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笑道:“你还欠我一声道歉!?”
白金凤道:“我已经承认自己浅薄了!”
燕青道:“你本来就很嫩,这不是你的错,错在你不肯相信我的判断,不肯向事实低头,不肯认错。”
白金凤道:“你一定要我道歉?”
燕青庄容道:“是的,你必须学会认错,因为你太美了。”
白金凤道:“美与认错有什么关系呢?”
燕青道:“美会使你骄傲,骄傲会使你固执,自以为是,不肯认错,不肯接受忠告,然后毁了你自己,也毁了天残门,更毁了那些忠心耿耿追随你的人。”
白金凤不禁愕然道:“会有这么严重吗?”
燕青仍然是肃然地说道:“比我说的更严重,因为你的美并没有征服你的敌人,如果你再一意孤行,使你的朋友也离你而去,那个打击你受得了吗?金凤,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受害最深的不是别人,仍然是你自己。”
白金凤咬一咬嘴唇说道:“如果我坚持不向你道歉呢?”
燕青笑一笑说道:“那我就向你道歉,满足你的虚荣。”
白金凤道:“然后呢?”
“然后我把你送到你要去的地方,等杨猛与陶土来了,随便你爱怎么干就怎么干。”
“你要走了!”
燕青笑道:“我该走了,你有自己的主见,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白金凤道:“你现在走也行。”
燕青道:“那可不行,我劝你离开了天残谷,必须要给你找到一个立足的地方,我答应陶立他们照顾你,必须完整无缺地把你交回到他们手中,才好对他们有个交代。”
“只是为了对他们交代?”
“是的,我到天残谷来,只是为了他们对你的忠心,以及对他们的敬意。”
“你离开我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并不如他们所说的那么好。”
白金凤叹了一口气道:“浪子,你一定要我向你低头才高兴!”
燕青笑道:“你错了,我不要你向我低头,而是要你向真理低头,你虽然美,但再过几十年,你会像那些老太婆一样,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一点都不美了,而真理都是永恒的。”
白金凤的脸色变了一变,终于说道:“浪子,我向你道歉,为我的肤浅而道歉,为我的固执而道歉,现在你满意了?”
燕青道:“是的,非常满意,因此我向你道谢。”
白金凤微愕道:“道谢?我有什么何谢的?”
“谢谢你保存了你的美丽,也谢谢你为天地间保存了一种完善无缺的美。”
“我不懂你的意思?”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因为我是个浪子,浪子是最懂得欣赏美女的,不仅是形体的美,还包括了心灵内涵的美,两者如果缺一,对浪子来说,将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白金凤笑说道:“而内在的美,比形体的美更为重要。”
燕青道:“这是一般人的看法,我是个浪子,看法略有不同,一个丑八怪,即使她的内涵到了至善的境界,我只能对她很尊敬,却不会说她美的。”
白金凤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浪子,你真是个怪人。”
燕青微微一笑道:“是吗?我倒不觉得,我认为我很正常。”
白金凤道:“我虽然不大出来,却没有一个人逼我道歉的。”
燕青笑道:“那只是因为没遇上一个浪子而已。”
白金凤咬咬嘴唇道:“你对我家姐妹也是这么残忍的吗?”
“这是从哪儿说起,我对任何女人都很体惜,浪子从不会对一个女人残忍的。”
白金凤道:“你逼我低头认错,把我的尊严打击得体无完肤,难道还不算残忍?”
燕青笑了起来道:“原来你还是为这个心里不舒服,那你可错了,没有人能打击别人的尊严,除了那个人自己,与其说是你向我道歉,不如说是向你自己道歉,因为你自己知道错了,却不肯承认,骗的是你自己。”
“你既然知道我已经有认错的意思,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说出来呢?”
“燕青道:“我要你了解,你有尊严,别人也有尊严的,你不愿自己的尊严受损,就不能去伤害别人的尊严,你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盲大师与聋长老虽然教了你认清是非,却没有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这是他们的疏忽。”
“所以你就来教我了?”
燕青耸耸肩道:“我只是尽一个做朋友的本份,规过劝善,是朋友的责任,我也是尽我的职守而已。”
白金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浪子,我现在真心地说一句谢谢你,跟你相处了不到几天,我从你那儿学到了不少,尤其是今天,我学到了更多,难怪有那么多的女孩子对你倾心,你的确是个很可爱可敬的男人!”
燕青笑道:“谢谢你对我的赞美,要不是你说起,我还不知道我有这么多优点,尤其不知道我很可爱。”
白金凤奇道:“难道那些女孩子爱你是假的?”
“那倒不会吧,她们都很真心诚意的。”
“她们没说你可爱?”
“没有,你是第一个。”
“她们为什么爱上你呢?”
“她们是因为爱我而爱我,并不是因为我可爱而爱我。”
白金凤有点愠然道:“浪子,我是很正经的跟你说话,你别开玩笑好不好?”
燕青吁了一口气道:“我的确很正经,因为那些女孩子爱我时并没有任何条件,她们只是爱了,从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你也从来不问?”
“不问,因为爱是自然发生的,感情的交流并不是买东西,必须要验明品质,论足斤两,然后再付代价的。”
白金凤眼盯着他问道:“浪子,你会不会爱我?”
燕青笑道:“会,浪子最容易的就是对女人产生感情,只要是一个长得不太难看,年纪不太大的女人,而对我又有好感的话,我绝不使她难堪。”
白金凤生气地道:“有没有你不爱的?”
燕青道:“有!别人的老婆我不爱,不爱我的女人,我不爱,爱得太狂的女人我不爱,不准我爱别的女人我不爱,感情脆弱的女人我不爱,因此可爱的对象虽多,剔去这些因素,剩下的也不多了。”
“为什么这些女人你不能爱?”
“夺人之妇,有违道义。不爱我的人,我不想去强人所难,自讨没趣,这两种女人不能爱,爱得太狂的女人死钉活缠,最难消受美人恩,不准我爱别的女人醋性太重,感情太脆弱的女人容易伤心,这三种女人我不敢爱。”
白金凤道:“那你就惨了,因为我就是你说的一不能两不敢的女子,而我却准备爱你了。”
燕青笑笑道:“你是属于哪一种呢?”
白金凤道:“我不轻易爱一个人,但爱上一个人时,我就会全心全意,死钉活缠地粘着他,而且我很脆弱,如果得不到我所爱,我会碎心一死以之,这是你所说的两不敢。”
燕青道:“还有那一不能呢?”
白金凤道:“我既然准备爱你,当然不是不爱你的那一种。”
燕青道:“我另外一不能是爱别人的老婆,你还没嫁人吧?”
白金凤道:“没有,可是我生下来就注定了要继承天残门,守天残情缺那一残我如果放弃了那一戒来爱你,等于是背夫别嫁,现在你怎么说呢?”
燕青笑笑道:“有一不能我不爱,有一不敢我也不爱,可是你一身兼具其三,倒又另当别论了,我想我可以接受的,不过你要用那一种方式来爱我呢?”
白金风道:“爱还有方式?”
燕青道:“男女相恋之爱,不外三种方式,一种是上床,一种是花前月下,携手并肩,说些卿卿我我的情话,还有一种就是刻骨相思的苦恋,人前思,人后想,写几首情诗,填几同情词,你愿意接受那一种,我就供应那一种。”
白金风怒道:“浪子,你是在拿我开胃。”
燕青苦笑道:“金凤,你根本没有了解到什么叫做爱,爱不是放在口上念的,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感情,也不是想爱就会发生爱的,更不是勉强造作的。”
“怎么样才能发生呢?”
“当爱来到时,你自然就会体验到它的存在,那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我怎么会体验到爱已存在呢?”
“当你发觉你已忘了自己,心中只有一个人的影子时,你就会体验到你爱上那个人了,当你发现你已能放弃一切,与另一个人生死相共,休戚相关,当你自己饿着肚子,肯把仅有的一碗饭给另外一个人吃时,你才是真正地爱上那个人了。”
白金凤道:“那么现在你并没有爱我,我也没有爱你?”
垂青道:“可以这么说,但感情会在不知不觉中滋长的,也许我们将来互相爱上,也许有一天我爱上你而你并不爱我,但现在,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爱。”
白金凤道:“也许有一天我爱你而你不爱我呢?”
燕青笑道:不太可能,别忘了我是个浪子,浪子绝不会拒绝一个女郎的爱情。”
“那不是真正的爱情。”
“不,你付出的若果是真情,得到的也一定是真情,浪子之所以为浪子,就是从来不以虚情假意去骗取爱情。”
白金凤低头不语,燕青笑笑道:“你记住我是个浪子,当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是个浪子,或者明知我是浪子而仍然不在乎我是个浪子时,你才真正地爱上了我,那时不用你表示,我也会知道的,但现在,你即使口中说了千万个爱字,我都知道你没有爱我。”
白金凤沉默良久才道:“我们出来很久了。”
是的,很久了,再不回去,你的两个使女急了,以为你出了岔子,或者会认为我把你卖了‘”
白金凤笑道:“花家姐妹不会为你担心吗?”
燕青道:“会的,她们已经找来了。”
白金凤道:“在哪里?”
燕青道:“不知道,但我相信她一定已来了。”
说着高声叫道:“怜怜,惜惜,你们过来吧!”
远处人影闪动,果然是惜惜与怜怜扑奔过来。
燕青低声道:“这就是爱,爱能使人心灵相通。”
白金凤却更为沉默了。
天残门终于迁到了天机坪,那是燕青为这片荒林的荒村所起的名称。
他起这个名称的寓意是这一片丘壑,原出自武林隐老天机老人的精心设计,寻常不起眼的几堆乱石,几株杂树,却包涵着无限天机,那是人类智慧堆砌成的险阻,都运用了天道运行的生克变化。
燕青在天机坪中住了半个月,也接见了天残门中的唯一长老聋道人与十六处分舵主。
聋长老聋而不哑,耳不能听,口却能言,从聋长老的口中,燕青约略地了解天魔教的情况。
真正在幕后操纵着天魔教的是四个人,天魔令主白福只是其中之一,另外三人,聋长老居然探出了一个,那就是四十年前叱咤风云的一大魔头恨天翁上官吴予。
上官吴予手下有三个得力的女助手,号称恨天三绝,一个是在莫愁湖畔被杀的贾瑾,一个是现在天绝谷总监的柳不青,另一个则是金紫燕的乳母金雪娘。
贾瑾与金雪娘是受恨天翁的授意,在天魔教中担任监视白福的,白福对她们并不信任,但受了恨天翁的压力,无可奈何,只好勉强地接受了下来,心里一直想除去她们,才跟马景隆联手商量,利用燕青前去的机会,首先拔除了飞天魔娘贾瑾,却不知道恨天翁早有预谋,把马景隆收买了过去,也借这个机会除去了白福!
现在的大局似乎是恨夭翁把持着,但另外两派的势力仍然相当雄厚。
燕青在心中捉摸了一下,觉得事情渐渐明朗了。
另外两股势力,一股可能是那些铁骑盟中的人,这个铁骑盟可能就是柳浩生的那个铁骑盟,一半在明里活动,由柳浩生率领着,在关外绿林道上活动,另一半则是在暗中控制着,就是以铁骑盟三个字为禁制的那些人,只是不知道真正的操纵者为谁。
第三股势力则可能是以连洁心莫桑等人为班底,白福主长天魔教时,他们也打了进去,跟其他几派斗得很厉害,一方面利用莫梓挑了柳浩生的红叶庄,一方面又把燕青引到莫愁湖,挑了白福的总坛。
但他们发现马景隆父子俩在恨天翁的支持下,已经取得了更多的控制时,立刻就悄悄地隐藏了起来。
连洁心因莫梓之死而失言,莫桑追了去,燕青还叫史光超追蹑莫桑的行踪,想找出他们的落脚处。
可是在来到天机坪前,怜怜转来了丐帮掌门于飞的消息,史光超在括苍山被杀身死,莫桑与连洁心都断了线,不知下落。
这一股势力人数不多,却最具威力,因为他们里面全是绝顶高手,而白银凤可能就是加于这一股势力的。
燕青在莫愁湖天魔教总坛中,还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连洁心有个儿子,正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受着武功的训练,培育成一个杀手。
连洁心与莫桑都可能上那个地方去了。
史光超在括苍山被杀,马百平等人在酉天日山成立总坛,天魔教把中心设在金陵莫愁湖,柳浩生放弃了关外的事业,在杭州辟下红叶庄。
由这些迹象看来,这些暗中控制着江湖的邪恶势力,重心都在江南江浙两地。
而现在是马氏父子当权,也意识到残余的三股势力中以恨天翁上官吴予的实力最雄厚,未来竟争的中心,也必然会以马景隆所栖的金陵为主。
要想找出那两个隐而不现的幕后操纵者,也只有在金陵最为可能。
燕青把归纳的结果跟龙雨田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到金陵去求发展才是上策。
而且他希望龙雨田还是以旧日的关系,到柳浩生那儿去,探明铁骑盟的真相,他自己则在马百平那儿去活动。
龙而日听了他的计划后,不禁苦笑道:“老弟,这不是把头往虎口里探吗?马景隆一心一意想要除去你,我从天魔会主伏诛后,也离开了柳浩生,一直跟你在一起,探天残谷,破铁骑盟在金陵的据点,柳浩生还会信我吗?”
燕青笑笑道:“不妨事,除了探天残谷可能马百平的手下知悉外。破朱雀桥畔的铁骑盟据点,并没有人知道是谁所为,而龙老哥去到柳浩生那儿,他一定会为你掩饰的。”
龙雨田不信道:“何以见得呢,我跟他并没有太深的交情,只是在多年前以田雨龙的化名,跟他攀交,他本来对我倒是很器重的,但破除天魔总坛后,就失去了连络,现在去找了去,连我都无法自圆其说。”
燕青道:“根本就不须隐瞒,除了龙老哥的本名与原来的身分外,其余都有一句说一句,甚至于天残门潜居天机坪的事都不妨说出。”
龙雨四道:“那怎么行呢?”
燕青笑道:“没什么不行的,聋长老把天残门的十六位分舵主集合在天机坪附近,早就引起人的注意了,只是一时还不明究竟,迟早总是会被人探悉的,倒不如说了出来,可以争取柳浩生的信任。”
龙雨田道:“如果他存心要、并吞天残门,叫我带路呢?”
燕青道:“不会的,天残门这点力量,根本就不在谁的眼中,何况柳浩生也会为龙兄掩饰的,因为我发现他跟马百平两人的情形差不多,对受制于人感到很痛苦,极力想挣拔出来,所以他们才尽力争取外来的助力,要了解到整个邪恶势力的操纵者,只有从这两处着手了。”
龙雨田想了一下道:“好吧,既是你认为有此必要,我就冒一次险吧,只是你要多小心一点,因为你不能再死一次了!”
燕青笑笑道:“有怜怜与惜惜跟着我,大概不容易死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