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今日一早才到宫门口的,特意遮挡了面容,让冬语将早已写好的信送了进去。
太后动作也快,收到信之后竟让李嬷嬷亲自出来迎接,给了上官一套宫女服饰,换上之后才悄悄入宫,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圆上官昨晚在宫里的谎。
至于昨日真实发生的事情,上官只是挑挑拣拣拼拼凑凑跟太后说了个大概,就说自己一大早跟廖文诀出府原本是想去一趟昌隆县,没想到半路遇到了江湖人士的拼杀,廖文诀更是无意中中了剧毒,原本的银针医毒也就变成了绣花针医毒……
李嬷嬷看着太后脸上会心的笑容,不由暗自抹泪,太后娘娘是将对其亲妹妹的愧疚全部都还到上官和廖公子这两个孩子身上了。这位郡主也就罢了,那个廖公子。委实是个谜,怎么会跟前太子那般相像呢?
“文诀一个人就那么回孙府,也不知道可不可行?你又不在身边,若是毒没有清干净……”太后皱皱眉。迟疑的说道。
“太后您放心,表哥身上的毒已经全解了……接下来就剩下调养身体的功夫了,孙府的大夫虽比不上宫里的,但于调理上也是颇有建树,可以信得过,很快,表哥就会健健康康站在您的面前啦!”
“好好好,让你这么一说啊,哀家就放心了。不过,原本是想留着你今日在慈安宫里留宿的。但看如今宫内的形式恐怕你留下来太过危险,一会儿好好歇息,稍晚些让李嬷嬷着人送你出宫。”
“宫内形式?太后,宫里出什么事儿了吗?”上官懵懂的眨了眨眼,好奇问道。
“郡主。实不相瞒,昨日棠妃在海棠宫里咬舌自尽了。”
上官心一定,状若吃惊的样子眨了眨眼,实际上心下并没有多少惊讶在。与其说这次是棠妃咬舌自尽,不如说是上官罗漪设计逼迫她自尽的。
之前给湘妃条亡灵毒的时候上官就预料过,这毒用后有两种结果:
其一,湘妃下毒之后。棠妃因发现过晚不治身亡,虽然是死得其所,但是“母妃在太后寿宴上中毒死去”这个灰色的影子会罩在夏明昭的头上久久挥之不去,可以说在此之前太后对夏明昭的印象还算不错,认为其是个听话懂事的孙子,那么在此之后他就是个让太后望而生厌的所在了;
至于其二嘛。若是湘妃的毒没有达到杀死棠妃的后果,势必也会夺取她半条命,棠妃向来心气高傲,在六宫里居高临下了半辈子,突然间出现如此落差。她自然扛不住的,这也是这个侯府之女的最大弱点,一辈子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波折,所以此遭必定是她的终点,如若注定一辈子不能动,这样放任着残疾过下半生,那她会宁愿选择去死……
然而死是痛快了,却会给活着的人留下无尽的烦恼,这才是上官最喜闻乐见的。所以,无论生或者死,棠妃、贾安侯府和夏明昭都注定逃不掉命运的惩罚。
“从昨日到今天,皇上一直在泰和殿内闭门不出,据说海棠宫里的人曾请示皇上圣意,他只说将此事压下,若宫内谁敢在背后议论一句,一律杖毙。”李嬷嬷絮絮叨叨的继续说着。太后却已经不言语了。
“嫔妃自戕可是大罪,不知这次皇上会怎样裁夺?棠妃毕竟是皇上身旁的老人,多年的情分在的。”上官幽幽的说道。
“是啊,今日的早朝都免了呢,看来皇上为了这事儿十足废了心思了。”
“太后,太后……皇上的圣旨下来了……”一太监的尖声从慈安宫的殿外突然响起。
上官一看来人,这不正是刚刚被太后派去孙府传口谕的那人莫,正打量着却听他继续重复说道,“太后,皇上的圣旨下来了。”
“哀家听到了,小郑子啊小郑子,你来来回回就这两句,什么时候能改了着毛毛躁躁的脾气?”
小太监年岁不大,看样子也就双十年纪,此时被太后训斥却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当下扫了一样上官,支支吾吾的说道,“小郑子知道了……”
“快说,圣旨怎么说的?”李嬷嬷突然打断道。
“皇上旨意:棠妃以自戕罪论处,不得葬入妃陵,念在被害在先,又侍奉君侧多年,暂将遗体交由母家贾安侯萧府处置,唯有一点:切勿大肆操办丧礼;另外,嫔妃自戕势必波及母族,贾安侯萧府无论旁支正支,在仕的不论,未入仕者三年之内不得入仕;四皇子夏明昭,欺君罔上,欺瞒棠妃病情,罚俸一年,在此期间所有手中权力一律上交……”
萧府祠堂
贾安侯萧大人手捧着金黄的圣旨,老泪横流,一旁萧老夫人早已泣不成声。苍老而又悲戚的哭声在整个萧府的上空盘旋回转,久久挥之不去。
去年,他们先失去了最疼爱的小儿子一家,今年又没了个二女儿,连连打击已将二老摧残的体无完肤。
祠堂门口,萧丰良和萧丰广两兄弟正背手而立,面容一个比一个的森寒,“三弟,咱们萧府的事情似乎扎堆儿扎得太明显了些,这次,你怎么看?”萧丰广极力压制着心中的火气,缓缓说道。
“自然是有人故意冲着咱们来的,寻常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可背后这人却仿佛一直藏在暗处,洞若观火,对一切了如指掌,这一次,我又输了。”
“你的意思是?你也在怀疑她?”
☆、第一一二章 宫女殉葬
萧丰良面色很淡,仿佛在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但眼神中却迸发着慑人的寒光,仿若能化作利器,将人一招毙命。
“我已经派人查过了,湘妃的毒是上官给的,但这个‘好名声’却被她灌输给了皇后娘娘,所以皇上最近才一连疏远了皇后和二姑母两人,一箭双雕的事情,她最是擅长,可惜了,望门峰一战没有将上官和廖文诀连根拔起,给了他们缓冲的机会,接下来受煎熬的就是咱们,廖文诀中毒,上官罗漪势必要替他报仇,咱们,就等着接招吧。”
“那个臭丫头,索性我一剑杀了她!咱们萧府已经有四条命搭在她手里了!若是祖父和祖母知道,非气个好歹!”
“罢了,这事情也就跟父亲和二叔说一说,点到为止,不能再让祖父和祖母受打击,刚刚的圣旨二哥也看到了,明摆着皇上是气恼了,三年不能入仕啊,这对咱们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先不说旁支,就说咱们自己,除了大哥之外,咱们两人都没有入仕,且等着今年的发挥呢,这个档口上绝了咱们的后路,这不等于要毁了咱们萧家吗?”
“是啊,三年,三年之后又是一番光景……如今大姑母身子又不适,今日一早祖母才刚刚派过去刘大夫替大姑母诊治,她跟上官那个贱ren最是相近,可要跟玉晴说好了,让大姑母谨慎提防才是。”
“恐怕还要调几个暗卫过去。萧府的人不能再有事。”萧丰良的眼中继续迸发着寒光,斩钉截铁说道。
“望门峰一事,你就该早些告诉我的,若是知道我必会早早过去,亲手灭了那个贱ren。”比起更小一些的萧丰良,萧丰广的身上倒少一些沉稳和内敛。
“就是怕二哥鲁莽我才没有说,因为我一直不确定廖文诀的背后究竟有谁在撑腰,不对,现在。该叫他夏明远才是……为何他身边会出现那么多绝顶高手,说实话,这一战我也没什么信心的,太子好容易才被我劝动。答应对上官两人动手,此次不成,下次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太子交代呢。”
“殿下表哥和萧府遭殃,应该是太子最喜欢看到的吧,这个时候过去说,恐怕他也不会太恼,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恩,倒也是,这个时候去说。太子恐怕不会太在意,刚刚过来传旨的公公偷偷跟我说,皇上在拟旨的时候还给太子府送去了另一道旨意,让他负责监督城郊祭祀坛的建造。”
“祭祀坛?是要建在皇家狩猎场外的那个祭祀坛吗?”
“没错,这几年全国收成时好时坏。受国寺大师的指点,皇上决定要在狩猎场外的空地建造一个祭祀坛,专供皇家祭祀所用。之前宫内的那个祭祀坛太过狭小,不满足皇上要求祭天仪式的规格,扩建又要毁掉宫里太多建筑,索性就建在城外了。”
“可是,这件事情之前并非交给太子的啊?”
“这就是皇上的心思了。虽然二姑母的事情在皇上眼里跟皇后有关,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太子这个儿子的重视,如今殿下表哥连连受挫,五皇子又游手好闲最是上不得台面,其他的皇子年岁太小,众多儿子当中唯有太子还稍微令皇上满意。恐怕他也是想利用这件事情考验一下太子吧。”
“这情况对咱们可不妙啊。”
“眼光放长远一点,殿下表哥都不急,你急什么?”拍了拍萧丰广的肩膀,萧丰良淡淡吐了口气,“还是先把二姑母的丧事办完吧。”
“那还有什么办的?皇上都叮嘱过不准大肆操办,这不是明摆着让咱们直接把人下葬就得了。皇上,还真是绝情啊……”
“二哥,即便在府内,说话也该慎重,咱们现在可是岌岌可危。”萧丰良谨慎的目光一扫四周,冷声提醒道。
“好啦好啦,知道了,谨慎……谨慎,殿下表哥平日里是够谨慎的,如今怎样?哎,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
海棠宫
细碎的脚步声贯穿整个寝殿之内,仆人们来来往往的搬运着宫里的东西,内务府总管季辽站在海棠宫门口,边悄声清点着各个物件儿,边小心瞅着夏明昭的方向,心中暗道:这个四皇子从昨日到现在一直都没离开过,全身上下似乎都带着尸臭了,脸上也可以用无表情来形容,一向笑面虎的老四这是要大变天不是?还是赶紧清点完东西,趁早离这人远远的。
赵兴一直守在夏明昭身后,看着来往宫人避而远之的样子,心头暗自替主子不爽,往日里别说这些奴婢,就是那个季总管见到自家主子都是毕恭毕敬的,今天,所有人都要翻天不成?就因为一道圣旨,所有人的态度都变了!“主子?该回府了,您多少也换件儿衣服啊,棠妃娘娘的遗体已经被送去贾安侯府了,您若是在不动身恐怕就赶不上祭奠仪式了呢。”
祭奠仪式?何来的祭奠仪式,父皇根本没有允许大肆操办丧礼,又何来什么仪式?不过是将母妃的遗体下葬而已……夏明昭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
从昨天进来海棠宫,他就一步也没有踏出去过,更是一眼也没瞧过棠妃的遗体,他原本以为自己根本不在乎, 从小到大母妃的所有教育全然只有六个字“皇位,冷心,冷肺”他以为他做到了,鼓足勇气朝着目标飞,但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自己的心似乎没了主心骨,没了母妃,就没了大半个依靠。
一时之间,夏明昭自己都无法确定,他到底是因为失去亲人而痛苦,还是因为被夺了权利而愤恨,总之现在心头翻江倒海的热气就要抑制不住爆发出来。
“啪……”,尖锐的瓷器破碎声音打破了海棠宫内的沉寂,所有人如浮萍般飘荡的心都猛然沉了下去,齐齐盯向四皇子夏明昭。
惹事儿的小宫女呆呆看着自己脚下已碎得不成形状的青玉砚台,双腿已然瑟瑟发抖,这可是棠妃生前最爱的文房四宝之一。
“你叫雨儿是吧?”夏明昭的声音悠然在屋内响起,无波无澜。
雨儿一个站不稳就要倒下,身后的小宫女连忙扶住她。
“回四殿下,奴婢是叫雨儿,之前一直在海棠宫当差负责外殿洒扫的。”
“既然一直在这里,那自然知道这青玉砚台对母妃的重要性,看来你是因为母妃的离去太过悲伤了才一时失手,这种心情也可以理解。”
雨儿的心慢慢回拢,四皇子若是如此说,大抵上自己应该没事儿了,可下一瞬,当雨儿听到接下来的话时,脸色瞬间苍白了无血色。
“季总管,宫里主子们没了之后,若是宫人有陪伴主子想法的,该如何做来着?”声调还是那般悠扬,却夹杂着钢针一般的寒刺,瞬间吓得雨儿跪倒在地上。
“四殿下饶命,季大人饶命啊,雨儿知错了,雨儿再也不敢了。”
“回四殿下,若是有意陪伴主子的,自然要成全。”季辽脸色淡然的说道,看不出悲喜。
“好,既然季总管已经发话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哦对了,母妃临死前,一直很纠结身子不能动这件事情,这样好了,就把雨儿的头砍下来,然后身子烧了寄去给母妃,至于头嘛,你们如何处置看着办就是了。”夏明昭脸上的笑容重现,仿佛在吩咐今晚想吃“剁椒鱼头”这样家常的事情,但分分钟,一个宫女的性命却已经送进去了。
雨儿眼睛瞪得老大,刚要分辨什么,却已经被堵住嘴如同托死人一样的拖了下去。
夏明昭双手交叉扑了扑掌心内本就不存在的尘土,“赵兴,走吧,回去。”
赵兴深深将头埋了下去,掩盖住脸上的惊恐,“是,殿下。”他隐隐感觉到自家主子身上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发生变化,但是,是什么呢?
夏明昭如常的在皇宫内行走,面上若有似无的带着些许笑容,一切看起来都跟往常一样,可细微的心理变化却正在悄无声息的蔓延至他四肢百骸。
一直跟在身后的赵兴心里七上八下的,比起现在这么平静的态度,他更希望主子将一切不快都发泄出来,可他也知道主子的心思任何人都猜不透。
赵兴正在心里犯着小嘀咕,没意识到前边主子的脚步放慢,突然咣的一声撞在了夏明昭的身上,“主子,小的眼拙,一时不小心的,主子您……”
赵兴连忙着给主子赔礼道歉,却发现他根本没把自己这一撞当回事儿,而是目光炯炯得看向前方不远处,三个女子正袅袅朝宫门走去。
“上官罗漪……居然还没死!”夏明昭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的,他明明跟萧丰良计划好了,借太子之手灭掉上官和那个廖文诀的,她居然还活着。
上官步伐很慢,保持着大家闺秀该有的仪态端庄,走在云锦公主和六公主旁,面带微笑的听着六公主的喋喋不休,耳朵却突然动了动。
她知道身后有人正朝这边走来,听着脚步的节奏,夏明昭吗?倒真是好奇他如今是什么模样呢!
☆、第一一三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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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锦公主听闻上官入宫了,甚为欢喜,待找了云沫一同到太后的慈安宫时,却发现上官就要出宫去了,还好天色尚早,所以三人打算悠闲的走着,六公主更是越说越来兴致,当下便决定要跟着上官一起出宫了。
眼看着前方就是宫门,云锦悄悄拉了拉上官的手,“罗漪,这几日宫外的生活还好吧?”
上官自然知道云锦所指,只是略挑了挑眼角,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宫里待的时间久了,自然懂得隔墙有耳的暗语,云锦会意,微微颔首。却听身后之人已经走上前来,“皇姐,郡主,连小六也在,今日人还真全啊。”夏明昭声调不高不低,却带了十足的复杂韵味。
上官仿若没有察觉到一般,慢慢收住了脚步,等着夏明昭赶上来,不一会儿,锦衣玉带的男子身形已经出现在眼前。
“四哥,你怎么在宫里?棠妃娘娘不是刚被抬出去吗?我还以为你早就去萧府了呢!”六公主的天真烂漫当真不是盖的,说话从来不过脑。
若说从小生长在皇宫里,多少也该对那些暗地里害人的心思有点儿思路,偏偏这个六公主的天真是皇上最为喜欢的,他更是宠着爱着不让其他人伤害她,加之她从小体弱多病,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很少,所以已经十四的年纪,却仍口不择言。
云锦公主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六公主,淡淡说道,“小六,刚刚说了那会子话不累吗?暂且歇一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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