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石锁押了药罐子,出城奔向迎宾茶馆,准备让秃头派人送药罐子到三户寨去。刚走到离茶馆不远,就见武装小队里的两个小乞丐匆匆沿路向这边跑来。
“怎么了,跑什么?”石锁拦住他们。
“大刚让人家给扣了。”一个小乞丐上气不接下去地说:“按照江大姐的安排,我们在码头上和搬运工人们一起,布置哨兵,侦察过往船只”
“我知道这事,快说大刚怎么了?”
“大刚拿着那张盖着印章的命令,给工人弟兄们念,谁知道忽然冲过来一群江边缉查所的警察,不由分说,便说我们聚众闹事,要抓起来送到城里,我们跟他们讲理,可是这些蛮不讲理的警察根本不听,上来便抓人,就这样,大刚给抓去了。”
对于工会、商会等民众团体聚会议事,张敬尧和陆大牙等人一般不会认真去管,因为管也管不住,抓也没油水,反而容易激起民变。至于警察,更不会去管闲事,今天突然抓人,是为了什么呢?石锁搞不明白,便把药罐子交给秃头,然后匆匆进城找段老三报信。
段老三听了,也觉得有些纳闷儿,虽然陆大牙一心想取缔工会商会等组织,但一直没有得逞,难道这回要来硬的,大肆动武了吗?抓走一个大刚虽然事情不大,但若是抓开了头,必将后患无穷,这件事可大可小,究竟该如何处理?段老三开始感觉盖把头和江鱼娘都不在的难处了。
“我带人去把大刚救出来。”石锁说。
段老三摇摇头,如果这是陆大牙动武的信号,那么救了一个大刚,也难以阻止敌人的后继续行动。他考虑再三,对石锁说:“咱们和大家商量一下,以搬运工会的名义,去找警察局要人。”
还没等段老三召集人手,大刚却回来了。
看大刚的模样,毫发无损,既没受刑,也没受伤,他对段老三说,警察把他抓去后,并没送到官衙或监狱,而是对他手里那张通知很感兴趣,上来便抢,就象是抢一件难得的宝贝一样,似乎他们抓人,就是为了专门抢这张纸的。
“给他们抢去了?”
大刚摇摇头,“我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便将通知给撕了,不过,纸上的边边角角,还是给他们抢去一些。”
通知上的内容,便是江鱼娘制定的那几条抵制日货的措施,按说这并不是什么机密,而且江鱼娘还打算在适当的时候,拣主要的几条写成海报,在各处大肆张贴,以扩大影响。警察们抢去这张通知,可以说毫无用处。
就在段老三等人为这事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龙门胡同十八号陆公馆的客厅里,召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参加会议的,不光有华参军等几个军官,还有几个袁校长等文化届的人,警察局长,码头缉查队长,形形色色,成份混杂。客厅中间的大雕花茶几上,没有摆放茶具、装饰物品,而是摆着几块碎纸。
“各位,”陆大牙倒背着手,在客厅中踱了几步,“刚才警察局讲的这些,都听见了吧,虽然缉查队下手慢了些,没有抢到完整的纸张,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一个军官疑惑地问:“陆将军,很显然,他们要搞什么抵制日货,而且被抓住的那个工人,说的也很明白,就是码头工人中商议抵制日货的事,此种活动,在别处已经发生,咱们这里,工会商会之类的人没事找事,闻风而动,也算意料之中。咱们有答理他们的必要吗?”
“哼,他们抵制日货,自然跟咱们无关,谁愿意抵制,他娘的瞎闹腾去,我才懒得管。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
“您是说,他们借着抵制日货的名义,在对抗省府和张督军?”华参军问道。
“不全是,”陆大牙皱了皱眉,他觉得自己这些手下,一个比一个愚蠢,不由微微摇了摇头,慢慢踱到茶几前,看着上面那张残纸,缓缓说道:“当时,据侦察到的消息,他们确实是在商议抵制日货,咱们派出的密探,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了。缴获的这张通知,上面的内容,也全是抵制日货,没有别的东西。”
袁校长站起身来,也走到茶几旁边,俯身打量着那几张碎纸片,纸撕碎了,一些字拼在一起,也连不成句,纸的一角,有一枚红色印章的痕迹。
“陆将军,你是说,这通知本身有问题?”袁校长问。他看陆大牙十分精心地将这张通知碎片摆在茶几上,猜到奥妙肯定在这里。
“对。”陆大牙满意地点点头,“你看那枚印章。”
袁校长拿起带着印章痕迹的一角碎纸来,放到眼前仔细辨认,字是篆字,不易辨认,但是他毕竟学识不浅,看了一会,勉强看出了两个不完整的字,“永昌,永昌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既寿永昌’?”他说着,自己先吃了一惊。
“没错,便是那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陆大牙慢慢一字一字地说。
“金镶玉玺又面世了?”袁校长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盯着那块残缺的纸片,纸上的印模,确确实实,便是那古代传说的字体,笔划虬曲,古意盎然。
“可是,”袁校长又疑惑地抬起头来,“即使玉玺再出现,也会被人作为罕见的宝贝,妥为珍藏,怎么会随随便便拿来作为印章,印在这样一个抵制日货的传单上?就象是一匹珍贵的绸缎,谁会会拿来做鞋垫?同理,穷工人们拿玉玺给传单盖章,这简直是开天大的玩笑。”
“这正是我们要引起注意的,”陆大牙说:“被缉查队抓住的那个穷汉,拿着这张盖着玉玺的通知,去码头上给搬运工人们念,表面上看来,是发动穷鬼们抵制日货,但是,我猜,他们的目的,根本不在这里。”(。)
第五十二章(6) 深夜救子()
屋里的一众军官,都听得有些糊里糊涂,在他们眼里,一帮穷鬼抵制日货,根本不值得管,而那张传单上的玉玺,被陆大牙如此重视,除了它本身非常珍贵,是否还有别的含义呢?
陆大牙用目光扫视了一圈,见这群手下们都大眼瞪小眼,摇了摇头说:“各位,你们想一想,在这样一张普通的传单上,用玉玺盖章,是平常人能干出来的吗?”
“不能。,。”华参军首先肯定,“我明白了,这背后,一定有大人物。”
陆大牙这回还算满意,点点头,“没错,如果只是一件小小的抵制日货宣传单,我也不会把你们都召来开这个会。正因为这里面大有文章,所以才得仔细分析,采取对策。我之所以把那个拿传单的穷汉给放掉,便是不想打草惊蛇,让他们觉察咱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端倪。”
“对,派人盯着那个家伙。”一个军官说道。
“嘿嘿,不错,”陆大牙冷笑一声,“抓住那个穷小子,关起来,或是杀了,狗屁用也没有,审问,也不见得捞到什么东西,那只是个传达命令的小角色,不会有多少油水。因此,把他放掉,暗暗跟踪,才是上策。”
“妙妙,跟踪,放长线钓大鱼,陆将军,盯稍有结果吗?”屋内的人都望着陆大牙。
“结果还不明确,”陆大牙微微摇头,“那小子走进了一个大车店里,据我们了解,这家车马店,是一伙搞运输的人开办的,他们做运输生意,和城里的商会来往密切,别的嘛,倒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眼下,咱们的人正在悄悄盯着那里。”
一个戴着眼镜的军官看来颇有头脑,他站起身来说道:“拿传单的人走进大车店,倒并不一定是大车店本身有问题,也许,有问题的人,是住在店里的某些旅客。”
“嗯,有可能,”陆大牙点点头,神情有些自负地说:“不过,即便不盯这个稍,我也能猜得到,这个传单背后,暗藏的是什么货色。”
“您是说直系?”袁校长插嘴道。
“对对对,”旁边的华参军站起身来,“除了直系那些家伙,谁能有这么大的来头?我想起一件事来,去年,于老兄手下那个飞山猴子,跟踪两个可疑人,追到了玉玺的下落,可是最终没能把玺给弄到手,因为有内奸反水,这枚玺落到了直系手里,当时,他们还得意洋洋地开了一个品鉴会,我记得老于还曾经耿耿于怀,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回玉玺,后来直系的老夏他们离开了长沙,玺也消失了。现在,玺的身影又出现在这里,没有别的可能,只能是直系又在打我们的主意。”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呢,别人也没有这么大的派头。”“他们一定是拿玉玺作什么暗号。”“没错。”下边纷纷议论起来。
陆大牙停止踱步,脸上现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我敢肯定,直系这回染指长沙,他们绝对不是奔着什么抵制日货来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对付我们。眼下虽然停战,大家表面上握手言和,但都是笑里藏刀,他们随时都在想砍下咱们的脑袋。”
一个军官说:“眼下直系兵强马壮,虎视眈眈,打咱们的主意,也在意料之中。我怀疑,他们可能有大动作。”
“报告,”门口响起一声喊,接着,英才训练营的董队长走了起来。
陆大牙倒背着手,问道:“老董,部署得怎么样了?”
董队长向陆大牙行了个军礼,立正报告道:“陆将军,按您的安排,咱们已经派出了好多训练有素的精英,组成了情报网,由唐队长亲自带队,进行侦察。目前看来,进展顺利。”
“有什么动静吗?”陆大牙问。
“倒也没发现什么,那些工会、农会之类的穷棒子,除了集会,吹牛,争取工资,反对日货什么的,也没见有什么新花样。不过,最近倒是有几个陌生人,在城里招工,这倒也不算什么。”
“招什么工?”
“几个人都是牛皮贩子,说是给外地的煤矿招工,吹得呜呜响,好象天上往下掉馅饼似的,已经招了不少人了。”
华参军说:“我看,这个情报不可忽视,招工,虽然是常事,但是外地煤矿,犯得着到长沙来招工吗?天下穷棒子有的是,他们本地招不上来吗?而且早不招,晚不召,偏偏在直系朝咱们悄悄伸手时候,出现了‘招工’的,可疑可疑。”
华参军的话,获得了厅里众人的赞同,大家七嘴八舌,又提出了好多情况,都觉得一定是“直系的家伙们”来长沙捣鬼了,一个军官振振有词地说:“事情再清楚不过了,现在长沙城里城外,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招工也好,抵制日货也好,都只是幌子,陆将军说的有道理,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对付咱们,这些蛛丝马迹,不可等闲视之。”
“那招工的人,眼下在哪里?”陆大牙问。
“他们住在一个大车店里。”
“啊?”这一下,屋里顿时热闹起来,“大车店?哪家大车店?”“是咱们刚才说的那一家吗?”董队长没有赶上刚才的会,见与会的人们对“大车店”这么感兴趣,有些莫明其妙,“就是城东一家普通的车马店,好象是几个搞运输的商人开的,也同时经营运输社。”
“嘿,”华参军一把抓住董队长的胳膊,摇了摇,哈哈笑着说:“这一下,对下茬口了,老董,你得到的这个消息,正是时候。”他转头对陆大牙恭维道:“陆将军,你真是神机妙算,那个念传单的小子进了大车店,而招工的可疑人正巧也住在大车店,没错,咱们要找的答案,就在这家大车店里。这回,他们的狐狸尾巴,可让咱们抓住了。”
陆大牙却做出一副超然状,喜怒不形于色,泰然自若地坐下来,脸色平静地问董队长,“老董,招工的人,一共有几拨?招了多少工人?都住在那一家大车店里吗?他们还有其它可疑的迹象没有?”(。)
第五十三章(1) 徒手兵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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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子头戴着顶破草帽,化装成拾荒的穷汉,沿着大街小巷,左右踅摸,一会,来到了运输社大车店的附近,在这里,他遇到了黑蜘蛛。
黑蜘蛛也化了装,打扮成乞丐的样子,坐在墙角下晒太阳,他长得本来就又黑又瘦,扮成乞丐倒也挺象,讨饭棍和讨饭碗放在一边,眯起眼睛四下张望。梆子头凑过去,蹲下来望望四周,小声说:“老兄,有货吗?”
“有啊,那个招工的老板,左一趟右一趟地往里边送人,而且,他们似乎要脚底板抹油,扯乎。”
正说着,店门口一阵喧哗,葛圆走出来,身后跟着一大帮新招来的工人,这些工人身上的衣服明显穿得多,身上背着各色包袱篮子,都是要出远门的装束。葛圆本人也背了个包袱,正满面春风地和店里的老板伙计告别:“各位老兄老弟,咱们后会有期。”看样子,真的是要“扯乎”了。
黑蜘蛛使了个眼色,梆子头会意,悄悄站起身来,转身向远处走去。
葛圆这几天的招工很顺利,城乡各处的贫苦人,一听有可以“赚大钱”的工厂招人,纷纷报名,两天的功夫,便招了一百多人。大车店里已经住不下了,他算了房钱饭前,带着工人告辞。
这些工人里,也有段老三给他介绍的几个人,段老三说是“老家的乡亲”,这几个人,其实都是武装小队的队员,由老高率领,准备在葛圆带着这些受骗的人离开时,适时揭露他,帮助被骗的人们安全回家。
早晨的时候,大凤悄悄对段老三说:“老段,我发现大车店周围,不时有鬼鬼祟祟的人影,好象有人把这里给盯上了。”
“我也发现了,外面那个扮成叫花子的黑瘦子,是于先生的手下,叫黑蜘蛛,石锁我们都认识他,咱们小心点。”
“哦,黑蜘蛛啊,我想起来了。”
段老三和李梅送别了葛圆,偷眼观看,见黑蜘蛛也不再晒太阳,拿起讨饭棍,跟在葛圆招来的工人后面,李梅说:“老段,他在跟踪葛圆。”
“嗯。”段老三说:“盯着咱们这个店的,也许还有别人,呆会你和大凤四外遛达一圈,找找还有没有。”
“好的。”
段老三心里有些疑惑,这个车马店被敌人盯上,他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回顾自己和石锁等人这两天在店里店外的行动,除了晚上去救了田芳的孩子,并没有其它“出轨”的行为,是什么地方引起了敌人的注意呢?他想不出来,只好吩咐大家加倍小心,严防特务。
老高等几个队员,混在人群里,跟着葛圆的队伍,出了车马店,径直走向城外。一百多人,在大街上排了一长溜,引起了周围百姓的围观,葛圆有些得意,一边走,一边嘴里高声宣传,“父老兄弟们,煤矿招工,挣得又多,活儿又不累,工钱还高,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差使,想报名的,赶紧过来,每天三顿饭,天天有肉吃”
“站住,”忽然旁边的胡同里面,窜过来几个当兵的。
葛圆愣了一下,这几天在城里城外招工,他对巡逻队、缉查队等维持地面的小鬼们,都已经打点过了,也没有人来找过他的麻烦,这几个当兵的,为什么忽然拦住自己呢?
葛圆眼珠一转,已经明白过来,士兵们的目的,不外乎就是个“钱”字,他脸上堆出笑容,笑嘻嘻地凑上去,“弟兄们,辛苦辛苦,我是招工的老葛,大家请多关照。”他走到一个为首的军官面前,“长官,您辛苦。”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窝在手心里,上前去拉军官的手。
“少废话,”那军官一把把钱夺过去,另一只手把葛圆一推,“跟我走。”
跟着葛圆往前走的工人们,一时有些发乱,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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