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叭,”远处传来枪声。众人一惊,只见大路远方,一阵烟尘扬起,几里远的地方,一群黄乎乎的身影,正向这边移动。
“有队伍。”那个黑瘦伙计惊叫一声,“大家快跑,队伍过来了。”
顺大路走过来的士兵们,似乎发现了这边情形不对,远远地摆开了战斗队形,向这边展开了攻击,“叭,叭,”枪声越来越紧了。刚刚脱离囚禁的人们有些慌乱,范业高声喊道:“分头上车,向回撤。”
这些囚犯们虽然抢了枪支,但多数人并不会打枪,大家手忙脚乱,纷纷爬上马车,那两个茶棚的伙计也向这边跑过来,黑瘦子喊着:“等一等,捎着我们俩。”
“快上车。”范业招呼道。
两个伙计叽哩骨碌爬上马车,因为人数少了一半,每辆马车上都显得挺宽敞。人们催动马匹,掉转方向,向着来路疾驰。马车跑起来虽然不是太快,但马的耐力持久,道路又平坦,奔驰了一阵,后边军队的追击逐渐越来越远了。
“兄弟,”范业问那两个茶棚的伙计:“你们要去哪里?”
“咳,走到哪儿算哪?”黑瘦伙计说道:“我们哥俩跟警察局里有仇,今天赶巧了,这么多警察来老子的铺里喝茶,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报仇雪恨机会,嘿嘿,我们俩一商量,给他们加了点佐料,要不是有军队过来,我就将这些警察一个个掐死了。”
另一个伙计对范业说:“老兄,你们去哪里?要不,我们俩入你们的伙吧。”
“两位贵姓?”
“我姓黑,他姓才,你叫我黑蜘蛛吧,嘿嘿,我的绰号,他们都这么叫我。”
一行几辆马车,沿着大道一直往南,离着马车两里远的距离,三个年轻人,紧紧跟在后面。
这三人是石锁、小郭和大刚,他们奉命,跟踪范业这批人。从警察把范业他们从城里押出来的时候,三个人就远远地缀在了车队后边,在茶棚里警察中毒,范业等人逃跑,他们都躲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黑蜘蛛和老才上了马车,跟着范业等人一起逃跑,小郭笑道:“不好,那个茶棚的伙计,是我大哥。”
“另一个是黑蜘蛛,”石锁说:“都是老朋友,也好。熟人好办事。”
马车沿路走了一阵,拐了个弯,下了大路,岔上另一条路,因为不是官道,道路逐渐崎岖不平,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前面,有一片树林,只见那些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都赶进了树林里。
大刚说:“进了树林里了。他们要休息吗?不对啊,刚走了时间不长,他们应该赶紧逃命才对。”
“有点奇怪,走,过去看看。”石锁说。
三个人怕被发现,没走道路,从旁边的野地里,利用庄稼作掩护,慢慢接近树林,树林旁边,有一片水塘,塘边长着半人高的野草芦苇,石锁带着大刚和小郭慢慢从旁边绕过去,钻进草丛里。小郭小声说:“听,树林里有吵架声。”
果然,从前方传来一阵高声讲话,既急又快,很象是人在吵架。草丛和树林连接在一起,石锁等人怕被发现,慢慢拨开草丛,轻手轻脚,向前接近,在草丛和树林的交届处,有一个高高的大土堆,土堆上也长满了杂草。
“坟头。”石锁小声说道:“咱们上去。”
那个大坟头足有七八尺高,上上下下长满绿草爬藤,坟堆下面一个黑色石碑,也快被草丛淹没了。石锁在前,小郭和大刚在后,三个人悄悄爬上坟头。坟头那面,吵嚷声传过来,听得清清楚楚。
“你既然不遵守会长的命令,那又何必跟着出来。出乐反而,这跟叛徒何异?”
石锁已经爬到了坟头的顶部,慢慢将头往前探了探,在草丛的掩护下,向前看去,只见前面二十来步远的地方,那群人或坐或站,分成了两堆,正在说话的,正是那个叫做范业的头目,他指着对面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老白,我知道你早就对会长不满,如今煽动大家叛会,你就不怕受到神仙的责罚吗?”(。)
第六十一章(5) 救命恩人()
“我怎么煽动叛会了?”那个粗壮汉子“老白”气愤地说:“我只不过是想让大家早点回家,和家人团聚。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们早就过够了。姓范的,我问你,仙人会当初的宗旨是什么?为什么慢慢就变了味?你们这些人就会给别人捧臭脚,装神弄鬼,把好好的兄弟们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简直是反了,胡说八道。”范业的声调越来越高。
“谁胡说八道了,仙人会本是保家保乡,可自从你们这些人把持了大权,就知道骗人搞鬼,鼓动我们远离家乡,出来找什么宝贝,天知道这宝贝找得到找不到。可我们每家地里的庄稼都撂荒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没错,大家出来找宝贝,差点送了命,还不让我们回家,再这么下去,谁知道还能不能回得了家?”老白身后,又一个人嚷嚷起来。
“象你们这种庄稼把式,当初又何必入会?”一个黑脸汉子,站在范业的身后,恶狠狠地说:“若不是上次会里派出的弟兄们没有音讯,哪里用得着你们这些满脑袋高梁花子的东西。一遇到困难就退缩,根本就是吃里扒外,天生的贱货。”
“你骂谁?你算是什么东西?”“就是你们这帮人,把大家给带到歪路上去了,坑人骗人。”老白身后,不少人都嚷嚷起来。还有几个人气呼呼地站起来,似乎要和黑脸汉子动手打架。
“好了好了,”范业一看形势紧张,再对骂下去,很可能酿成群殴,他赶紧摆手让大家都平静,“都别说出格的,都是自家弟兄,有什么事好商量。老白,咱们既然入了会,遵守会章,维护会里权益,这是本份,怎么能为了自己的私利,就对会长不忠呢?这是不仁不义,人神共愤的。”
“谁对会长不忠了?”老白反驳道:“凭心而论,自从咱们出来,我哪件事上,没有卖力气?当初警察抓咱们,你们都只顾自己逃命,还不是老孙我们几个,把小童给保护住?那些整天大言不惭的人,张口闭口忠于苏会长,忠于创世会,一到关键时候,跑得比兔子都快”
“你骂谁?”黑脸汉子本来已经坐到了旁边的一块破石碑上,听老白说的话难听,又虎势势地站起身来,向前凑了两步,提着拳头,象是要动手。老白也不示弱,迎上去瞪着眼睛说道:“谁听着不入耳,我就骂谁,那种不务正业,靠打家劫舍发家的黑心鬼,会里净收留这种人,哪里会有好?”
“对,再这么下去,仙人会,创世会,就成了土匪了,我们不干了。”老白身后那些人,也纷纷从草丛里、大树下站起身来,跟着老白往上凑,黑脸汉子见状,身子晃了晃,现出了犹豫的神色,他向身后看了看,并没有人响应自己,连范业都默不作声。
“别打架,别打架,”一个细弱的声音,怯生生地喊起来,却是苏小童,从旁边跑上来,挡在老白身前,“白叔叔,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们都是好人,但你们别打架,我回去求求爸爸,咱们别再出来找什么宝贝了。大家都在村里好好过日子。”
“小童,没你的事,”老白放低了声音,“你还小,有些大人的事你不懂。”他将苏小童拉过来,抬头对范业说:“现在,事情明摆着,再往武昌那边去,一定是凶多吉少,咱们刚从警察手里逃出来,前面还不知道有多少龙潭虎穴,就算找到了宝贝,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福消受。是发财要紧,还是性命要紧?总不能为了那张破画上说不定子虚乌有的财宝,让大家都丧了性命。”
“不去了,我是不去了。”“谁爱找宝,就让他自己去吧。”“就算找到了宝贝,谁发财还不一定呢。咱们这样的,只能当劳工,当替死鬼。”树林里,一片乱纷纷的叫嚷声。石锁看到,范业身后,站着坐着的一些人,大都默不作声,并不站起来帮着范业说话。不象老白身后的那些人,说话的时候往往互相支持,异口同声。
范业象是有些气馁,摊着两手,对老白说:“可是,你们就会放怨气,不去武昌,回去怎么交待?再说,小五子现在也不知下落,咱们半途而废,这算怎么一档子事?”
“小五子又不是傻瓜,他见咱们被抓,早就跑远了。对了,说起小五子,我得问问你,他是会长的侄子不假,可这些年来,一直在外面当兵,这回把那个姓谭的引来,当师爷,会里的事情,处处听他们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范业又摊摊手,“什么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人家是奸细吗?老白,你这闲事管得也太多了吧。”
“我才没心思管闲事,”老白气呼呼地说:“我是怕让人家给领到沟里去,大家入了仙人会,本意是求个互相帮衬,可现在,除了装神弄鬼,就是挖宝找宝,奔长沙,下武昌,我们又不是当兵的,犯不上千里奔波去卖命,老范,实话告诉你,你愿意去武昌,你就去吧。反正老孙我们几个,肯定是不去了。”
“老白,你总不能连兄弟义气也不讲吧,”范业看来还不死心,继续劝说道:“武昌那边,还有二百多个弟兄,不知下落,说不定是遇到了危险,咱们理应去寻找接应,哪能不管不顾呢。”
“老范,要说我姓白的不讲义气,只怕有些搞错了。不错,自己弟兄有危险,理应尽力去救。可我问问你,凌当家带的那些人,他们几时拿我们当过自己人?我去救他们,哼哼”后边的老孙接口说道:“要说起这个,大家心里可都有本帐,原来咱们仙人会,只不过是在乡下结社自保,可是自从易当家、凌当家来了,会里的事务,便开始乱七八糟,大家互相勾心斗角,离心离德。凌当家原来是做什么的,大家也都知道,他带来的那两三百号人,跟咱们从来就是两层皮,在桂花山庄,他们整天就是大爷”
“好了好了,”范业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打断了老孙的话,“你越扯越远了,你们不愿意去,我也勉强不了。你们不去,我去。”
“我跟你去。”他身后的黑脸汉子一拍胸脯,显出一副“英雄气概”。
老白向旁边走了两步,站到一棵大树下,“谁愿意跟我回家的,请站到我旁边来。”(。)
第六十一章(6) 救命恩人()
他身后的人,全站了起来,忽拉拉都站到了大树下。范业身后的人,也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有些人左顾右盼,有两个径直也走到了老白旁边。慢慢又有人往那边走,最后,只剩下了范业和黑脸汉子两个人没动。
“罢了罢了,”范业仰天叹了口气,“你们去吧。算我瞎了眼。”
“老范,你也别糊涂了,再这样下去,命搭进去也没个希望。”老白劝解范业。范业只摇摇头,没有作声。
老白将苏小童拉在身边,“小童,你要去哪里?我看你还是听我的,跟我们回家吧,再去武昌,真的非常危险。”
苏小童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对范业说:“范叔叔,咱们一起回去吧。”
“可是回去了,对你爸爸怎么交待?”范业一脸苦笑。
“各位,我说两句怎么样?”黑蜘蛛从旁边两棵丛生的大树后面,转了出来。老白和范业都没有滋声,黑蜘蛛象个和事佬似的,站在两个人中间,两手左右一摊,“本来呢,你们内部的事,我这个外人不应该插嘴,但兄弟既然和你们相逢,便是有缘,关于武昌那边,我最近听说了个消息,便是长沙的军方,和武昌方面正在搞联合行动,他们互通声气,共同进退。你们在长沙闹的事,武昌不会不知道,若是在这个风口上硬闯武昌,只怕是羊入虎口。如果一定要去,也得等风头过后,择机再去。才是万全之策。至于刚才你们说的,有自己弟兄陷在武昌,这个嘛,兄弟倒是可以帮个忙,我在武昌有几个亲戚,交游倒也广泛,我可以捎信,让他们代为探听,等有了下落,你们再去也不迟,大家看怎么样?”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连趴在坟堆顶上的石锁都不住点头,心道:“黑蜘蛛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明白了?”
“我们的事,还用不着外人来干涉。”黑脸汉子将双臂拢在胸前,气哼哼地靠着一棵大树,斜着眼盯着黑蜘蛛,冷冷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老白身边的老孙瞪起眼睛说:“他们俩毒倒了警察,咱们这才能够逃脱,说起来也算是咱们的救命恩人,虽然不是咱们会里的人,可我看啊,比会里的某些人,可还要强得多。”
这几句话里也含沙带刺,黑脸汉子对老孙怒目而视,若不是因为人单势孤,早就动手发难了。老白对黑蜘蛛说:“黑兄,谢谢你。”
“哈哈,不客气,”黑蜘蛛哈哈一笑,对黑脸汉的冷言冷语,倒也不以为意。对范业说道:“范兄,你看,大家都同意回家,你也别固执了,顺了大伙的心意,也算是从善如流。”
他们在这里呛呛了半天,石锁和大刚、小郭趴在坟头上,听得清清楚楚。见范业最后落得无人支持,成了光杆司令,心里都觉得有些好笑。
石锁觉得耳朵上有些搔痒,以为是旁边的小郭在叫他,悄悄扭了扭头,不禁吓了一跳。
一只大猫大小的动物,正伏在自己的脑袋旁边,身材比猫瘦,却比猫长,瘦脸,一双大眼睛,既不象狐狸,又不象猫,正在竖起上半身,只用后腿站立,探头向前观看,一双大眼睛骨碌碌乱转,两只前爪象人的手一样,提在胸前,可能是它刚才站起来时,碰到了坟头上的野草,草茎触着了石锁的耳朵。
这只动物和石锁近在咫尺,却并没有答理石锁,也许是因为石锁一动不动,它没发现,也许是对石锁并无敌意,只顾伸着脖子往前看。趴在三尺开外的小郭,也看见了这只猫形动物,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向石锁示意。
石锁却发了愁,他是北方人,不认识这只猫形动物叫做“獴”,比猫还要凶猛。他琢磨着,这可能是只野猫。如果此时伸手驱赶“野猫”,很可能暴露形迹,引起前面范业等人的怀疑。他眨了眨眼,发现这只“野猫”只是伸着小脑袋,向前观察,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索性一动不动,心里默念道:“哥们,咱们是朋友,你不动我,我也不动你。”
獴的小脑袋上的两只大眼睛骨碌碌转动着,摇了摇耳朵,用前爪拨开面前的长草,探身向前爬了两步,动作轻柔,神情专注,石锁明白了,它一定是看见了什么猎物,动物一般都是猎物或是敌人出现在前面的时候,才会摆出这么一副凝神专注的样子。
顺着獴的目光,透过草丛的缝隙向前望去,石锁不禁又吓了一跳,只见刚才黑脸汉子坐过的那块残破石碑上,有一条绿色的大蛇,足有鸡蛋粗细,正从草丛里爬出来,蜿蜒爬过石碑,挺起草绿色的头,向前无声地爬去。
此时,大部分人都和老白一起,站在十来步开外那棵大树下,这边只有范业和黑脸汉子,背对着石碑,和老白一干人对恃着,气呼呼地辩驳,黑脸汉子手里提了一条从警察手里夺来的步枪,拿枪托往地上一敦,梗着脖子还在叫嚷:“谁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我不做叛徒”那条绿蛇,弯曲着身子,无声地向着他的脚脖子爬去。地面上,长着没脚面的绿草,蛇身呈花绿色,极不易分辩,正在吵架的那群人,谁也没有发现脚下有条蛇。
石锁并不认识蛇类,这条绿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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