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明灭剑阵已出,看见女子这般模样、破绽大开,一击之下岂不是要夺了她性命?所谓众生平等,善恶无常,面前女子虽然心狠手辣不行正道,但谁知道是不是有苦衷?日后是不是能弃恶从善?犹疑间他手上一顿,就是狠不下心取面前女子的性命。当下只得咬牙撤回灵力,旋身收劲,剑芒险而又险从女子身边划过,直在地面留下一道数丈长的炽热深痕。
他刚要说话,身后一股凉气袭来。待回头看时,只见黑纱女子轻笑一声已然欺近自己身边两尺之内。刚刚撤回的灵力失了力道,如何再能挡得住女子来势汹汹的一招?南宫明灭心叫不好,硬生生钻了女子设下的圈套。
黑纱女子眼眸里满是笑意,玉手一出,弹出一粒漆黑泥丸送到南宫明灭眼前,柔声道:“小哥哥这么温柔,舍不得下死手,莫不是看上奴家,想要一亲芳泽?”
南宫明灭哪有功夫听她胡言乱语?瞳孔中漆黑泥丸越来越大,当下怒喝一声,森然剑意岑然发出,凌空将泥丸斩成了漫天碎末。
说时迟那时快,泥丸碎末里忽然钻出无数细如尘埃的小虫,南宫明灭大吃一惊,还未反应过来,那些小虫已然附在脸上,只眨眼功夫便钻入了皮肤里,不由心中大骇。
“小哥哥,这可又是另外一味蛊毒啦。这小虫直入脑髓,撕咬头顶泥丸宫,你若想活下命来,便乖乖听奴家驱使。若使唤得顺手,讨人家欢喜,我二人天上地下、日夜缠绵,也未尝不可呢,咯咯咯咯。”
南宫明灭登时气结。
之前自己已将圈形剑阵运转如意,那黑纱女子纵然伺机反攻,但招式间后劲不足,时间一长不免落入逆势。没料到这女子凭地狠辣,竟然生生将宝压在敌人身上。便是看穿了自己不想轻易伤人性命,若方才没有收住手,只怕一剑刺去,叫她非死即残。
“好个果决凶辣的妖女。你不去赌坊当荷妓,倒是可惜!”
黑纱女子哧哧笑道:“我原本不想杀你,可你不偏不巧伤了我的宝贝百毒血蚰。奴家思来想去,你又不是那种愿意听我差遣的小哥哥,便只有杀你一条路可以走啦。”
话音一落,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檀色的六孔木埙,放在唇边立时吹奏起来,不给南宫明灭任何反击的机会。
朴拙低沉的埙声呜咽四起,那女子眼波如水,调笑着看着不远处青年,似乎想将他脸上神情一个不落瞧仔细。
按理说万虫噬脑,不晓得疼痛来得有多强烈,只是吹奏半晌,对面青年男子依旧没事人一般。黑纱女子眼皮直跳,越来越惊,忽然停止送气,疑惑道:“你…你?…”
南宫明灭见她这副神情,料想其中出了岔子,仰天哈哈笑道:“小娘皮,我看你手艺不到家,还是不要出来卖的好。大爷听你说了半天,早已是心痒难耐想体味一把,没想到最后享受不到这番滋味,当真是可惜至极。”
“你!不可能,居然又没效果?你是什么怪胎?!”黑纱女子口中惊疑不定,暗自忖道:“姥姥和师傅都说过,这千虫吞泥蛊霸道无匹,寻常修道人决计撑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倒吸一口凉气,“莫非这小子泥丸宫有异?远胜于常人?…”
“小娘皮,你唧唧歪歪什么呢。我看咱们也别打了,你不是想要那什么虫子么?我让你再种几次蛊,再养一条,不就成了么?”
“哼,说的轻巧,百草毒蚰和苍澜蛛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毒物,否则我怎么会如此稀罕?再者,即便是成了,还要姑娘再吻你一次,莫非你打的却是这算盘?”
南宫明灭脸色一红,想起方才二人四唇相对,心中莫名一紧。回想当时唇间柔软湿润的触感,一时打个机灵,心中暗道:“南宫明灭啊南宫明灭,这妖女浑身上下不是毒就是蛊,不是算计就是勾引,更何况杀人如麻嗜血成性,你可不能着了她的道!”
当下理了理思绪,嬉皮笑脸道:“大爷我身为扶摇山单传弟子,现任掌门,修真界地位不只尊崇何几,什么仙子美人不曾见过?你这小娘皮想入我的法眼,只怕还有待考证。不过若乖乖将解药双手奉上,便让你留在身边端茶送水又有何妨?”边说边上下打量眼前女子,目光刻意轻佻,满脸坏笑。
黑纱女子鼻梁处肌肤一皱,眼放凶光。想她自负姿容绝丽,又生了一副玲珑娇躯,天下多少男人不是听见她声音、看见她身材便趋之若鹜,巴不得拜倒在石榴裙下?但眼前男子虽然一脸贼笑,言语轻浮,却黠而不淫、浪而不痴,全然不似以往见过的、看到美人便去了两魂六魄,任凭摆布的酒囊饭袋、土包色胚。
又想起之前酒店里,春光幻象不能慑其心智,称得上一个正人君子;轻而易举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称得上智勇双全。当下心头莫名一动,嘴中却讥讽道:“小泼皮,奴家阅尽世间男子,你一身香醇童子气息,还说什么见过无数仙子美人。莫非是那里不行,有贼心没信心,一直强忍着不发作?”
她说完笑盈盈上前几步。每一步踏来,衣衫便褪下几分,只片刻功夫便露出一双圆润光洁如琥珀的香肩,两眸泛出层层春光,口中娇喘道:“要不要姐姐帮你试试,若真不行,瞧你可怜,便将解药给你又有何妨?”
女子每前进一步,南宫明灭便后退一步。他原本想着耍无赖伺机换取解药,不料还是低估了眼前女子的浪荡。
他面上尴尬,心中喃喃道:“这女人有时娇羞,有时却又开放无比,揣摩半晌还是捏不到个度,真真急死人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光,距离方才众人中毒已然过去半时辰,若再行耽搁,只怕酒肆诸位都要命丧黄泉。当下耸肩摊手道:“好吧,你赢了,我自以为脸皮堪比城墙厚,不想和你比起来却是小巫当头见大巫。咱们做个交易,不管你想实验什么蛊毒,区区都尽力相助,但有一点,半个时辰内把解药交给我。”
黑纱女子杏眸含笑,哼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什么蛊都帮我试,你能顶得住么?”
“这就不劳姑娘挂心了,性命是我的,你只需睁大双眼从旁瞧着,何乐不为?”
“你可想好啰?奴家手里尚有三百一十四种毒草、二百七十七种毒虫,彼此混合制蛊,能养出七七四十九种凶狠蛊毒,一样疼过一样、一条赛过一条,绝不是寻常人能承受下来的。”
黑纱女子难得正色一回,哼道:“你是扶摇山弟子,值得为那些个上玄院小子累死累活么?我瞧你们道不同义不对,不如就此作罢,姑娘也懒得再跟你计较啦。”
第五章:金蛊一线系三生 寒磷鬼火借尸身(五)()
她一言既出立时后悔。如若眼前男子掉头便走,自己是追呢还是不追呢?
若真放他离去,这种现成的上等蛊毒培养皿错过一个,到哪里再去寻找第二个?再者换作寻常男子,三番两次出言调戏、嬉皮笑脸从中作梗,早被她施以辣手剁成肉泥,不知丢到哪个深宅老巷喂了野狗。可是不知怎么的,偏偏鬼使神差一句话脱口而出,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在心中狠狠将自己骂了一遍。
南宫明灭苦笑道:“这是给我选?”
黑纱女子不作声,心中却已然决定:若南宫明灭掉头便走,说什么也要沿路阻拦。放着如此灵力充沛道行高深的身体不用,哪里是她这么多年的行事作风?
然而南宫明灭却叹一口气道:“没办法了。在下虽只一介漂泊浪子,却也知道江湖道义。上玄院众人虽与我不甚熟识,却不否认乃是区区这一路上的同伴。所谓侠义仁心,即便萍水相逢,该出手时便出手,更何况是同行伙伴?姑娘不必多说,在下先行试蛊,只是时间不等人,还望姑娘看在区区薄面,试过几次之后立时将解药交与在下。待救了区区诸位朋友性命,在下自当继续试蛊,绝不失言。”
黑纱女子眼眸一眯,紧紧盯着身前挺拔男子,希望再从他脸上找出半点嬉笑的痕迹。看了良久,青年脸上却满是笃定,女子心头莫名升起一丝信任,暗自忖道:“这泼皮好生奇怪,不正经的时候像个地痞无赖,正经起来却没的叫人心生亲切。”
她吸了吸鼻子,目光投去,阳光从南宫明灭的背后泼洒而来,金灿灿一片,直将青年英俊的面庞轮廓镀了一层佛光般的金色。
她心头一窘,又暗道:“我看遍天下男子,却没一个像他这般神韵十足,气息芬芳。就这么让他以身试蛊,不死还好,若是死了,却也不说有些可惜……”
她微微颔首:“罢了罢了,便饶他一回。”
思量再三,女子从怀中取出一粒金灿灿的圆球。只见这圆球似金非金、似琼非琼,玲珑圆润、霎是好看。她撇撇嘴道:“只此一种蛊,你答应我吃下去好生养起来,我二话不说便将解药给你。”
南宫明灭点点头,没有丝毫犹疑,接过金色圆球便吃进肚中。黑纱女子看在眼里,冷哼一声,不知为何心里又扬起淡淡失落。她轻轻甩了甩头,掏出一个小指大小的莹瓷细瓶,交给南宫明灭道:“只需半瓶,参入水中,可供十余人解毒。剩下的你便留着吧。”
“多谢赐药。”
南宫明灭双手抱拳,迟疑半晌道:“至于在下体内的蛊毒,不知怎样才算养好了?”
“急什么,这支蛊虫放眼南疆也是千百年难见的极为稀罕的物什。三年之后,你至南境翠南山,我自会亲自取出。”她瞥了青年一眼,“若不来,即便你是阎罗使者、九天上仙,也决计难逃一死。”
南宫明灭吐了吐舌头,苦笑道:“敢情咱们还要见面?稀里糊涂许了个三年之约,竟还性命攸关,真是苦也命也。”
黑纱女子眼皮一抖,冷声道:“怎么,你若是嫌弃我这浪荡嗜杀的妖女,便只管不来。你死之后,千山万水,这蛊虫也会自行找回我身边。你的小命,可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一句话说完,她心中莫名顿生烦躁之感,皱了皱眉头摆手道:“快些滚远点,省得姑娘改了主意,叫你尝遍蛊毒缠身的滋味。”
南宫明灭嘿嘿干笑,他本就是机灵溜滑之人,只要不违道义,这种现成便宜如何会不喜欢?当下只随意抱拳,转身便走。流光气剑自周身穴脉迸发而出,没有丝毫停留便消失在了悠悠碧空之中。
黑纱女子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跺了跺脚,眼中凶光大盛,心中一股无名火腾腾直冒。
正气恼间,空间里忽然生出个幽暗漩涡。
女子眉头一皱,犹豫半晌方才伸出纤纤玉手,接住从漩涡中飞出的一只青紫色蝴蝶。这蝴蝶不偏不倚正停在她吹弹可破的葱玉指尖。一个略显疲态的低沉男声自蝶身传来,缓缓道:“璃儿,多日不曾联系,爹爹心中甚为挂怀。近日教务缠身,不能现身相见,说来惭愧。”
女子听见这声音,冷笑一声却不言语。那低沉男声也不在意,话锋一转,接着道:“这次行动虽然代价惨痛,却也不是空手而归。你所求之事颇有进展,大可放下心来。前几日让你到南海监视洪荒南部修真各派,想来一路风尘,很是幸苦。但现在另有一件事急需处理,爹爹再三考虑,你似乎是最佳人选。希望能借你一臂之力。”
黑纱女子虽然不屑,却依然听着。
男声接着道:“两余月前扶摇山顶惊天一战,寰天剑主烁清至今尚未转醒,已然元气大伤。神剑寰天更是落入南海之中。爹爹希望你奔赴南海,继承寰天。”
女子双眼一眯,嗤笑道:“神剑寰天?如此重要的东西,这么放心便交给我么?”
男子淡淡一笑:“你是我的女儿,我将寰天交给你继承,除了尚未苏醒的影烛大人,何人敢来置喙?”
女子耸耸肩,“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虽然扶摇山一战寰天灵力消耗过大,却依旧是名动天下的神剑。以你道行想要让其奉你为主尚有困难。你可沿路以爹爹之前教过你的法术搜集魂魄之力,关键时刻提升道行,此事应有七成胜算。”
他顿了顿,“此外还有一点,详细情况我慢慢说给你听……”
待南宫明灭回到酒肆当中,日头已然偏西。酒肆外头围了一众百姓与官差,想来发现店中命案,不敢怠慢。
见到南宫明灭归来,梁晨眼皮一跳,张嘴却说不出话。此刻他脑中欲裂,破泥蛊虫无时无刻不在往他头顶泥丸宫里钻去,若再没有解决的法子,说不得真要一命呜呼交待在这了。
南宫明灭也不作声,四下里望了一圈,看见后院里一口水井,二话不说取了一桶水,分成数碗。又将从黑纱女子那里得来的解药一一参进水中,端来与众人喝了。如此过了一盏茶功夫,几人脸色才慢慢好转。
梁晨心中恼怒,回头看了一眼身边众弟子。
原本同行十余人,如今道行稍差的早已顶不住蛊毒侵蚀命丧黄泉。他此次受命领导众人,不想还未出师便损兵折将,顿时头大如斗,怒火中烧。
转头思量,店中众人唯独南宫明灭没有中招,细思片刻,以为他早已发现蛊毒,却故意不说,只等着众人跳进坑里。当下冷声道:“南宫师兄好本事,不仅识破了蛊毒,还独自追回了解药,真做了一回力挽狂澜的大英雄呢。”
他话锋忽然一转,“只不知事发之前为何只字不提,莫非等着看我三清上玄院的笑话?”
众弟子原本对南宫明灭追回解药颇为感激。但听梁晨一言,恍然明了。敢情这厮不怀好意,故意让众人吃瘪。
梁晨身边的美貌女弟子此时搂着身旁早已断气的同门姐妹,柳眉竖起,厉声喝道:“我敬你一声南宫师兄。同行这些天,即便是萍水路人,也不至如此冷眼旁观!不想堂堂扶摇山之后,却是狭隘小人。如今我几位同门命丧黄泉,可是你想见到的场面?”
一想到中午还把酒言欢的同门道友眨眼间天人永隔,众弟子神情悲怆,一腔怒火竟全然泼在南宫明灭身上。
南宫明灭先是一怔,随即冷笑、缓缓点头。心中暗自忖道:“我南宫某人一向行得磊落,坐得端正,不想今日被曲解至此,真是天大的笑话。”
又想起先前与黑纱女子斗智斗勇,不仅承受蛊毒穿肠之痛,现在肚子里还藏着一个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只为了求得解药救众人升天。一时只觉得眼前众人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累死累活都叫狗给吃了。当下烦躁无比,侧目嗤笑道:“自己无能,怪得谁来?”
一句话直将店中氛围降至冰点。梁晨冷笑道:“天下正派,同气连枝、相互扶持,乃是重要纲领。南宫师兄身为扶摇山现任掌门,不可能不知道吧?还是说师兄根本不屑于遵循?贵派堂堂南方巨擘,不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慕容归一一死,只怕更是后继无人,当真可悲。”
话音刚落,一道清冽寒芒洞天而来。梁晨只觉得呼吸一滞,定睛看去,只见一道三尺剑光呼啸而至,锋芒闪烁直取自身。
他冷哼一声,指尖来回轻点,口中默念法诀,虽然慢了一步,催动咒法的速度却相当惊人。电光火石里只见他舞出一团赤红炎轮,将清冽剑气围在其中。
南宫明灭掌心凝剑,整个人剑意勃发,脸上再没以往大大咧咧的态度,取而代之的是深潭一般的冷漠。剑光与炎轮相接一起不分上下,下一刻,只听南宫明灭喃喃一声:“爆。”
梁晨不愧是玄彤院首席弟子。南宫明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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