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父亲说:“自从阿宁离家去找你们,我们就明白她对你是一心一意,只要你们将来过得好,别的都是小事,什么媒婆、八字什么的,在眼下兵荒马乱的年月,哪里顾得了这么多,要我说,你们这就算是定下来了,将来成亲,在北方你们家里也好,在这里也好,还是在别的地方也好,我都乐意。你们算是在外面闯荡世面的人,不必拘泥。”
胡栓没想到老人这么开通,激动地说:“老伯”阿宁在旁边笑道:“我爸都说了,咱们就算是定了,你还叫老伯干吗。”
“是,”胡栓站起来,向阿宁父母深鞠一躬,“岳父,岳母。”
一家人心里都象喝了蜜,吃过晚饭,风清月明,都坐在院里聊天,说起那回闹兵祸,一家失散的事,又是一阵感慨。阿宁象个小孩子一样,靠在母亲身旁,问父母:“我姨家还好吗?”
老汉叹了口气,说眼下年景不好,阿宁姨妈家里过得穷,总是紧巴巴的,“这不,前天还来了,借了点钱去,说是给仙家做孝敬,其实我们也没钱,这钱,还是上次你托人捎过来的。”
“没事,我们这回也带了钱来,给你们多放下点。”阿宁说。
胡栓听说“给仙家做孝敬”,没弄明白,问道:“什么仙家,什么孝敬?”
“他们村里,闹牛瘟了,死了好几头牛,你也知道,咱们庄稼人,一头牛简直就是半个家当,谁能受得了?正巧,来了一个看香的仙家,说是能驱走瘟神,住在卞财主家里,做起了法事,说来也真灵验,自从开始做法事以后,真的就没有牛再得瘟症,只是仙家要的钱多,说是孝敬天上的黑煞星,下凡除瘟,这么着,每家每户都得摊钱,交给仙家。”
“这是骗人的,”阿宁叫道:“哪里来的瘟神,牛一定是得病了,才会死掉,快告诉我姨别交钱了。”
“那怎么行,全村人都信,光你姨家不交钱,怎么在村里呆?而且,那仙家很有本事,不但阻止了牛瘟的传播,而且还治好了已经得了瘟疫的牛。全村人都把他奉若神明,更让人叫绝的是,他手里有一把降龙伏虎的利器,叫什么‘轩剑’,专门斩妖除怪,那剑可厉害了,别的刀子棍子,让它砍上,就跟切豆腐似的。那把剑叫什么来着?轩”
“轩辕剑?”胡栓吃了一惊。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你也知道啊。”
胡栓说:“如果真是轩辕剑,那可真是奇特了。”他又摇摇头,“这些都是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谁也说不准。如果这个治牛瘟的仙家能够拿着轩辕剑,不能,肯定不能”
“你快说说,这个剑,是怎么回事啊。”阿宁问。
“好,”胡栓把小板凳往前挪了挪,兴致勃勃地说:“据上古传说,中国有九大名剑,分别是鱼肠、湛卢、赤霄、干将莫邪”
“干将莫邪,我听说过。”阿宁插嘴说。
胡栓点点头,“还有纯钧、承影、七星、太阿等等。这些剑,都是鼎鼎大名,比如汉高祖刘帮手持折白蛇的赤霄剑,专诸手持刺杀王僚的鱼肠剑,都在历史上做出过惊世骇俗的事情。留芳千古。”
阿宁的父母以前曾经听阿宁说过胡栓是个渊博的知识分子,现在见他讲起这些掌故,娓娓而谈头头是道,听得都入了神。阿宁则象平常一样,抿着嘴,带着一丝骄傲的神情,望着胡栓,听他讲述。
“这些名剑里面,排名第一的,便是这把轩辕剑,全名叫轩辕夏禹剑,相传,这把剑是上古轩辕黄帝所铸,拿着它统一了江山,建立华夏帝国,此剑本身的锋利华贵,自是不必说了,主要是它所代表的,是圣道至尊,帝王之气,黄帝是咱们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也就是老百姓俗称的正牌的老祖宗,他留下来的代表王权和身份的宝剑,自然排在任何一把剑的前面。”
“是这样啊。”阿宁父母这才明白了“轩辕剑”的意义,也开始怀疑起来,“那个治牛瘟的仙家,真的会有这样的剑吗?这事玄乎。”
胡栓继续说:“相传,这把剑后来到了大禹的手里,继续代表着王权与尊贵。这剑剑身的一面,刻着日月星辰,另一面,刻着山川草木,而剑柄的一面,刻着农耕畜牧之样,另一面,刻着四海统一之策。可以这么说,如果这些传说都是真的,那么这把轩辕剑,它代表的,就是咱们国家源远流长的历史,王道尊严延续几千年的见证,真的是非同小可。”
“胡栓,明天咱们去姨家看看吧。”阿宁说。
“我看行。”(。)
第五十五章(3) 月夜贼影()
胡栓拣起地上的一块小树枝,就着月光,在院里的沙土地上画了两个点,“这是咱们村,这是姨家邻村,岳父,闹牛瘟的村,一共有几个,那个仙家,是不是一路使着仙法,治过来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老头有些惊异,这个女婿太聪明了,他指着地上画的图样,“牛瘟是从远处传过来的,这里,李家庄,这里,大王庄,都闹过去了。”他指指点点,胡栓在地下慢慢画出了一张路线图。
阿宁笑道:“你在推算下一步哪村该闹瘟疫了吗?”
“对。”
胡栓和阿宁对着地上画的图,商量了一会,也拿不准下一步“应该”哪个村闹瘟疫了,附近人烟稠密,村庄相望,谁知道这个讨厌的牛瘟,会到哪里去呢?
“干脆,”胡栓说:“咱们也别猜了,明天咱们去姨家,想办法会会那个仙家,把他给引过来。引蛇出洞。”
“行,就咱俩?”
“你有没有小时候的伙伴、朋友?最好能找几个,人多力量大。”
“有啊,”阿宁高兴地说:“我有好多小姐妹,可要好呢,还有好多男孩子,我也可以发动起来。”
阿宁父母嘱咐道:“你们去姨家,倒是行,不过,如果去看仙家的古剑什么的,可别扫人家的兴,他们信他们的仙家,咱们可别讨人嫌。”
次日一早,阿宁便带着胡栓去串门,在村里,遇到那些儿时的伙伴,大家都是一阵亲热的欢呼、谈笑,一个叫阿珍的胖姑娘抱着她又蹦又跳,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远走高飞,把我们都给忘了呢。”
叙了一会旧,阿宁说起邻村闹牛瘟的事,阿珍说:“这些天,村里的人也都犯愁呢,生怕牛瘟传到这里来,大家都不富裕,要真摊上牛瘟,可真是要败家了。”
“这场牛瘟闹得蹊跷,”胡栓说:“大家想想,怎么刚闹起牛瘟,恰好就来了能治牛瘟的仙家?然后大家就得请他冶牛,再凑钱给他使仙法消灾,以前也听说过闹牛瘟的事,传播起来,异常迅速,非常难治,这回却是仙家到哪里,牛瘟就到哪里,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对啊,”一个叫做大胜的小伙子一拍脑袋,“你说得对极了,这里边有玄机。”
几个姑娘小伙,凑在一起,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胡栓和阿宁说的有道理,这个“仙家”,非常可疑。大胜摩拳擦掌地说:“咱们去把那个仙家给揪出来,问问他,到底玩的什么花招,他要敢耍滑,我拧断他的脖子。”
“那可不行,”胡栓笑着摇头,“现在仙家正是春风得意,大家都拿他当神仙一样供着,你要敢冒犯他,村里的人,就先把你的脖子给拧断了。”
“这群老头老太太们,就是傻乎乎。那怎么办?”
“有办法,”胡栓把自己和阿宁商量好的计策,如此这般地向几个年轻人讲了一遍,大家齐声叫好,便按计而行。大胜兴冲冲地说:“这主意真是妙极了,赛过诸葛亮,我再去联络几个人,咱们一定把这个瘟神给逮住。”
和同村的伙伴们议定了行动的各个细节以后,胡栓和阿宁买了些礼物,走出村子。去阿宁姨家的路,胡栓还记得,两个人说起去年的时候,夜晚逃跑,遇到飞山猴装神弄鬼,种种事情,历历在目,既感慨,又觉得有些好笑。
“等等我,”后边传来一声喊,却是大胜追了出来,“我也去。我先看看那个仙家,长得什么模样。”
三个人连说带笑,到了邻村,胡栓和阿宁首先去拜访姨妈,她的姨妈姨父,都是满面风霜的庄家人,透着老实厚道,胡栓和两个老人聊了会天,说起牛瘟的事,阿宁姨父叹了口气说:“有什么办法,据仙家说,不光会闹牛瘟,还会闹猪瘟羊瘟,谁家要是不孝敬上仙,六畜都得死光,咱们庄家人,哪里经受得起?只有交钱上供了,唉。”
此时天色不早,胡栓和阿宁出了姨家,来到卞财主的家里。只见大胜正等在门口,三个年轻人通报了姓名,说是拜访仙家,卞财主家的一个老长工进去通报,不一会,老长工领着三个人走进院里,一边走一边叮嘱,“见了神仙,一定要恭敬,不许大声喧哗,不许出言不逊,否则神仙会降罪的。”
“您放心吧,我们知道。”
三个人在老长工的带领下,进入后院,只见院里树起一根木杆,上面悬挂着一幅黄旗,旗上画着一条金色飞龙,围着一柄短剑盘旋,龙和剑都色彩艳丽,风吹旗动,很是惹眼。
进入里屋,一股呛人的炭香气息,从屋里涌出来,阿宁直咳嗽。屋里烧着好几支粗大的香火,烟雾缭绕就象是火云洞一样,一个头戴黄巾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屋里的一张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旁边还站着一个随从模样的人,也头戴黄巾。
“拜见神仙,”胡栓鞠了一躬,脸上现出恭恭敬敬的表情,向中年人又作了一个揖,“我们是邻村的,听说神仙在这里给大家消灾祈福,普渡众生,我们特来相求,望神仙不吝赐福。”
“有什么事?”中年人张开“仙口”问道。
“大家都知道附近得牛瘟的事了,非常害怕,我们村里,养牛的有二十几家,大家都提心吊胆,生怕染上牛瘟,有好几个人,都想把牛给杀了,或是卖给牛贩子,总比染上牛瘟病死了要强,我对大家说,既然附近有驱瘟的神仙,不如先去求求神仙,看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如果没有办法,再杀牛或是卖牛也不迟。”
“看你说的,”老长工在一旁插嘴道:“神仙哪里能没有办法?我们村里的牛,都是神仙给治好的,我亲眼看见了,真是活神仙,手到病除。”
“那再好也不过了,”胡栓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神仙走了,所以特来相求。万一我们村里的牛,也染上瘟疫,大家就要抓瞎了。还请神仙不吝辛苦,光降鄙村,为村民赐福,驱除瘟神。”(。)
第五十五章(4) 月夜贼影()
“那如果咱们村的牛命好,得不了病,那就省了神仙的事了。”大胜在一旁说。
神仙又开口了,他微闭着眼睛,正襟危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缓缓说道:“要想怯灾,须得心诚,敬神如敬天,拿出诚意来,自然有福报。”
“是是,我们明白,”胡栓也是一脸正色地说道:“我们都是有诚意的。神仙,我们可以先付定金,把事情先定下来,如果真的出了牛瘟,您可一定要去我们村。”
“好吧。”神仙答应了。
胡栓交给神仙的随从两块钱,作为定金,然后笑嘻嘻地问中年人:“神仙,我听说,您有一柄法力无边的宝剑,能够降妖除怪,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旁边的随从回答道。
“能让我们见识见识吗?回去以后,我好对村里的父老乡亲们有说的。他们都和我一样,也没见识过什么值钱的东西。”
中年人脸上现出有些自负的神情,“年轻人,我这把剑,可不光用‘值钱’来评价,它是上古传下来的宝物,取天地精华而造成的通灵神器,有通天彻地之能。”
“上古?多久了?什么是上古?”胡栓装糊涂。
“就是好几万年,几百万年了。”
胡栓心里骂道:“胡说八道,好几万年前,那时候人还不会造剑呢,看来这个冒充神仙的家伙也是个外面光的驴粪蛋,大草包。”
中年人朝随从示意了一下,随从走到屋角,从旁边的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一个黄绸包袱来,解开包袱皮,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柄二尺多长的兵器。
这兵器有些弯曲,皮鞘和把手都古色古香,胡栓一眼便可看出这确实是件古物,很可能有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历史了,鞘和把上都镶嵌着华贵的古玉,但让他疑惑的是,既然此物弯曲,那便不是剑,天下的剑,从古到今,没有剑身弯曲的,若是弯曲,那便是刀。
“看,这就是轩辕剑。”随从得意地拿着那把“剑”,在胡栓等人眼前一晃。
“果然是神器,”胡栓装作惊奇的神态,眼睛盯着那把兵器,“神仙,我看看行吗?”
“不行,你不能碰。”
胡栓继续磨叨,“神仙,我只看几眼就行,回去说起来,也好让他们知道,我摸着神器了,身上也沾了仙气,让他们都羡慕我,我们村那些土包子,从来也没见过好东西,我从这里沾点神的光,回去吹吹牛,好让他们也对神仙更加崇拜。”
“你小子倒会说话,给他看看吧。”中年人松口了。
胡栓拿过“剑”来,仔细打量,货确实是好货,皮鞘就制作得非常精美,象是清代以前的工艺,而且是少数民族的装饰特色,不象汉族人所有。从这一点来说,它就绝对不是轩辕剑。而且,它甚至根本就不是一把剑。
他轻轻把兵器从鞘里拔出来,只见一道寒光,闪烁在屋内,这一下,胡栓是真的吃惊了。
果然这是一把刀,比普通的刀短些,比平常的短刀又长些,只有一面开刃,刀身上有若隐若现的花纹,整个刀身上光泽明灭闪烁,并不刺眼,而是温润平和,这种不夺人而凛然的光泽,正是大气之象,很多古代的真正宝物,都是这种气象。
“好刀,”胡栓不禁叫出声来。
“土包子,这是轩辕剑,哪里是刀。”神仙不屑地对胡栓说。
胡栓没与他争辩,拿着刀细细观摩,刀身的花纹并非有意刻铸,而是在打造的时候,以掺在钢铁中的原料自身物质,通过千锤百炼,而形成的自然花色,随着观看角度的不同,花纹明灭变幻,呈现不同形状和色彩,就象炉中烈火,烧到一定温度,自然迸发出纯洁的蓝青一般,正所谓“炉火纯青”。
刀的刃口处,光滑细腻,寒气暗蕴,胡栓完全可以肯定,阿宁姨父说的“砍东西如切豆腐”完全是真的,并非夸张或讹传。他本想说服“神仙”让他试试“轩辕剑”的威力,但他见了刀以后,便改变主意了,这刀不用试。而且,这样的好刀,也不应该随便去试,它不是普通的柴刀砍斧,出鞘一次,便应该获得一次尊重,拿它当作玩具耍玩,是不恰当的。
一把两百年前的少数民族宝刀。胡栓鉴赏一番,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初步定论。
他双手捧刀,交还给随从,“收起来吧,真是宝物。对这样的神器,咱们都应该奉若神明,不能滥用,不能亵渎。”胡栓象是在教育两个“神仙”了。
“当然得奉若神明,你回去告诉村里的百姓们,对待神灵,要心诚,听话,不能口是心非,阳奉阴违。”神仙看来没听懂胡栓的告诫。
胡栓又一次谢过“神仙”,带着阿宁和大胜辞别了仙府。
出了卞家,阿宁的嗓子仍然不住咳嗽,摇着头说:“你还别说,这神仙真有两下子,总能忍着这么重的烟火,这也是本事。”
大胜对两个“神仙”的人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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