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笑笑道:“有怜怜与惜惜跟着我,大概不容易死得掉。”
商量定当后,龙雨田先走了。
燕青悄悄地通知了怜怜与惜惜,给白金凤留了个条子告诉她出入天机坪的路线,也悄悄地走了。
为了掩避形迹,他们雇了一条江船,由芜湖直放金陵,船到当涂暂宿,燕青还到江心县的连氏故宅所在去探看了一番,想找找是否还有一点连洁心的线索。
但是昔年火焚,仍是一片瓦砾,尚未重建,歇见得连洁心无意重建家园。
不过他在瓦砾堆中发现了有香烛及冥锭的残灰,表示曾经有人来祭奠过。
他翻弄了一下残灰,禁不住心头一阵狂跳,因为祭奠者焚冥银后不久,刚好遇上一阵大雨,使得这堆冥初未能完全焚毁,那装冥铺的纸包也留下了一角,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角。
那是生人的下款,居然写着的是:“不孝女连洁心率儿莫震宇叩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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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这个下款太重要了,这证明了连洁心已经找到了她的儿子——那个一直在受着秘密训练的少年,复出江湖,可能就要掀起一番剧烈的杀戳行动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那一角残纸,收藏在贴身的腰囊里,回到船上,也顾不得休息了,正准备吩咐船家连夜启程往金陵时,岸上施施然来了一个白衣书生,向船家问了几句,就一直上船来,向燕青一揖说道:“这位见台,在下有事急赴金陵,闻道尊舟也是往金陵去的,不知能否方便一下?”
这书生唇红齿白,容貌异常秀美,手执描金折扇,风度翩翩,一见面就给人很好的印象。
花怜怜正待拒绝,燕青却道:“欢迎,欢迎,四海之内皆兄弟,反正船上空得很。”
那书生含笑称谢,惜借道:“爷,船上空处虽多,舱房却只有一间,你叫这位公子在那儿歇下来呢?”
燕青道:“彼此皆为斯文中人,跟我在一个铺上挤挤好了。”
那书生连忙道:“这怎么敢打扰兄台呢,兄弟在地下搁个铺就行了。”
燕青一笑道:“地下是我这两个侍儿的铺位,吾兄难道要跟她们挤在一起吗?”
书生一怔道:“那更不敢唐突了,兄弟随便在舱外船头上坐坐也行。”
“兄台还是第一次出门吧,知道这到金陵有多远吗?”
书生道:“兄弟确是初次出门,不知道有多远。”
燕青道:“船要走半个多月,难道兄台一直在船头上露宿吗?”
书生不禁一愕,怜怜与惜惜都抿着嘴笑了,因为当涂到金陵,最多也不过两天小程,燕青居然说成了半个月,而这书生也相信了,可见对方的确很嫩。
他踌躇了一阵才说道:“出门嘛,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燕青道:“天晴还好,如果下雨呢?”
书生的眉头深皱,差点要哭了,燕青笑道:“而且兄台连被褥行李都没有带,风寒露重,在舱外露宿是不行的,还是在一个床上挤一挤吧!”
书生沉吟片刻,才咬咬牙道:“好吧,只是太打扰了,心有不安。”
燕青笑道:“怜怜,把床铺好,天不早了,也该睡了。”
怜怜把床上的被子展开。
燕青道:“还没有请教兄台的贵姓大名?”
书生顿了一顿道:“兄弟姓风,贱字玉京。””
燕青道:“原来是风兄,请吧!”
风玉京 见床上只有一条被子,神色十分为难,踌躇了半天才讷讷地道:“只有一条被子?”
燕青道:“是的,船上倒是有被褥,可是不干净,上面的跳蚤虱子太多,而兄弟睡觉时,又有个毛病,喜欢脱光了睡,因此不敢用船家的被褥,这是自备的,只此一套。”
凤玉京更加着急了,道:“什么,你睡觉不穿衣眼?”
燕青道:“小弟是北方人,北人向有裸眠的习惯,这也不算什么,连我这两个侍儿都有这习惯,这在北方是司空见惯的事,风兄是堂堂须眉男儿,又何必大惊小怪呢?”
风玉京连忙说道:“不行,小弟不习惯男女混杂一处……”
燕青道:“风兄是守礼的君子,这也难怪,可是这船仅只一间客舱,下舱是船家住的,风兄如果感到不便,可以到他们的榻上去休息,反正他们要轮班行船,一定有空铺的。”
风玉京皱皱眉道:“他们的铺干净吗?”
燕青笑道:“连给客人准备的被褥都是跳蚤成群,又臭又脏,他们自己的用具自然更为不堪了,别的不说,光是那股脚臭味,就会熏得人头昏脑涨。”
风玉京还没有正式闻到,光是听燕青说说,已经有作呕欲吐的感觉,万分作难地道:
“这……兄弟有洁癖,受不了那种气味的。”
燕青笑道:“出门的人,可不能太讲究,将就一点吧!”
风玉京道:“是不是每条船都这么脏?”
燕青道:“大致差不多,所以我都是自置行李。”
风玉京想了一下道:“今天我在船头坐一夜,明天再到岸上去买一套吧!”
燕青道:“风兄还不如另外乘一条船的好,我是有急事,所以才吩咐连夜行船,明天也不会拢岸的。”
风玉京道:“我也是有急事,才要求搭贵舟同行,那就这样吧,兄台先睡,兄弟在船头坐一夜,等明天兄台起来了,兄弟再睡。”
燕青笑道:“这是条小船,船头上没有多大的空地可以活动,除了吃饭就是睡觉,风兄要等我起来……”
风玉京道:“那我就不睡了。”
燕青笑笑说道:“风兄是第一次出门,难怪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但总不能半个月露宿在船头上,这样吧,我跟两个侍儿在地铺上挤一挤,把床让给风兄一人独眠。”
凤玉京道:“这太不敢当了。”
燕青笑道:“没关系,我看风兄大概是不习惯与人同榻…… ”
风玉京忙道:“是的,小弟一向是独眠惯了。”
说着也不脱衣服,一下子钻上了床,扯过被子把头也蒙了起来,燕青朝怜怜与借惜一笑道:“你们也脱衣服睡吧。”
怜怜笑着道:“爷,有生人在舱中这方便吗?”
燕青道:“没关系的,我看这位风相公是个读书人,他会守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圣训……”
于是传来一阵轻轻的脱衣声,以及男女的调情声。
然后听见怜怜道:“爷,您能不能等一下,那位风公子还没睡着。”
燕青笑道:“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个童男子,反正也不懂的。”
惜惜叹了一声道:“这位风公子一表人才,只可惜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否则我倒想上去陪陪他。”
燕青道:“那怎么可以呢,你不怕我吃醋?”
惜惜说道:“爷,您自称是浪子,气量不会这麽窄吧 "燕青一笑道:“背着我,你们干什么我都不管,但当着我的面,你们多少要给我留点面子吧!”
惜惜笑道:“爷若怕不好意思,就到船外去吹吹风凉一下对着这么一个俊俏郎君,我实在有点情不自禁。”
燕青笑道:“我出去倒无所谓,但这位风兄恐怕不会要你。”
惜惜道:“我倒不信,我们勾魂双姝在丐帮中执掌花门花月两堂,什么大阵仗没见过,连个雏儿都摆布不了,还能在外面混吗?”
燕青道:“翩翩君子,淑女好逑,你既然有这份俯就之意我倒是愿意玉成其事,就让你去试试看。”
接着是起身的声音,然后又道:“你们最好把衣服穿好,这样子会吓坏他的。”
惜惜娇笑说道:“穿上衣服便失去诱惑力了,我这样子钻到,他被窝里去,凭他是铁石人儿,也不怕他不动心。”
燕青道:“那我就看你的神通吧!”
说着又移步欲出,床上忽然被子一掀,一条人影纵起,就朝外扑,燕青伸手扣住他的手腕道:“风兄,你这是干什么?”
风玉京满脸通红,急叫道:“放开我,浪子,你们简直无耻燕青哈哈大笑说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好心招待你……”
风玉京用手一指道:“你们是这样招待的!”
说着他呆了,因为地下没有铺开被褥,”怜怜惜惜与燕青都是衣衫整齐地在舱中。
燕青哈哈大笑道:“风兄,我虽然是个浪子,勾魂双妹都不是荡女淫娃,说什么也不会设下脂粉陷阱来摆布你的。”
怜怜也笑说道:“何况白姑娘也不会被我们迷得住的。”
风玉京怔了一怔道:“你们已经认出我来了?”
燕青笑道:“金凤,你的易容术虽精,却改不了娘娘腔,怎么瞒得过我们这些老江湖呢!”
风玉京顿了一顿,才把头上的儒冠除下,放散满头秀发,又卸下脸上的化装,现出白金凤本相道:’‘早知道骗不过你,我也不受这个罪了,这些玩意贴在脸上,粘腻腻地难受死了。”
然后又瞪了燕青一眼道:“浪子,你真坏,既然已经认出我来了还要跟我开玩笑,整我的冤枉。”
燕青笑道:“是你的胆子太小,如果你把被子揭开一点,偷偷地看一看,就不会被吓成这个样子了。”
白金凤红着脸道:“我才不吓呢,只是我不好意思看!”
燕青笑道:“你也不想想,我这个浪子再混帐,也不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摆开风月阵仗吧!”
白金凤的脸又红了,燕青道:“你出来干什么?”
白金凤道:“我要上金陵去。”
燕青道:“我是为了刺探消息去的,你去干吗?”
白金凤道:“我要出来历练一下,我离开天残谷后,才发觉自己太差了,不出来闯闯,什么都不懂。”
燕青道:“你简直胡闹,你知道这多危险。”
白金凤道:“你就不危险了吗?”
燕青道:“你跟我不同,我只是一个孤独的江湖浪子,你却是一门之长,怎可轻身涉险。”
白金凤道:“我不管,反正我守着天机坪也没事干,聋长老也主张我出来历练一下。”
“什么?聋长老知道你出来的?”
“是的,他还作了许多安排,要不然我怎会找到你们,他把门中高手调集了一大批,在暗中照料着……”
燕青说道:“这一下子可坏事了,我是要秘密行动的。”
白金凤道:“假如天残门的人能盯住你的行踪,别的人自然也能,你的行动已经不算秘密了。”
燕青无言可答,沉默半天才道:“怜怜,你这条船是向谁雇的?”
怜怜道:“是丐帮自己的船,用别人的船怎么放心呢?”
燕青说道:“可是天残门却立刻侦知了我们的行动了。”
白金凤笑道:“天残门撤迁天机坪,聋长老立刻就在四周布防设下了眼线,你们由天机坪出来,怎么瞒得过我呢,不过你放心,别人还不知道,聋长老一直跟到当涂,确知没有人跟上你们,才通知我前来会合。”
燕青想想道:“天机坪那儿是谁在照料呢?”
白金凤道:“我把风火头陀提升补了曹大师的缺,把陶六跟杨猛递升为他的副手,主持天机坪。”
“你的六个侍儿呢?”
“留在天机坪没带出来。”
“那你的起居行动,由谁来侍奉呢?”
白金凤道:“不要人侍奉,我自己照顾自己,我是决心出来闯练一下,不是准备来享福的。”
燕青笑笑道:“你照顾得了吗?” B“为什么不能,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燕青道:“你简直是活受罪,刚才闷在被窝里,闷出一身汗来,你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一件…”
白金凤道:“我忘了,没关系,我可以穿你的,我们的身材差不多,你的衣服我可以穿。”
燕青道:“那恐怕不行,我一共才两套衣服,给你换上了,我就没有得换了。”
白金凤道:“那么我就不换了,等到金陵再买新的。”
“那要半个月呢?”
“我就挨半个月。”
“半个月不洗澡,不换衣服,你受得了,我们跟你同居一舱,可受不了这股气味。”
白金凤道:“你别找理由撵我回去,我出来就跟定你了,说什么也不回去,你吓不了我的。”
燕青苦笑一声道:“怜怜你去后舱烧盆水,让她洗个澡,然后找套衣服给她换上。”
白金凤连忙道:“不,别的臭男人的衣服我不穿的。”
燕青苦笑道:“大小姐,这是我臭浪子的,你将就一点吧。”
白金凤嫣然一笑道:“那还差不多,花大姐不敢劳动你,我自己来。”
说着抢着到后舱去了。
望着白金风的背影,燕青轻轻一叹道:“怜怜,你去帮帮她的忙吧,这位大小姐恐怕连怎样生火都不会呢!”
怜怜一笑而去,惜惜却笑道:“爷您又赢了,本来我倒是希望她能够为我们女孩儿家争争气,让你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现在看来,你还没有为她着迷,她却对你死心塌地了!”
燕青攒眉长叹不语,惜惜道:“能使这样一位绝世美女倾心,你应该感到骄傲才是呀,怎么反而愁眉苦脸的!”
燕青肃容道:“惜惜,你应该了解我,我从来也没有为征服一个女孩子的感情而感到骄傲过。”
惜惜不禁默然,燕青又叹道:“相反的我还真怕将来会伤她的心!”
惜惜说道:“为什么?难道你不准备接受这份感情吗?”
燕青道:“不是我接受与否的问题,而是我怎样给予她相等的感情,如果她真的放弃了天残门掌门,一心要嫁给我,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她!”
惜惜道:“为什么要拒绝她呢?”
“因为我不能娶她,我在女孩面前很随便,只是为了装点我这个浪子的身份,我只有一份感情,那份感情已经深埋在华山的学府···’”
惜惜不禁脸色微变,说道:“爷您决定终生不娶了!”
燕青道:“是的,我只有一个妻子,虽然她已经死在华山了,但她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可是您答应娶金紫燕的。”
“那只是一句口头的承诺,当有一天,我把真相告诉她时,相信她会谅解的。”
惜惜道:“您有把握吗?”
燕青道:“是的,她跟你一样地善良,你们能谅解我,相信她也能够,但白金凤就很难说了。”
惜惜道:“我看她也是很善良的女孩子。”
燕青苦笑道:“她跟你们不同,你们是在苦难与屈辱中生长的,懂得宽恕,她却是在骄傲中长大的。”
惜惜道:“但一个女孩子能够放弃骄傲,就是已经软化了,她既然能不计较名份,不在乎尊严,甚至于不嫉妒别的女孩子分享你的感情,就是准备接受他的一切了,我想对于你娶不娶她,她不会在乎的,她在乎的是你爱不爱她。”
燕青道:“我只能付出有限度的爱。”
惜惜道:“爱只有真与假,没有深与浅,爷你只要不欺骗她,不玩弄她的感情,其他她都不会计较的。”
燕青道:“我不敢相信。”
惜惜肃然道:“你可以相信,因为我也是女人,我知道一个女人在爱人与被爱时的感受。”
燕青只能轻轻一叹道:“但愿如此,不过还希望你跟怜怜能开导她一下,最好是说服她别爱我,你们不妨骂我,把我说成一个天下最大的混蛋都行。”
借惜苦笑道:“爷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我们在口中骂你,可是在神色上掩不住对你的尊敬,一眼就会被人看穿的。”
燕青只有摇头苦笑了。
白金凤梳洗过了,穿了一套燕青的旧衣服出来,风度更见薄洒,她揽镜自照,笑问道:
“浪子,现在我怎么样?”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