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点点头道:“容月说地极是,我必忍不下这口气,现在说开了,反而心平了许多。如今潮中风声水起,明眼人都能猜到八哥与四哥最有威望,不能因为我老十三的事,误了大事。”
四阿哥重声道:“有理走遍天下,怕他作甚,如今老八拢络了朝臣,你我迟早会被他羞侮的。”
我真是郁闷,邬思道去哪儿了,这个老四现在还说这话,反正都参和了,接口道:“八爷他早就失宠了,皇上以宽仁治人,而八爷以宽仁拢络人心,如此下去,会毁了大清江山,皇上圣明,怎么可能会选八爷。四爷还是按戴铎的策略行事吧,不要自己先失了信心。”
四阿哥惊问道:“你怎知戴铎的策略?”我被问地傻了眼,幸亏十三帮我解了围,把事推到自己身上。
三日后,十三带上喜薇,满满两车子的东西,随我去了山庄,出了城门,紧绷地神经才松懈下来,还是野外天地阔,山清水秀月更明。
山庄是我的天下,除了四阿哥来住过,可以说显少有人知道。加上山庄的地势,在外面若不仔细看,很难被人发现,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取武陵村的原因。十三与喜薇也被这里的风景所吸引,大叹人间仙境。
西风凋碧树,门前的枣树只剩下光秃秃地树枝,加上山风凛烈,十三的关节时而痛疼。他虽未言明,可他的表情却暴露无遗。药吃了一堆,还是半死不活的老样子,让人心急如焚。与喜薇一起端着药到了十三的房里,十三坐在火炉前看着书,手里戴着我织的手套,埋着头,一只手拿书,一只手伸在火炉上方。
见十三不理人,我用鼻子闻了闻,朝喜薇笑道:“嗯?好像熊掌烤焦了!”
十三像是如梦初醒,快速地收回另一只手,查看了一遍才知上当。我与喜薇看看他的滑稽表情,都抿着嘴傻笑。
十三笑瞪了我们一眼,我抢过他的书,朝他笑道:“难不成书中真有颜如玉,两大美女服伺你,你还不知足?”
十三皱眉摇头道:“可叹我老十三,虎落平阳哟!”
我朝他白了一眼,把药碗递给了他,突然来了灵感,朝十三道:“爷不是说打过老虎吗?那虎骨还有吗?”
十三惊问道:“你要骨头做什么?”记得小时候有回扭了脚,贴的膏药外包装上,画地就是一只老虎,可见虎骨是药材。人说久病成良医,我这个护士当得也快成医生了,边看他的伤处,边道:“用虎骨浸酒,来按磨穴位,说不定起点做用,咱们不防试试。”
十三点头赞成,并立刻派小顺子去城里取,趁机带了封信给四阿哥。朵朵留在了雍王府,实在是挂心。喜薇经我二个月的言传身教,也成了一个好助手,见她给十三按磨,就退了出来。
外面下起了雪子,瓦片上也传来了淅淅沥沥的声音。没过片刻,雪花如棉絮般,纷纷扬扬轻吻着大地。北方天气干燥,到了傍晚十分,已是天地间一片白色。树枝也被粉饰成了雪花棒,远处的松枝成了雾松,如此好景,在九寨沟才领略过,美得让人驻足。
小顺子被大雪禁足,等到雪化,已是十来天以后了。幸好去的时候,早有吩咐,直接让他把虎骨浸在酒中,回来后就派上了用场。每天让十三小饮一杯,又多次的按磨,一个月后竟奇迹出现,好了许多。大家的心情也跟着一天天好转,十三又能自在的行走了。
冬日的太阳温温的,加之没有风,把吃的瓜子茶水搬到了庭院中,优哉游哉地聊起了天,十三斜靠在椅上,闭着眼大声道:“没想到我老十三还有一天,过这种神仙般的日子。”
我边嗑瓜子边笑道:“十三爷不会是讲反话吧,谁阻挠着你不成?”
十三慢慢立起,负手背对着我们,遥看着远方道:“生在皇家,迫不得已,有时身不由已啊!”大家都沉默了片刻,不知这短暂的宁静可到何时?才想到此,听到了一阵马蹄声,我们都警觉地立了起来。
十三的眼最尖,影子刚进入视线,十三边笑边嚷道:“是四哥来了!”
欣喜万分,把手中的瓜子一撒,冲了下去。四阿哥穿着袍子,披着厚厚的斗篷,步伐矫健,只是脸被冷风吹得有点僵硬,管不了什么形象,冲到他的胸前,紧抱着他的腰。
他忙用力瓣开我,嘴角含笑道:“成何体统。”我白了他一眼,挽住了他的手臂,又被他用力闪开。生气的冷哼了一声,越想越生气,热脸贴了冷屁股,自顾自往前走。
他紧跟上前,拉起我的手,我迟疑地瞄了他一眼,他一本正经地边走边道:“看来是太放任你了,连矜持两字怎么写都忘了!”
我挣开了他的手,淡淡地问道:“爷是以王爷的身份来的?知道了,王爷里边请!”我端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皱了皱眉,碍于到了十三他们面前,也未辩驳。
十三笑迎了上来,与喜薇行了礼。四阿哥笑着与十三道:“十三弟,看来这里真能养人,胖了,腿可好些?”十三把我往前一推笑道:“全仗这位神医的妙方,智能如海啊!”
四阿哥笑着打量了我一眼,随后与十三并肩而行,走至房中,十三询问道:“四哥,从京里来的?”
四阿哥把斗蓬解下来递给了我,喝了口茶不急不慢地回道:“刚从塞外回来,正好顺路,就来看看你们。”
“这几月过上与世隔绝的日子,还真忘了冬狩。”十三的话刚落,四阿哥接过我手中的热巾,兴味盎然地道:“你大概还不知道,这半月发生的大事。老八竟做了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给皇阿玛送去了两只死鹰。皇阿玛雷霆大怒,当众责骂他是辛者库贱妇所生,生性阴毒,要与之断绝父子关系。”
我闻言,惊愣一旁。俗话说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康熙竟然能当众骂良妃是辛者库贱妇,真是薄情。如今看来良妃真如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死的好啊,若是让她自己听到这句话,看到这个画面,定当生不如死。不由得摇头叹了口气,好在自己当初没错到底,不然指不定那天就轮到我。
“你叹什么气?”四阿哥低沉地问道,把我飘远地思绪拉了回来。十三也不解地注视着我,说实话,无论八阿哥对他人做了什么,我始终对他恨不起来,也无从以恨,想起从前的点滴,更是为他所不值,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毁在权势里了。
“没什么,只是觉之身份低微的人,还是守着自己狭小的空间比较好,别死了还授人以话柄!”淡淡地随口答到,十三若有所思,敏妃也是受过如此待遇的,十三自然对我的话心知肚明。
四阿哥严厉地指责道:“你又说的哪门子疯话?”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三个人都不作声,喜薇的喊声打破了宁静:“姐姐,快下来,帮忙整理屋子!”
我借机施了礼,逃也似的奔出了门。楼上归了十三与喜薇,刚建的三间矮房,刚刚前些日子完工,我的东西早搬了进去,今儿四阿哥必定要留宿,所以喜薇忙着整理另一间。
我还是想不明白,八阿哥若是怨恨康熙,为何前些年不做,冷不丁的做出这事来。二废太子后,在面上还是皇位的最佳人选,得到朝中多数大臣的支持,加上他也不是莽撞之人。即使不为自己想,也得顾及整个集团的利益。我依靠在廊上,百思不得其解。
若不是八阿哥自己所为,那么是谁做了手脚?“想什么呢?叫你也没反应?”四阿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忙回身问道:“四爷,有何吩咐?”
四阿哥拉着我进了房,笑意难掩地朝我道:“这会儿倒懂起规矩了?”这段历史向来是个迷,不由得问道:“四爷认为那死鹰真是八爷送的?”
四阿哥立刻收起了笑容,一脸迷茫,叹道:“我也怀疑着呢,就是想不明白是谁做的手脚!”见我一脸疑色,他沉脸盯着我道:“难不成你是怀疑我?”
我忙笑着摇头,顺势绕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上。他这才释怀的笑笑,突想起后期四阿哥与十四阿哥的皇位之争,冲口而出:“十四爷当时在哪儿?”
四阿哥一愣,随即立起,面对着我道:“怎么会想到十四身上?”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之,若不是皇上把二立太子的怨气出在八爷身上,这会儿嫌疑最大的是四爷。那么除八爷与四爷以外,谁最有利呢?”
四阿哥听了我话,不由得脸越来越黑,猛拍了一下桌子道:“好个老十四,想一箭双雕。”
如今三阿哥最大,但他的手下借他的名,贪赃枉法,被康熙处置,连带责罚了三阿哥。五阿哥、十二阿哥向来不参与朝事纷争,十三又被康熙冷落,其他的都没有资质,剩下只有如今掌兵部,越来越得康熙赏识的十四阿哥。想到此,不如得抱紧四阿哥打个冷颤,低声道:“太可怕了。”
四阿哥抱紧我低语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想起与十四小时的嬉闹,想起十四刚毅的笑脸,如今也使尽了手段,且全不顾手足之情。权势真是猛于虎啊,吃人不吐骨头,好好的一个个才俊,都被蒙蔽了双眼。
四阿哥扶正我,笑道:“不枉此行啊,帮了爷一个大忙,说,想要什么?”
见他眉头舒展,想着这些烦事也非我能掌控的,笑着用手做了一个心,嚷道:“四爷给的起吗?”
他轻笑出了声,嚷道:“死丫头,爷就奇了怪了,怎还是这副德性,不知羞。”
我嘟嘴白了他一眼道:“哼,跟一个老头子说话,真是无趣,我备餐膳去了!”他一把拉住我的发辫,含笑道:“别去了,陪我去温泉。”听到温泉两字,我的脸唰地涨得通红,忙挣扎道:“你自已去。”
他脸凑了上来,色色地眯眼道:“怎的,还要爷抱你去?”真是无可耐何,想起第一次,往事浮现在了眼前,他温柔的摸着我的脸,让人无法拒绝。带好用品,向温泉而去,又是一个拉开序幕的傍晚。
二日后,一起从山庄回城,无论是何种理由,这皇家的年还是要回去一起过的,加上康熙正在气头上,弄不好被扯出来一起批斗。懒洋洋地倚在一边,看着他手拿佛珠,闭目养神的样子,心想别一手拿香,一手拿枪,不自觉轻笑出声。
“笑什么?”他淡淡地问道。我忙用手捂住了嘴,假意呛了声,靠近他,低语道:“四爷盘坐久了,血脉不通,可对腿不好。跟我说说话吧,无聊死了!”
他这才睁开眼,摇头笑道:“想说什么?”
索性横卧,头枕在他的腿上,仰头盯着车顶道:“这会儿要是在南方就好了,不用裹得像粽子一样。穿着单衣踏着海浪,那蔚蓝色的海水,清彻见底,再来点海鲜,太爽了!”
“你这都听谁说的,擦擦口水,别想入非非的。”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当头被泼了冷水,叹了口气道:“对……弹琴!”
他笑瞪着我道:“说响点,吱唔什么?”我拉过斗蓬,闭眼轻声道:“别吵了,到地了叫我!”
“死丫头,越长越没规矩,如何教子女……”耳际传来四阿哥的声音,到我耳朵里早成了催眠曲。觉着一边好冷,朝有温度的一边挤过去,被人轻推了一下,闭着眼火大的道:“干什么,别吵我!”
身子被扶坐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揉了揉眼,才发现四阿哥不可置信地盯着我,我一脸无辜地问道:“怎的了?”
他皱眉道:“爷的腿都让你压麻了,这些不得体的举指,都给爷改了,丢人现眼的。”
拉开小帘子一看,马车已进城了,跪着学日本鞠了个躬,嗲嗲地道:“对不起了,四爷坐好,让小女子帮您按磨一下!”四阿哥眉头皱得更深了,戏笑道:“你耍猴戏呢?一套一套的。”
我怒瞪了他一眼,他笑道:“好,好,是爷说错了,快点吧,就要到地了!”
看他平日里都忙着国事,连笑的时机都没有,好不容易逗他一下,还知配合,让我唱独角戏。马车在雍王府门口缓缓停了下来,十三下车打了声招呼,重又坐车回府了。
跟着四阿哥进了门,直接去了那拉氏的房。房里传来了孩子的嬉笑声,快步走了进去。朵朵见到我就笑奔了过来:“额娘,怎么才回来?”
我忙行了礼,拉起她问道:“有没有听大额娘的话?”那拉氏和蔼地笑道:“有了这丫头,日子都过忘了。”
弘历跑了过来,立在我面前道:“婶婶,明儿可以教我点新的吗?”
紫依笑着拉过弘历道:“婶婶才回来,别累着婶婶。”李氏鄙视地斜了我一眼,耿氏笑着欲言又止的样子,弘历认真的嘟着小嘴道:“额娘,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我摸摸他的小脸道:“好,就冲你这句话,明儿听完先生的课后,就来花房吧。”
李氏尖声道:“妹妹,教弘历什么呀?”我淡淡地道:“我哪能教什么,不过陪着他们玩玩而已。”
弘昼在耿氏的推动下,走到我跟前。弘昼圆嘟嘟地小脸,眼睛像极了四阿哥,我抱起了他道:“好福相的孩子,你也想来对不对?那就跟哥哥一起来吧!”
弘昼裂开了嘴傻笑,弘时已到上书房读书的年龄,自然很忙,李氏大概也觉得自己的格格不入,立了起来朝那拉氏说了声,退出了门。紫依与耿氏都朝我道谢,那拉氏已是一副中年妇女的做派,只是慈祥地盯着孩子们,很少搭话。
想着跟四阿哥回禀一声,好回去,就拉着朵朵朝书房而去。四阿哥一回府就进了书房,许是要写折子,刚至书房门口,就听到女人的低泣声:“爷,您不在府中,我可无聊透了。”
四阿哥淡淡地道:“你就不能跟其他人,一起聊聊天!”
“可是懂我的人只有爷,能听懂琴音的只有爷,赞赏我画技的也只有爷!”
那软脓细语,听得我汗毛直立,忙拉起朵朵道:“我们走!”朵朵不解地大声道:“额娘,我还没见过阿玛呢?”
“那也得人有空见你,不长眼色的丫头!”心里火大,把气出在了朵朵身上。门吱呀的打开了,四阿哥掀开布帘走了出来,朵朵笑着就想往前去,被我狠狠地拉住,笑着施礼道:“四爷吉祥,打饶您了,来跟您道个别,我带朵朵回府了!”
四阿哥戏谑地盯着我,还一脸笑意。年氏杨柳细腰,桃腮粉黛,扭着细步也跟了出来,淡淡地瞄了我一眼。心里更加气恼,仗着老四宠爱,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行了个礼,昂头挺胸地走了出来,输人也不能输阵。
回到花房,心里还久久不能平静,难道自己老了,怎这般没信心了?画儿不解地问道:“小姐,这是怎的了?”
我转身急问道:“帮我看看,我的脸上是不是长皱纹了,是不是老了?”把脸凑到画儿面前,画儿呵呵笑道:“小姐,没呢?您比喜福晋都年轻了!”
“哎……我也不知道我怎的了,罢了,房里挺暖的了,别再烧了,别把朵朵给烧烤了!”画儿闻言,掩笑而出。想着几天也没做面膜了,把蜂蜜、珍珠粉、香蕉泥调和在一起,涂在了脸上,躺在了暖地板上。
躺了片刻,睡意渐起,怕睡着了,立在窗前,捧了本书来看。门吱呀被推开,我抬头一看,新来的小丫头新竹脸色煞白,晃悠悠的夺门而出,我又不能大喊,只好随她去。“瞎嚷嚷什么?”门外传来四阿哥的声音,紧接着四阿哥推门而进。
我低头给他请了安,他也当场愣在那里,我僵着脸呵呵地傻笑,故意压迫喉咙尖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