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他亲手所发,这些粮商都小心的接了过来,细细读着。
而卫成谋则返回了原位,与他那两位同僚一起默默等着。
过了良久,待这些商人放下文书后,卫成谋开了口:“诸位看完了?”
他话音落,在场的粮商纷纷点头应着。
“既然诸位看完了,那就请诸位说说,是如何想的吧。”
卫成谋一脸和气的说着。
他这一问,众粮商互望了一会,最后又都看向了江日升。
江日升见状,无可奈何的开了口:“卫司马,这文书我等都看明白了,可要我等一下拿出如此多的粮食,实在是难阿。”
这江日升是个商人,他见萧璟等人开了价,便用起了商人的一套,开始坐地还价。
可他这一套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却不合用了。
“看来,诸位还是没相通阿,那便在此慢慢想吧。”陆康说着,站起身对着萧璟道,“子玉兄,乔兄与谢兄还在前面等着呢,咱们去会会他们?”
“好,咱们这就去。”萧璟说着也起了身,“各位就请在此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就与陆、卫二人一起出了这轩室。
三人脚步匆匆,丝毫没给别人挽留的余地。
待他们离开后,这室内便起了喧哗,各种声音充斥期间,人人想的不同,人人说的不同。
而在外间的走廊处,萧璟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身:“如此安排,我怎觉着有些不妥。”
拘禁来客,实非君子之礼,他有些犹豫。
“子玉,切莫心软。”陆康轻声劝说道,“这些人都是奸猾狡诈之徒,若不让他们见些厉害,是不会乖乖就范的。”
卫成谋也在旁说道:“季宁所言非虚,商人十有九奸,不用硬手,此事难成阿。”
见他二人都是一个意思,萧璟点了点头:“既如此,便这样吧。只是那些派出去的衙兵,可得管好了,切莫惹出了乱子。”
如今粮食过于金贵,不仅江北缺粮,苏州亦是如此。
萧璟担心那些派出去的衙兵以权谋私,私牟邸店里的粮食。
若是如此,那便真的授人于柄,这所有的安排也将前功尽弃。
“萧兄,放心。”陆康谈谈的说道,“我已下了严令,绝不会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闹事的。”
见他如此保证,萧璟点了点头,脚下又重新迈开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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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园中有一厅堂,名唤明道堂。
明道堂开敞四舍,宏伟庄严,其北峰峦若屏,四周乔木郁然苍翠。此处乃是园中主厅,招待的客人俱是苏州的高门显贵。
萧、陆、卫三人到的时候,这席面就已经开了。
对待这些人,萧璟便客气了许多,拱着手,一路称歉着到了主位坐下。
“萧使君姗姗来迟,可得自罚一杯哦。”
他刚坐下,便有人如此笑闹着。
而这话也引得满场附和,萧璟便只得起了身。
“值此中秋佳节,萧某能与诸公在此夜饮,不甚欣喜。”他说着,缓了缓,端起了酒杯,“萧某既然迟了,自然该罚。只是萧某一人饮酒过于无趣,还请诸公与我同饮。”
说完,他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其余诸人见状,也纷纷举杯与之共饮,如此这酒宴算是正式开席了。
在场众人多为姻亲,举止便放松许多,气氛十分的热烈。
萧璟虽满腹心事,可此时也只得收敛心神,与在场众人虚以委蛇。
酒过三巡,堂中,突然有人站起了身。
“诸公,如此佳宴,若单单只是饮酒,岂不是辜负了萧使君的一番美意。”此人端着酒杯,环视了一圈堂中,“诸公,何不借此机会一展诗才,或可成就一段佳话!”
堂中众人闻言,纷纷点头附议,但也有人与之意见相左。
“往年便是如此,今日若还这般,岂不毫无新意?”
这人的意见,又将众人的想法改变了。
此人话音落,提议赋诗之人便问道:“那依怀山兄之意,该当如何?”
与他持不同意见之人,名唤乔峻,字怀山,是那乔宇的父亲,也是萧璟夫人的兄长。
“依在下之意,今夜诸公皆携子来此。不如趁此机会,让诸家小郎都赋诗一首。”乔峻笑着说了出自己的看法,“如此,我等也好校一校自家儿郎的学识,免得他们闭门造车,生出夜郎自大之心。”
他之所以如此说,非是他本人的看法,而是乔氏所想。
乔氏想借此机会,考校一下卫玠的学问,
乔峻的这番话,引得堂中一阵议论。
片刻过后,又有人起身言道:“怀山兄所言正合我意,我家那小郎便是天天自诩才高八斗。如此这般,也好让他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他们便纷纷出言赞同。
见此情形,萧璟便起了身,其余众人就随之安静了下来。
“诸公既然都这样的想法,那便如此吧。”说完,他对着身旁的李翊道,“立德,此事便由你去办吧。待众家小郎写好后,就都送来此处,以供诸公点评。”
“是,使君,在下这就去。”
李翊应了一句,便退了下去。
他走后,堂中众人又开始纷纷劝酒、饮酒,场面复又热闹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沧浪园之会(四)()
沧浪园,翠玲珑中,熙攘之声仍在。
听了卫熙的那首诗后,书案边的众人仍然不知道是何意思。
“卫兄,好不直爽。”乔宇思虑片刻,便不满道,“事情你既已知,为何又要如此故弄玄虚,刁难众家兄弟。”
他这话便把卫熙,推到了众人的反面。
身在圈子里的人,最怕受到圈内人的排挤。卫熙听罢,便立刻说道:“诸位,非是在下不明言,只是此事尚未有定论,在下实不敢妄自揣测。”
他说的合情合理,众人听罢,便也不好太过追究。毕竟都是男儿,那般行事,只会徒增笑耳。
正在此时,李翊领着一众仆人来到了翠玲珑。
翠玲珑与明道堂本就不远,若非他要做些准备,本应早就到的。
入了这里,闻听那喧哗之声,他便高声喊道:“诸位郎君,请暂歇片刻,萧使君有话与诸位说。”
这番话落,那些熙攘之声顿时就没了,众家小郎纷纷坐回了原处。
李翊侯了片刻,见众人坐定后,他才又言道:“在下转使君言,请众家郎君于此处赋诗一首,以供助兴之用。”
“既是萧使君之命,我等莫敢不从。”陆子静跪坐于座,直身拱手又道,“只是此诗以何为题,还请先生告之。”
“今日是中秋之会,自然以月为题。”
这是古来的规矩,李翊无需请示。
说完,他便让仆人将一应文房四宝送了过去。
这一人一套,准备起来费时费力,他之前便在忙活此事。
四宝送到,有人便落笔疾书,而有人却在皱眉苦思。
而卫玠既没落笔,又没苦思,只是端坐在那,不言,不动,不表。
过了良久,有人停了笔,李翊便走过去收拾纸卷。
路过卫玠之时,因乔氏的吩咐,他便多看了几眼。
他本不认识卫玠,是通过门房之人的辨认,这才识出来的。
见卫玠一字不落,他没说什么。
待将其他小郎的纸卷收完后,他复又走了回来。
见纸上依然未着一字,他便轻声言道:“小郎君,不必强求,若是写不出,便罢了。”
作诗本就是一种助兴的事情,强求是强求不来的。
李翊是文人,深通此理。
只是如今,如此多的同辈人聚在一处,本就存了攀比。其他人即便无法即兴而为,可也会将以前写的东西落在纸上。收来的那些纸卷上,无一张是空空如也的。
李翊站在那里,极为引人注目。
见此情形,在场众人议论了起来。
因卫玠是初次露面,其中便不乏贬低之语。
尤其是那卫熙,见了这般情形,他便喊道:“胭脂奴,可别给我丢人!”
他这话一出,旁边陆子静便皱眉问道:“卫兄,此人是何人,为何你会唤他胭脂奴?”
“陆兄有所不知,这是我家中的三郎,此次是父亲头次带他出来,让他张一张见识。”卫熙解释着,“因他生的女相,家里人便唤他胭脂奴。”
古时有一习俗,便是——贱名好养活。
许多人家常常会给儿女取个低贱的乳名,以此期望孩子顺利长大成人。
男儿常唤作奴,如唐高宗李治的乳名便是稚奴;而女子又常唤作婢,如李治的母亲文德皇后,便是小字观音婢。
儿女的贱名若是父母取的,倒也合情,可这名字出自卫熙之口,意思就不同了。
只是这陆子静并不知其详情,听完后,他只是点了点头。
旁边的乔宇听了卫熙的话后,却突然笑道:“我明白了,原来卫兄所指便是此人。”
“哦?”陆子静闻言,思虑片刻,便点头道,“对、对、对,确实如此,确实如此。”他也想透了那首诗,知道卫熙说的此卫与彼卫便是代指自己与那卫玠。
“只是,依在下看,这位卫家三郎今日怕是很难中选了。”
乔宇话毕,卫熙便笑道:“那也是他没这个本事,怪不得别人。”
听了二人的话,陆子静却问道:“卫兄,三郎既是你的兄弟,你何不助他化解此事?”
“陆兄,此言差矣。”卫熙未答,反倒是乔宇接了话,“这婚嫁之事,旁人可是不好代劳的。”说完,他带着诡异的笑容看向其他二人。
见他如此表现,陆子静只想了片刻,就会出了话里的意思。
“这事情旁人确实替不了,是在下说差了。”
虽说这是认错的话,可他脸上却也带着笑。
乔、卫二人见了,便也跟着笑出了声。
他们三人的谈笑,卫玠自然听不到,不过李翊的话,他听的很清楚。
过了片刻,他伸手握笔,口中回道:“请先生稍候。”
说完,那纸上终于着了墨迹。
见如此,李翊便笑道:“小郎君请便。”
说完,他便如此候着。
卫玠笔走游龙,书写良久,待笔墨渐干,他便停笔去沾墨。
诗自有格律,普遍简短。
见他着墨颇多,那李翊起了好奇之心,走过来转身,望了过去。
这一望,便让他大吃一惊,可他并未出言。
只是默默的站着,读着,等着。
润笔之后,卫玠继续写着,挥毫泼墨片刻后,这纸上便洋洋洒洒落了数十字。
写完后,他将笔放回笔架之上,对着李翊言道:“劳烦先生久候了。”
他的话,让李翊回过神来。
“不敢,不敢。”李翊说着,轻声又道,“公子此时将此作送上,实在是用心良苦阿。”
见他识出自己的心思,卫玠便笑道:“先生既已识出,还望先生帮助在下,玉成此事。”
“自然,自然。”李翊听了,连忙应着,“公子之作,世所罕见,又是代万民言之,在下定会竭力相助。”
思虑片刻后,他又道:“依在下所见,使君若读了公子此作,必会与公子一见。公子请此稍候片刻,在下这就去见使君。”
说完,他便对着卫玠拱手一礼。
卫玠见状,忙直身还了一礼:“有劳先生了。”
李翊微微颔首,俯身将卫玠所书单独收入袖中。
接着,他便领着仆人退出了这翠玲珑。
在他走后,虽也有人议论方才的事情,可更多人又开始一夜的狂欢。
翠玲珑的气氛再一次热烈起来,陷入一片熙攘之中。
第二十七章 沧浪园之会(五)()
明道堂中,喧闹已起,此时已到酒至微醺之时。如今的气氛远比刚才要热烈许多,劝酒声络绎不绝。而萧璟身为此间主人,又是一州刺史,自然是众人劝说的对象。只是他心中有事,不敢多饮,常常托词婉拒。
李翊归来之时,他身边便有人正在劝酒。
于是,他便趁此机会,出言脱身。
“立德回来的正好,速将小郎们的诗作摆出,以供诸公阅览。”
他这话,便让堂中众人的主意力,立时转了过去。
依他的吩咐,李翊便让仆人将收来的诗作放于几座书案上,一一展开。
堂中煌煌诸公,随之便都聚集了过去。
萧璟本也欲如此,可他行至半路,却给李翊拦了下来。他本想问其何故,可见了李翊让他等等的手势后,便没开口。待他人走远后,萧璟才轻声问道:“立德,出了何事?”
“使君,并非出了事情。”李翊回答道,“是在下偶得了一篇大作,想请使君一人独览。”
“是何诗作,让你如此行事?”萧璟皱眉问道。
“非是诗作,乃是篇文章。”李翊说着,将卫玠所书拿了出来,“因这文章立意特别,我恐旁人见了不妥,便单独留了下来。”说完,他小心的将书卷递了过去。
见他如此谨慎,萧璟便未多问。
接过来后,他便将书卷展开,细读起来。
李翊在旁候着,见萧璟眉头紧锁,便知他是被这文章吸引了进去。
卫玠所书不过数十字,再细读,也很快就读完了。
可萧璟读完却不言,依然锁着眉头,思索着。
李翊见状,便立在一旁,也不言语。
书案旁人头攒动,议论声纷起,可这里却是一片安静。
良久后,萧璟终于开了口:“是何人所书?”
李翊闻言,凑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是他?”萧璟闻言,十分不信,“你莫不是看错了?”
“在下是亲眼看他写下的这文章,怎会有错?”李翊说完,又问道,“使君,可要见一见他?”
“见是要见的。”萧璟说着话锋一转,“只是此处不合适,你将他请去后堂,让娘子先见一见。”
这是原本的安排,今夜他的大事是筹粮,而乔氏的大事,却是要见一见卫玠这个女婿。
李翊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在他走后,萧璟又将那文章展开。
他本想再读一篇,可恰逢此时,有人唤他过去。
他便只好默不作声的收起了那文章,笑着走到了那人群中。
————————
翠玲珑内,还是那般热闹,众少年郎聚在此处,纷纷饮酒作乐。
唯独卫玠,依然如故,端坐在那里,既不食菜,也不饮酒。
之前他尚不引人注目,可经过刚刚一出,此时的他就被人关注到了。
在他远处坐着的陆子璟,见他如此特立独行,便问了卫熙道:“卫兄,你这弟弟好生奇怪,来此赴宴居然一口未动。方才也是拖到最后一刻,才下笔写之,可真是诡异莫测阿。”
卫熙闻言转了过头,望了卫玠几眼。
之后,他冷笑着道:“胭脂奴历来如此,他本就是个怪人,陆兄不必挂怀。”
“如此怪人,我倒是第一次见到。”陆子静说完,望向卫熙道,“在下有心与之结交,不知卫兄,可愿为我引荐?”
“巧了。”这个时候,乔宇也说道,“在下也有此意,还请卫兄一并引我,与之一见。”
见他二人如此,卫熙再不想答应,如今也只得应承了。
如此三人结伴,便到了卫玠的面前。
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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