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香幻想着很多很多次,她怎么在这种情况之下重遇小姐。
“出宫的,你在哪殿办事,拿出宫令牌来给我看看。”
练瑕门前守着重重侍卫,一个月才偶尔一批宫人受命出宫采办,其中宫女更稀少鲜有,混在出宫队伍之中,伊香一举一动不敢出位,腰牌给拿去的时候她还怕得发颤,本来性子就不强的人,要咬紧唇三魂几乎飞去一半硬撑才挨得住这种场面。
“……好了,放行!”
这一声恍然天籁,出宫一路顺风顺水,一旦踏出练瑕门,伊香谨记教诲不敢有违,立马就寻一隐秘处换下宫婢宫装,她跟着被安排来接应的人走,坐上马车紧紧握着宫中三位前辈交与她的物品,看着这个神色怯弱稍显慌张还抱着一个包袱的少女,马夫挥着马鞭子向她问道是要去哪儿,她慌慌张张地答道,请驶往广陵。
“广陵?不行了,前日才有人回来传道,广陵发生变故,都举城封锁起来了,外人完全进不去,姑娘你还想去?”
在眼前时分,京都的人都收到消息,说广陵的城门早已关了,所以伊香这种行为被外人看起来其实有些多余,尚还无人能说得清广陵城中到底发生了怎么大的事情和严重冲突,只是有官吏认识到广陵在南江国的特殊地位,抱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态,认为也许要小心处理,严令属下赶往其城看防,注视着广陵港口那边的动静。同一时间,还有很多南江衙役州军们也在暗中独自开始进行着侦查与搜索,只求说不定能挖出一些更深的隐秘和有利于己的利益好处,广陵这块肥肉从来肥美引人垂涎。
……广,广广陵举城封锁,生人不得进内了?听之随即瞠目结舌,这倒是意料之外,伊香当下就心一抖,她心里踌躇难下判断。“拜托您了,请一定要将我带到广陵去,怎么进城这一点请不用顾忌,只要送我到广陵!”
好说歹说总算说服善良的马夫将她送往广陵。
事实不能尽如人意,当初都离京了,结果是侥幸幸存下来的姐姐们散的散,不顾一切肚独自出走的出走,幺妹独身闯广陵,一直一言不发的胭脂转身就离开队伍,赫连翔也没有办法一直照料她们,伊香先跟着兰兰相依为命在南江国中游荡一趟,不久就被默默地送回到京都。
因为如意需要她。
怎么进城还没有注意,伊香只要一想到还在宫中的人那份期盼以及往昔所见证的,就不能闭上眼。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伊香一定能到小姐身边,帮到小姐的……”
………………
走着离开凉亭,他陡然偏了偏头,悠然看萼兰。
广陵之中,天色甚佳,一位俊俏公子和一位美貌佳人并肩而走,伊人还玉手轻盈地提着一把风雅之至的油骨伞,视线从不离开身边人,此情此景怎么不引旁人浮想联翩,但主角二人一个是双目清澈但满心混沌,一个焦急心痛却无法宣之于口。
“还是回去找辛掌柜吧,也许已经能结案了。”
萼兰霎时有过拿起手中的伞就敲到眼前人脑袋上的可怕念头,看看能否把人一下子敲醒,不让她暗自为此心烦成这样。
广陵是引河的孩儿,淳朴自然就乃最佳本色,谁人在广陵城中走一走,胡须呼吸一下这儿清新怡然的自然之气,游目骋怀看到山水翠色,都能放下浮躁顿觉提神洗髓,怎么就不见这个人有一丝一毫恢复清明的迹象呢?
“公子不欲陪萼兰再走一阵?”
“既然姑娘要求,会奉陪的。”
萼兰她陪着他慢慢地散步,街道狭长幽静,无人打扰之下,才专心端详他的言行举止,以及习惯之下的动作和神态,萼兰是越看越看出奇异之处,并且随之就越觉心慌————怎么回事呢,他们路过摊子店铺时候,看到有卖文房四宝之类的雅致之铺,“他”好像漫不经心地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挑选从中拿起一把纸扇。
唰一声打开纸扇,“他”看着扇面一隅的墨莲,幽然一笑,走了神。
【18 巧话当年槛中蝶】
一年前。
她摘下枝桠上含苞待放的粉色花苞。
“如果这里有相机就好了,就能拥有你们的照片……”
想着无人能理解的只言片语,身后遗落数十页涂满墨字的纸张,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在唤,她回眸扬了扬手中新摘的花苞,刚摘下时候就后悔了,她素来不是看景悲秋之人,枝头花朵何其无辜,庭院被风吹着传来一阵阵幽淡香味,池中彩鲤自由自在地在清澈见底的水里摆尾游走,守候四周的宫人木讷僵硬的神情如同木偶,她张了张嘴欲叫唤,结果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青葱般指尖上的花苞很快就凋谢了。
“伊香都被送进宫来了,还会有什么更令人惊奇的,不知道其他人下落如何。”
绣架被抛弃搁置一边,彩丝线乱成一团,案几上宣纸有一角压不好迎着风微微扬起,刚才还有人坐在那儿作画,游龙般苍劲有力的笔法描画世间最幽雅精致的景色,画未成人却成空,她把花苞静静放到桌面,发现才钩画寥寥数笔的画里有她的影子。宝青锦盒盛着一方拳头大的印章,印泥泛红,雕刻精细的瑜东二字,不过试着雕出来的粗制滥造品,没想过会被当成珍宝这样珍惜使用的。
既然雕得出这个,你当然能把玉玺修补。
因为她即便恢复听力,却一直口不能言,泄气的御医们都摇头叹气地说,可能她几乎没有机会再恢复嗓音了。李靖皓尚特意过来质问过她是否曾经私自服毒,以至于混合毒素最终解毒不成反弄成这样,以为万事皆在掌握之中的皇太子殿下也感觉有某些人某些事掌控不住了么,才如斯失态地对着她质问,那日青宫有狂风暴虐,天上的归雁都要被惊吓震落,她只在众人合不拢嘴以及错愕的目光之下,从容地把长长的发簪拔下搁手掌背面,平摊在铺着织锦绸布的梳妆台之上的手,再找不到往昔的平整。
一旦她做到,会被像无用的棋子一样放弃吧,也许还会连累别人。
是你不肯说话,不要怪本王逼你。
李靖皓阴冷的话语尚在耳。畔,忽而有男子悄悄地走近她,将重色绣梅枝的披风温柔地置她肩上,并握住留着淡淡伤疤的她的手。
“好惊喜的神情,怎么疏忽变成丝。丝失望了,别伤心,因为我不是你心里惦记的那个姓怀的?”
…………
稀松平常的月中,皇恩浩荡,一。纸谕旨,怀家长子被赐婚。
无乃太匆忙,她被带着走去面见到病重的乐帝,两。张如斯相似的面孔一个用状似温柔实质冷酷的眼神看着她,另一个什么都没有说。
“卿鸿是笨人,不识变通,御赐默认的婚事也该逃避,。但瑞之不同,他从来都是聪明绝顶,更有卿鸿这个鲜明前车之鉴,他更识得如何处理。”俊美阴柔的皇太子殿下站于昏迷不醒的乐帝床榻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一拂手还一脸冷漠地打翻了秦少监送上来的药汤。
意思是怀瑞之不似卿鸿死心眼认死理,会乖乖。地听话迎娶被指定娶回府的妻子么,是示威是试探还属报复,警告她其实在任何人眼中,什么都不是么。
“父王不过是病。重,他还活着一日,南江还会是乐历年,本王比你有耐心能等下去。”
至其月末,乐正氏皇后在黔龙宫扑倒乐帝发僵的身躯上作癫狂状,又哭又笑。
乐帝这个南江国史上最窝囊外传最深情可悲的皇帝陛下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好似满足又似带憾地闭上双目,悄然驾崩了,那个从乐帝手中拔下的玉扳指李靖皓看都不看,嫌恶地撇过脸,将之扔到棺木中。“自小父王就珍爱这一枚玉扳指,说要传给继承他龙位的人,无论幼年的本王如何哀求都得不到,现在它就配陪着父王一起沉睡吧。”自从从宫人口中知道当时乐帝曾有意将玉扳指交给另一个人时候,李靖皓整整沉默半日,走出黔龙宫乐帝寝宫之后就整个人发生微妙的变化了。
正如他所言,当沉默平和的面具被撕毁,什么都无需再掩饰。
“本王宣布,父王还活得好好的,来人,把母后带回瑞宁宫,严加看管。”
因为生亲爱的皇哥的气,以为李靖皓有心不陪伴她,还要将她远送到外面嫁人,芸公主反而掉头经常找瑜东玩耍,对于这位与李靖皓面容酷似但气味不同的另一位皇哥,芸公主喜爱得不得了。“芸儿喜爱跟这位皇哥相处吗,芸儿不再听本王的话了吗,本王留你何用?”在幽禁生母以后,李靖皓一反以往宠溺的态度,将芸公主的鸾宫变为日夜可以听到凄厉啼哭的地方,堂堂南江国公主从被人人宠爱的地位贬落尘埃。
“女人啊,若你没有价值的话,在本王眼中就不值一文了,本文凭什么要留着你呢?”
折磨完芸公主,再面对癫狂不清醒的乐正氏皇后,李靖皓疯了。
“书如意,本文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如意,”他拉着她的手怒道:“听得到吗,书如意,你废了一双手,本王就废你身边所有人,你令本王登不了基,本王也不会让你好过。”
一朝子夜梦惊醒,她懵懂茫然走出去,才发现自己穿着白如雪花刺眼的衣裳,月华打落她的脸上,镂刻阴影,通过门扉她突然转过头。
“是噩梦一场,什么都不会发生,不会的……”
她跌跌撞撞跑出青宫,在接近练瑕门时候被人逮住了抬回李靖皓面前。
“都可以了,我帮你做玉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去做,只要你不要伤害他,千万不要……”发髻打散,长发整个流泻而下,乌发遮盖脸,她梦呓一般低语,扯着李靖皓的衣袍。
小姐,小姐,耳边有人用稚嫩的声音哭喊着,她张开眼看到哭花脸的小伊香。
怀家怎么样了?
到底……怎么样……了……
太迟了。
“本王以为你是爱着瑞之,原来你还同时惦记着本王那个可怜流落在外多年的皇兄啊,本王那聪慧无比的皇姐教导出来的徒儿如斯多情么,书如意,那你到底要求本王帮你救哪个?”缓缓摘下王冠,垂下头,当听说她居然遗忘掉那日想刑场被逼着观看的斩首情节时候,李靖皓领略到她软弱一面,先不为所动,后来以狐疑的目光凝视,她或许又是那没有掩饰lou骨阴寒的眼神让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妥当,略微转移视线以后,他重新lou出一个温柔仁厚的假象。
“二选一,本王足够仁厚体贴,你说出一个名字,本王就赦免之。”
另一张脸反复出现在她眼中,她终于被逼近的袅袅香烟熏得双目淌泪,不能自拔。
“以往我面前只有书画笔墨,也许有点寂寞吧,可是,当我看着你长大以后,终于明白一件事,原来我是很幸福的,只要拥有一位人陪伴着便已足够,除了怡宴,就还有你,我拥有了两位,加上内心怀抱着思念,我会看到有人微笑,有个人生气,有个人慢慢蜕变长大,任我慢慢看着,有个人当我回想起来内心便感到十分欣慰————是的,这么长久的时间以来,一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幸福,但现在不一样,如意。”
还沾着墨香的袖子遮住她沉默的容颜,她看不到他说话时候的脸色神情,只能任由真切的话语充斥心灵。
“怀公子对你用情至深,他也许很难过了,你先别哭,”他的声音还是这样独特,在记忆中轻轻地笑,带着她坐在念樨殿后院桂花树下,漫天飘落的花飞絮如雪,他的保护姿态一直轻巧细腻,好像不要她发现一样,左脸颊的深红刺青灼灼然,他连着踏出的脚步都是惟恐打搅她的轻盈无声。不出声打岔,仅是默默打理一切,面对无助的抬望眼神,面lou轻笑,他的眉写着隐秘深邃的深意,“如何是好,皇太子殿下好似现在是什么都听不进耳了,他恨我和怡宴抢去太多属于他的东西,你和怀公子被牵涉进来真是不值。”
他笑着,留给她一幅也许永久不能完成的书帧,她把手绢铺展在他脸上。
……………
她整日看着那幅不能完成的画作,把手中的花苞放下再拿起来,根本不清醒地认识自己在做什么。
有日她记起一个人,无神失焦的一双大眼眸闪烁泪光,噙着泪水抬起脸扁着嘴偏头问旁人。
连他也不在了吗?哦,我忘记了什么,为什么要用连字呢……
“伊香,我快记不住很多人了,现在是乐历几年来着?幺妹明月她们在哪儿,几位贵篁师傅现在怎么样了?我怎么记得好像有人死掉一样了。”“小姐,怀家被人诬陷犯谋反之罪,全家抄斩,这已经是半月前的事情了,小姐你清醒一下……”小宫女装扮的伊香哭得浠沥哗啦的样子,在她眼中变成另一个熟悉的人物————“雪歌,是雪歌你么?你不要说谎,是我害你对不起你,但你不要这样说他……不会的……”她断断续续细若游丝地说出两句,垂眉看到手心的疤痕就刹那失神,倏忽吐出口腥红血水!“如果……就好了,我就能……”
不要太早下来,你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也不要太迟。
“……下面会好冷的。”
【19 罗带同心结未成】
“古时候有一对苦命恋人哦,同窗三年,男方却未能看出女方是女儿身,后来少女被另外许配他家,男方求婚不成遂一病不起,临死前要求家人把自己葬在婚轿经过的路边,让自己看到心爱的女子出嫁,少女得知后,身穿素白的孝服出嫁,轿子经过坟时就下轿拜祭,并撞死在柳树前。”
她曾笑着把流传至后世的经典苦恋像讲故事一样倾诉,他还笑她怎么编得出这么多奇怪深奥的故事。
“是流传很久家喻户晓的民间传说吗,自古悲伤残缺的故事,才引得人们注意。”
他并没有太吃惊,只说一遍,还安抚一般摸着她的头发,好似暗暗在说,不要想太多,你的心太小,装不下的。
是一个他,还是两个他?
脑海中有一个模糊又清晰的轮廓,执意要分辨,伸手去企图捉摸却成寂然的月华清辉。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日夜。相对这么多时间,没能看出来呢?心思都挂在眼眸之中,宣泄出来了,要愚钝到怎么程度的人,才能视若无睹呢?到发现时候都来不及挽回,一个即将出嫁为他人妇,一颗心都分一半捧着小心翼翼地交给另一个人了,除了满满快要溢出了令人窒息的歉疚还能付出更多吗,身穿这素白孝服出嫁,辜负的都已经辜负,欠下这么深重的情缘,即便随意赴死了又对得哪个呢?”
至死不渝的深情,还是内疚悲苦。都占了,她数着自己从踏入千叠楼门槛开始一刻,多少个春秋变更,花开花落,却怎么都记不起,他的存在。
“世人皆言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便日久生情,若那个骑着竹马的儿郎一开始就匿藏在阴影之后,就这么卑微地悄悄地看着,那样的话低头玩弄枝头青梅的少女,还能察觉这一份天地最可贵也最难寻的真心吗?”
传说,每年的七月七日,若是人们在葡萄架下葡萄。藤中静静地听,可以隐隐听到仙乐奏鸣,织女和牛郎在深情地交谈。直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他们日日在盼望着第二年七月七日的重逢。南江国也有七夕节,待字闺中的含情女子们摇着小扇仰头望着星瀚璀璨,一眼看瞧中那遥遥相对的两颗星辰,要一年一度以喜鹊搭桥才可相逢相拥,情深之人一年只盼着这样一天,心甘情愿地愿意等候到沧海变桑田不变。
她与怀瑞之真的好像牛郎织女,相去复几许,是牛。郎织女年复一年苦等相遇更令人蚀骨揪心么?
且又不是要你选,钻牛角尖都嘤嘤哭起来了,你。这丫头哦,如此倔狠……
嫣红如血的刺。青烙印在他俊美无双的脸,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他笑起来时候,有一种微醺的神采,于是有人cha翅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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