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伴着垂死的韦烈,王道在外面把风了望。
逃算是逃过了,但问题没解决,眼看韦烈是不行丁。
洪流在垂泪。
“簌,簌!”有人穿林之声。
洪流一闪身离开韦烈藏到一旁树后,人影才半现,他像捷豹般扑了出去,短刀已出手,这本是一个连贯的动作。
“住手!”来人急闪。
枝叶太浓密,洪流这一刀竟然没有刺中。“洪流!”来人叫出他的名字。
洪流的第二刀没有刺出,这时,他看清了来人面目。
“王公子,冒犯!”他的脸红了。
来的是“多事书生”王雨。
“洪流,你性子太急了些,换了别人恐怕……”
“对不住,我以为是大刀会的人搜来。”
王雨不再说话,急急走近韦烈,伸手一探,眉头皱了起来,颤声道:“怎会伤成这样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林木再动,又有人来,是王雨的两名俊书僮伴着“鬼脸罗刹”,“鬼脸罗刹”片言不发便靠近韦烈坐下。
王雨显得十分着急的样子。
“鬼脸罗刹”动手诊视。
“还有救吗?”王雨惶然问。
“如果我们迟到一个时辰便无救了。”
“啊!谢天谢地谢菩萨。”
“鬼脸罗刹”连点了韦烈一十八处大小穴道,运指如飞,利落极了。点完,吐口气道:
“除了王公子,全部回避!”两名书僮和洪流立即离开现场。
“王公子,你来帮忙!”
“怎么个帮法?”
“由老身口述,你做。”
“好!”
“鬼脸罗刹’’起身,退下三步,坐下,背对韦烈王雨大为困惑,这是做什么?
“王公子,现在开始!”
“好的,芳驾吩咐吧!”
“脱光他所有衣服。”
“这……”王雨面容大变,连退三步,瞪大了眼,怎么也想不到“鬼脸罗刹’’会要他脱光韦烈的衣服。“不,我不能……”
“咦,王公子,你什么不能?”
“我……在下从没作过这种事!”
“这倒稀希,王公子,亏你还是江湖人,即使韦公子是个黄花大闺女,为了救人也没什么呀,何况你也是个大男人?快,还有许多事要做,而且他的时间也不多,再耽搁下去会发生变化,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王雨猛咬牙,最后还是无奈地答应了。他用一双颤抖的手,把韦烈的衣物一层层剥光,脱得非常彻底。
“好了没有?”鬼脸罗刹催促。
“好啦!”王雨的音调怪怪的。
“现在,你检查他的全身,不能稍有遗漏,发现有芝麻大红点的部位便记下来,现在开始做吧!”
王雨先翻转韦烈的身躯,检耷后背,从头到脚,然后又翻回来检查正面,他的心在狂跳,脸在发烧,但又不能不做。好在“鬼脸罗刹”是背向;看不到他的窘态,只是那急促的呼吸声无法掩饰。
片刻之后。
“检查完了?”
“好啦!”
“现在你说部位和点数。”
“背后完全没发现,前身左肩一点,左胸两点,右胸一点,心窝处一点,下腹三点,左腿两点,一共十点。”
“好,现在把这些工具拿去。”
王雨转到“鬼脸罗刹”正面,“鬼脸罗刹”伸出手,手心里一个小瓷瓶,一枝细毛笔,一把类似雕刀的斜口平头刀,一把小尖嘴镊子,他以惊怪的目光望着这些古怪的小东西,不知道是拿来作什么用的,该不会又出难题吧?
“这些……是作什么用的?”
“用法很简单,瓶里是止血药水,用这枝小毛笔蘸了点在红点上,便有阻止血水渗出的功效,然后用小刀划开红点,你可以发现肉里有根细毛,然后用镊子把它一一夹出来,这样便大功告成,不难做吧?”
“不难!”王雨硬着头皮说。
“现在拿去!”
王雨抓起这些小工具回到韦烈身边,照“鬼脸罗刹”说的,先用药水遍点红点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划开红点,果然没有血渗出,很容易地发现了两分长短的黑色细毛——其实是牛毛钢针,再用镊子轻轻夹出。
很轻松的小手术,却把他逼出了一身汗。
“都夹出来了!”他把工具还给“鬼脸罗刹”。
“给他穿衣服!”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把衣服穿好。
“鬼脸罗刹”起身回到韦烈身边。
“把他扶坐起来!”
“他能坐吗?”王雨一下子变得很笨。
“你坐在旁边扶持。”
“嗅!”王雨把韦烈扶成坐姿,用手拉住。
“鬼脸罗刹”跌坐到韦烈身后,闭目,右手掌心贴上命门,开始运功迫入真元,盏茶工夫之后,韦烈额头开始冒汗,汗水是浅绿色的,鼻翼也开始扇动,人有了呼吸。又一盏茶时间,他的内元已能主动和外力交流运转。
片刻之后,“鬼脸罗刹”收功站起。
“成了,他功毕会自己醒转!”
“在下谨谢!”
“不必,祸因是老身那不肖子,老身也有责任。”
“如果以后再发生……”
“应该不会了,不过……老身会作安排。”
怎么安排她没有说,王雨当然也不便追问,他并不知道韦烈与“鬼脸罗刹”之间的关系,只是奇怪“鬼脸罗刹”不似传言中的邪恶,很好说话,在她听到韦烈受伤之后,情绪很激动,多一句话都没说便赶来救人。
不久,韦烈缓缓张眼。
“鬼脸罗刹”道:“王公子,请你暂时回避。”
王雨点点头,快步离开。
韦烈醒转,起立,惊诧地四下一扫。
“师母,您……”
“我是得到‘多事书生’的通知赶来的,还好,来得及时,现在你已经没事了,唉,这畜生……”
“师母没告诉龙生师兄这个故事?”
“我一直见不到他的人,好在他现在出了纰漏,主动回来求我,他在垣曲等我,我得赶回去替他解决问题。”
“师兄出了什么事?”
“玲苓你知道,她就是假作在迎春院当姑娘的香妃,也就是你的师嫂,她现在跟司马茜遭遇了同一命运,人已变痴……”
“有这种事?”韦烈心头大震:“怎么发生的?”
“冷无忌的杰作,当初方一平用来控制司马茜的秘方就是他提供的。”
“师母能解?”韦烈急问,但随即想到司马茜已经入了土,这对她已经失去了意义了,心头不由一阵剧痛。
“尚无把握,我为了赶来救你,还没替她仔细检查,对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那不肖子偷走了我两颗‘骷髅令’,一颗伤了你,另一颗很不幸落在冷无忌的手上,他是从玲苓身上取走的,如果不追回,后果严重。”
“哦!”韦烈吐了口大气:“小徒会设法找到他。”
“你能抗拒他使用‘骷髅令’吗?”
“这……”韦烈愕然。
“现在用心听着,我传你一式奇功,自己练!”说完,她靠近韦烈,用极低的声音把口诀传给韦烈,述完之后道:“记牢了吗?”
“记牢了,多谢师母!”韦烈喜不自胜。
“那我就走了!”挪步,又回头道:“记住一句话,你在江湖上的一切作为,绝不可损及你师父的名声。”
“谨遵师母训诲!”韦烈躬下身去,再抬头,“鬼脸罗刹”已经不在眼前,他忽然想起应该向师母请教师父的出身来路,看来只有等下次的见机机会了。他奇怪何以不见别外的人,是被师母故意支开的吗?
心里才这么想,四五条人影已穿林而来,当先的是王雨,其次是王雨的两名书僮,最后是王道和洪流。
“韦兄!”王雨先开口。
“韦公子!”两名书僮。
“公子!”王道和洪流。
“辛苦各位了!”韦烈感慨地说。
“公子!”王道总是抢先的:“差点把我急了上吊,幸亏王公子及时搬来了救兵,不然的话……”
“王道,反正你还没上吊,少说几句。”洪流开口。
王道白了洪流一眼,同时住了口。
“王老弟!”韦烈望着王雨:“你是怎么找到‘鬼脸罗刹’的?”
“无巧不成书,在茫无头绪的当口,发现了‘花间狐’,我钉住他找到要找的人,只是……时间上慢了些。”
“那老弟又怎么到这地方来的?”
“小弟算出你有难。”
“啊!神通。”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该填填肚子了。”王雨有意岔开韦烈的话头,他不愿意谈神通,这是他个人的秘密。
凌云山庄。
司马长啸夫妻在内厅闲坐,两个人的脸色都极沉重。
“唉!”司马长啸一声长叹。
“老爷又在想茜儿了?”司马夫人眼眶立刻红了起来。
“我是在想……上天为何要教司马家绝后代?”
“老爷,天意是人力无法挽回的,依妾身的愚见……一平为人不错,何不收为螟蛉义子以传香烟?”
“这……我也想过,可是茜儿生前不喜欢他,这样做的话,茜儿在地下能安心吗?而且……这件事必须大哥首肯,他在后花园小屋自禁了二十年,人怪得不能再怪,要见他一面谈几句话实在太难。”
“这是大事,总得要见呀?”
“其实……大哥……”司马长啸欲言又止。
“大哥怎样?”
“他应该是二哥,我排第三。”
“啊!”司马夫人大感骇异:“我从来没听你提起。”
“唉!”司马长啸又叹了口气:“这是家丑,我想过无数遍,你已经是山庄的女主人,有些事你应该知道。大哥叫司马长英,他娶过,因为……所娶的对象门户不当,老娘极力反对,之后……又闹出大嫂不守妇道的丑事,结果被大哥休了。”喘口大气:“后来,大哥查出大嫂是被冤枉的,他愧悔得快要发疯,于是……他离家一去不回。”
“一直没有消息?”
“没有。”
“那……为什么要称老爷为二公子?”
“这……是娘的意思。”
“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不承认有这个儿子。”司马长啸满面痛苦之色。老娘已经过世,他能在妻子面前派娘的不是吗?
“那……大哥,不,应该说是二哥,二嫂秋萍跟他又是怎么回事?”
“大嫂的故事重演,不同的是……二嫂是在山庄里自决的。”司马长啸沉默了许久才说:
“后花园小屋,便是当年二嫂自决之处,二哥为了纪念二嫂,建小屋自禁,除了我不见任何人,二十年来都是如此。”
司马夫人深深点头。
“那……茜儿和小青姐妹的事……”
“不能告诉他,他承受不了!”又是一声哀叹:“他自己说,他已经死了,活着的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可怜!”
“我这就去看他,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司马长啸站起身来。
这时,窗外花圃间一条人影悄然隐去。
司马长啸兀立在小屋门前,他已敲了三次门。
“老蒲,老蒲,你人在吗?”
“是二公子吗?”老蒲在里面回答。
“不错,我要见大公子。请示一桩大事。”
“可是……大公子刚睡下。”
“请他起来,这是大事,必须由他决定。”
“这……好吧,我去试试。”
好一阵子,老蒲才出来打开了围墙门。
“二公子请进!”
房间里,司马长江拥被而坐。
“大哥!”他照平时的称呼:“这么晚了来打忧你,有件事必须先向你请求才能决定。”
“一个死了的人还能有什么意见?”司马长江的声音近似冷酷,半丝情感都没有。
司马长啸苦苦一笑。
“大哥,请听我把话说完,司马家迭遭意外,人丁单薄,后继无人,不能就此断了根,我的意思是……”
“且慢,我先说一句,我们原来是三兄弟,大哥生死下落不明,我也已经是个活死人,算来你已成单丁,偏偏却膝下空虚,这不是天意,是人为之过……”
“大哥,我知道你是在怪娘,但娘已经过世,就不要再提了。”司马长啸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不提就不提,我排行第二,以后别再叫我大哥。”
“是,二哥。”
“现在你说,简单明快,我没耐心听你细诉。”
“好,这桩事我已经跟蕴珠谈过,行与不行听二哥一句话。”顿了顿才又道:“司马家不能无后,我那徒弟方一平为人不错,想把他收为螟蛉义子继承香烟,不知二哥意下如何?”
说完,他定睛望着司马长江静持下文。
“你的意思是招赘?”
“这……也可以替他另娶。”司马长啸不敢说出司马茜已经不幸这一节,话出口,已自觉不妥。
“什么,另替他娶?”
“这……只是说说,未必一定如此做。”
“嘿,嘿嘿!”司马长江冷笑:“三弟,亏你活了这大把年纪,还是一庄之主,说出话来如此幼稚。你徒弟姓方,是外人,再给他娶个外人,跟司马家半点边也沾不上,这叫继承香火?你何不把凌云山庄拱手送与方家?”
司马长啸默然无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简直是荒唐!”司马长江气得掀被下了床:“你说,你怎会想出这馊主意?是什么让你昏了头?”
“二哥,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司马长啸是有口难言,原本方一平是要入赘的,而现在唯一的女儿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对方一平未尝不是一种亏欠,可是又不能明说……”
“你夫妻爱怎么做怎么做,我不管。”
“二哥是……反对?”
“我没任何意见,你可以走了!”
“既然……二哥不赞成,就当我没说吧!”
“你走,我困了!”
“是!”司马长啸低头转身退了出去。
“哼!荒唐!”司马长江眼睛瞪得老大。
“大公子!”老蒲关了外门进房。
“以后改叫二公子!”
“这……是的!”老蒲恭应了一声:“二公子今晚的宵夜……”
“我想喝上两杯!”
老蒲带上房门出去。
司马长江瞪眼坐在床上不言不动。
房外小厅传出摆整杯筷的声音,不久脚步声离去。
片刻之后,又响起酒壶盖与酒壶碰撞的声音,房门没关紧,门缝里似有黑影一闪,司马长江心中一动。
“老蒲!”他叫了一声。
没回应,也没脚步声,这可是怪事?
司马长江掀被,想了想,很困难地下床,然后摇晃不稳地步出房门。桌上有杯筷酒壶,菜还没摆上,他坐下,望了那酒壶几眼,口角牵动了几下,但没出声。
老蒲用一个大盘端来了五样下酒菜,逐一摆上,然后伸手准备拿酒壶斟酒。
司马长江抬手阻止。
老蒲缩回手,用奇怪的眼光望着司马长江。
“二公子……”
“我自己会斟,今晚我要慢慢喝,你不必伺候。”
“二公子,我……忽然觉得老了。”
“怎么说?”
“老眼昏花,竟然看见有影子飘出墙……”
“哦!”司马长江点点头:“人总是会老的,有时眼花也是常事,杯筷酒壶你分成两次拿?”
“不,一次,怎么啦?”老蒲瞪大老眼。
“没什么,你先进来一次,后来我听到酒壶响,看来我也老了,耳朵已不管用,连什么是什么声音都分辨不出来,你再去灌一壶花雕来,然后你就去睡,我一个人慢慢消磨!”说完,和悦地笑了笑。
“可是,二公子,先灌的这壶是竹叶青……”
“我知道,不要紧,我忽然想喝花雕,去拿吧!”
“是!”老蒲出去。
司马长江揭开壶盖,仔细闻了闻又盖回去。
老蒲送酒来,先斟满一杯,关切地道:“二公子,喝两种酒会上头,让我把竹叶青拿下去吧!”
“不必,先摆着,你去睡。”
“二公子也早些上床!”
“好!”
老蒲转身离开。
司马长江步到门边,向外扫瞄了几眼,又偏头用耳朵倾听了一阵,然后关门回到座位,自斟自饮起来。
“什么人,别逃!”精舍门外突然传来喝叫之声,深更静夜声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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