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先生的作法岂不是把不祥送与本人?”
“司马庄主!”冷无忌意外地敛了笑容,神色一正:“话不是这么说,阁下乃当今第一高手,名高望重,黑白两道同钦,没几人敢于冒犯,而‘天涯浪子’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听说出道以来还没有过敌手,区区敢碰吗?当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区区的意思是……”
冷无忌脸上又现出了惯常的笑容,但有些忸怩。
“怎么样?”
“如果司马庄主得到了宝藏,希望能多少分一点余润,以之安度馀年,所求不过如此。”
冷无忌又欠身。
“如果本人无意于此呢?”
“那就当区区没有说。”
司马长啸起身踱步。
冷无忌只好陪着站起。
好一阵子,司马长啸才停下来正视冷无忌。
“冷先生,异宝无主,德者居之,一切均是缘……”
“司马庄主说得是。”
“如果缘到,本人不会忘却冷先生。”
“区区先行谢过。”作了一揖:“告辞!”
“那本人就不留客了!”扬起脸向厅门外:“一平,代为师的送客!”人应声出现,是个二十出头的华服青年,一表人材他就是司马长啸选作东床快婿的唯一弟子“梅花剑客”方一平。
“师父!”方一平行礼。
“代为师的送冷先生!”
“是!”
“不敢劳方大少!”冷无忌深望了方一平一眼。
“好说,冷先生请!”方一平抬手作“请”之势。
“告辞!”冷无忌再次向司马长啸施礼。
“不送!”司马长啸略一抬手,然后又道:“一平,送客之后到厅里来,为师的有话跟你说。”
“是!”方一平恭应一声。
方一平送冷无忌离去。
司马长啸又在厅内踱步,显然,“鬼算盘’’冷无忌带来的讯息给他心理上很大的冲击。
当年“宝镜公案”他还没资格参与,但对种种传说耳熟能详。这一重新出现,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波,乌衣帮损兵折将的事,他也有了耳闻,但不知是为了宝镜的事,冷无忌这一拜访,他便立即猜想到了,现在的问题是他要不要轧一脚?,不久,方一平送客回头进入厅中。
“师父有何训示?”
“你早已在厅门之外,对不对?”司马长啸面色严肃。
“是的!”方一平低了低头:“见有客不敢乱闯。”
“为师与冷无忌所谈的你全听到了?”
“这……弟子没注意听,只一两句。”
“你有什么意见?”
“弟子……并不了解事情真相。”方一平恭谨回答。
“好!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问你句话,为师的准备选个日子让你和茜儿成亲,你意下如何?”
方一平喜不自胜。
“一切但凭师父师母作主,不过……”
“不过什么?”
“师妹她……愿意吗?”
“这是什么话,终身大事唯父母之命是从,有什么愿意不愿意,这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理。”目光闪了闪又道:“一平,我膝下无儿,一向把你视同己出,名虽师徒,情同父子,你跟茜儿早已订了名份,只差还没拜堂,以后……称呼该改一改。”
方一平怔了怔,随即领悟,赶紧作下揖去。
“是!爹,一平遵命!”。
“哈哈哈哈……”司马长啸高兴地大笑起来。
群英楼。
在洛阳城,群英楼只能算是三流酒家,排不上名楼榜,但却远近驰名,因为它是江湖人物专属的酒楼,高至武林煊赫人物,低至江湖无名小卒都是座上之客。在这里,没有俗礼排场,也没有地位权势,各随兴之所至畅饮狂欢,故而千奇百怪之事经常发生。
现在是晌午时分,已经上了八成座。
喧嚷之声绝不亚于市集,如果嗓门不大就别想交谈。
小二满脸油汗穿梭在座间,添酒叫菜必加手势。
突地,喧闹之声很快平息,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每一个酒客都有这种经验,这表示发生了不寻常的情况。
所有眼睛全集中转向酒座中央的通道,稍远的伸长脖子,更远的已站了起来,连手里端着酒莱的小二也呆了。
一个紫衣劲装少女旁若无人地昂首步入酒座,婀娜之中透着矫健,单身女子上酒楼已数罕见,偏偏她又长得那么美,美得连丹青妙手也难传其神韵,不看衣着,只看颈子以上部分,仿佛是最高级的巧匠用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琢磨成的杰作,衬上紫衣,更加令人目眩神驰。
她,正是凌云山庄的千金司马茜,因逃避婚姻而离家出走。
她在最后靠角落的座头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小二!”由于太静,这一声娇喊特别清亮。
小二如梦方醒般狗颠屁股地疾步过去。
“姑娘要……要吃点什么?”伶牙俐齿变成结巴。
“酒、莱!”司马茜偏了偏头。
“这……什么酒,什么菜?”
“最好的酒一壶,最精致的菜五六样。”
“是……就……就来!”小二伸伸脖子才离开。
由于角度的关系,大部分酒客已失去爽眼的机会。
喧嚷之声又起,由小而大,多数以司马茜为谈论的对象。
“奶奶的,简直的不是人!”邻桌四个大汉之一的大声说,两只贼眼却盯在司马茜身上,还拍了下桌子。
“不是人是什么?”另一个接了腔。
“说书的词,九天仙女下凡尘!”说着吞了泡口水。
小二端上酒菜,替司马茜斟上一杯,直勾勾地望了她几眼之后才哈腰退开。
司马茜悠闲地吃喝起来,仿佛若大的座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啪!”拍桌的声音传自隔邻另一桌。
拍桌的是个獐头鼠目的年轻汉子,与他对坐的是一个阔少打扮的哥儿,最上等的衣着,最下流的气味。
“少爷,您……有兴趣?”年轻汉子斜瞟了司马茜一眼,鼠目连动,脸上带着谄媚加邪意的笑。
“岂止兴趣,灵魂儿已经出窍。”偷觑一眼,吞泡口水:“小蔡,要是能跟这小妞上一次床,教我明天就死,我也心甘情愿,他奶奶的这叫什么……凤凰什么飞来着?”他想掉句文偏偏又挤不出来。
“凤凰于飞!”
“对,对,凤凰鱼飞,飞上九天!”
“少爷,你可不能死。”小蔡谄笑,标准的帮闲相。
“为什么?”
“你要是死了,那些三街五巷的姑娘们岂不全都要为您殉情?”小蔡的马屁功夫是第一流的,说了不会脸红。
小二又上菜。
司马茜似乎吃得很得意,脸上还带着微笑,声音太嘈杂,远处的谈话无法完整分辨,但近旁的却一字不漏。
“小蔡,只不知这靓妞什么来路?”
“少爷,管她什么来路,莫不成千金小姐会一个人出来上馆子,依小的看,八成是走江湖卖艺跑码头的,凭您‘洛阳花间侯’的名头,加了堆山填海的金银,别人想求您一个好眼色都不容易,您还担心什么?”
“唔!”花间侯点点头,挺了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气样子:“你说得对,银子可以压死人,现在该……”
“过去以地主身份打个招呼,亲近亲近。”
“可是……”
“可是什么?”
“我……有些胆怯。”
“哈,少爷,花间之侯,什么样的货色你没玩过,居然说出胆怯二字怕不让人笑掉大牙,被她吃了不正好!”
“不,小蔡,我的意思是……她美得像仙女,我这凡夫俗子……”
“少爷,别自贬,你可是风流财(才)子,人有人才,貌有貌才,钱有钱财,什么仙女狐女,不拜倒在脚前才怪,快去,小的祝你马到成功。”
花间侯略事思索,颔首,起身,缓步走到司马茜桌前,假装斯文地长身一揖,干咳一声,清理了一下喉咙。
“姑娘,在下人称‘洛阳花间侯’……”。
“花间猴?”司马茜大方地笑笑。
“正是,在洛阳城小有名望,不知姑娘什么称呼?”
“紫娘!”司马茜随口回答。
“紫娘?”花间侯错愕了——下:“这是……”
“名字呀!”
“哦!紫姑娘,到洛阳来是……”
“玩!”很简单的回答,啜了口酒:“你叫花间猴,想来一定很会玩……”后面是“把戏”二字没说出口。
这时,又吸引了许多目光朝向这边。
花间侯量不可支,全身搔不着痒处,他以为这天仙美女没说出口的是“女人”二字,花间侯会玩女人当然是天经地义。
“会,会,很会,第一流的身手!”
“很好,姑娘我就是喜欢玩……”笑了笑。
花间侯晕陶陶,不知置身何处,连祖宗八代都忘了。这一来,胆子也壮了,以为是天上落豆渣,勉强收藏的德性随之显露出来,脸上堆起邪意的笑。
“在下可以坐下吗?”
“当然可以!”
花间侯满面春风地在司马茜对面坐下。
小二立即添上杯筷,毕恭毕敬地斟上酒。
花间侯侧头望向小蔡,挤挤眼,然后举杯。
“在下以地主的身份敬姑娘……”
“且慢!”
“姑娘……?”
“你先替我斟上酒!”
“啊!是,是!”花间侯放下杯子,执壶斟酒。
酒座间起了窃窃私议。
花间侯秦南峰被人背地里称作“秦烂蜂”,一只烂而浪的蜂子,他是天威镖局的少东,天威镖局执北方镖行的牛耳,分支机构有十八处之多,可以说财雄势大。他除了花钱、玩女人、仗势欺人之外,别无所长,洛阳城的帮闲混混大部分靠他生活,在街头上真的是一呼百应,凡是到洛阳跑码头的女人,只要稍具姿色,没有半个能逃过他的掌心。
他又举起杯子……
“来了,来了!”酒座间轰起一阵声浪。
所有的目光转向当门处。
一个长得很标致的青衣少女步了进来,怀里抱着琵琶,极佳的风韵。她身后随着一个半百老者,面黄肌瘦,似乎患了病,一望而知是卖唱的。
司马茜紧盯着望,她发现那少女眼含忧郁。
“小二,把中间的桌子腾出来!”
“先来段叹五更!”
“小寡妇上坟!”
“奶奶的,十八摸最过瘾!”
“四季相思!”
酒客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一老一少已走到了酒座后端的中央停了下来。
最中间的一桌主动让了两个坐位出来。
“紫姑娘,在下敬你你………”花间侯举杯。
“别急!”司马茜抬手止住花间侯,然后大声叫道:“小二,你过来!”
“姑娘!”小二忙走近。
“叫那卖唱的姑娘过来!”
“这……”
“你耳朵没聋吧?”司马茜挑起眉。
花间侯皱了皱眉,又舒展,换上笑脸。
“紫姑娘,你……要她到这边来唱?”
“唔!”司马茜含糊地应了一声。
花间侯向小二甩甩头。
小二半声也不敢吭,立即走了过去,向卖唱的说了几句,朝这边指了指,然后向座间大声道:“各位客官,请稍待片刻,秦大少先要见这位姑娘。”
“他妈的,烂蜂子!”
“凭几文臭钱,什么玩意?”
“看来这姑娘又惨了!”
座间已开了骂,但不敢大声。
青衣少女抱着琵琶走到座前,先望向司马茜,双睛一亮,然后转向花间侯,弯腰欠身,脸上现出恐惧之色。
“大少,请吩咐!”看情形她认识花间侯。
“是紫姑娘叫你过来的!’花间侯呶呶嘴。
青衣少女又转望司马茜。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坐下来陪我喝酒。”
“这……小女子不敢!”
“我也是女的,不会吃了你。”
“紫姑娘!”花间侯作了一个很难看的不像笑的笑:“大伙在等着小云雀唱……”
“你叫小云雀?”司马茜根本不理会花间侯。
“是……到洛阳来……客人们起的。”
“唔,坐下。”手指右首空位,口气是命令式的。然后又向一旁苦着脸的小二道:“把那位老人家也请过来,加两副杯筷添两壶酒,快去。”
小二楞着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小云雀开了口:“我父女只是卖唱的,不敢承小姐这般厚爱,如果小姐不嫌小女子技艺粗俗,小女子为小姐弹唱一曲……”
“不必,我向来说一不二……”抬起头:“小二,你没听见我说的话?”
“小二,照紫姑娘的话做!”花间侯说了话。
小二苦着脸走过去。
“小云雀,我要你坐下来!”
“这……是!小女子遵命!”小云雀在右首坐下。
小二带着老头过来。
“你老人家坐这边!”司马茜手比左首空拉一“这位小姐……”老头错愕莫名。
“爹,您就坐吧!”小云雀很能体会司马茜心意。
老头很勉强地挨着椅子坐下。
小二添上杯筷,外带两壶酒,放好后立即离开。
“秦大少,给两位倒酒!”司马茜像在吩咐下人。
花间侯的两眼顿时瞪大,到此刻他才感觉事有蹊跷。
“小女子来倒!”小云雀伸手。
“不用,这是他的事!”司马茜抬手阻止。
花间侯的心火在刹那间爆发,他知道被作弄了,登时脸红脖子粗,当着众多酒客,他丢不起这个人,何况他一向是目中无人惯了的,要他给卖唱的斟酒,这真的是西边出太阳了,扬起一掌正要拍下……
“秦大少!”司马茜不见有什么动作,只是春葱玉指不经意地弹了弹,就像是弹去沾在指头上的菜屑什么的。
花间侯的手垂落,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小云雀父女的神色变了变,但没开口。,小蔡发觉情况有异,立即赶了过来。
“少爷,您……”
“没……没事!”
“有什么要小的……”
“你……先回去。”
“是。”小蔡已经会意,花间侯已吃了暗亏。
“别走,在旁乖乖站着!”司马茜抬手指了指。
小蔡真听话,站着不动了。
“秦大少!”司马茜春花似的笑了笑:“你说你叫花间猴,猴子当然是玩把戏的能手,我问你会不会玩,你说很会,而且是一流的身手,所以我才让你坐下,怎么,耍赖不肯玩了?
这可不行,说过玩就非表演两手不可,现在起来斟酒,酒壶你一定还拿得动,要是不动的话,我就念八字真言,紧箍咒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此际,花间侯的额头上已布满了汗珠,神色之间已显出了痛苦难耐,他摇摇不稳地站起身来执壶斟酒,手在发抖,壶盖子“叮叮”作响,洒了一桌。
小云雀父女苦着脸默不出声。
邻桌的当然听得清楚看得明白,却不敢吭声,紫衣少女来路不明,但既敢作弄洛阳之霸,无疑地是惹不起的玉面罗刹,而天威镖局势大如天,浑水绝不能淌,装聋作哑是上上之策,不约而同地低头吃喝。
“来!我敬你们父女!”司马茜举杯。
父女俩欠身干了杯,由小云雀斟上。
花间侯额上的汗珠串联下滴,心里那股子恨毒无法形容,但他忍住了,武功不济,但深懂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臭娘儿们”三个字已暗骂了一千遍。
“小姐……”小云雀怯怯地开口。
“我叫紫娘,叫名字就好!”
“这……小女子不敢。”
“随便你,你父女怎会到洛阳来卖唱?”
“是……这样。”小云雀喘了口气:“家父得了怪病,遍访名医无效,到了洛阳,天幸碰上名医树德堂主,他能医,但药费相当昂贵,小女子我不能偷不能抢,好在小时候学过琵琶,也会度几首曲子,所以就……胡乱弹唱,一来凑医药费,二来藉此讨生活。”
“真的是这样?”
“小女子不敢欺骗小姐。”
“好,小意思。”伸手从身上摸出一大叠银票,随便抽出一张朝小云雀面前一送道:
“这是永丰庄的银票,北方各州府通汇,一千两,以后不要再抛头露面了。”
花间侯和小蔡直了眼,这叫紫姑娘的到底是何路道?
“这……这……”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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