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有些惊愕,感叹道:“竟然真的找到了,小师弟你这数术当真了得。”
云菓哈哈一笑,忽然心头一紧,不敢立刻朝石像看去。
沈澜没有说话,云菓酝酿了半晌,终于扭过头,睁大眼望向那尊遗世独立的煌煌雕像。
当目光投在石像僧人的脸上时,云菓长长舒了一口气。只刹那间,他的背后竟全是冷汗。
沈澜道:“看来并不是那位达一禅师。”
云菓伸手拍了拍胸口道:“不错,达一师傅虽和这位僧人打扮相似,但面目慈祥和蔼,长眉白须,让人一看就新生亲切。”
他顿了顿,又看向石像,“而这一尊…面容方正,不怒自威。。。看模样不过四五十年纪。。。。。。全然不…是……”
沈澜听他语气不对,皱眉道:“怎么?”
“渡乘。。。渡乘师兄?”云菓失声惊呼、眼皮狂跳。他单手捂住嘴巴,良久道:“这是达一师傅座下三弟子,我渡乘师兄啊!”
第八章:菩提宝地參造化 蜃妖洞天勘芸芸(十)()
沈澜心头一震,先前菩提寺的宗庙祠堂,他也是进入瞻仰一番。除了第一辈开派祖师达一禅师外,便是“渡”字辈最为尊崇。他清楚记得,当中第三块令牌上,写的就是“渡乘”这个名字。
沈澜抿嘴,良久道:“这…这是你当年在菩提寺的师兄么?”
云菓眼睛有些发红,哑声道:“不错,两年时间里,我们交情虽然不深,但他的确指点我不少。虽然样貌变了些,略微苍老,但不会错的。。。就是他。可是…他的雕像,怎么会出现在此?”
沈澜叹一口气道:“没有人能雕刻出这样的雕塑…这尊石像蕴含八极灵力,内里经脉脏器虽都为石质,但一应俱全…”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压抑,“小师弟,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你是说…你是说?…”
沈澜颔首。
云菓握紧拳头,咬牙道:“可恶。。。可恶!!渡乘师兄。。。怎么会变成石像??”
沈澜叹气道:“世间生灵化像之说,原当作以讹传讹,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他语气有些伤感,许是受了身边少年的影响,喉结来回滚动,方才缓缓道:“抱歉…我对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云菓靠在沈澜背后,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良久,感觉到背后湿热一片,沈澜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当初说的,珍惜当下。”
云菓点点头,用袖子擦干眼角泪水,缓缓道:“原来渡乘师兄化像在此,不知和这铺天盖地的黑白气流有什么关联?”
“大师兄,能不能再靠近些?”
沈澜点头,二人踩着飞剑又往石像靠近了几分,来到了云菓触手可及的位置。云菓的目光看着石像僧人的双眼,他暗自点头,轻轻伸出手掌,触感是一片冰凉刺骨的坚硬质地。
忽然间,一道白光炸开,将二人紧紧笼罩其中。这白光拂面而过,似柔波清泉,又似满月天光,似玲珑绸缎,又似贴耳呢喃,二人心头虽惊讶却不慌乱,这白光柔和,并没有加害的意思。
云菓正四下张望,虚无中突然冒出一个威严男声,缓缓道:“来的是哪位师兄弟?”
这声音传进少年耳中,云菓心头大喜,当中虽过了几年,但他记忆超群,面前的声音,不正是渡乘师兄的声音么?
他口中欣喜洋溢出来,高声笑道:“渡乘师兄!是我!是我!是渡一来啦。”
男声沉吟半晌,良久道:“我并未有名叫渡一的师弟。”
云菓身躯一震,顿时如遭雷击停在当场。沈澜抱拳作揖道:“晚辈三清上玄院沈澜,见过前辈。这位是我师弟云菓,几年前他下山,为贵寺达一禅师收为弟子,赐法号渡一,确是金玉实言,不敢相欺。”
男声道:“我知道你们和我有些关系,否则也不会操控灵光保全你们一命了。”
沈澜恍然,躬身道:“原来是前辈回护。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你们一靠近这’天渊极泉’,我就感觉似是故人来,灵觉也不禁共鸣召唤。之前只当是众师兄弟中的哪一位,却不想是两个素昧平生之人。”他顿了顿,“小友,你身上有一丝熟悉的气味,不知从何而来?还希望你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否则…”他语气霍然凌厉,“你二人只怕不能活着离开。”
沈澜道:“出家人怎么可妄动杀生、见死不救?”
男声哈哈笑道:“世间万化,皆在一念之间。我可为僧,也可为道,可为神魔,也可为妖鬼。你们看见的,不过是眼睛看到的假象。化外僧佛也好,菩提寺院也罢,只不过是一场大梦。”
他话音又指向云菓,“小友,想清楚了再说。”
云菓眉头一皱,他心中虽然疑惑,但却不是信口雌黄之人,所言皆是自己亲身经历,当下深呼吸一口气道:“我大师兄也说了,数年前我从昆仑山下山,被达一师傅收为第七子,法号渡一,没有半句虚言。”
男声沉吟半晌,“还有呢?”
云菓道:“达一师傅座下七人,渡化师兄为长,随后是渡摩师兄、渡乘师兄、渡霆师兄、渡首师兄和渡达师兄。其中佛法最深者,为二师兄渡摩,深谙达一师傅诸般心经真传;武学最高者,为四师兄渡霆,菩提寺七十二绝技,他一人身兼六十一道,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男声“咦”一声,喃喃自语道:“老四精通六十一法,只有我们几人知道,不想你这小子竟然也清楚。”
他嘿嘿一笑道:“前无古人他算不上,后无来者也不好说。”
沈澜眉头一皱,欲言又止。男声道:“旁边的小友,有话便说吧。”
沈澜道:“菩提寺为凡俗门派、武林泰斗。但我看前辈虽化身石像,掌心八极灵力竟然精纯无比,与凡俗武学相去甚远,实在叫晚辈一头雾水。”
男声笑道:“你修道之人可以习武,但不屑于学;我习武之人好不容易修道,却还要你来指摘么?”
沈澜低头作揖,“晚辈不敢,是晚辈冒犯了。”
男声又道:“小友,你说你法号叫什么?”
云菓道:“法号渡一,是达一师傅亲自取的。师弟驽钝,不知道其中佛法大道。”
“渡一…渡一…男声忽然一笑,“倒的确是师傅的作风。只不晓得为什么我连见也没见过你。”他顿了顿,“你上前来,握住我所化石像手掌,若当真师出同脉,我一察便知。”
云菓刚要应声,沈澜伸手拦下,缓缓道:“不知前辈怎么个探查办法?我小师弟身子薄弱,经不起来回折腾。”
男声轻哼一下,不屑道:“若想要你们死,只怕你们已经跟阎王报了道。怎么,害怕我耍什么花招?”
沈澜低头道:“晚辈不敢…”
云菓哈哈一笑道:“前辈,我大师兄自然知道您不会害我们。但从刚才到现在,一看您就是化外高人,举手投足有毁天灭地的神威。他也是担心我,怕您一口气就把我吹得连灰也不剩下啦。”
男声嗤笑道:“马屁拍得顺溜,但若不能验明正身,你们还是难逃一死。”
云菓戳了戳沈澜,示意他上前,接着摆手道:“自然要试试看,否则连我也是一头雾水。”
沈澜犹疑片刻,终于又把飞剑向石像靠了靠。这一回,云菓伸手握住石像另一只手掌,不知怎么的,这一回触感不似先前冰凉坚硬,反而颇为温润,仿佛真真切切握在一个拳头上。
男声沉吟半晌不见继续说话,而云菓就这么静静站着,一句话也没有。最开始的时候,他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同,然而时间一长,他忽然觉得掌心处火辣辣一片,少年定睛看去,赫然发现一黑一白两团极为璀璨的亮光围绕着掌心飞快旋转,也不知犯了什么古怪。
正当他心生疑窦之时,男声骤然勃然大怒,惊喝怒骂道:“贼子!你这是什么古怪功法,竟能吸我诸天清浊之气?!”
这一声亮如洪钟,叫云菓回过神来,但心中犹如浆糊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询问,忽然眼前卷来一阵黑白狂气,正汹涌澎湃朝自己涌将过来。
沈澜见状大吃一惊,正欲把云菓护在身后,却发现少年握住石像的手掌纹丝不动,根本挪移不开。沈澜喝道:“小师弟!快松手!”
云菓又惊又急,“我…我拿不开啦!掌心好烫,好像这手粘在上面啦!”
沈澜勃然大怒怒喝道:“前辈!你玩的什么花招!”
那男声听到沈澜质问,气不打一出来,反声骂道:“放屁!你们两个贼子,吸我清浊真气还倒打一耙!等我挣脱开来,第一件事就是宰了你们两个!”
沈澜闻言大急,定睛看去,原本还保护着二人的灵光光罩,此时此刻竟破碎开来,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无穷无尽的黑白气流翻滚咆哮,作势又攻了上来。
第八章:菩提宝地參造化 蜃妖洞天勘芸芸(十一)()
原本距离二人数丈距离的黑白气流一刹那仿佛脱缰野马,只眨眼功夫已然逼近到二人周身三尺地方。而当中一股极为凝练,咆哮一声,势如惊鸿飞若闪电,眼看着就要将云菓一分为二。
沈澜顾不得许多,爆喝一声挡在云菓身前,手中绯红长剑划出一倒绚丽剑罡,剑气所指、所向披靡,只眨眼便在周围绽开数不清的凌厉剑花,不多说已臻听风院剑法精髓。
然而那黑白气流并不硬接,在那一瞬间,仿佛穿梭时空般凭空消失,下一瞬竟硬生生绕过沈澜,出现在距离云菓几寸的地方。沈澜眼皮狂跳,转头看去再要出招拦阻,却已然来不及了。
只见黑白气流化为双色长梭,电光火石飞向云菓。这一回却并非直接打在云菓身上,反而射在少年伸出的手掌间。云菓猛然一抖,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喊叫。
沈澜怒从心来,瞬间便红了眼睛。他不断祭出剑招逼退靠近的黑白气流,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这气流千变万化神异莫测,又哪是沈澜几套剑招所能完全逼退的?
只是说来奇怪,原本应该一拥而上将二人吞噬的气流,此时虽然离得近,却并没有将二人诛杀在此的意思,反而一缕一缕射进来,目标都是云菓握住僧人石像的手掌。沈澜察觉异常心头一滞,回头道:“小师弟,你怎么样?”
云菓咬牙道:“大师兄。。。我…我手臂要炸开啦!”
沈澜定睛看去,只见云菓的手臂此时被黑白两色填充肿大,变成了正常大小四五倍粗细,连原本手臂的衣物都统统撑裂开来,一眼看去极为骇人。
沈澜虽然大惊失色,这黑白气流的霸道,他二人虽未曾亲自尝试,但仅凭先前扔在空中的铸剑矿石便可管中窥豹。他自问以他最强的攻击,也并不能对那块矿石造成多少伤害。
他心中大急,但眼前情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再加上情势危机万分千钧一发,又如何能想到拆招良策?
正当他心头如热锅上的蚂蚁,云菓惨叫一声,其中颤音凄厉痛苦,仿佛在哀求着有人能立刻结果他性命、免得再受这令人发指的极度疼痛。沈澜目光扫去,此时黑白气流已经突破少年手臂界限,慢慢往全身上下发展,而他一个肩膀,此时已然变成寻常数倍大小。
看上去畸形诡异,端的是惊悚恐怖。
沈澜牙齿一咬,运起体内精纯无比的灵力,作势便拍在少年肩头。若他全力以赴以灵力相逼,说不得能暂缓黑白气流侵入的速度,如此也好再做考虑,寻找良策。说时迟那时快,沈澜掌心灵光暴涨,贴在云菓的肩膀,缓缓道:“小师弟别怕!我会想办…”
说时迟那时快,“法”字还没出口,沈澜只觉得扶着云菓的手臂仿佛被一张充斥天地无穷无尽的巨大磨盘极速碾轧研磨。他吃痛大喊,只刹那间毛孔张开寒毛倒数,汗水已然浸湿衣裳。
他从没感受过这样的痛苦,而他的手臂牢牢粘在云菓肩膀,仿佛天生一体,不可分开。而那种仿佛巨大磨盘碾轧的威压简直有亿万斤沉重,让他心中生不起半点反抗击退的意思。
他看着自己的手臂,就如同先前云菓的手臂那样,愈来愈肿大,愈来愈畸形。而黑白气体从他五指经脉飞速冲入体内,霸道无比地通过血肉中每一丝可以传导能量的通道,直将青年折磨得失声狂呼。
这气流竟将自己也吸住了,此时此刻正朝他体内大肆侵入!
沈澜强掉着脑海清明,所幸左手还可以活动,他忽然点头,捏了个剑诀法印,紧接着绯红长剑凌空翻飞,被青年牢牢握在手中。他心中一横,没了手臂,总比丢了性命要好的多。他是果断坚决之人,一经决定,便不迟疑。只见手起剑落,眼看着要血溅当场,剑刃却忽然停在自己手臂一寸地方,再不往下一丝一毫。
因为沈澜豁然发现,原本往云菓身体里移动的黑白气流,竟重新选择前进路线,一旦冲到云菓肩膀,便转而向自己这边侵蚀。
他咬牙皱眉,心中暗忖:“我若斩掉自己的手臂,倒的确是保住了自家性命,但小师弟却要独自面对黑白气流,又怎么吃得消?”他顿了顿,“我不仅是修道中人,更是小师弟的后背靠山,若我都弃他不顾,还怎么称得上‘师兄’这个称号?又怎么对得起‘听风院’这三个字?”
“如果直接把小师弟的手臂斩断。。。”他看了看云菓,脑子里却浮现出百里烟一袭鹅黄身影,“罢了。。。”
想到这里,沈澜放下左手长剑,口中连吐字都异常艰难,慢吞吞从牙缝里挤道:“小师弟,万物存在必然有相生相克的道理。我们找找这黑白气流的弱点,总好过坐以待毙。”
他顿了顿,又道:“眼下气流蹿到你肩膀的部位就转头往我这里来。我好歹身子札实,可以多坚持片刻。你脑子灵光,又深谙八极符咒生克之法,这气流存在于天地,必然也在八极之内,五行之中,你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别的事情不要多想。”
云菓咬牙朝沈澜点头,然而此时此刻,黑白气流已然占领了青年整只臂膀,正开始往他全身上下进发。
这般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云菓苦苦思索却毫无对策。这双色气流某些地方看似与任意一极都有所相似,大多数却又根本不同,如此危机时刻,他又怎能想出实用的破招之策?反观沈澜,当下青年仿佛巨人一般,不仅手臂比原来粗壮数倍,连躯干腿脚都越变越大。此时此刻他一身衣裳褴褛破败,隐约可见黑白气流在他周身内外肆意流窜,眼看着就要突破颈部桎梏冲入脑海泥丸。
若让这恐怖无比的气流弹进泥丸宫中,只怕再想活命,都是天方夜谭了。
当气流蹿到沈澜鼻子部位时,云菓蓦然回首,眼前的景象恍如梦魇。只见沈澜的下巴脸颊比平常时候粗大肥胖了四五倍之多,而鼻子向上则是寻常大小。一张下宽上窄的脸被疯狂拉扯,看上去极为狰狞可怖。而饶是如此,青年自始至终都不曾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惨叫。他仿佛察觉到云菓的目光,咧嘴道:“笨…笨蛋…看什么看,快想办法啊!”
云菓的眼泪一瞬间决堤而出,哭喊道:“大师兄,大师兄,我太笨了,我太笨了,我想不到办法解决…”他忽然抬头道:“大师兄,快把我的手砍断,否则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他话说完,哭得更厉害,“其实我刚才就想到这个办法啦!可是。。。可是我好害怕,害怕本来就一无是处的我变成残废,那样的我,还能做什么?还有什么价值?我真的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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