起白日里胭脂所说地一大段半真不假地话。又对比一下现在地。不管是谁真是谁假。幺妹还是狐疑起来。
在幺妹手上的劲道一松的瞬间,玲绿逃开了。玲绿这人儿踉跄地逃离到房间另一边去,神情惊惶未定,似乎真给吓坏了的样子,惊慌地从地上执起一支珠钗,双手紧握直直地就用那上面锋利尖锐的一头对着幺妹。
玲绿浑身还在发抖,刚刚幺妹是真的要把她……
幺妹那曾给如意称为可爱的细眉上,现在是一片浓浓的杀气。
“你说,是胭脂?”幺妹绷紧脸寒声问。
玲绿射出了怨毒的眼光,抖声答。
“是!”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幺妹恨恨地说道。
“当初那女人跟我拉关系的时候说过,她正是一个渔家出身的孩子。哼,你也不用过脑子想想,除了她,还有谁会想到用那一种诡异的鱼胶害人?”
胭脂是渔家出身?
幺妹沉下脸来,缓缓放了手。
“好,我会问清楚的。”
拍拍身上的灰尘,拣起了那还在明燃的盏灯,幺妹冷冷地哼一声,给玲绿一个有浓重的警告意味的眼神,大方地转身走出了房间,也不怕玲绿在不设防的背后下毒手。
玲绿的确也没有这个胆子。看着幺妹扬长而去,玲绿马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好似病危将死的可怜老人。“啪!”她喉头一阵紧缩,怒把手上的珠钗大力地甩到一边去。
“幺妹,我恨你!”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玲绿她自己一个人像小丑一样在玩独角戏,幺妹压根就没有像玲绿想象了那一样是要来联合,只是把她当成是无耻又可怜的可怜虫一样看待。
恨,她玲绿好恨!
在童妓们之中一直顺风顺水的玲绿何时吃过这一种苦瘪,奈何今夜她是秀才遇上兵,遇上了蛮力惊人且骄横不讲理的狠辣乞丐儿幺妹,就只能活活受着这一番屈辱!
她走来走去,把房间弄得一片狼藉。
“幺妹,如意,还有胭脂!你,你们都该死!”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她面容扭曲到一块去,忍不住低喝道:“我不服,我不服!为什么如意那死丫头的命就这么大?!”
这声音里有极大的不满忿恨。
胭脂害如意一次,楼主再折磨一次,现在水缸训练又是一次,如意就是不死,说起如意那一个好像给幸运之神眷顾的命运,玲绿心里一阵烦躁。“我不信,我不信她永远这样幸运。”她咬牙切齿。
突然想起了些东西,玲绿她一激灵,双眉一立,跑去把门啪一声死死关紧了。再三确认了不会再有像幺妹这样的人能突然闯进来,她一脸凛然,很辛苦地把床搬开,敲开了床底下的一小块砖,把藏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东西被一个小木盒盛着,玲绿她把手按在上面,猛地打开看————里面东西还在,果然没有被那个幺妹发现到。玲绿脸色几变,终于缓缓把盖子盖回去。
盒子里的小瓶中,正是盛着那害人的鱼胶。
“没关系。”把盒子放回原来的地方,把砖与床都挪好,玲绿阴笑了。原本想一石二鸟除去胭脂与如意两人的,哪知道如意这样命大,逃过一劫。
“算如意那丫头命大,也无妨了,她死不死没关系,本来我的第一目标就是那个无耻叛徒胭脂。”
幺妹的直觉果然还是对的,下手害如意的,正是玲绿!
骗过了幺妹,一心还想害人的玲绿在第二天清晨,遇上了一个人。
“玲绿!”
夜露浓重,晨光乍现,是温软娇甜的一声呼唤。
刚刚走出房门的玲绿回头,愕然地看着款款而来的胭脂。
胭脂死死地盯着玲绿。
“玲绿,我猜到了下鱼胶的凶手是谁!”
【31 山重 水复 无路(三)】
刚刚走出玲绿房间的幺妹,其实没有像玲绿猜想的那样马上选择去找胭脂求证。
幺妹脸色变了一下,少了一份阴沉与愤怒,反而是多了一点无奈与不满。她提着灯,往如意房间的方向走去。刚刚走到门口,她就遇上了一直在那儿等着她的人。
“骗过玲绿了么?”
胭脂站在门口外面看她一眼,轻轻地问。
哼一声,幺妹重重地点头。
刚刚在玲绿面前,幺妹的愤怒是真的,怀疑也是真的,喜怒表于色的幺妹从来不演假戏,她也不会演。到玲绿房间去逼问,威胁,一气呵成,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幺妹依然对玲绿保留了一点很重要,重要到影响所有人的判断的事情。
就例如说,其实在幺妹她来玲绿房间之前,早跟胭脂谈过一次。
更例如,胭脂跟幺妹她达成了一点默契,要对玲绿做一些手脚。
但对于自己要按胭脂说的去做事,幺妹心底其实是不爽得很,她点完头表示做好的事情后,旋即对胭脂说道:“胭脂你听好了,我才不是信你!你在我眼中,也不比那蛆虫一样的玲绿好上多少,我会按你说的去做,是因为我现在最怀疑的人是玲绿那家伙,我要把她迫得露出狐狸尾巴。按你说的办法,到时候那玲绿就水洗不清,日后自有嬷嬷来判断出来凶手是谁!”
“说这么多干嘛?我会用事实来跟你证明就是了。”胭脂冷冷地打断幺妹的发言。她望一眼星星满挂,但依旧一片无尽的漆黑的夜空,猛地回头来对幺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想知道到底是谁在企图谋杀如意吗?你明天等着看一场好戏就是了!”
第二天天明。走出房间地玲绿就遇上了特意前来地胭脂。
“玲绿!”
今天。胭脂还是她穿那一套训练用地淡绿色练功服。但看过去。她那衣服地胸前一排白色地结子已经全部褪色了。
刚刚开始加入童妓们地时候。胭脂就因了这一套旧旧地练功服。给玲绿为首地那一帮童妓们取笑讥讽了无数遍。
玲绿下意识想后退逃跑。但她转眼一想。表面上自己应该跟胭脂还是同站一边地“姐妹”。而且这次玲绿对如意下鱼胶陷害胭脂地事情。更是连暗地里联盟地幺妹都不清楚地。胭脂更是绝不可能得知。这样想着。也就试着故作亲切地问。
“胭脂姐。你找我?”
胭脂听见玲绿那一句话后,轻嗔说道:“我说过让你别叫我姐的,玲绿为何还是如此见外?”热情地拉起玲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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