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西京杂记》卷三:“有方镜,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人直来照之,影则倒见。以手扪心而来,则见肠胃五脏,历然无碍。”按此说与本文中圆镜形状大小颇异。明镜本为传说,书中此处引用,并后文铜镜之说,多为向壁虚构。稗官野史之流,读者可一笑了之。)
第十四章 太有才了
经由李柏方这一闹,玄坛讲经只得暂停十日。郑聿横对坛下众人宣布完暂停的决定后,卢鸿却上前对郑聿横说道:“族长大人,小可前时也曾求入这藏书楼读书,只因这些时日玄坛讲经,却是未得族长准许。现下休坛十日,小可便欲乘此良机,入楼读书,还望族长恩准。”
郑聿横这时方才想起,这玄坛开讲,本为卢鸿入楼读书一事。只是当时卢鸿考究中发出惊人之论,引出后面这多事来,竟将这入楼初衷忘得一干二净。当下郑聿横忙道:“贤契入楼一事,自然毫无不可。只是那藏书楼中条件简陋,贤契这几天讲经疲乏,还是先回家中,休息数日,再入楼读书不迟。”
卢鸿却道:“多谢族长关爱。只是晚辈对这藏书楼心仪已久,竟是急不可待,入楼后边读书边休养也就是了,万望族长成全。”
旁边众人见卢鸿少年成名,有了这般成就,还是不骄不躁,不顾劳累,坚持入楼读书,不由大为钦佩,连连称赞。那三老中老三郑诚更是大声说道:“小友好志气!求学之道,本该如此。等老朽过几日,将家中俗债还了,便也搬来与你同屋读书,再论经义。”
郑聿横听了也是赞道:“难得贤契这般上进之心!好好,我便也不多说,这就安排你入楼便是。”随即唤过管理书楼之人,让他在带草堂后进速速收拾出一个房间来,安排卢鸿入楼读书。
原来郑氏藏书楼中书却是不可携出,若要读书,只能是住在带草堂后进的小室之中,由书僮搬至室内方可。前时三老闭关所在的小屋,便是其中一间。此次卢鸿要入楼读书,郑聿横便忙着要人打扫出一间来,收拾妥当,这才引着卢鸿主仆二人前去。临行前,卢鸿向郑桓禀明原委,并请郑桓转告自己叔父。郑桓听了,倒是夸奖了他一番。
卢鸿辞别众人,由郑聿横引着,经带草堂,到后进一个小房间。只见房间不大,未设床枕,只有几个蒲团,却颇为整洁。郑聿横交待两个书僮,好生伺候,按卢鸿说的搬取书卷,不能有误,这才告别而去。
卢鸿便向两个书僮道:“便麻烦二位小哥,将楼中书目录册拿来,我选取数卷,先行阅读。”
书僮便将目录拿来,卢鸿略一过目,便连连指点,一下子要了几百卷。直把两个童子惊得舌头吐出来,半天缩不回去。醒过神来,只得去搬书,暗自纳闷,只是不敢问。
卢鸿见众人俱都走了,这才嘿嘿一笑,拉过洗砚,附在他耳边偷偷的说了几句话。这洗砚便点点头,忙忙走了。出了院落之门,却未回向郑府,转了个弯,便向城中去了。
两个书僮取了一个大书箱,两个抬着跑了几趟,才把卢鸿要的书搬了回来。卢鸿待二人将书放好,这才对二人说:“两位小哥,从现下起我便要闭门攻读,烦二位不论何事,万万不可打扰于我。早晚饮食,便将饭盒放在门口,我自会取食。”
两个书僮连连点头。本来三老闭关时,也是这般不许打扰,倒也不奇怪。只是这位卢公子一下子便要了这多书,真不知他要如何看起。
待两个书僮出了门,卢鸿便将门关起,捡选起书籍来。这两个小童委实无法想象卢鸿如何读书,好奇心起,便对视了一眼,双双踮起脚尖,轻轻走回来,趴在门缝上偷看。
只见屋中卢鸿,从书籍中拿起一函《毛诗故训传》,凝视片刻,自言自语道:“低。”
门外两个书僮差点栽倒在地。他二人在郑府之中,耳渲目染,也颇通经义。这《毛诗故训传》本是春秋时先贤大毛公所著,向来为士林所重,卢鸿居然如此不以为意,可见高才。
此时卢鸿却又拿起一函《文选》,看了看又摇了摇头说:“低。”
两个书僮再也听不下去了,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地回屋去了。一路之上,不由深深感叹,这天才神童卢公子,实实不同凡响,以那《毛诗故训传》、《文选》的水平都觉得低,真是太有才了!
卢鸿却不知门外这些勾当,只见他又选出一函《汉书》,比划一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本还差不多。”抱着这套《汉书》来到室内一角,把几个蒲团相连铺在一起,将那《汉书》当做枕头垫于头下,放松身体,竟然沉沉睡下,见那周公去了。
原来这卢鸿选了半天,只是要选个枕头,怪那《毛诗故训传》《文选》太薄了,枕着嫌低,倒把门外两个书僮险些个生生吓杀。
却说屋内卢鸿,黑甜一觉,直到日落西山,天已黑了,这才醒来。伸展一下四肢,活动片刻,打开房门一看,外边食盒早摆在那里了。卢鸿将食盒提进来,关了房门,这才打开食盒吃那晚饭。饭菜都已经发凉,卢鸿却是饿了,吃得颇为香甜。
食罢收拾好碗筷,又放在门口,想来明日早起送饭时,书僮自会收拾。
又过了片刻,忽然闻得院墙外有嚓嚓的声响,却见一个人影自外爬了上来。见这人爬到墙上后,又回身将一个梯子抽过墙来放下,轻手轻脚地下来,左右看了一看,便偷偷地跑到卢鸿房前,轻轻的敲了敲窗户。
卢鸿听了,也不言语,轻轻打开门出来,那黑影却闪身进了屋内,便将门紧紧闭住。卢鸿来到梯子前,顺着爬上了墙,又将梯子抽出墙外,放好后爬了出去。
外边早有一个人在等候,见了卢鸿出来,连忙搬了梯子,带着卢鸿匆匆走过一个拐角,上了一辆早等在这里的马车。卢鸿上车后,那人便赶了车,顺着路行去。又拐过几个角,到一个小院子前停下来。二人进了院中,直入正房,房中点着灯光,却见那人竟是去范阳拿取明镜的六子!
原来这六子听了卢鸿吩咐,上马出城,装作去范阳方向,却是绕了个圈,便寻个庄户,把马寄下。自己则打扮改装,偷偷又回了城来。到城中,等到从藏书楼跑出来的洗砚接上头,两人分头行动,一人去城内采买物品,一人则寻一个安静小院,租了下来。还好两人都颇为利索,这才在半天中把事都办完。
二人便赶了车带了梯子,来到藏书楼院外。洗砚爬进去,躲在房间中代替卢鸿,卢鸿却偷跑出来,与六子来到这新租下的小院。
此时卢鸿看着房间中准备下的诸多物件,不由一阵坏笑。原来他哪有什么秦宫明镜,这家伙从一开始,便是要做个西贝货去骗那李伯方。
第十五章 透光镜
原来李伯方手中那方铜镜一拿出来,别人不知道,卢鸿却认得真真的。这铜镜自然并非什么秦宫明镜,却是一方真正的秦时所造的透光镜。
上古之时,是没有现代形式的镜子的,当时人照面就以盆中盛水为镜。商代以后,始有铜镜,至汉以后,方才日益普及。所谓透光镜,乃是一种奇镜,其镜面微凹,将光反映到白墙上,背面图案却如能透过般显现出来。后世所见透光镜,最早也是西汉时所制。而李伯方所持铜镜,古意盎然,钮为细小弓形,上饰弦纹,色作深灰,一眼可知为珍品,断代当在秦朝先后。
书中暗表,李伯方手中这方铜镜自然是真正的秦镜无疑,只是来历也颇为奇特,乃是楚中贵族,为秦所逐,家族后人,暗暗地准备推翻秦国。为了传递信息,以为符节,特地请高人铸了这方透光镜。那“灭情见性”四字,表面看如同学术字词,其实是暗指“灭秦践行”之意。无巧不巧,这镜辗转流落到李伯方手中,被其视为至宝,当作了学术证据。
这镜的来历后人自然无法知晓。在卢鸿看来,这秦透光镜虽然堪称少有的珍品,本也不至于因此便要动什么心思。只是那李伯方以这透光镜为据,为自己的“性情说”张名,却是卢鸿无法忍受的。李伯方所谓“灭情见性”的说法,简直就是后世宋时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翻版,如若容他流传开去,保不准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言论都要给搞出来。卢鸿有了后世的见识,自然这知道这类学说对华夏文化及社会发展有何等负面的影响,此时自己有了机会,便要想方设法,将之消灭在萌芽状态,便是手法有些下作,也顾不得许多了。
要造一面假货出来,难度倒也颇为不小。幸得卢鸿前世记忆中,认识几个专门玩这手的朋友,总还有些经验。只是想到自己前世经历中,老老实实没干过卖假货的事,偶尔做点高仿,也是游戏而已。不想这回衣食无忧,也不用钱财发愁,倒要拾起这制假营生去骗人,也不由暗暗有点好笑。
时间宝贵,卢鸿也不及多想,便着手准备起来。下午时卢鸿嘱咐洗砚买的一大堆东西,幸得这洗砚记性不错,居然也都给弄来了,摆在屋中有一大堆。
要做铜镜出来,第一步便是要制范,就是做个模子出来。那铜镜都是浇铸的,上边的花纹样式,都要将烧化的铜汁注入制好的模子,冷却后形成的。
只是这里却有些个难题。一则模子要做成中空的,不然那铜汁注于何处?中空的模子要在里边刻出花纹来,这难度自然不小。二则卢鸿并无现成的样式可以参考,完全要凭自己的想象臆造一个铜镜出来,更是一件难事。
样式这事,卢鸿已经考虑成熟,便以前世曾见的一些战国后期的铜镜为底本,加上自己一些想法即可,估计现在对于铜镜的研究,远不如后世般重视,寻常人等是决计挑不出毛病来的。就算有人提出些看法,自然也可以明镜至宝,与普通物件不同来搪塞过去。至于那模子,先祖却颇多妙法。卢鸿要用的,便是所谓失腊法。
后世所见各个时期的青铜器,往往极尽精美,另人难以置信。有些造型复杂、花纹繁密的器物,若真是手工在泥范上雕制,根本不可想象。其实这些青铜器,便是用失腊法制成。失腊法就是在做模子时,要先用一块黄腊,以一比一的比例,制成一件要做物品的模型出来。这腊质地极软,自然可以随意雕刻,精细工整。待腊制模型做成了,再无可修改之处,便将泥水,一层层浇于其上,达到足够厚度,干了以后,就形成了一个外部泥裹,内实腊胎的模型了。
然后再将这模型加热到一定温度,那腊一旦过热,立时便会融化成液体,自事先预备的孔洞之中流出;而外面的一层泥壳则不会变化,腊胎流尽,自然形成一个中空的泥制模具了。
最后将熔化的铜汁注入其中,待铜汁冷却凝结,便可以打破泥范,将成品取出了。
卢鸿现在做的便是第一步,将一块事先备好的黄腊,先修整成需要的圆镜外形,然后按照自己想法,慢慢雕刻起来。这一步,直接关系到制成品的成败,故卢鸿一点也不敢大意,粗坯制成之后,反复端详修改,感觉再无败漏之处后定型,直到半夜时方才完工。
做完腊胎,卢鸿伸个懒腰,也是觉得有些疲倦了。只是时间紧迫,也不敢偷懒,便将六子事先准备的泥水拎来,一点点浇在腊胎上,凝成泥范。
浇得两层之后,卢鸿便将一旁的六子喊过来,示范一下如何浇那泥水,由六子在这边一层层浇着,自己却是去准备溶化铜汁。
中国古代铜镜,各个时期铜与、锡、铅的合金比例各不相同。《周礼.考工记》记载,制造青铜镜的青铜中,铜锡比例应该为1/1。事实上,真正的战国铜镜中,锡含量虽然确实比较高,但一般是达不到一半的。
卢鸿先是将黄铜与其他金属按比例准备好,投入一个小陶锅中,将其加热熔化。若是专业制假的人做东西,事先自然要将腊胎体积计算清楚,换算后再行熔化合金。此时卢鸿也不管那些,按自己眼力用料,略多些也不怕,只要比例不差,浪费些也无所谓了。
一直忙到快五更时,那陶范已经成型,陶锅中的合金已经熔成液体。屋内温度颇高,融化合金时还要不停搅拌,卢鸿与六子均是满头大汗。两人小心翼翼地将那陶范放置在火旁烘烤。范中腊胎不久就尽熔为腊汁,自下方一个事先留出的小孔中如线般流了出来。待其中腊胎流得净尽,卢鸿便将这泥范固定安稳,用一个铁钳夹了小陶锅,将那其中的青铜合金汁液慢慢地注入到泥范中去。
等浇铸完毕,看看已经无事可做,只能等那铜镜冷却后再见分晓。卢鸿这才收拾一下,由六子驾了马车,再送他回郑家藏书楼,爬将进去叫开门,进屋继续扮他敏而好学的卢公子形象。不久之后,天已大亮,闻得门外有僮子来收拾昨晚的食盒,并放下新的早饭,不由一笑,感觉颇为有趣。
当天白天,卢鸿继续补觉不提。却遣那洗砚看二童子不在,得机出去往那郑桓家走了一遭,打个马虎眼,就说自己这些日子要勤苦攻读,无暇回府看望,也请府上诸人放心,无需挂念云云。
待回来时那洗砚便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而入,进来敲开卢鸿读书小屋,拎来了满满一篮子郑夫人、卢秀儿并郑柔准备的吃食等物。卢鸿看了一眼就继续睡去,篮中美食倒大半便宜了洗砚。
当天晚上,六子照方抓药,将卢鸿接了出来,二人赶到租下的小院,继续那制假大业。
第十六章 横空出世的盗版明镜
虽然铜镜已然铸成,但要让这铜镜看起来古色烂然,还要经过诸多手续。不妨说,真正做假的功夫,都在这里边。
卢鸿先将已经冷却的泥范打碎,露出已经做好的青铜镜来。但见这铜镜颜色深青,花纹图案在灯光下闪着冷光,颇为华美。
只是现在这镜子还无法透光,要想透光,少不了的一道工序便是打磨。这打磨可是个力气活,一般说要制成透光镜,足足要把制出来的毛坯,磨去差不多一半才可以。幸好这镜子原本不是很厚。不然还真是不好办。
这等力气活卢鸿是万万做不得的,自然便全落在了六子头上。卢鸿将打磨之法细细解释给六子听后,自己便不管不顾地睡觉去了。
六子足足磨了大半夜,手上起了几个大泡,才将这镜子磨好。原来这透光镜,却是因冷却时,背后的花纹厚薄不同形成应力不同;加之打磨掉表面一层,磨时加力磨成镜面微凹,两相结合,造成其中物理变化产生折光变化,从而使其反射光影出现深浅不同的线条来。
磨好后,卢鸿又对那背面纹理做了装饰加工,然后便要做旧。铜镜因流传方式不同,其表现出来的颜色也各异。如出土之物,青翠深重;而水中打捞的,更为碧绿莹润;世间流传,辗转人手的,包浆深厚,又不一样。李伯方那面镜子,一眼可知是传世之物,卢鸿这一面,就也照着传世的东西来做。
不管是怎么给青铜做伪,大多离不了的一样东西就是腐蚀性的液体,最常见的便是各种酸。此时自然没有硫酸盐酸等物,不过浓醋倒也常见。此外如水银、明矾、各种药物等,坛坛包包的,很是不少。
卢鸿先用水银加上锡粉,均匀涂在铜镜的表面,然后用浓醋调和细硇砂末,用笔蘸了,细细涂在上面。涂完一层后,晾在阴处,却要六子去打一盆井水来。等得片刻,铜镜表面变得暗淡深沉,便将这铜镜浸入才打来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